我們再也不會遇見愛情

  年少時,我們為愛情,有種赴死的決心和悲壯。所以愛情被感動了,也跟著我們殉情了,死掉了。以至於長大後,我們再也不會,遇見愛情。
      1、如果你閉著眼睛穿過這條八車道的馬路,我就做你的女朋友。
      聖誕節那天,天空飛雪飄轉。
      蘇歌站在馬路邊,腦門上還頂著剛才在肯德基鬥毆時留下的傷口。桃葉狀的傷口,猩紅鮮艷,時有白雪落上,瞬間融化。
      我摸了一把臉,腦門上有可樂流下,於是我就看著蘇歌傻笑。
      天氣真冷啊,剛在肯德基,那中文系才子潑了我一腦袋可樂,現在,我似乎聽到腦門上可樂結冰的聲音。我哆哆嗦嗦的取出一支煙,點上,想要一點暖。卻被蘇歌一把奪去,他狠狠扔在地上,又狠狠跺上兩腳。他說,何歡,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樣子折騰自己我很難受?
      他的眼眶有些紅,嘴唇微抖,許是怕情緒洩露,年輕的眸子垂下,避開我的目光。隨後,他將外套tuo下,罩在了我的腦門上,說,何歡,回家吧。
      腦袋上那厚厚的外套,讓我看起來像個alabo女子。我看了看蘇歌,眼神笑意很濃。這個十七歲的少年,對待感情,可真認真啊。
      剛才,雪下的正歡,肯德基餐廳裡,中文系那個和我郎情妾意了三個周的才子,抬手,拿起餐桌上的冰可樂,一把澆在我臉上。他臉色青白,跟遭遇了家破人亡似的,嘴巴哆哆嗦嗦了半天,衝著我罵了一句,何歡!你,你,你這個……賤貨!
      一杯可樂,一句賤貨,讓我成了肯德基餐廳中的焦點。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躲閃、卻目的鮮明的望向我的身上。
      要不說,言情電視劇害人,大抵是影片裡的男男女女在情感糾結時,潑來潑去的,用啤酒的、葡萄酒的,潑白水的,潑可樂的……就差吃火鍋的情侶,用沸騰的羊肉湯互潑了。看爽了觀眾,教壞了小孩子。比如此時的中文系才子。
      我只不過告訴他,我不想和他繼續這場膩味的感情遊戲了。
      我摸著臉上的可樂,看著才子,訕笑,你就是潑血也沒用!我壓根不喜歡你,大家不過彼此開心一下,僅此而已。
      中文系才子幾乎是蹦著,抬起了無影腳,打算踢暈我,就在這時,躲在肯德基落地玻璃窗外的看客,蘇歌,迎著小寒風,“四蹄”踏雪,衝進肯德基,用臉擋下中文系才子的佛山無影腳,兩人嚎叫著扭打了起來。這下可興奮了肯德基裡的那幫小孩子,他們沒想到肯德基不僅賣漢堡,還請來了馬戲團。
      中文系才子明顯不知道我還豢養了一個“姦夫”做幫兇,所以,他敗下了陣來,揮著眼淚離開了肯德基。
      蘇歌帶著額角的傷,腫著小豬頭一樣的臉,拉著滿臉無所謂的我,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肯德基,馬路邊,飛雪飄轉,他說,你就這麼讓他潑啊!
      我嘿嘿的笑,說,我就是這麼賤唄。反正潑的時候,你不也看了熱鬧了嗎?
      蘇歌的臉通紅,他瞪著眼睛看我,說,你以後不要總是說自己賤好不好?
      我笑了笑,又一次點起了煙,狠狠抽了一口,輕輕吐到了蘇歌臉上,我說,別口是心非了,蘇歌!你不也覺得我很賤嗎?你不也覺得我總是和這個男生好,又和那個男生勾搭,很賤嗎?
      蘇歌被煙給嗆出了眼淚,他望著我,眼神近乎倔強,他說,何歡,只讓我喜歡你吧。我一定會讓你忘記他的。你別這麼折騰自己了,求求你。說著,他的手輕輕捏住了燃燒的煙頭,狠狠掐滅,直到他的臉上浮起一陣吃疼的表情,而我的嘴角叼著不再燃燒的煙。
      我稍愣了一下,飛雪飄轉在他年輕的臉和年輕的眉毛上,眼神裡的渴望目光,三年前的我,也曾用這種目光,望向那個叫顏烈的男子吧。
      記憶總是會在現實中橋段與過往相似之處時,變得恍惚,我看著蘇歌,就像望著三年前的自己,內心變得那樣軟,脫去了外套的他,在寒風裡有些抖。
      我將煙扔在地上,將外套還給他,離去前,我突然轉身,望了望蘇歌,回家吧。別感冒!
