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綿羊,我們都戀愛吧

    1
    「你再不起床,老師會宰了你。」李文娜在我耳邊大喊。我一激靈就醒了,然後一個鯉魚打滾坐起來,抓起椅子上的衣服就穿。
    昨天李文娜就警告我,那個看不出性別的計算機老師已經注意到了我,說:「你們班葉喬貞怎麼回事啊,都拉了一個多月的肚子了。」
    我每次逃課,李文娜總會在老師點名時幫我找理由。這個叫什麼原理的計算機課排的不是時候啊,早上第一節,不是跟我作對嗎?所以,除了第一次課強打精神去看看老師長什麼樣之外,我實在不想因為一張我不敢恭維的臉和一句也聽不懂的天書,跟自己的周公過不去。而這李文娜死腦筋,每次老師點名她都說,葉喬貞拉肚子。於是,我在睡夢中毫不知情地拉了一個多月肚子後,老師開始警覺,決心進行內部整頓。我再不識時務,會被老師當做始作俑者拉出來斬首的。之前,鬧鐘已經響過三回。我深知自己瞌睡當前雷打不動,昨天特意定了三個鬧鐘,每隔五分鐘叫我起床的,可我還是低估了自己的睡功。
    已經沒可能吃我久違了的早餐了,就在樓下買了一杯熱牛奶。說實話,有時候,我都不知道哪兒可以吃早餐。
    是春天了吧,網球場邊的長椅上鋪著厚厚的雪一樣的霜花,微風吹來,竟讓人想縮著脖子搓手。冬天還沒有走遠?!
    教室裡前排已經坐滿了包括李文娜在內的乖孩子們。我挑了一個靠教室後面的位子坐下,因為看見一縷陽光透過未拉嚴的窗簾照進來。太害怕寒冷,所以我貪婪這被凍得惶惶不可終日的冬天離開前難得的溫暖。
    老師在講什麼、什麼原理。我把牛奶杯放進抽屜,抽出長長的吸管哧溜哧溜地喝著、看那縷陽光在課桌上慢慢移動,一串串字符、數字便和浮動的光影,帶著我脫離黑板磁場的思想電子一起在課桌上無拘無束地跳躍。耳機中溫暖的聲音唱著:「這季節,適合和心愛的人肩並肩……想你在秋天,從此住在秋天……」
    現在不是秋天啊,但在這陽光下仍微涼的空氣中,我的思緒依舊輕輕地飛出窗外,我想,李炫日你好嗎?你在幹嗎?你們的老師也是長鬍子的女人嗎?你有牛奶喝嗎?你周圍有很多人嗎?你有沒有想我?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恥!不許想他!我警告自己。
    「趙代恩!」老師喊。她正在翻點名冊。
    「到!」前排的男生答。
    老師開始點名了!我趕忙拉回思緒,等待我的大名響起時洪亮地答一聲「到」,來實現我今早垂死掙扎而起床的意義。
    「葉喬貞!」老師終於要幫我實現抱負。
    「到!」我底氣十足,清爽乾脆地答應。
    老師詫異地抬頭看過來。估計她都習慣了,在喊完「葉喬貞」之後,看到李文娜憋紅了小臉,囁嚅著說,老師,葉喬貞她拉肚子。所以,當有人活生生地喊一聲「到」時,她反倒出乎意外。
    我衝她扮蒙娜麗莎,她只得接著點名。
    「羅琳……」
    「韓莉尚!」
    沒人應。我抬頭看了四周沒有韓莉尚的影子。我突然想起了昨天李文娜說的老師要整頓班風,違反紀律會受到重罰的話。
    「韓莉尚!」老師重複確認。
    「到!」我小聲喊了一聲,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喊完我就趕忙低下頭,捧著課本做苦思冥想狀。韓莉尚就看你今天的造化了,也看我的造化啦!
    也許是我的聲音很小,老師沒聽清楚不敢確定,也許是老師覺得她點第二次才有人回答,而且狀況不對,回答的聲音可疑。
    「韓莉尚!」老師喊第三次。然後,她抬頭環顧四周。教室裡一下子很安靜,大家面面相覷。
    「到!」我只能硬著頭皮,抬起頭回答。
    老師詫異,「你不是叫葉喬貞嗎?」
    「老師,我叫韓莉尚,葉喬貞,她拉肚子沒來。」我站起來順口謅。說完我就後悔了:死豬頭,自己在說什麼呀!
