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雄成 熱血穿行的少年(1)

  王雄成熱血穿行的少年
  【王雄成】84年出生。喜歡看書和電影,涉獵廣泛。但卻至今不辨五穀,不懂摩登,不認名人,不識自己。已出版長篇小說《聖域》,《青春之冷》。
  少年的離別歌
  文/王雄成
  一
  天色昏暗,烏雲密佈,悶熱的空氣似乎停止了流動向胸腔擠壓過來,連喘氣都感覺費力氣。最後一節課下課鈴響起來的時候,教室裡突然就炸開了鍋。諸如"你是打車還是坐公交?"、"不曉得我爸有沒有給我送傘"、"要不咱們到對面的KFC吃了東西再走?"等話語充斥在耳朵旁。劉碑經慢慢悠悠的收拾書包,他討厭這種喧囂的氣氛,這讓他很不適應。
  "劉碑經,你丫磨蹭什麼呢?樓下佈告欄貼這次月考排名了,看看這次該誰請客了?"張翔吆喝道。
  "你去看不就完事了嗎?回頭告訴我一聲,我跟著去吃就行,肯定不是我請客。"劉碑經不耐煩地回應道,眉頭緊鎖著。
  張翔笑道:"你丫也太沒自信了吧。"
  只過一會杜旭就跑了上來,走到張翔面前嘻笑道:"張翔同學,恭喜你,你是我們三個人排名最靠前的,倒數第三十二位,所以這次你請客。"
  "你排多少?"張翔反問。
  "二十七。"杜旭順手指了指劉碑經,說道:"他丫最強悍,你猜多少,倒數第五。他後面那四位都缺考。"
  張翔愣了一愣,走近劉碑經,一屁股坐在課桌上,說道:"你可以去買彩票了,我瞎蒙的都能倒數三十二,我看你平時還挺上進的呀,要不就是你丫智商有問題。"
  "我靠,你丫智商才有問題。你哪只眼睛看著我用功了。老子那是看小說。"
  "黃色的吧?"
  "去你媽的。"
  "你們倆別吵了。商量一下晚上去哪解決飲食問題才是關鍵。"杜旭打斷了他們說話,道,"這次還叫上厘厘不?"
  "叫上唄,要不劉碑經得跟我急了,說了可以帶家屬的。"
  劉碑經不自然的笑了笑。
  三個人走到樓梯口剛好碰到厘厘,張翔起哄說劉碑經要請我們吃飯,你去不去?厘厘看了看劉碑經,只是笑了笑。劉碑經連忙解釋道,不是我,是張翔請客來著。
  雲壓得低,雨卻下得並不大。厘厘帶著傘只能供兩個人躲。張翔和杜旭主動跑進雨中,喊道:"你們倆快點啊,學校對面的老地方,路上別磨蹭太久。"
  劉碑經舉著傘往厘厘的頭頂上偏,自己又不敢太靠近。
  "你害怕什麼?"厘厘嘻嘻的笑,一把摟住了劉碑經的腰。
  "誰怕了?我是擔心你淋著雨了感冒。"
  "哎呦呦,這麼知道心疼人啊。我看了排名,好像你是倒數第五。"
  劉碑經有些不願意討論這個問題,說道:"正好不是讓他們請客嘛。"
  "我記得你以前成績沒這麼差啊。本來我還以為你們搞了這個比排名的比賽後成績會上去呢!"
  "你把我們想得太有上進心了。"劉碑經悻悻道,"我根本就沒好好考,為的就是讓那兩個孫子請客。"
  "不就請客吃頓飯嗎,不至於呢。"
  劉碑經不說話了。
  整個吃飯的過程在劉碑經看來緊張而無味。他發現自己越來越討厭這種吃飯時乾淨而高檔的感覺,討厭他們的高談闊論和對品牌,汽車,遊戲的津津樂道。劉碑經插不上話。他不停的扒著自己碗裡的飯。喝湯的時候竟然感覺湯裡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這讓劉碑經難受極了。
  二
  劉碑經穿過一條幽暗的小巷。用枯樹幹支起來的路燈被頑皮的孩子用石頭打碎了,只剩下破舊的燈頭在風雨中懸掛。路面坑坑窪窪,不大不小的水泡讓劉碑經的褲子濕到了膝蓋。劉碑經小聲暗罵了一句什麼,連他自己也沒有聽清楚。
  "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母親趙秀枝坐在昏暗的燈光下,臉色陰沉。
  "同學請我吃飯。"劉碑經靠床坐下。十四平米的小屋供三口之家住下,坐著輪椅的父親還在家開了一個小賣部,已經擁擠得不能再擠了。
  "月考的成績應該下來了吧。"趙秀枝抬了抬頭,把聲音壓在了喉嚨裡,她不想吵醒自己的丈夫。
  "沒有。"劉碑經回答得斬釘截鐵。
  趙秀枝不說話了,將貨櫃上的東西整理了一遍,把高架上的東西往下挪,以免丈夫夠不著貨物損失生意。劉碑經將書包扔到桌子底下,有些懊惱得看著母親。她在數櫃檯裡的錢。
  "媽,學校要交資料費。"劉碑經這句話說得很快。
  "又要交錢?多少?"