      他表情倔強,拖住了我的手,用近乎疼痛的眼神看著我,說,何歡,我真的喜歡你。
      我吃吃的笑,我也真的一直讓你們喜歡我啊。我讓你們拉我的手,我讓親我們的唇,我讓你們……
      蘇歌臉色變得異常難看,他說,你閉嘴!
      我看著他認真的樣子,突生惡作劇的想法。我指著車水馬龍的八車道,因雪花輕薄,落地即融,所以雪天裡,依然有車輛在疾馳。我說,蘇歌,如果你閉著眼穿過這條八車道的馬路,我就只做你的女朋友,只喜歡你,只讓你拉我的手,只讓你……
      我原以為蘇歌會吐我一臉唾沫,說,神經病才這麼做!可是,他卻將外套扔在積水的路邊,拉起脖子上的圍巾,纏在腦袋上,蒙住眼睛,什麼話也不說,直接衝著馬路對面走去。少年的背影單薄而悲壯。
      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繼而又一付無所謂的表情,跟路邊一個小販討價還價買了一個紅薯,站在路邊,一邊剝皮,一邊笑著看著蘇歌愚蠢的行為。
      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顏烈說過的那句話,他說,年少時,我們為愛情,有種赴死的決心和悲壯。
      他說的應當是當初的傻子一樣的我,和如今白癡一樣的蘇歌吧。可又有誰的年少不曾為愛輕狂呢?
      咿?雪花怎麼都落在了臉上,怎麼都變成了水?為什麼眼睛會這麼模糊?路上不斷有尖銳的剎車聲,有人的叫罵聲。可我的視線卻那麼模糊,看不到蘇歌,也看不到車水馬龍的馬路。
      人總要為自己的愚昧付出代價的。
      蘇歌被撞進了醫院,哼哼唧唧的躺在床上。上帝沒有因為他為愛赴死的決心而善待與他。我坐在他旁邊,看著他潔淨的臉龐上微皺的眉頭。
      臉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那些買烤紅薯的出手可真狠啊。老娘的臉就這樣被他們毀容了。
      哦,忘記說了,其實蘇歌這個傻子本來已經成功的在一片剎車聲和叫罵聲中走過了八車道。馬路對面,他剛要晃著單衣裳,揮舞著圍巾向我報喜的時候,我就被一群賣烤地瓜的小販圍了起來,他們說我給她們jia幣,逼著我收回他們所謂的jia100元,給他們真的100元。
      我知道自己入了類似新疆打糕一樣的騙局,我壓根沒想到這種詐騙團伙已經發展到烤紅薯這個行業了,就在我被他們推搡的時候,馬路對面的蘇歌急紅了眼,一頭紮了過來。可惜,還有一輛轎車比他還急。所以急火火的蘇歌和急火火的轎車就在馬路上狹路相逢了。
      碰撞實驗證明,轎車是比蘇歌結實的產品,所以蘇歌躺在了醫院裡,好在所傷不重。
      蘇歌醒來,看著我被毀容的臉,有些心疼的表情,他艱難的開口說,你媽的餓死鬼托生的啊!我不過走個八車道,你就吃什麼烤紅薯!活該你毀容!
      我看著蘇歌年輕的臉,笑笑,他和顏烈真的不一樣啊。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顏烈身上,他醒後,一定會很心疼的看著我,說,何歡,都是我不好。我以後絕對不讓你離開我半步,永遠都在我觸手可到的距離,我會好好保護你,保護你一輩子。
      呵呵。所以啊,你們看,顏烈是我那盤菜,而蘇歌,卻永遠不會是。
      蘇歌依舊因為疼痛在哼哼唧唧,我剛要點煙,卻被推門而來的護士給狠狠瞪了一眼,她說,小姐,這是病房!
      然後,她給蘇歌吃藥,回頭特疑惑的看看我,說,小姐,你怎麼這麼眼熟啊?