    前面好幾個人回頭看我。看什麼看,又不是沒見過,再看就收門票了!
    我看見李文娜圓滾滾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我就知道,你們班葉喬貞拉了一個多月肚子,怎麼就能忽然改邪歸正、不拉了?!你們回頭轉告她,期末考試我饒不了她!對了,剛剛我點葉喬貞的名字是你答的嗎?」
    「沒有啊。」我做詫異、毫不知情狀。
    老師點頭,「你坐下吧!」
    我趕緊坐下,那叫一個窩心。什麼、什麼呀,葉喬貞拉肚子就不能改邪歸正不拉啦?你要我拉死呀。拿期末考試壓我,我要怕你就不叫葉喬貞。韓莉尚呀,韓莉尚,你今天的造化挺好的,我的就不怎麼樣了!期末考試,晚點來吧!
    「葉喬貞,你在幹什麼呀?,下課了,李文娜抱著書包過來一臉的興師問罪。
    「什麼啊,沒事啊。」我站起身,收拾書包。
    「你幹嗎說自己是韓莉尚?」
    哦,呵呵,李文娜一定是覺得叫醒我一次,比「神州五號」繞地球飛一圈還不容易,千辛萬苦卻沒修成正果,難怪她不窩心。
    「哦,我覺得那老師好玩,逗逗她,嘿嘿,沒想到慘了,期末考試你得幫我了。」我把書包的拉鏈拉上。
    「搞不懂你在幹什麼,葉喬貞,你不能總這樣吧,這學你還得上是不是,怎麼整天吊兒郎當的啊?」李文娜似乎有些生氣,把書包背上轉身就走。
    我急忙跟上,「李文娜你別生氣啊,我又不是故意拿自己不當回事,韓莉尚她上個學期就掛了三門課,再有兩門她就要沒學位重修啦。我又沒掛過課,而且有你那麼厲害,考試所向披靡,只要你幫助,我一定維持掛課零的記錄。」
    李文娜回頭,「你急什麼啊,我生什麼氣啊?」
    「你不生氣啊。那就好了。」我衝她討好地笑。也許是自己做賊心虛吧。我暗暗想著罵自己,拉緊書包,加快腳步。
    她瞪我,「你幹嗎下樓!下節課在樓上上!」
    「哦,還有一節課啊。神啊,救救可憐的人吧。」
    李文娜邊上樓邊說:「我的生日快到了,我們在宿舍吃火鍋慶祝吧。」
    「好啊,好啊。」我拍手贊成,真是黑暗裡的光亮,讓我有勇氣面對百無聊賴的又一個九十分鐘課堂(申明:大學裡上課,是兩節課一起上)。
    以前,我和韓莉尚、李文娜、高元莉四個人常常跑去菜市場,超市,買一大堆火鍋料、青菜、麵筋、蝦丸魚丸、羊肉、粉絲。在樓下用衣服、書包和笑臉瞞天過海,騙過看樓阿姨的眼睛,躲在宿舍用電飯鍋燒火鍋。
    公寓不讓用發熱的電器,說諸如電飯鍋、電熱水器之類有安全隱患。每週都有一大幫阿姨不定期地對宿舍進行如狼似虎的突擊檢查。害得我們每次用電飯鍋時都門鎖緊閉,如臨大敵。聽見敲門聲,要確認三遍以上「是不是阿姨」,氣得門外的人要踹門硬闖,才戰戰兢兢地把門閃開一條縫,把來人拉進來後迅速閉上門。心臟遭受如此重荷卻還吃得不亦樂乎。有經典名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吃火鍋的道理大致也是相通的吧。
    每次樓上樓下總有一大堆「違章電器」被帶到公寓辦充公,它們的主人還要寫檢討,交罰款。高元莉從家帶來的這口笨重的電飯鍋為我們工作了四年,卻從來沒出過什麼問題。因為,我給它穿上高元莉的綠色大T恤,放在床底下不容易被發現目標,還因為,樓下阿姨太喜歡501了。每一次突擊檢查前,走到樓下時,阿姨總是意味深長地提醒:要檢查了。我們會根據電飯鍋的狀態,報以篤定的一笑,或轉身飛奔上樓。
    有一次,我在煮泡麵時,放鬆了警惕,一個阿姨走進來,狡詐地看看我,我還莫名其妙。她裝做毫不在意地指指電飯鍋,我才恍然悟過來,腳都軟了。阿姨問:「你們屋沒用違章電器吧?」
    我一頭霧水,茫然。
    阿姨轉身走出去:「千萬別用違章電器,太危險了,查出來是要處分的。」
    她都走到樓道裡,我才緩過勁來,她這是放我一馬呢!感動得我差點跑過去拉住她,「阿姨,真謝謝你,我這有煮泡麵呢,你吃完再走吧。」
    後來,我把這事跟假小子高元莉說了,她洋洋得意,「是我太帥了,阿姨喜歡我。」
    我忙點頭說是。又一想不對呀,是我太可愛了,阿姨喜歡我才是呀,管你高元莉什麼事?!
