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生離,抑或,死別

  唐卡敲開千夏的門,嘴唇慘白,說不出話,直接暈倒在地。
  千夏驚恐地把他送入醫院急救,西城匆匆趕來。
  那一天,唐卡帶來一個消息,奶奶,過世了。
  千夏的頭靠在西城的肩頭,訥訥,不是說好人會有好報嗎?
  西城胸腔裡滿滿的柔情,卻無從回答。
  西城出錢,將奶奶安葬在父親所在的陵園。唐卡在碑前靜默久久,千夏突然發現唐卡從來沒穿過那些新衣服。
  為什麼?
  唐卡低著頭,額前的發遮住了眼睛,我知道那是他的錢,我不想欠他的。
  唐卡說要備戰高考,死活不住院。
  千夏沉著臉,你不要小命了?
  唐卡笑起來,姐,你知道的,我住在這裡,也不會有小命的。
  唐卡跟千夏說,該死得很,他最近開始失眠。姐,要不吃安眠藥吧?
  千夏不肯,給唐卡講她高考那年"安眠藥"的故事:她後位的女孩,高考期間失眠,於是吃安眠藥增強睡眠。結果,那藥不是假冒的就是失效了,小姑娘整整一夜眼睛瞪得跟雞蛋黃一樣;第二天高考,藥效突發,昏睡考場;收試卷時,她又神話般醒來了。一氣之下,那女孩乾脆瘋掉了。整日蓬頭亂髮,在菜市場對過往男子眉眼如絲。所以,唐卡,我不能讓你也瘋顛到在菜市場對大媽阿姨們"賣笑"。
  哈,姐,你吃醋了?
  去,沒大沒小。
  千夏做好飯,離開時,唐卡突然扯住她的衣袖,姐,我活不了很久,是嗎?
  千夏摸摸他的額頭,唐卡,你會長命百歲的。
  唐卡詭秘一笑,姐,其實唐卡很怕死。
  千夏握住他的手,唐卡,你聽著,有千夏在,有西城在,你不會有事的。
  唐卡咬咬下唇,翻身,睡去。只是,千夏沒發現,他眼底濃重的淚影。
  唐卡失蹤了。
  一連幾日不見他的影子,千夏感覺快窒息掉。
  某日,再回小屋,卻見唐卡斜栽床上,酒氣滿身。千夏奪下他手中啤酒,視線急劇模糊,你怎麼這樣?
  唐卡模糊地笑,喊她,姐。不知因感冒還是酒精,有些鼻塞。
  千夏抱過被子,蓋在他身上。
  唐卡說,姐,你說人魚陪王子跳舞時,腳真的踩在刀子上嗎?姐,人魚為什麼不跟王子說,它疼,疼,它真的好疼啊?哦,姐,我忘了,它是小啞巴……可姐,唐卡沒變成小啞巴前,必須告訴你,他感冒了,很難受,得吃藥了。
  千夏心疼地埋怨,這麼大了,竟不懂愛惜自己?
  感冒藥送到唐卡嘴邊時,唐卡睜大了眼睛,真真切切看著千夏,詭異地笑,姐,唐卡,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世上,有多少事我們不曾知道?我們知道螃蟹和柿子一起吃會中毒,千夏也知道,但她並不知道啤酒和感冒藥一同吃下,勢必致命。她也不知道媽媽來過,言辭如刀,將自己枉自的臆想告訴唐卡,他是父親的私生子!她更不知道唐卡竟會選擇這種方式決絕離去——如果我不能愛你,就讓我死去!
  她真的不知道。
  唐卡偷來的布偶一直放在千夏的床頭,還有那只焰火棒。
  很多時候,西城懷裡,千夏仰望他單薄的唇,都會想起那些關於唐卡的密碼——
  哪一年百褶裙盛裝,牛奶杯開心地微笑?
  哪一年蝴蝶飛上黑白琴鍵,偷偷地哭?
  ……
  哪一年傷口張開嫵媚的眼,招搖在手背?
  哪一年腳印對山路蜿蜒的石階說,我一定要走過……
  唐卡,知道嗎?千夏,也,很,想你。
《天已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