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我愛的人

  轉眼,就要放寒假了。
  算算,從十月份開始,到現在的一月底,白銀希大張旗鼓地辛苦追求了我差不多四個月,鬧得全世界皆知,不過,縱使他追得再辛苦,八字都還沒一撇!
  對不起,銀希,我不是不感動,只是我的心早就已經完完整整地給了露笛,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明天就會是寒假開始的第一天。
  我今天去學校接通知書,放學後,又被白銀希堵在了校門口,他經常這樣堵我。
  昨晚下了很大的雪,所以屋簷上、樹枝上還是白白的一片,將天空映得清冷又蒼白,但是地上的雪已經髒亂、狼狽得不能稱之為雪了,那是被無數腳印踐踏的結果,灰濛濛的、濕漉漉的,像塊塊抹布凌亂地搭在視線裡,叫人感到壓抑。
  白銀希就是在這樣糟糕的風景裡一步步向我逼近。
  他依然俊美得接近神,有著陽光一般的金色柔髮和明媚妖異的眼,那樣的*讓任何女生都無法拒絕,但是對我這個心有所屬之人而言,他就只是一幅絕美的珍版油畫,我只會遠遠地站著欣賞一下而已。
  他越來越瘦了,臉頰像刀刻一般的發著淒冷落寞的光,鎖骨深刻無比,那麼空,那麼寂寥。是我讓他變成這樣的吧?是我把他傷害成了這樣!愧疚翻江倒海湧來,我卻什麼都不能做。
  他走到我面前,直直地盯著我,濃密的睫毛投下陰影,薄唇開啟:
  「終於放寒假了,我現在請你去慶祝寒假的到來,隨你去什麼地方,我全程陪護,全程買單!」
  我為難地低下頭:
  「對不起,我什麼地方都不想去,我只想回家。」
  「舒亞馨,你為什麼每次都要拒絕我?你就不能依我一次?今天是這個學期的最後一天耶,是很特別的日子!我又沒叫你立刻答應做我的女朋友,我不把你逼得那麼緊了,只希望你給我一點相處的時間,嘗試著去瞭解一下我,熟悉一下我,行不行?」他的聲音裡帶著乞求的痛楚,如同黯淡的星光,硬撐著怎麼都不肯熄滅。
  「對不起,我拜託你放過我,行不行?」
  「我沒有辦法放過你!」他大聲地吼叫,發出了如同受傷的獸一般濃重的嗚咽。與此同時,他的手臂沉沉地撐到了校門上,強勢又絕望地將我禁錮在了他自己的臂彎與校門之間。
  「你不要這樣,這裡有很多人……」我驚慌失措地想從他的臂膀裡逃出來,他卻用力地抓住我的肩膀,將我直接壓在了校門上。
  我再也不敢動彈,我怕他會做出更激烈的事情。
  他銳利又悲傷地看著我,花瓣一樣綺麗的眼睛在這一刻顯得好黑,黑得深不見底,像黑色的夜明珠放著攝人的光,我恍惚聽到了從他的眼睛裡傳來的玻璃酒杯碎裂的聲音,如同他自己的嗓音一樣華麗又虛弱:
  「舒亞馨,你到底給我施了什麼妖術?為什麼害得我這麼痛苦了我也還是沒辦法放開你!即使是死,我也不想放開你啊!我真的是愛你,愛到快要死了!」
  說到最後,他的額抵住我的額,呼吸的熱度噴薄,聲音開始挫折無奈:
  「亞馨,你真的是個小妖精,我注定逃不過你帶過我的劫!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話音落幕之時,我清晰地看到:
  一滴眼淚,從銀希的眼角劃落,跌落一地的心的碎片。
  我的眼淚也滾落了出來,帶著滿滿的愧疚和無奈:
  「對不起……對不起……銀希,真的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愛上你啊……我真的沒有辦法……」