    順便說一下,我們用過的電熱水器不計其數,不是被阿姨收走的頻率高,是街上小攤貨質量太次。
    嗚嗚嗚……——>_<——
    2
    深夜,又下起了大雨。北京平時是不下雨的啊,這個季節怎麼那麼反常?李文娜和高元莉已經睡著了,韓莉尚還沒有回來。
    熄了燈的宿舍一片黑暗,只有對面樓上的些許燈光伴著嘩嘩的雨聲從落地窗裡灑進來。我靠著大狗熊坐著,用被子把自己緊緊裹住。
    我太喜歡自己的床了。不僅僅因為我喜歡睡懶覺。它與六分之一的宿舍、六分之一的衛生間,是我在這城市唯一的歸宿。在這個人口兩千萬,面積全國第二的國際化大城市。我的棲息地只有這些。無論我在外面做些什麼,快樂、痛苦我最終都要奔回到它身邊。
    雖然我經常失眠,看著窗外的燈影一整夜,看著天慢慢亮起來。雖然,有時候我會害怕,在那些心悸的夜裡,恐懼一點點將我吞噬,不敢關燈睡覺。但我知道,我還有一個溫暖的床讓我寒冷風雨時躲避,還有溫暖的被窩讓我難過時偷偷哭泣,讓我天亮時繼續做所向披靡的小坦克,做根正苗紅的熱血青年。所以,當床頭燈亮起,我告訴自己,這是我最後的堡壘。失去它我真的一無所有了。於是,我在床上吃東西、喝牛奶、看書、寫日記,就是不允許自己傷心、失望。
    「叮——」床頭的電話分機發出刺耳的鈴聲,在下雨的深夜聽起來格外突兀。
    天,12點!玩午夜凶鈴啊!
    李文娜在對面的床上咕噥著翻了個身。
    我抓過聽筒,小心翼翼,「喂,你好。」
    「喂,我就知道你沒睡。」是李炫日。
    心又飛快跳起來,他怎麼知道是我。
    「你有沒有在聽啊?」他問。
    「外面的雨好大。」我有些不知所措,信口說。
    他說:「是啊,我的心裡也積滿了雨點。我還聽到你在裡面走來走去,撲哧撲哧地走,讓我睡不著。我想問問你有沒有覺得有點累呢?你在我心裡走了那麼久。」
    我沒有說話,只聽見嘩嘩的雨聲從聽筒裡和窗外傳來。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掛掉的電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我聽見少年銀鈴般的笑聲,看見夏日午後木頭房子裡淡淡的塵埃。黃昏,驀然遇見一張深愛的臉孔,心跳慌亂,而我的髮辮忽然散了,披落一肩的黑髮和一地的心事……
    清晨意外地沒有賴床,醒來,耳邊電話機裡是嘟嘟的忙音。話筒沒有掛好。
    我不知道,一切是否只是我的一個夢?