      我看了看她,笑笑,說,是啊,我每個月都來光顧你們醫院,做一次人流啊,所以眼熟啊。
      那護士的眼瞪得老大,很顯然,她覺得我不是什麼好人,一個好人家的女孩,是決然不會用這種事情開玩笑的。所以,她幾乎是癲狂著跑出病房的。
      蘇歌的臉也有些變形,他掙扎著拋出枕頭砸我,他說,你媽的何歡,你一時不犯賤你就難受是不是?
      我冷笑看著蘇歌,回手抱著枕頭逼近他,然後“獰笑”著用枕頭摀住他的臉,我說,我就賤怎麼著?我這麼賤你還喜歡的要死要活,你不是更賤嗎?
      蘇歌就在枕頭下大聲叫喊救命。
      我還沒有來得及好好欣賞蘇歌喊救命的聲音,頭髮就被人薅起拽著離開,一個女聲尖叫著,說,你這個混蛋,你要折磨他到什麼時候啊?說完,我的臉上又狠狠挨了一耳光。
      我幾乎不必睜眼,便也知曉,來的人是蘇沫。而且,我知道,她的身後,必然站著那個叫顏烈的男子,他是我心頭的魔。
      所以,我低著頭,不看他,我不想他看到我滿臉傷痕的模樣。
      蘇歌大喊,說,姐,你怎麼這樣?何歡和我開玩笑呢!
      我看著蘇沫,看著她的卷髮,她鮮艷的容貌,老天果然是恩賜啊,給了她們姐弟這樣美好的容貌。
      蘇沫瞪了蘇歌一眼,說,開玩笑?每次都是開玩笑?上次將你推到湖裡?大上次將你拉到火車道上臥軌?這次害你被車撞?這都是開玩笑?說完,她又轉身向我,目光狠狠,說,何歡,你對蘇歌到底安得怎樣的心!說到蘇歌她再次激動起來,她幾乎尖叫著說,何歡,不要以為你給了我一個腎!我們姓蘇的就欠下了你的!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顏烈打斷了。他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目光蕭瑟,臉色蒼白,聲音很輕,說,蘇沫,別激動。然後,他抬眼看著我,目光密密匝匝似乎在審視,又似有歎息從他眼角飄落,他說,何歡,你早點回家吧。
      我看了看顏烈,雖然是病人一樣的蒼白臉,還是這麼的好看,還是這麼的目光深沉,遺憾的是,我卻不再是三年前的自己。
      我剛要離去,蘇歌喊住了我,他似乎猶豫了很久才下了決心,說,顏烈哥,天太黑了,你幫我……送何歡回家吧。
      顏烈看了看蘇沫又看了看我,點點頭。
      3、年少時代愛一個人,可以將自己卑微到泥土裡去!
      臨出門前,我回頭看看蘇歌,他躺在床上,睡意很深,目光裡卻盛滿了心事,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跟在顏烈的身後,低著頭,不去看他的背影,可是眼角卻依舊很不爭氣的飄起了眼淚。為什麼到了今天,你只銷一個背影,依舊可以讓我淚如雨下啊?
      醫院裡的電梯出了故障。所以顏烈和我,只好走樓梯。走到四樓時,樓梯間的聲控燈卻不亮了,任憑我如何跺腳。
      顏烈回頭看看我,說,下樓的時候小心。
      他的話音未落,我已經摔了下去。黑暗中,他急忙俯身,熱熱的氣息在我耳際,他穩穩抓住了我的手,指尖有種異樣的冰涼。他將我穩在懷裡,說,何歡,別怕。我在這裡。
      何歡,別怕。我在這裡。很久之前,他也曾跟我這麼說過,只是,那時候他的手溫暖異常。
      我為蘇沫捐腎手術之前,顏烈為了緩解我的術前恐懼,很溫柔的用一條絲巾輕輕蒙住我的眼睛,將我的手輕輕握住,他的聲音也很輕,何歡,別怕,我一直在你身邊。手術時,顏烈為了讓我安心,那條絲巾也一直蒙在我的眼上。
      只不過那時,我愛著的,也“愛”著我的顏烈,一直告訴我,患有尿毒症的蘇沫,那個可憐的女孩,是他的妹妹。
      顏烈將我送到樓下,他說,快回去吧,天那麼冷。
      我笑笑,轉身時,他突然喊住了我,他說,何歡,蘇沫那件事情……是我對不起你。我怕告訴你,她是我的女朋友……你就不會同意……救……救她。可是,何歡,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心疼啊。
      我回頭看看他,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那條傷疤一直在我年輕的小腹上,每次看到它,往事就像一場海嘯,呼嘯而至,悲傷難由自己。
      出租屋裡,將音響的聲音調到最大,歌曲在房間裡迴盪著:我相信我愛你,蒙上眼手交給你。慢慢的安心在黑暗zhong,共有一雙眼睛……
      屋子裡的自己,停留在自己的悲傷zhong。屋外不斷有人叫罵、踹門,那一夜我是鄰居們特別痛恨的人。
      顏烈,如果我告訴你,那一年,我愛著你的那一年,別說是你的女朋友需要我的一個腎,就是你家的狗需要我的一條命,我都捨得。你可知道,年少時代愛一個人,可以將自己卑微到泥土裡去!