  「你不要把話說得這麼絕!」他猛地抬起頭來放開我,狠狠地擦一把眼淚,用力地說道:
  「我不會放棄的!我永遠都不會放棄!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愛上我的!總有一天!」
  然後他一把攔腰抱起我,將我放進他的銀色跑車內,霸道地說道:
  「我送你回家!」
  從頭至尾,我都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好在他把我送回家後,並沒有再糾纏我,跟我爺爺打個招呼就乾脆地走了。
  嗚,真的好困擾……這樣的日子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啊?可是又拿他沒有辦法,我沒有權利去阻止他愛一個人啊。
  唉唉唉,頭大頭大,真的要瘋啦,早晚一天會瘋掉……
  露笛哇,如果你能來救救我,就好了。可是你不會來救我的吧?你的態度早已表明,是中立啊!唉……
  但是,沒想到,晚上的時候,露笛突然打了個電話過來。就是現在,我的手機響了,顯示是露笛。
  我激動無比地接通了電話:
  「喂喂喂,露……露笛,你……你你你怎麼會突然給我打電話啊?找我……有有有事嗎?」我的聲音裡不由自主地帶起了興奮的顫抖,我努力壓抑,壓抑……
  「嗯,有一點事情想跟你談。你明天有時間嗎?我想約你出來。」露笛的聲音一如往昔般美好得讓天使也嫉妒,不過,好像……有一點點莫名的沉鬱?我注意不了這麼多啦,我的心思一下子全部被他的話語內容給吸引了過去。
  露笛要約我出去?我的親娘額,我有沒有聽錯啊?他他他……他是想找我……約會嗎?這可是我們分別七年重逢後他第一次主動約我出去啊!
  他到底想找我談什麼啊?想找我談什麼呢?談什麼?
  正在發愣地想著,露笛的聲音又從手機那邊傳了過來:
  「亞馨,你聽到我說話了嗎?你明天有沒有時間?」
  「啊啊啊?哦。」我終於反應了過來,忙不迭地回答:
  「有時間有時間,絕對地有時間!你說吧,具體時間是什麼時候?具體地點在哪裡?我一定準時到,我們不見不散!」
  「明晚六點,在迷迭香街的水果撈ROSE西餐廳,邊談邊吃晚餐,怎麼樣?」
  啊?迷迭香街的水果撈ROSE西餐廳?那裡可是出了名的情人約會的地方耶!露笛為什麼要約在那個地方呢?他是真的想找我正式約會嗎?
  他到底想找我談什麼事情啊?難道……難道……難道他是想跟我告白嗎?汗汗汗,舒亞馨,你真不害臊,怎麼盡往這方面猜啊?不過,我真的希望我的猜測是對的呀,如果真的是對的,那該有多美呀,那我真的會幸福得死掉的!噢,上帝--!
  「亞馨,你在想什麼呢?怎麼這麼久不吭聲?我說的時間和地點,有問題嗎?」
  「啊啊啊,沒問題沒問題!就這麼說定了哦。」我對著手機大聲地回答。
  「嗯,那就這樣了,我沒別的事情了,現在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晚安。」
  「呵呵,好的,晚安哦,晚安晚安,祝露笛你做個好夢。」
  「嗯,亞馨你也是,再見。」
  「Bye-bye。」
  一掛掉電話,我就興高采烈地跳到床上,不停地蹦啊跳啊的,手舞足蹈地,把枕頭扔得老高……
  喔喔喔喔喔--,喲呵呵呵呵--,我太開心啦,我開心到爆啦!這一刻,沒有人比我更快樂的啦!