    3
    我和高元莉、李文娜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從超市回來。我們買了很多吃火鍋的材料,今天是李文娜的生日,我們準備吃火鍋慶祝。
    高元莉一個勁地抱怨:「好累,李文娜,你應該多拎些,你的體重大嘛,我們跟你拎一樣就吃虧很多。」
    高元莉還說:「李文娜,你走得那麼小心翼翼幹嗎?你那麼矮,大搖大擺從卡車下過去都沒事。」
    李文娜就嘟著嘴向我求救:「葉喬貞,高元莉又欺負我。」
    我轉向高元莉,「待會李文娜幼小的心靈承受不住打擊,自殺了怎麼辦?你別再損啦,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呢?當心死後下地獄的第十九層,閻王一定把你的嘴放油鍋裡給炸了。」
    高元莉說:「老綿羊,管你什麼事?真是『沒事找抽型』。對了,你最近怎麼啦,老是沒事自個兒傻笑,怪嚇人的。你身體不好,不會精神也出問題了吧?」
    「對、對。」李文娜附和,「葉喬貞,你最近改變很多哦,看起來心情好很多,氣色也好了。偷著喝什麼什麼口服液了嗎?」
    「是太太口服液吧。哈哈。」高元莉樂。
    你們在說什麼?!我又不是更年期!我揮著手抗議,無奈手裡的東西太重,只能搖晃幾下。
    「嘿嘿,我們覺得你是青春期綜合征+更年期綜合征+老年癡呆,喂喂,你不是遇上第二春吧。」高元莉永遠不積口德,一張嘴巴就殺人不眨眼。狠、快、准,直中要害。
    李文娜笑得沒心沒肺。
    「高元莉,你不想活了吧,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李文娜,你真沒良心。怎麼以怨報德,目標轉移,你怎麼忍心這樣對待你的恩人!神啊,救救我!」
    走到一家理髮店門口。
    高元莉為李文娜指點迷津:「看見了嗎?李文娜,那個就是周潤發。」
    店前有周潤發為「百年潤發」洗髮水做的廣告,發哥一臉溫柔地為一個女孩洗頭。
    主要是因為有一次李文娜洗完頭,在宿舍閒晃。我們大家沒事仔細研究,最後得出結論:「李文娜真的很帥!頭髮濕的時候像周潤發,干了像劉德華。」李文娜同志一臉茫然,「誰是周潤發,誰又是劉德華?」當時大家險些從床上掉下來。
    李文娜恍然大悟,「他呀,不帥呀。」
    李文娜喜歡的類型是「快樂大本營」的男主持——大拇哥型的,這我們都理解。可她又說了一句話,讓我和高元莉差點朝飛馳而來的寶馬轎車撞去:我死了得了,自尋短見總比被李文娜鬱悶死聽起來好些,當然,說不定還能有一筆不菲的賠償金,可以慰勞我老爸、老媽!
    我暈!┬┬┬┬
    她問:「劉德華呢,該不會也在這洗頭吧?」
    估計劉德華聽了,都得懷疑自己過去幾十年是不是白混了。
    我們三個就這樣嘻嘻哈哈地一路走一路貧,快樂得尾巴翹上天。這種單純的快樂,只有兒童時代的心情才可以比擬……
    高元莉說:「李文娜,你長那麼大臉一米二的身高,整個『面霸120』,你嫁不出去怎麼辦啊?你長一張娃娃臉,你家兒子怎麼辦啊?他到時候說不定都不好意思叫你媽呢。」
    我們嘻嘻哈哈推開宿舍門,大驚!
    韓莉尚坐在床上!
    「嗨!你們買東西去啦,李文娜生日是吧?」她從床上坐起身,接過我手裡的東西。
    「嗨,你回來啦。」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用手撥撥頭髮,站在那裡。
    李文娜一把抱住韓莉尚,「好傢伙,韓莉尚,你跑哪裡去了?我們實習都快累死了。」
    韓莉尚笑,「我去爬山了,我聰明吧?!呵呵,等會有禮物給你們。」
    高元莉說:「韓莉尚,真不夠意思,脫離組織去哪發展不正當關係去了吧?你怎麼跑那麼遠啊!真是要異性不要人性,害我們擔心。」
    「對了,」我拍腦袋,「我幫李文娜訂的蛋糕忘拿了,你們先收拾東西,我去一下。」
    「我陪你。」韓莉尚說。
    我們一起走出來。
    「謝謝你。」韓莉尚說。
    「嗯?」我詫異。
    「上課幫我點名啊。」
    「謝你個大頭鬼啊!」我敲她腦袋,「你欠我的多了,湧水之恩當以滴水相報,估計你都得還我整個大海!」
    「嘻嘻。」我知道我們之間是不需要說「謝謝」和「對不起」的。
    在夕陽下,淡淡的春風裡,我們牽著手,嘻嘻哈哈逗著嘴去取蛋糕,日子跟以前一樣沒變。可是,為什麼我的心裡卻有著微微的不安呢?
    韓莉尚,我一直覺得該說對不起;韓莉尚,我們之間是不需要說對不起的是嗎?我多麼希望這是你知道一切後說出的對我諒解的話。韓莉尚,上天為什麼安排給我們這樣的命運呢?我們站在上天的手掌心,孤獨而脆弱,喪失了完全的自由。
    晚上,我們把宿舍門緊緊關上,點燃生日蠟燭——十九枝。我們共同的十九歲!
