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7.我欠你的,我都還你,從此,我們不再有關係
  齊朗的眼角膜在那個女孩的眼睛上復明瞭起來。
  有些事情似乎是天方夜譚,有人或許會問我,法律呢?總有一天,你會知道,這個世界不是只有陽光和玫瑰的,還有猙獰和殘酷。
  那天,我死死地拽著齊朗,不肯讓他們將他帶走。齊朗摸索著,輕輕吻過我的臉,他的聲音顫抖不已,他說,藍朵,聽話。藍朵,聽話。
  他怕我的固執遇到更多的災難。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需要眼角膜的女孩,竟然是白豆。
  因為那年秋天,她敲開了齊朗的房門,抱著齊朗哭,她說,齊朗,齊朗,如果知道是這樣,知道是這樣,我就是死,我也不要這雙眼睛!
  齊朗當時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好,所以,他推開白豆,嘴角很冷地笑,說,我欠你的,我都還你了,從此,我們不再有關係!
  白豆說,齊朗,難道在你的眼裡,我就是這麼不堪麼?
  齊朗沒有說話。
  其實,我很相信白豆,如果有愛,她是捨不得傷害齊朗的。如果她確實知道,這件事情是這樣發生的,我相信,她是捨不得齊朗的。
  儘管她的眼睛是因為齊朗的離開,她沒日沒夜在酒精的麻痺下尋找釋放,導致了視網膜脫落,從而失明。但是,我相信,她捨不得恨齊朗的。
  就像我,儘管蘇嘉楠這個小混蛋,將我冰在雪裡差點凍死,我都捨不得恨他一點點。
  白豆走之後,我用小湯勺給齊朗餵水,水氣撲面,我突然聽到皮膚蒼老的聲音。所以,我對齊朗說,齊朗,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吧。
  齊朗吮吸水的嘴唇停住了。半天後,他輕輕伸出手,摩挲著我的頭髮,他說,小傻瓜。
  那是一個陽光非常好的午後,我給齊朗買了一個很軟的靠墊。回去的時候,卻沒有見到齊朗。只見到滿屋子的陽光,那麼刺人眼睛。
  齊朗給我留下了一張紙條,上面的字歪歪扭扭,支離破碎,我根本讀不出是什麼字。但是我知道,齊朗離開了。
  8.為什麼現在,我還會寂寞
  我留在這座北方的城市,沒有離開。因為,我在等待齊朗的回來。
  蘇嘉楠的工作變得順利異常,和很多女孩的戀情風生水起。偶爾來到我的住所,說說閒話,偶爾會對著我發呆。
  半夜裡,他會給我打電話,他說,索藍朵,為什麼現在,我還會寂寞?
  我沒有回答他。
  我回答不了。
  我是個笨小孩,卻那麼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什麼。
  他從小就是一個天才小孩,卻從來都弄不清楚自己需要什麼。
  9.假如我不是笨小孩,假如你不叫蘇嘉楠
  後來,有一天,蘇嘉楠在酒吧裡喝得爛醉,他給我打電話,他哭,我是個天才小孩,用了那麼多年,才知道,藍朵,我喜歡你。
  我就開始笑,一直到眼淚淌出來。我是個笨女孩,可是我卻只因為你那個好聽的名字,就知道了,蘇嘉楠,我喜歡你。可是,我什麼也沒說。
  蘇嘉楠,一向優越的你,突然在電話那端笑了,笑得那麼真切,那麼尷尬,你說,豬小胖,逗你玩呢!別當真。別當真啊!
  南方有嘉木,北方有相思。
  嘉木風可摧,相思不可斷。
  蘇嘉楠。
  我開始寫你的名字的時候,就是想你的時候。
  我想你的時候,就是我在白紙上寫你的名字的時候。
  一筆一劃,一撇一捺,我都重重重重地描,重重重重地劃。最後將紙張劃破。請原諒,我想將你劃進我的心裡,讓我一生都不忘;同樣,我也想將自己的心劃進你的名字裡,讓我們一生都有關聯。
  可是,我得等齊朗回來。
  他欠白豆的,他償還了;而我欠他的,我還沒償還。
  其實,誤診的胃癌跟眼角膜捐獻根本沒有什麼關係,我自然也不是為了奉獻愛心。只不過,蘇嘉楠,那個時候,是你事業的低谷,你做眼角膜移植的項目,卻沒有人捐獻角膜,偌大醫院裡,你飽嘗排擠的滋味。
  所以,我就捐獻了自己的眼角膜。我以為可以幫助你。
  對了,蘇嘉楠,其實,你一直都可以感覺得到,可以幫助你的話,我就什麼都不怕!死都不怕。
  可是,後來,我得知活體是不能捐獻眼角膜的。所以,我的衝動就在那裡被阻礙了。也就是因為我無心的衝動,卻間接地傷害了齊朗。
  所以,蘇嘉楠,我得等齊朗回來。
  否則,他戴在我尾指上的尾戒會日日夜夜弄傷我,就像你的小牙齒給我尾指上留下的小殘疾一樣,疼痛無比。
  可是。
  那麼多年後,還有誰肯聽我講這個故事,聽我絮絮叨叨地說起,我愛過的這個男孩,他叫蘇嘉楠。
  蘇嘉楠。
《天已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