  一想到明天就要跟自己暗戀的人去超級浪漫的情人西餐廳談事情,就跟同正式的男朋友約會一樣興奮無比,一整夜都睡不著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烙「烙餅」……
  第二天很早就爬了起來,徹底取消了「寒假第一天一定要睡個天昏地暗、不到晚餐時刻絕不起床」的計劃,洗澡洗頭,把自己弄得乾乾淨淨香噴噴的,然後打開衣櫃開始找見露笛時要穿的衣服。
  「這條裙子怎麼樣?不行,顏色太土啦。」
  「這件毛衣怎麼樣?不行,穿上去有點顯胖哇。」
  「咦,這條圍巾很漂亮哦,像雪一樣純白,如果我圍上它,露笛應該會喜歡吧?啊呀呀,不行啦,邊邊處居然被老鼠咬了個洞,氣死啦!天殺的老鼠!」
  ……
  就這樣,找來找去找了好久,把所有的衣服都翻出來,把所有的衣服都試了一遍,折騰了幾個小時之後,我才選中自己最滿意的一身!
  接著就是弄頭髮,畫淡妝……
  一直折騰到下午五點鐘才打扮完畢。
  「OK,完美!VeryGood!」我對著鏡子照了又照,給了自己一個滿分的燦爛笑容。
  「哎喲喲,馨馨你今天打扮得這麼漂亮,要去見誰呀?」當我下樓去的時候,守在花店裡的爺爺朝我張大了嘴。
  「嘿嘿,不告訴您。」我得意地朝爺爺扮了個鬼臉,便飛也似的跑出了家門。
  當我到達迷迭香街的水果撈ROSE西餐廳時,時鐘正好指向六點鐘。
  露笛早已經到了,他在預定的座位上朝我優雅地揮手。
  西餐廳浪漫的月色燈光打在他完美無暇的俊臉上,透出柔和的象牙白。他的笑容像是蕩漾在池水中一樣溫潤靜好。
  我真想以最快速度跑到他跟前去,我實在是太想念他了,但是我才跑了一步就立馬收住了腳,瞅瞅四周的人,然後把步子努力克制得文靜溫婉、秀氣十足,要淑女,要淑女!
  呼,扮淑女真的是很累哇,當我慢慢地走過去坐下的時候,就已經覺得很累了。
  索性不扮啦,做回真我吧,露笛不會介意的啦,露笛最瞭解我了嘛。
  所以,我刷地徹底解放自己,把包包「啪」地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便抽掉飲料裡的吸管,直接抓起杯子咕嚕咕嚕地大口喝起來。
  「呵呵……」露笛坐在對面溫柔無比地看著我,笑得一臉寵溺,只是總覺得,他的臉上好像時不時有一抹憂傷掠過耶,是我的幻覺嗎?
  接下來,露笛開口了,他環顧一下整個餐廳,隨意地說:
  「我發現一個現象:這個餐廳的客人好像差不多都是情侶。」
  「呵呵,當然都是情侶啦,這個水果撈ROSE西餐廳是出了名的情人約會的地方哦!你難道……才知道嗎?」
  「啊?出了名的情人約會的地方?」露笛做出驚訝的表情:
  「我並不知道啊。除了去學校上學,其餘時間我都是待在我家的香水研製室裡研製香水,很少出去,所以對什麼名店之類都不是很瞭解。聽你剛才一說才知道。」
  啊啊啊?原來是這樣哦,那露笛並不是刻意挑中這個地方來跟我約會的嗎?
  心裡一陣失落湧起,我不甘心地繼續確認:
  「你既然不瞭解這個地方,那你為什麼要約我來這裡啊?」
  「我在地圖上隨便找的,想著這個地方離你家比較近,食物又還不錯,服務也夠格調,而且比較安靜,方便談事情,所以就選了它。」
  啊?原來是這樣嗎?天,原來是我自己想多了!他只是隨便找的,並沒有特意!
  嗚哇哇,好失望哦,失望中夾雜著不好的預感,我忍不住弱弱地問露笛:
  「你……到底……想跟我……談什麼事情哇?」
  他的臉上瞬間籠上一層陰雲,他低下頭,沉默著猶豫片刻,再緩緩地抬起頭,表情嚴肅又黯淡地說:
  「我……想跟你談一下我弟弟銀希。」
  頭頂一個炸雷響起,我怔在了座位上!