      蘇歌住院那些日子,不斷用手機“遙控”著我,他躺在病床上,一邊用屁股接受小護士針扎,一邊用嘴巴衝我吼叫:何歡,老子走過了八車道,從今天起,你只准和老子談戀愛!不准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你聽到了沒有!
      我一邊對著電話點頭說是是是,遵命,陛下;一邊和在籃球場上新認識的帥哥眉來眼去。偶爾,也會去一下醫院,看看任性的蘇歌。用洗甲水洗掉了猩紅的指甲,不化妝,不抽煙,努力做清水芙蓉狀。
      在我的眼裡,他就是一個孩子。就像當初的我,在顏烈的眼裡,也是一個孩子。因為是孩子,所以很好騙的。
      蘇歌出院的時候,我已經談過了三場戀愛,甩了兩個男人,還有一個計算機的高材生在現在進行時,我們約在學校門口的甜品店吃冰點,我用小勺一口一口餵給他吃,笑的很甜蜜。如果說,當初顏烈可以騙我,那麼為什麼我不可以騙別人?
      就如顏烈曾經說的,他很努力很努力的感謝我給蘇沫的那顆腎,所以很努力很努力的來愛我,可是他只愛蘇沫,愛不起我;那麼,我也很努力很努力的愛這些人,可是很遺憾,我也愛不起。
      當然我不知道這次約會會這樣糟糕,因為蘇沫和顏烈拉著剛出院的蘇歌一起逛街,蘇歌的目光落在甜品店的落地玻璃上,那個承諾過從此只喜歡他一個人的女子,也就是我,正在對著另一個男子投懷送抱喂冰激凌。
      蘇歌幾乎已爆破的速度衝進了甜品店,那速度讓我懷疑一場車禍,他獲得了超能力。他奪過我手裡的冰激凌,就倒在了毫無防備的計算機系高材生腦袋上。
      我說,蘇歌,你怎麼這麼幼稚!
      蘇歌紅著眼睛說,幼稚的是你!
      計算機系的高材生,還沒來得及發怒,我和蘇歌已經戰火四起了。
      我說,好!我跟你說,蘇歌!我根本就不想和你這個未成年人玩成年人的遊戲!你可以走了!
      蘇歌反唇相譏,說,成年人?你不過也就十九歲多一些!你一定要因為那個男人將自己玩死你才開心嗎?他可以戀愛,可以很好的生活,你就一定要這麼折騰自己嗎?
      我說,你閉嘴!眼角的餘光看到窗外和蘇沫站在一起神情蕭瑟的顏烈,鼻子裡滿滿的全是哭意。我也不想這樣啊。他給了我一個虛假的天堂,轉身離去,然後我就步入了地獄。
      就在我和蘇歌吵得天崩地裂的時候,那個計算機系的男生大概明白了我是什麼貨色,他摸了摸腦袋上的冰激凌,指著我的鼻子罵道,你這個賤……
      他話音還沒有落地,剛才還和我吵得不可開交的蘇歌一個猛虎掏心,就和他混戰到一起了,他一邊狠掏,一邊惡罵道:媽的,你敢罵她!
      5、你氣色不是很好啊,有時間去做下檢查吧。
      蘇歌再一次光榮負傷了,顏烈和蘇沫七手八腳將他拖到大學的醫務室。
      在他認識我之後,這已經不知是多少次因為而掛綵。因此,蘇沫對我恨之入骨,我想如果可以,她一定會將我留在她身體裡的那顆腎掏出來生啃了!
      醫務室外,顏烈說,蘇歌還要高考,何歡,你手下留情吧!我和蘇沫的錯誤,你不要拿著蘇歌出氣啊。
      我抬眼看看他,依然是那麼溫情的臉,卻那麼蒼白。我笑笑,說,你這算是什麼?愛屋及烏?手下留情?我什麼時候逼著蘇歌喜歡我了?拜託,我是逼著他不要喜歡我!就像以前的你,逼著我,不要喜歡你,你知道不知道!
