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就是個人間極品

  Q之關鍵:我討厭她討厭得想死!
  A之關鍵:媽媽也是從一個小女兒成長起來的呀。
  雪漫姐:
  我很不喜歡我媽,特羨慕那些有幸福家庭的朋友。每每看到人家說起自己媽媽如何如何好時,我就很心酸,不明白我的媽媽為何就能如此極品!
  她從我出生起就不是一個好榜樣,爸爸阿姨教訓我時會罵我越來越像我媽,像她做事的方式,像她待人接物的方式。我本來以為我對她的一切都已經麻木了,但是寫這封信時我還是忍不住地掉淚了。她做什麼事都不會在乎別人的感受,就像讓別人傷心她自己就會快樂一樣,她做錯事卻不會認錯,而且還死性不改……但是我不能像跟朋友絕交一樣跟她絕交,她是我媽,我們有血緣關係。她總說她工作很忙,忙得不得了。她習慣了晚睡晚起,明明早上要去開會,還要拖拖拉拉幹些就像發呆這樣無用的事情來浪費時間,直到四五點才睡。早上有人打電話來,她睡得迷迷糊糊,對電話那邊的人說她很忙,等下給你回電,然後她又繼續睡覺。我一直以來都想有自己的房間,我們住的房子是兩室一廳,她寧願用一間屋子來堆一些雜物和垃圾,也不空出來給我住,所以我到現在都十八歲了,晚上睡覺還得跟她擠同一個房間同一張床。她說她工作能賺很多錢,但有時候又說什麼資金一時周轉不開還沒拿到錢,竟然問我借錢,說她沒錢坐車……
  我好想離開她,而且,一想到她年紀大了以後我因為責任而不得不去照顧她,我就很害怕。還有很多很多事情一時說不完……我曾經因為她所做的一切想到過自殺,但又實在是做不出來,自殺什麼的,想想就好吧。(小絕)
  親愛的小絕:
  不喜歡自己的媽媽,確實是一件很頭疼的事呢。
  你說你很不能忍受媽媽的壞習慣,但很多時候習慣就是習慣,誰也不能把它扔出窗外,只能一步一步地引它下樓。在抱怨父母前,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真正地去瞭解他們。
  告訴你,我以前遇見過一個比你更不喜歡自己媽媽的姑娘,她的名字叫小豆子。小豆子跟我剛見面,就掏出一把紅色的瑞士軍刀神秘兮兮地問我:「你知道這把刀是用來幹什麼的嗎?」
  我說:「幹啥?」
  她咬牙切齒地對我說:「買來殺我媽的!」
  我當時很震驚,不過還是強裝鎮定地問她:「你打算怎麼殺呢?」
  「一刀,直接戳進她的喉嚨!」豆子冷靜地回答我,看來已經經過相當成熟的考慮。
  那天,豆子跟我說了很多很多她媽媽的不好。她覺得她媽媽只能用兩個詞來形容,一個就是俗,另一個就是爛。豆子媽媽和爸爸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分開了,媽媽在菜市場賣魚,說話聲音大,對顧客缺斤短兩,對她也沒有什麼耐心。兩人動不動就吵架,一吵架就好幾天不說話。有一天,豆子放學,碰巧和一個男生一起走,在小區門口遇到她媽,她媽不分清紅皂白就把她和那個男生好好數落了一頓,弄得以後班上的男生看到豆子就繞道走。
  這也就算了,最讓豆子受不了的是,家裡總是時不時有陌生的男人來玩,媽媽總說是生意上的朋友,但豆子就是覺得那些人都不是什麼好人,鄰居也在背後指指點點,這讓豆子覺得丟臉丟到家了。
  「她不要臉,我還要臉。殺了她,一了百了。」豆子跟我說。
  「殺人是要償命的。」我提醒她。
  她哼了一聲:「這樣羞恥地活著,這種命還不如不要。」
  那天我好說歹說,用我的一堆簽名書換了她的軍刀,告訴她軍刀由我來暫時保管,並希望她把心裡的想法回家都告訴媽媽,跟媽媽多溝通,多觀察媽媽,試著真正地去瞭解自己的媽媽。如果到時候還是有這樣的想法,我買把更大的刀送給她。
  她將信將疑地離去了。
  又過了很長時間,小豆子雖然把要殺掉母親的念頭暫時埋在了心底,但她與母親之間的矛盾還是越來越深。那陣子豆子家老房子要拆遷,補貼的房費肯定不夠買一套新房子,豆子過來跟我告別,她說一旦家沒了,她就打算獨自去外面打工流浪。總之,她再也不會跟媽媽生活在一起了。
