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騙局·第二封信

    「這樣下去,你真的會死掉……」他抓著她的胳膊:「到時候,別說是柏原,就是上帝來救你也沒有用了!」
    千蒼白的嘴角浮起一絲苦笑:「看見我死在你面前,你會有感覺嗎?鐵石心腸的禽獸!」她用力甩開他的手,蜷縮成一團。
    夏天到了。一輪滿月從天窗墜落。地板上有貓的影子和鳥的羽毛。
    自從發現綁架自己的匪徒是和野,千又拒絕進食了。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將自己囚禁起來的臭男人會是她曾經深愛的初戀情人!
    「為什麼……為什麼……」她靠著牆角,用手指去夠那片羽毛,喃喃地念叨著:「我要離開這兒,柏原,帶我離開這兒……」
    「你把這個吃了,我就告訴你為什麼。」和野遞給她一個紫菜手卷。
    千忽然大聲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又變成了抽泣,她雙手抱著頭,長髮垂在地上,淹沒在銀色的月光裡,像一隻凍僵的垂死的天鵝。
    「本來,是絕對不會讓你知道我是誰的。」他望著窗外:「我把自己打扮成你父親的保鏢堂本堅的模樣,戴上帽子和墨鏡,穿著黑色的衣服,還用擬音裝置改變了自己的聲音……怎麼都不會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還竟然被你認出了身份!」
    「綁架我,對你有什麼好處?!」千憤怒地盯著他:「難道是為了氣柏原?!我告訴你,就算不出現這樣的事,我也絕對不可能回到你身邊的!我愛的是柏原!我愛的是他!」
    「你在騙自己……」和野走向她,輕輕撫摸她的頭髮,千想要躲開,卻因為身體太虛弱,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他把她抱在懷裡,千使勁掙扎,他卻越摟越緊:「噓——不要吵……月亮會聽見的。」
    「千,你愛的人是我,不要不承認。我一出現,你和柏原的關係大受影響,不是嗎?你開始舉棋不定了……知道為什麼嗎?」和野壞壞地斜著嘴角:「因為我是你第一次愛的男人!」
    「你去死!誰會愛你這個騙子!」千眼淚汪汪卻又動彈不得。
    「愛越深,恨也就越深啊……」他搖搖頭:「我都心軟了,真是不忍心告訴你實話……」
    「有話就說吧。在我眼裡,你已經什麼都不是了。」
    和野用手指摸著千的下巴,輕佻地說:「小公主,你以為我真那麼幼稚?綁架你,就是為了氣氣柏原這個傻小子?」
    「切!憑你這種智商還能玩出什麼高明的花招來!」她把頭偏向一邊,咬著自己的嘴唇。
    「你這從小泡在蜜罐裡的千金小姐確實很單純啊!」和野又拿起那個紫菜手卷:「你可以毫無戒備地長大,可以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不想吃就不吃,你任性刁蠻,別人還說你有個性……」他的眼睛裡閃出一絲怨恨:「可有些孩子就沒這麼幸運了。他們被父母遺棄,或是被惡人拐賣,能活下來已是萬幸。他們生活在黑暗的舊房子裡,連吃這麼個紫菜卷都是很奢侈的事情……」
    「收起你的假慈悲吧!你不也是出生在城市嗎?家裡雖然談不上富裕,但童年也是很幸福的呀!」
    「誰說我的童年很幸福?!」他似乎有些生氣。
    「都是你自己以前跟我說的。」千感覺這個男人的反應很奇怪。
    「口恩……沒錯,那都是從前的我。」他一把推開了她,拿起桌上一罐啤酒,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他把易拉罐扔向牆角,發出刺耳的撞擊聲。
    「告訴你,我就是個孤兒。在黑暗的舊房子裡長大,很多年都過著吃不好穿不好的生活,於是我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成為有錢人!一定要和你們這些千金小姐一樣,過那種再也不為生計發愁的日子!」和野的話讓千十分驚訝,他沒有理會她的表情,繼續說著:「但是成功真的好難……所以,我學會了借力。千,你覺得我愛過你嗎?」
    「這……」她被這突然的一問弄懵了。