  "150。"
  趙秀枝摩挲著剛數到一半的錢,極其無奈的從中抽出150塊錢來遞給劉碑經。劉碑經的手顫抖了一下,但還是接了過去。
  "早些睡吧,明天上課不要遲到了。"
  "嗯。"劉碑經將椅子移到一邊,然後把屬於自己的折疊床拉開,鋪上被子,這才脫去外套躺進去。
  趙秀枝又忙活了一會,聽見劉碑經依然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聲音。
  "怎麼了,睡不著麼?"
  "沒,馬上就睡著了。"劉碑經隨口應付著,他不想跟母親聊天。他記得自己懂事的時候家裡是這個樣子,而現在還是這個樣子。每天晚上母親回家的時候總是能聞到她身上沾滿的爛菜葉子的味道。母親就在前面小區的菜市場賣青菜,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攤子,所以生意並不是很好。而父親坐在輪椅上是他一直的記憶。他沒有問過父母關於那雙失去的腿的故事,因為那並不是一個很好的話題。白天的時候窗戶總是開著的,父親坐在輪椅上賣東西,有懶得走遠的鄰居買包煙或者啤酒什麼的。日子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的。
  雨已經停了,劉碑經還是沒有睡著,他感覺潮濕的空氣通過窗戶滲透了進來,身體很不舒服。這是北京嗎,怎麼感覺跟南方一樣?劉碑經有些莫名其妙。
  三
  剛上早自習班主任老羅就讓班長將資料費統一收齊。劉碑經從口袋裡掏出錢,一張100的一張50的。他將100的遞給班長,簽了名字。等班長走開劉碑經從課桌裡又拿出150塊錢來,湊在一起一共200塊錢。這是劉碑經每次虛報各種雜費攢下來的私房錢。
  "劉碑經,你來我辦公室一下。"老羅將錢和表格抱在手上,抬頭說了一句。
  張翔和杜旭對看了一眼,然後又看向劉碑經,神秘的笑了笑。張翔小聲道:"劉碑經這次幫老羅搞了個倒數第一,你看老羅臉色難看得"
  劉碑經站起來,朝他們倆吐了吐舌頭,故作神氣。他跟著老羅出來不停的往路過的教室裡看,如果碰到剛好朝教室外看的人四目相對劉碑經會搖晃著身子,像是得勝歸來的將軍。這種姿態是劉碑經以前看著高年級的壞學生學來的,他們將被老師叫進辦公室做為炫耀的資本。後來劉碑經路過厘厘所在的教室,他特意去尋找她的身影,可是厘厘低著頭在發短信並沒有回看,這樣劉碑經有些失落。
  "這次月考為什麼會考這麼差?"老羅坐在辦公椅上,手裡還拿著錢慢慢的數。
  劉碑經低著頭,過了好一會才說:"可能是複習沒有做好,還有考試那天我發燒了,頭疼得厲害。"
  老羅冷笑一聲道:"但願你高考那天不要發燒。說實話,這些理由我都聽膩了。平時不用功,關鍵時刻找借口,你這樣子怎麼對得起老師,對得起你的父母。"
  劉碑經不說話,看來他並不擅長做一個壞學生。
  老羅將錢點好用信封裝起來,又從辦公桌上拿過來一張表格,說道:"交大最近搞了一個義務家教的活動,讓大學生免費去輔導哪些成績差家裡又請不起家教的同學,他們聯繫了我們學校,我看你的情況正好合適。這裡有一張表格,你拿去填好交上來。"
  劉碑經厭惡的瞪著那張表格,頓了頓,說道:"我不要家教,我自己會學好。"
  "你自己會學好你就不會考倒數第一了。"老羅有些生氣的說道。
  "反正我不要家教。"劉碑經轉過身去,道,"我下次一定會考好的。"
  "那我就等著囉。"
  劉碑經回到教室的時候有些悶悶不樂,他坐在課桌上無聊的翻著課本,偶爾會打開課桌看一眼夾在生物課本裡的200塊錢。這是劉碑經準備下次月考過後請客的錢,他想這一次他一定不會故意不考好了,他要讓他們看看他的智商是沒有問題的。
  窗外的梧桐樹已經長滿了葉子,像是一張張沒有五官卻血管分明的臉,醜陋極了。劉碑經握緊拳頭,懊惱的抬起頭來對著那些葉子說,這一次月考完後我再也不跟你們打賭了。
  四
  已經有好幾天沒有看到厘厘了,劉碑經沒有去找她。他心裡迫切的希望這一個月快點過去,這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請厘厘吃頓飯了。
  中午的時候劉碑經在教室裡吃飯。張翔,杜旭,厘厘三個人推門進來,圍到了劉碑經的身邊。
  "今天又自己帶飯了啊?"張翔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書來。
  "我就喜歡我媽做的飯,不行啊?"劉碑經嬉笑著回了一句。
  杜旭笑道:"你媽也太摳門了吧,過生日都不出去改善一次生活啊!"