    我們唱:豬你生日快樂,可是我口很渴,快請我們喝可樂。
    然後一起吹滅蠟燭,高元莉逼著李文娜說她剛剛許了什麼願望。
    「不說就不靈,我的話很準的。」高元莉這隻大烏鴉,而且是母的。
    「你們猜呀!」李文娜被逼得紅了臉。
    「長個子?減肥?」高元莉搶先。
    「哼,不對。」李文娜做生氣狀——戳我傷疤!
    「嘿嘿,我知道,是有很多很多好吃的,而且,吃後不增加體重。」韓莉尚沒說完,就自己樂岔氣了。
    「韓莉尚,你知道死是什麼感覺嗎?!」李文娜嘟起了小嘴威脅道。
    我說:「我知道,李文娜是許願天上掉個帥哥。」
    高元莉揮著手喊:「李文娜會得到帥哥,講個故事給你們聽啊。」
    有一天,老綿羊、韓莉尚和李文娜在路上走,天上突然出現了一道彩虹和一位神仙。神仙告訴他們,不要用手指彩虹,否則,你們的另一半會是醜八怪。老綿羊不信,等神仙走了,就指了一下彩虹,結果,從天上掉下來一醜男跟了老綿羊。韓莉尚也不信,也指了一下彩虹,結果也掉下了一醜八怪跟了韓莉尚。李文娜害怕了,不敢指彩虹,結果,天上掉了一帥哥跟了李文娜。李文娜正高興,那帥哥卻發話:天哪,早知道指彩虹這麼靈,打死我也不會指啊!!!
    ……哈哈……哈哈……
    李文娜用她的超級「無影手」橫掃向高元莉,大叫:「有一天也會有帥哥從天上掉下來跟你的。」
    ……
    可樂、紅酒、蠟燭、蛋糕,熱氣騰騰的火鍋旁,我們的青春肆無忌憚地燃燒,彷彿世界只剩下今天。
    4
    樓頂上,我和韓莉尚肩並肩靠在護欄上,仰臉看天空。深夜的天空,沉默而遼闊。風,吹過我們因狂歡喝紅酒而漲紅的臉,涼涼的,卻溫柔;叫人清醒,也令人陶醉。
    韓莉尚說,老綿羊,你知道嗎?我去了黃山。在山上過夜,床鋪是潮濕的。我把雨衣裹在身上,聽見風和松濤呼嘯的聲音。一早起來看日出,我記得有本書上說,每年你至少讓自己看一次日出,感受一下大自然的美好。山頂很冷。我裹緊大衣。坐在那裡看茫茫的雲海和起伏的山巒。然後,看太陽慢慢地跳出來,空氣慢慢溫暖。高高的懸崖上面,掛滿生銹的情人鎖。在一塊岩石上面,有人用刀刻著「我愛你」……
    微風中,我看不清韓莉尚的臉,卻感覺到了她被風洗練過的成熟和落拓的笑容。韓莉尚的聲音平靜,我卻聽出了平靜表象下的曾經的暗湧,像山一樣高遠而厚重。震撼和感動排山倒海而來,幾乎不能承受,我覺得自己那麼渺小。這是不是夢呢?我問自己,同時覺得討厭自己,為什麼我總在思考這個問題,覺得一切都那麼的不真實?
    韓莉尚說:「我曾很坦白地告訴李炫日,我喜歡他,很喜歡。『我想你的時候,心裡會很疼。』他說:『我無法接受你,也許這樣說很傷你,但我必須坦白,因為我有喜歡的女孩。』我有些吃驚,可我並不怎麼傷心,就好像一個死刑逃犯,一直在掙扎著一絲生的希望,可因惴惴不安而痛苦萬分,他最幸福的時刻反而是被抓住那一刻。一切都已成定局,自己無法操縱,全部交給別人把握。當我把自己心裡的想法完全說出來時,忽然就輕鬆了。我想,我從小就是一個擁有很少的人。該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得不到都不會抱怨,更不會跟別人搶東西。」
    我突然失語,覺得說什麼都是那麼蒼白無力。我震驚於韓莉尚的感受,覺得昨天那個跟著我打打殺殺、在校園裡橫衝直闖的韓莉尚已經離我慢慢遠去,迎面向我走來一個笑容明朗、身影落拓的女子,帶著俠肝義膽、古道熱腸,帶著讓我仰慕的光輝……這兩個韓莉尚我更喜歡哪個呢?我苦苦思索著……
    「老綿羊,你有沒有在聽?!你怎麼老是跑神啊?反應又慢,跟一木頭似的。你結婚時也跑神怎麼辦?牧師問你,老綿羊,你願意嫁給這個人嗎?結果,你魂遊爪哇國,一時反應不過來,等那老牧師刷刷長鬍子,你丈夫以為你不願嫁他轉身痛苦走遠。你才回過神來,慢騰騰問:『你說什麼?』結果那老牧師當場斃命——被你鬱悶死!我看你到時侯怎麼辦?哭都來不及,冤不冤啊哪,你?」
    我愣愣地看著韓莉尚。
    「看什麼看?!一臉茫然的表情,典型的老綿羊招牌。唉,命苦啊,攤上你這麼一朋友,傻不啦唧的!」
    韓莉尚滔滔不絕,天馬行空胡言亂語。別說我反應慢。作為一個正常的人,誰能跟得上她的節拍,那就不是人!