    「實話實說吧,我是為了接近你父親才接近你的,講得更直白一點,是為了你父親研究的HND才走進了你的生活。說我愛你,不如說,我愛的是那個基因學奇跡……它真是無價之寶啊!」和野說完這些,如釋重負:「現在你總算知道我為什麼綁架你了?幾次盜用文件沒有得手,我總得讓關心你的人都急一下吧!不過還好,這次,該輪到我走運了!」
    「你!」千氣得渾身發抖:「太無恥了!這麼多年,你一直都在騙我?!你追求我,和我戀愛,離開我,又重新回來,全都是設計好的?!我只是你的一個道具而已?!」
    和野聳了聳肩膀,他的嘴角微微有些抽搐。是啊,全說出來了,這些都是實話,她早晚要知道的。可為什麼看見她痛苦的表情,心裡也隱隱有些難受?自己剛才說的那些,怎麼也像是在演戲呢?是我演戲演得太多,還是,還是我假戲真做了?不會的,不要想了……
    「咚咚咚……」響起了敲門聲。
    和野警惕地咳嗽了一下。門外傳來三聲貓叫。
    他走過去打開門,「這麼晚了還過來?文件弄到了?!」
    一個裹著頭巾戴著墨鏡的女人快步走了進來,她怒氣沖沖地把筆記本電腦往桌子上一放,咬牙切齒地說:「老狐狸又把我們耍了!」
    千悄悄看著她,這不是在遊艇上陷害柏原的那個女人嗎?她怎麼跟和野在一起?他們是什麼關係?
    女人拿出一根煙,和野幫她點燃,她深深地吸了幾口,似乎才稍微平靜了一點。
    「說吧。是怎麼回事?」和野摟著她的肩膀。
    「費勁周折催眠了川島哲雄,得知打開文件需要他的指紋密碼,我趁他熟睡的時候,拓印了他的指紋,做成了特製的手套。他對此毫無察覺。」她挑了挑眉毛:「給你發完短信的那個晚上,我迷暈了保衛,又進入了院長室。這次,病毒干擾不了我,文件夾也通過指紋密碼打開了,我成功下載了所有HND的子文件……」
    「那應該完成任務了呀?」和野很興奮。
    「高興得太早了!」女人歎了口氣:「等我把光盤放進自己電腦裡檢查的時候,發現所謂的子文件,裡面只有標題和目錄,內容填充的全都是些粗淺的生物理論,和HND毫無關係!」她狠狠地摁滅了煙頭:「老狐狸可能早就把真正的HND文件轉移走了!」
    聽到這兒,千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還好,爸爸的心血沒有被壞人偷走!她竟忍不住輕聲哼起歌來。
    女人衝到千的身邊就是一耳光!「死丫頭!你高興什麼!」
    「啊!」千捂著臉,狠狠地看著她。
    「你這是幹什麼!」和野也走過來,他拉住氣急敗壞的女人:「春子,對她發脾氣有什麼用?」
    「呵呵……」她冷笑著:「怎麼?打一下都不行?你這就心疼了?」
    「當務之急是在授權會之前弄到HND!」他大聲說:「我們真的沒有時間了!」
    春子甩開了和野的手:「我早就看這個小賤人不順眼了!今天,我得拿她好好發洩一下……」她環顧四周,看到桌子上有把水果刀,馬上搶到手裡。
    「這張臉,真的很像天使啊……白嫩透明,嬌俏可愛……」她用刀尖比著千的臉頰,晃來晃去。
    和野有些著急:「把刀放下!她可是人質!用來交換文件的人質!」
    「放心,我不會殺了她的。」春子坐到千的身邊:「我知道,就算她不是人質,瀧澤你也不捨得讓她受傷……對不對?」
    千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大大的。瀧澤?黑涼不是曾經把柏原當成了這個人嗎?他,原來就是和野?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柏原是否還記得這個細節?他會不會找到黑涼弄清事情的真相呢?
    「春子,我看你最近太緊張,我們都太緊張了……別胡思亂想了好嗎?」
    「你以為我不知道?幾年的辛苦,就為了HND的文件,我付出的哪一點會比你少?偷偷摸摸,不敢用真面孔示人,還要忍受自己深愛的男人和另一個女人談情說愛!」春子的嘴角不停地抽動著:「你這樣的綁匪也太溫柔了吧。說實話,你是不是對她動了真情?」
    「一派胡言!難道你瘋了?!」和野把女人拽到身邊:「我們在一起十年了!你對我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嗎?」
    「好。」她突然一轉身,用水果刀在千的臉上割了一下!鮮血瞬間湧了出來!