  談銀希?為什麼突然要談他啊?難道……跟他追我的事情有關?頭開始痛起來……
  我帶著懇求的目光看著露笛:
  「我們不要談銀希,行不行?」
  「可是我找你來的目的就是談關於他的事情,如果不談他,那我就無話可說了。」他無奈又憂傷地看著我。
  我的心重重地滑落下去,滑到刺骨冰寒的南極洲海底……
  「好,那就談他。」我努力忍住不快,擠出微笑。
  談他的什麼呢?談他追我的事情嗎?不,我不要哇!可是,事實就是這麼殘忍,露笛要談的恰恰就是這個!他沉鬱著嗓子認真無比地對我說:
  「我弟弟是我看著他長大的,從他出生開始我們就在一起,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他。他雖然一向吊兒郎當,可是在愛情方面很癡情,長這麼大追他的女生很多可是他從來沒愛上過誰,你是他第一個愛上的女生,是他的初戀,他對你真的非常非常認真。他是那種『初戀就是一生』的人,他很死心眼,所以,我想,除了你,他這一生都不會再愛上任何女孩子,所以他縱使追你追得很辛苦依然不願意放棄!
  「我弟弟真的是個很好的人,他善良純真,他不會隨便對人好,可是他一旦要決定對一個人好,他就會對她好到連天地日月都動容!他非常的專情!這年頭這樣專情的男生真的不多了,尤其是他本身條件還這麼完美!所以,你如果跟他在一起,你會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你明白嗎?」
  我呆呆地聽著露笛說這些話,手掌在桌底下握緊成拳,指甲刺進了我的肉裡,我在酸澀的疼痛裡感覺到有黏膩的液體從掌心緩慢無聲地滲出來,濕成一片,猶如我哭成一團的心臟,難受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這就是今天露笛找我來約會的目的?原來就是想撮合我和他弟弟!這代表著什麼?這代表了露笛真的對我一點男女之情都沒有,只是單純把我當好朋友看待,對不對?露笛一點都不愛我,他一點都不愛我,對不對?
  眼淚擠在眼眶裡咆哮著要衝出來呼吸新鮮空氣,我努力忍壓,連同自己哽咽的聲音也一齊忍壓,我盡量平靜地問他:
  「是你弟弟要你來找我的嗎?因為他追了我四個月都沒追到手,他真的沒轍了,所以他只好請你這個哥哥出面幫忙?因為他想你跟我是多年的好朋友,所以你出面肯定有用,對不對?」
  「嗯,他昨晚是跟我這樣說了。」他的坦誠像一把利刃輕易地劃破我的心臟,我頃刻間痛得潰不成軍。
  眼淚再也無法忍住地瘋狂瀉下來,我聞到了像鮮血一樣艷紅的甜腥味,濃郁得能封住人的喉嚨……
  心痛得快要眩暈,我卻沒有理由生露笛的氣,我們倆事實上就只是兒時玩伴而已,就只是這樣與愛情無關的關係,露笛又不知道我喜歡他!
  所以,面對他,我什麼都不能說,也什麼都不能做,就算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也必須趕緊擦掉,不能讓他有懷疑和擔心!