  那時候,豆子才十五歲,但個子已經快一米七了,是個單薄得讓我心疼的小姑娘。我也不知道到底該如何幫助她。那天我一直送她到公車站,告誡她做事不要衝動,更提醒她不管要去哪裡,一定要先跟我打個招呼,聽完我的意見再做決定。
  豆子說:「姐姐,你真好。我很想抱一抱你。等我哪天身上沒有魚腥味了,我一定會實現我這個心願。」她說完這一句話,轉身就跳上了公車,我心裡那個酸,就別提了。
  可是小絕,你知道嗎?豆子並沒有離家出走。而改變她的,只是她不經意中看到的一幕:接近四十度高溫的天氣,豆子在一個斜坡下面看到有個人在拉平板車,車子很重,那個人頭上頂著一條濕毛巾,一步一步地往前挪,最終體力不支暈倒在地,車上的東西紛紛滾落下來,是一條又一條的魚。周圍的人很興奮,蹲下身紛紛去抓魚,有的人還好,抓到後就扔回車上的盆裡,而有的人抓到了,就直接放到自己手中的塑料袋裡,倒在地上的那個人努力地睜開眼,她爬不起來,只能跪在那裡乞求大家:「不要拿走我的魚,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我跟我女兒要生活啊……」
  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豆子的媽媽。
  那一天,豆子沒有勇氣去幫助媽媽,而是偷偷地溜走,躲在一個無人的角落,哭了很久很久。
  豆子說,以前看到的,都是媽媽最不堪的一面,卻從來沒想過媽媽在殘酷的生活面前是如此辛苦如此卑微,也從沒瞭解過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女兒獨自生活的艱辛,也正是從那天起,她才算真正懂得了我為什麼老是要讓她多多觀察母親、瞭解母親。
  後來她問我要回了那把刀,不是去殺媽媽,而是在整個暑假,都在菜場幫著媽媽殺魚。
  無獨有偶,四川有個叫草草的小姑娘也是這樣的,那一次是我們要拍攝一個「女生故事」的紀錄片,她的表姐就向我們推薦了她,表姐告訴我們她非常不聽話,還偷過家裡的房產證,差點把房子偷偷賣掉,她還用一次性杯子裝了尿從樓上往下淋,淋到正經過的爸爸身上。表姐希望我們跟她接觸後,能勸她懂事一點。
  我們剛到她家,就遇到她跟她母親吵架,第二天要考試了,她還在聽MP3,她媽媽沒收了她的MP3,草草非要搶回來,兩母女對著我們的鏡頭就開始對罵,然後分頭痛哭。
  和小豆子一樣,草草也不喜歡媽媽,她覺得媽媽沒文化極了,比如她在門上掛一些珠簾,她媽媽回來就會給她扯掉,認為她有病。別的同學回家跟媽媽有著說不完的知心話,但她媽媽卻除了責備她,一句話都懶得跟她講。
  第二天,我們到草草媽媽工作的地方拍攝,草草媽媽是在一家工廠替防盜門刷漆,我們剛一進去,就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草草媽媽每天要工作差不多十小時。我們回家把那段錄相放給草草看,問草草,你之前知道媽媽的辛苦嗎?你有沒有想過,她罵你,是希望你爭氣,以後不要跟她過一樣的日子。她回家不想跟你談心,是真的太累了,而不是她不愛你。她扯掉你的珠簾,只是沒看過《一簾幽夢》,不懂得你要的浪漫。
  草草低下頭,沒說話。
  那年夏天,草草來參加了我的夏令營,聽說回家的時候,她給所有人都買了禮物,給媽媽的禮物是最用心挑的,一個非常可愛的口罩。
  我說到這裡,小絕,你一定明白一些了吧?也許你的媽媽真的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夠好,讓你不開心。但是母女之間,吵架,埋怨,冷戰,都不是什麼好方法,只會讓家裡的氣氛一天比一天尷尬。責任先放到一邊,讓愛先行,可能很多問題並不像你想的那麼難以解決。在成長中,要抱有忍耐、勇氣、希望,去發現一個寬容的自己。這是成長的樂趣所在。
  你會長大。
  你必須長大。
  不要忘記,母親也是從一個小女兒成長起來的,即使她現在都已經有了小女兒了,但有時候,她還會需要你的保護和溫暖呢。
  或許,這就是她不願意與你分房睡的最主要的原因哦。

《那些不能和大人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