    「你太過分了!」和野使勁把春子推向一邊,衝到千的身旁!
    「千!你怎麼樣?!」他掏出紙巾,擦著她的傷口。
    千咬著嘴唇拚命忍著痛,眼淚卻忍不住流了一臉。
    春子被和野推到了地上,她慢慢站起身,大聲笑了起來:「患難見真情啊!你還說沒有愛上她?!為了她,你竟然冷漠地推開了我,推開了跟著你十年,為你付出了一切的女人!」
    和野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像自己了。我怎麼會這樣?怎麼為了一個人質推開了春子?我為什麼看不得千受到傷害?不應該這樣的啊!我一直把她當棋子,一直在利用她的感情,我絕對不可能對她動心的!絕對不可能!我只是……只是,有一點心軟……不!我絕不能再心軟了!
    他心中湧起萬般愧疚,轉身走向春子。「春子,你誤會了!我絕對不可能背叛你!剛才只是一時心軟,你原諒我!原諒我!」
    女人故意推開他,兩個人爭執不下。
    千發現他們都沒注意到自己,覺得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她掙扎著站起身,靠著牆沿悄悄往門邊移。還有三米,兩米……她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她不顧一切地向門口直衝過去!正要開門的一瞬,卻感覺有東西砸到自己頭上,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看著千倒在自己面前,和野舉著木棍的雙手有些發顫……
    「無法無天,還想逃跑!」春子輕輕踢了她一下,又看看和野:「她死不了的。」她臉上又有了笑容:「這才像我的男人呀,該狠的時候,就是不能心慈手軟!」
    和野的心裡卻隱隱作痛。
    「現在,我們再寫封信給川島哲雄吧……」春子打開電腦,眼睛裡閃出詭異的光芒。
    柏原接到川島哲雄的電話之後,急急忙忙跑到他的辦公室。
    「快來看看這個!」剛一進門,川島哲雄就拿出一封信給他:「從門縫塞進來的!」
    還是一樣的信封,一樣的打印紙:——
    公主還在沉睡。
    想接她回去,請在明日馬裡歐大廈的時鐘指向上午九點之前,將HND的源文件光盤放到「sunvalley」的3號台。
    不要再耍花招,不要通知警察。否則……(塗著嚇人的血印子)
    瘋狂伯爵——
    柏原合上信紙:「果然,他們沉不住氣了……」
    「確實被你說中了。明天上午十點就要召開官方授權大會,一旦會議結束,就意味著他們的計劃徹底泡湯。」川島哲雄在房間裡踱著步子:「不過,我們怎麼能不傷害千又抓到綁匪呢?通知警察伏擊嗎?」
    「警察應該來,但他們不能唱主角,我怕會弄巧成拙。」柏原又看了看信:「我已經可以肯定這個瘋狂伯爵就是和野了。這上面說的馬裡歐大廈……是在千代田區的有樂町啊。說不定,囚禁千的地方就在那附近。我倒是有個想法……」他伏到川島哲雄耳邊說了些什麼。
    「好,我馬上安排堂本堅去辦!」
    「其它的,就交給我吧!」柏原握著拳頭。
    他正要告辭,川島哲雄又喊住了他。
    「還有什麼事?」
    「我對你隱瞞了一些東西。」
    「哦?」
    「你不是問我還有沒有來往親密的女人嗎?其實,還有一個。是心理醫生,叫佳那子。她是我的……我的情人。」川島哲雄的表情相當尷尬:「一直說不出口,你……你可不能告訴別人啊!」
    「佳那子!」柏原拍了拍腦門:「你怎麼不早說!」他仔細回憶了一下:「突然出現,突然消失,誘導我關注堂本堅,給你催眠,盜取指紋,盜竊文件……如果她是你的情人,那她的嫌疑太大了!」
    「呵呵,我可是鼓足勇氣才說出來的。」川島哲雄苦笑了一下。
    「口恩,把佳那子和竹內放在一起,我當然更相信竹內是無辜的……竹內還沒回來嗎?」
    「都要成為另一樁綁架案了。」
    「上帝保佑她沒事。我先走了,保持聯絡!」
    柏原突然有了一個好主意。他回了趟家。又給神奈川縣立養幼院打了個長長的電話。
    之後,他來到SOLO,對幸之,臣和夏樹說:「明天,千就要回來了。」

《東京東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