  雖然我擦得很快,露笛還是看到了我的眼淚,心疼在他眼裡閃現,他驚愕地問我:
  「亞馨,你怎麼了?為什麼哭?」
  「啊,呵呵,沒什麼沒什麼,剛才眼睛不小心進灰了。現在好啦。」我努力笑著撒了個謊,把眼角的余淚擦得更乾淨點,乾淨得一絲不剩。
  露笛不再說什麼了,低下頭,陷入了沉默。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相信我的謊言。我也沉默了……
  過了一會,露笛打破了這種沉默:
  「亞馨,我聽我弟弟說,你之所以無法接受他,是因為心裡早已經有了愛的人,那你為什麼還是一個人?你愛的那個人呢?他在哪裡?」
  笨蛋,我愛的那個人,他就是你啊!為什麼八年了,我們認識八年了,你始終都察覺不到我的情意?難道非得我一個字一個字地直白說出來嗎?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啊,千言萬語堵在胸口無法出口,讓我呼吸困難,我難受得連一聲咳嗽都發不出了……
  而露笛,你還是想一心撮合我和你弟弟,所以你繼續說:
  「亞馨,我說真的,你……可不可以……認真考慮一下我弟弟?」
  叫我如何回答你?露笛,叫我如何回答你啊?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跟你說,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痛到無法忍受!真的再也受不了了!我捂著胸口,往西餐廳外逃去……
  「亞馨,你要去哪裡?」露笛在後面追我。
  我跑得更快了!我不想他追上我!現在的他只能給我帶來痛苦!
  衝到外面才發現,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已經下起了瓢潑大雨,天竟然全部黑了下來,到處都是城市的不夜燈火,卻無一例外地被密集的大雨映襯得昏暗又虛弱。
  世界潮濕一片。
  我不管,我就在雨裡跑,子彈一般的雨點劈里啪啦地砸在我身上,冰冷又疼痛,全身被淋得像掉進了海裡,緊貼在身上的衣服彷彿都成了刀片在一寸寸地切割著我……
  不管啦,什麼都不管啦!我已經痛到麻木!
  「亞馨,你不要跑!你到底怎麼了?你把話說清楚!」露笛在後面冒雨追我,我不理睬他,只是發瘋樣地狂奔。
  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哪些是眼淚哪些是雨水,其實根本就不用分吧,我突然覺得整個世界的大雨都是我的眼淚,我前世積存在天國的眼淚都因為今生的這一場痛而毫無保留地一股腦流出,化為大雨流出……
  「亞馨!」最後露笛還是終於追上了我,他一把抓住我的雙臂,不肯放開我。
  他的全身也已經被大雨澆得沒有寸縷干處,但這絲毫不會讓他顯得狼狽,而只是更突出了他完美修長的身形、無懈可擊的身材,濕潤的發、濕潤的眼、濕潤的唇……都讓他散發出致命的*誘惑,如同在拍一組時尚*的超級男模,這樣強勢霸虐的大雨也絲毫分不走他的一點光彩!
  他的目光像網一樣地籠罩著我,睫毛上的雨滴如同鑲鑽一樣閃耀:
  「亞馨,你到底怎麼了?你告訴我,你把你想說的話都告訴我。」
  我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嘴唇顫抖著,不說話。
  「你還是不願意接受我弟弟對不對?對不起,我太勉強你了,可是我還是真的希望你能夠鄭重考慮一下他。我說這樣的話,我今天這樣撮合你們,並不全是為了我弟弟,也有一半是為了你啊,我覺得他能給你幸福,我覺得只有他能給你最多最真的幸福,我希望我弟弟幸福,我也希望你幸福,你們倆在我心裡的地位一樣的重要,我並沒有偏向他的意思。」
  露笛的語氣很真誠,真誠裡開著憂傷的蒼白花朵,而我聽完後只是一聲苦笑:
  「呵,你希望我幸福?那你知道我想要的幸福是什麼嗎?」
  「是什麼?」他定定地看著我,眼都不眨一下。
  「是希望跟自己愛的人在一起!可是白銀希不是那個人,我不愛他,我一點都不愛他!我已經早就說得很清楚了,為什麼你們都要逼我?爺爺逼我,銀希逼我,到現在,你居然也來逼我。」我的心像麻花般緊緊地擰著,渾身冰冷無比,卻連發抖打顫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你告訴我,你愛的那個人是誰?我去找他,我去跟他講清楚你對他的愛,我讓他跟你在一起,如果他不願意,你就再考慮一下我弟弟,行不行?」露笛那珍珠花般的絕美瞳仁裡有著抽絲般的、尖銳而細緻的疼痛。這樣的疼痛,有可能是因為我嗎?