      顏烈看著我,滿眼憐憫,臉部肌肉有些抖動,轉頭,離開,留給了我一個背影。
      校醫生送蘇歌出來的時候,看了看門外的顏烈,眉頭微皺,說,你氣色不是很好啊,有時間去做下檢查吧。
      顏烈沒說話,蘇沫看了看我,皺眉,說,你怎麼還沒走啊?
      我笑笑,說,這就走!
      蘇歌包著腦袋跑上前來說,何歡我們一起走!
      我回頭看看蘇沫,原本我想擠給她一個勝利的微笑,可是,當我看到她身邊的顏烈,我就知道,勝利的微笑,永遠不會屬於我。
      我去超市買了很多啤酒,蘇歌買了一些零食。結賬的時候我發現我買了一打啤酒,最後被蘇歌偷拿下去,只剩下了四罐。我生氣的看著他,他就笑,說,喝酒對女人不好!
      我瞪了他一眼,說,老子是少女!說完,從靠近的貨架上拿了一箱子啤酒,重新結賬。
      那一夜,蘇歌在我的住所過夜的。
      他睡在床上,霸佔著整張床,兩罐啤酒下肚,他就昏了,不知東南西北,完全像個孩子。而我,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雖然頭暈腦脹,還是不停的喝酒,然後不停的去廁所。
      蘇歌在夢裡,對顏烈都耿耿於懷,他囈語,何歡,你傻x,顏烈那老男人有什麼好的?有什麼好的啊?
      我就搖晃著舉著易拉罐,衝著床上的蘇歌腦門上倒酒,我說,他不好啊!可是我喜歡他啊!
      蘇歌突然睜開了眼,似乎很清醒的樣子,轉瞬又閉上了眼,囈語一樣的接著話茬,說,是啊,是啊,你也不好,短……腿,大……大腦袋,還是個塌……鼻樑,還……還只有一個……腎……比……比我們學校的好……好多女孩差……差遠了……可是,我就喜歡你這個醜女人啊……
      我雖然醉了,可是醉了也有愛美之心,蘇歌的話讓我很憤怒,我一把將易拉罐拍在他的腦袋上,大叫:老子是美少女!
      蘇歌哼了一下,鼻血留了出來,他轉了個身,倒在床上繼續昏睡。
      第二天,蘇歌醒來,我正在廚房裡注麵條。他躡手躡腳的走過來,臉紅到了脖子根。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說,何歡,對……對不起!
      我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啊道什麼歉,快吃飯去上學!你姐昨晚沒見到你,估計殺了我的心都有!
      蘇歌低著頭,又特肯定的看著我,目光灼灼,說,沒想到你還是……不過何歡,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一輩子都對你負責的!
      我更迷糊了,我說負你媽腦袋的責!快吃飯去!
      我將麵條給蘇歌端出來,自己去收拾床鋪,一看自己的床單,我快瘋了,我的多喜愛床單啊,你怎麼破了一個大窟窿啊!
      蘇歌在我身後,看著我,臉紅得像一個蘋果,他聲音如同蚊吶,我,我剪下來的……保留下來。第一次的紀念……
      我直接昏過去了,也想明白了蘇歌所謂的道歉和負責了,我哭笑不得對蘇歌說,紀念個屁啊!那是老子昨晚將你拍出了鼻血……
      蘇歌剛離開,顏烈的電話打了進來,他聲音疲憊,何歡!我在你樓下一晚上你知道不知道,看到蘇歌離開了。你知道不知道,昨晚蘇歌一家人找蘇歌找瘋了,我沒有告訴她你的住所!你一個成年人,怎麼可以這樣對一個未成年人!
      我笑笑,說,顏烈,如果我說我愛蘇歌,你是不是也不會相信吧?因為你壓根就知道,我愛你!對不對?你這人怎麼可以這樣殘忍呢?不讓我愛你,也不讓我愛別人,你到底想怎樣?
      顏烈不說話,默不作聲的扣下了電話。
      6、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你說過那樣的愛我
      因為這件囧事,蘇歌躲了我足足一個周。直到我生日那天,他才拖著一個長尾猴到我們學校找我。那時,我正在圖書館溫習,因為要考試了。
      蘇歌看到我單獨一個人,很是驚喜,說,真難為你了!居然是一個人!