  "誰過生日?"
  "你啊。"張翔用書敲了一下劉碑經的頭,說道,"每一年我們都過生日請客吃飯,我也就奇了怪了你跟我們同學幾年怎麼就從來沒有過生日呢。難道你是二月二十九的生日,四年一次?幸好我上次去幫忙整理檔案的時候看到了你的生日,要不這次又被你逃過去了。說,為什麼每年都不請我們吃飯?"
  "今日我生日啊?"劉碑經尷尬的笑了笑,道,"誰還跟個小孩似的要過生日啊,我自己都忘記了。"
  "我不相信。"厘厘搭話道,"你肯定是不希望我們打擾你偷偷和你的神秘女友一起過生日。"
  "哪有的事,我是真忘了。"劉碑經急忙辯解。
  "趕緊說實話,厘厘可吃醋了。"張翔繼續開玩笑。
  "去你的。"厘厘推開了張翔。
  "得,你不記得我們幫你記得,這次你可逃不了了啊。怎麼過,你自己說。"杜旭抱著手。
  劉碑經繼續扒著飯,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很清楚自己攢下的200塊錢不能用在這上面。可是他不知道怎麼打發眼前的這三個人。
  "那個我爺爺奶奶晚上都去我家要給我過生日,我走不開啊!"
  "那我們可不管。"杜旭擺手道,"給你丫兩個選擇。第一,我們一起去你家,同學這麼久了你家住哪我們都不知道,是不把我們當哥們是吧。不過這個你有點冒險,萬一你爸媽爺爺奶奶不歡迎我們這幫土匪,你就得聽他們念叨。第二呢,晚上一起下館子,我們早點解決,然後你再回家過生日。"
  劉碑經抬頭看著杜旭,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張翔趁劉碑經不注意一把搶過他手中飯盒跑開了。
  "你幹什麼?"劉碑經站了起來。
  "晚上咱們都吃大餐了還吃這玩意幹什麼,沒勁。"張翔將飯盒舉到垃圾簍的上面。
  杜旭一把按住劉碑經,笑道:"精彩二選一,趕緊決定。"
  "你們幹嗎呢這是。"劉碑經不耐煩的推開杜旭,要朝張翔走去。杜旭後退一步重新壓上去,將劉碑經按在桌子上,厘厘也跑過來幫忙。張翔笑著用勺子把飯菜一點點扒到垃圾簍裡。劉碑經急了,猛地站了起來。杜旭連忙鬆開了手,厘厘沒站穩坐到了地上。
  張翔看到劉碑經急了走過來將飯盒放下,鄙夷地說道:"這樣就生氣了啊,你這個人真沒勁。"
  杜旭把厘厘拉了起來,說道:"今天你過生日,不跟你計較了。晚上要記得清我們吃飯啊!"
  劉碑經的心跳得很快,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生氣。看著站在杜旭身邊的厘厘,他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說道:"不好意思阿。"
  厘厘沒答話,被張翔和杜旭擁著出了門。
  "記得晚上請吃飯啊!"
  他不知道厘厘什麼時候和張翔杜旭打得火熱的,看著他們三個人在一起,劉碑經失落極了。

《你聽,記憶的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