  我的眼淚比此時的大雨還要下得茂盛執著……
  我怔怔地看著大雨中雕塑一般的露笛,任由這勤勞大雨賣命地為我洗澡,心裡在翻滾著巨大的波濤海浪:
  他在問我,他在問我我愛的人是誰?我愛的人在問我我愛的人是誰?我該不該告訴他?在黑色的花朵裡隱藏了八年的暗戀,要不要將它呈現到陽光底下開放?
  說了吧,頭好痛啊,不想再這樣糾結下去了,不行,不能說……
  哎呀,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頭好混亂,本來就痛得一團混亂,現在被大雨淋得更加混亂……
  我又冷又餓又痛苦,還虛弱無力,整個人呈半昏沉狀態……
  「亞馨,告訴我可不可以?你愛的人到底是誰?」露笛在催我做回答了,聲音溫柔中帶著細細的急迫。
  透過珠簾一樣的雨霧,我專注無比地看著他,我看著他新月般的眉毛琥珀樣的眼,看著他白瓷般的臉頰山脊樣的鼻,看著他形狀姣好的嘴唇上滾落的珍珠雨滴,看著他瞳眸裡浮動的層層疊疊的溫柔和憐惜,看著他面容上的期待表情那麼亮麗美絕,如同太陽灑落的光源一樣,耀眼得讓人睜不開眼……
  多麼多麼多麼好看的男生啊,耗盡我短短的一生都看不夠!
  我這樣看著,看著,突然就沒法控制住自己了……
  我踮起腳,伸開雙臂,用力抱住了他的脖子,我的淚水和聲音一同在他的耳邊發芽:
  「是你!我愛的人不是別人,就是你!我愛你,露笛,我愛了你已經八年了,我還打算愛下去,一直一直愛下去,愛到天荒地老宇毀宙滅也不停息!」
  露笛的耳朵在我的嘴邊顫抖,他身子一震,僵了片刻,然後他拉開我的手臂讓我離開了他的身體。
  他的眼睛深深地望進我的眼底,像一泓被打破平靜的粼粼湖水,波紋飛舞間蕩漾起震驚、喜悅、激動、迷醉、混亂……最終卻在疼痛和無奈裡漸歸平靜,蔓延開一望無際的潔白憂傷……
  像是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他壓抑著自己的表情,青色的血管在幾近透明的肌膚下繃緊著發顫,他艱難無比地開口道:
  「謝謝你的……錯愛。對不起,我一直都只是把你看成我最好的朋友,我一直堅信男女之間有純淨的友誼,我堅信我們倆之間就可以做到這一點,我希望你也跟我一起堅信,好不好?」
  這樣的回答,就好像死亡之音,我的耳朵頃刻間被轟炸成碎片,連呻吟都來不及發出一聲。
  心沉鈍但猛烈的疼痛,彷彿懸了很久的巨石,終於重重砸下,血肉橫飛……
  其實早已經猜到會是這樣屍骨無存的結局,但是剛剛居然還是一時鬼迷心竅、不受控制地說出了潛伏八年的愛,我以為還有絲毫的僥倖,原來卻沒有,好後悔,但是已經無法回頭,原來我的愛情只是一壇被遺忘的陳年老酒,注定的命運就是要被深埋,而我卻執拗地把它挖了出來,結果就是讓自己受傷!傷到慘不忍睹,無法復原!活該啊,真是活該,自作自受!
  呵呵,原來露笛真的不愛我啊,一點都不愛我!這下好了,唯一心存的一絲僥倖希望也斷掉了,我終於不得不去相信「露笛不愛自己」的這個殘酷事實!
  淚水流得比海還要綿長洶湧,我要溺斃在裡面了……
  呼吸越來越艱難,氣管就像線那麼細,我覺得我隨時都會倒下去,但是我不想跟任何人求救!