      我接過他手裡的長尾猴,可是內心卻很不爽,這個人的口吻明顯就是一副“啊哈,你居然從良”了的語調。
      不過我依然笑笑,說,我不是說過了嗎,如果你穿過那個八車道,我就只喜歡你一個人!
      蘇歌笑笑,臉有些紅,可是很顯然,他是不會相信我這樣直白的謊言。
      晚上,蘇歌逃課,拉著一群我平日的狐朋狗友,陪我去唱K,說算是慶祝生日。一路上,他頂著腦袋上的紗布,和我的朋友親熱的簡直就跟失散了幾輩子的親人似的,話題投機的就差抱著頭痛哭了。
      路邊,我看到了烤紅薯的小攤,又拔不動腿了,結果被蘇歌給扯著耳朵給拎走了。他一邊和我的朋友眉飛色舞,一邊扭頭對我說,你怎麼這麼不長記性啊!還想被再毀容一次啊!還是想再讓我斷腿一次啊!
      包廂裡,蘇歌明顯過於興奮了,要了一堆啤酒,他說,為了慶祝何歡這個老女人終於二十歲了!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結果,我當時聽錯了,聽成了“今晚我們不睡不歸”,我想這不是群P麼?這個小子什麼時候這麼淫亂了?等順過了耳朵,才發現那個思想淫亂的是自己。
      我那群朋友本來摩拳擦掌的以為今晚可以一展歌喉了,事實證明,我們都錯了,那天晚上簡直就是蘇歌這小子自己開的個人演唱會,我們的嘴巴根本沒有機會接觸麥克風,只好憋足了勁,吃爆米花和果盤。
      蘇歌那天的變態還不在於他獨霸麥克風,而是在於他霸佔著麥克風還死命的只唱一首歌,劉若英的《為愛癡狂》。
      ……
      如果愛情這樣憂傷,為何不讓我分享?
      日夜都問你也不回答,怎麼你會變這樣?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你說過那樣的愛我?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我這樣為愛癡狂?
      像我這樣為愛癡狂,到底你會怎麼想?
      ……
      蘇歌唱這首歌的時候,目光執拗而堅持的望著我,似乎想要把我看穿一樣。我努力躲開他的目光,很顯然,我不敢。
      我想顏烈在這裡的話,那麼我也一定將這首歌唱歌他聽。
      如果不能愛的那麼徹底,幹嘛要招惹?
      如果不愛,幹嘛要停駐?
      如果只是一場遊戲,為什麼開始不說清楚?等有人深陷了,沉淪了,萬劫不復了?再給一個悲傷的眼神,說一句“我也不想這樣”嗎?或者來一句“事情不想你想像的那樣”?
      我出神的看著窗外,直到手機短信鈴音響起,我掏出手機,顏烈的短信。瑩瑩的白光,手機上只有四個字:生日快樂!
      我笑笑,不知該幸福還是悲傷,原來,你還記得啊?
      當我抬頭的時候,麥克風終於換了主人,蘇歌已經落座在我身邊,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我的手機,他扯扯嘴巴說,他還有臉勾搭你啊?
      我合上手機,說,只是朋友之間的問候而已。
      蘇歌笑笑,一句話也不說,悶著腦袋連喝了兩罐啤酒,喝得他眼睛都發直了,舌頭都打結了,他才蹦出一句話:你們倆明明不是朋友這樣的!然後一頭紮在桌子上。
      那天夜裡,我將蘇歌給搬回家的。
      巷子裡,蘇歌在我的肩膀上一會兒昏睡,一會兒清醒,清醒時就大吼劉若英的歌“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你說過那樣的愛我?”不出三十秒,他又將腦袋靠在我的肩膀上,睡得滿臉口水。
      他的樣子讓我心疼不止,那時候的自己,是不是也這樣粘在顏烈的身邊,不甘心的想要問一個究竟一個結果!可是沒有究竟也沒有結果!
      他人的遊戲,我們的劫數。
      就是這樣。
      扶蘇歌上樓的時候,他突然抬起了腦袋,看了看我,說,何歡,你知道不知道?你的情……情夫……顏……顏烈快死……
      話沒說完,他直接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想要繼續昏睡。可是他不知曉,他的這半句話讓我五雷轟頂,整個人打晃,我們倆人一起倒在了樓梯間。

《樂小米短篇小說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