  露笛就站在我身邊,我卻覺得他像風一樣越飄越遠……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不敢把視線停留在他身上的任何一處位置了,因為我不想從他身上捕捉到任何愧疚的信息,我不要他的憐憫,我不要被同情!告白失敗是一種莫大的屈辱,我要獨自一個人療傷才能固守最後的一點尊嚴。
  我是初綻的玫瑰,還沒有來得及完全展開花瓣,就開始凋謝,在這樣淒風苦雨的暗夜裡落寞地凋謝……
  好想回家……
  我要回家!
  我努力撐起身子,轉過身,開始一個人往家的方向走去,露笛卻擋在了我面前。
  我死死地低著頭不看他,就這樣沉默著站在原地。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們、以後、還是好朋友吧?」他的聲音好蒼白好潮濕,如同開在暗夜裡的花,沒有一點的光亮,而且裡面好像還充斥著一種想哭的慾望,排山倒海般急切的想哭的慾望……
  為什麼會這樣?明明是我被拒絕,最痛苦的人應該是我才對,為什麼他的聲音聽起來卻好像比我更痛苦?
  心就這樣輕易地軟下來,我終於抬起頭看著他,用力擠出微笑:
  「呵呵,是啊,我們以後當然還是好朋友。我沒有這麼小氣的啦。我很堅強哦。」說到最後,我還握了個拳頭給他看。
  這樣笑著,眼淚卻還是不受控制地在奔流,但是沒關係,露笛看不到吧,因為我在大雨裡面哇,雨水可以掩蓋一切真相。
  露笛鎖緊眉頭看著我,眼睛裡是更深刻的鬱痛和愧疚,他猶疑著發出聲來:
  「那……我弟弟……你可不可以……再好好考慮一下?」
  我整個人一晃蕩,差點要倒下去!
  露笛,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剛剛才那麼重地傷害了我,還未等我傷口的血止住,現在又馬不停蹄地抽出一把利刃來刺我?
  呵呵,看來你是真的很愛你弟弟啊,又或者,你也確實是在為我好,你固執地以為銀希可以給我幸福。
  那麼,我就成全你吧。
  我知道世上很難有太完美的劇本,我們三個裡面,不可能每個人都會心願達成,但是,如果有兩個人的心願可以達成,那應該也算是最好的結局了吧?所以,就犧牲我一個吧,沒關係啊,因為我愛你。
  於是,我又痛又愛地看著露笛,流著淚微笑著說:
  「因為我愛你,所以你的話我都願意聽,即使是你要我去成為別人的女朋友,只要是你說的,我都願意去做。所以,我答應你,答應你做銀希的女朋友。」
  露笛怔住了,他的眼睛睜大,蒼白著臉,有點不相信地看著我。
  他肯定以為我很難會答應做銀希的女朋友吧?這突然而來的一個態度大轉變,肯定讓他震驚到懷疑耳朵聽錯了。
  我鄭重而清晰地重複:
  「露笛,我答應你,答應你做銀希的女朋友!因為我愛你!」
  他這下是完全相信了,我看到了他眼神裡的確定,但同時也捕捉到了他更為蒼白的臉色和毫無血色的嘴唇,就像被重傷折磨下的病號,連一向很有神的眼睛都迅速暗淡了下去。
  隨即,他彷彿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一樣努力調節情緒,看著我,抽抽嘴角,用力扯出了一個裝作開心的微笑,但實際上,那個微笑像碎裂成灰的珍珠,讓人心痛到垂淚……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的表情?這不正是你努力想要爭來的結果嗎?為什麼在如願以償之後,你卻反而比之前顯得更痛苦?
  露笛,你的心裡到底藏了什麼事情?為什麼好像不管我怎麼做,你都還是如同浸在苦海中一樣的憂傷不絕?
  露笛,我想要十歲時的那個露笛回來,那時候的你,笑容裡絕對沒有半點的憂傷,有的只是比天空還要藍澈的快樂和溫情。
  你十歲時候的笑容,會回來嗎?

《花語,夢之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