    高元莉曾說李文娜的臭腳是生化武器,她走過的地方,都留有兩個黑黑的腳印(典型中毒症狀)。以後如果美國人敢挑釁我們,咱不用導彈、大炮,李文娜這一臭腳一上場,保證地圖上再也找不到美國(中國地圖),嘿嘿!
    但我覺得韓莉尚的嘴巴更厲害,李文娜殺敵還要脫鞋呢,韓莉尚的嘴巴一張便來,保證敵人屁滾尿流、聞風喪膽,乖乖繳槍投降。
    韓莉尚回來了,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坦克炮韓莉尚又回來了。剛才的問題也有了答案。我還是喜歡以前的韓莉尚,有血有肉,有笑有淚,給我最大的自由。
    我想著就開心地笑了。
    「老綿羊,你沒事吧,你?偷著樂什麼呀。你不會精神出什麼問題了吧?我們剛剛吃的蛋糕還有沒有剩啊,我餓了。」
    「吃什麼蛋糕啊,多沒品位啊,你這身板可不要再變形啦,走,我請你吃麻辣燙去。」我掐著韓莉尚的脖子就走。
    「小樣,幾天沒見,戰鬥力大增啊,得感謝我和高元莉,把你培養成這麼一鐵齒銅牙的女人,以後除了我們也沒人敢欺負你了。」
    「嗨嗨,說的什麼話啊!把自己賣了都不知道。我呸,我要跟你們學,那宿舍早飛了,不知道掉到哪個廁所旁邊呢!我要向李文娜同志學習:革命精神、天天向上、熱血沸騰……」
    「那麼讓人頭疼,那麼難纏。」韓莉尚接著說。
    於是我們兩個就一路走著,笑得沒心沒肺的沒個淑女樣(本來就不是淑女,管他呢)。估計李文娜在宿舍裡都得耳朵根子發熱咳嗽打噴嚏,正罵呢:我招誰,惹誰了我?
    真好,一切似乎又回去了。
    5
    自習室裡在看閒書,我喜歡用一副耳機隔絕世界,拒絕任何打擾。當一種熟悉的感覺出現,還是讓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我忍不住回頭望——李炫日!!!我的媽呀!看見我的驚訝,他坐在了我後排,眼睛就那樣很真誠地望過來。我的心一時間跳啊跳啊,跳得那麼歡躍,竟不知道高興還是悲傷。耳機裡唱著《緣分的注定》:
    我們流浪有多久/陌生世界裡期盼熟悉的溫柔/生活在同一個星球/一直的漫遊/只為著和你牽手……我們相愛有多久/遇見你以前/錯過了幾個街頭……倘若沒有遇見你/我們會怎麼走/一左一右/繞地球一圈/最後會碰頭
    愛情是什麼?緣分是什麼?我不知道。一切在離我不遠不近剛剛夠不著的遠處向我招手,撲朔迷離。我的處境讓我立刻坐成完美的防禦姿勢,像警覺的刺蝟,拒絕任何人的靠近。
    憂傷像閃爍迷離的蝴蝶,低低地盤旋在我左邊彩虹、右邊下雨的天空……
    我飛快地收拾書包,逃一樣地離開……
    6
    明天就要期末考試了,最頭疼的計算機考試。
    上學期剛上大學,還帶著高三的勤奮勁,這學期卻已經開始學會怎麼耍滑頭,學習勁也沒了。而且,我也知道考不好的後果:寒假開學時,我們班一個男生交了一千多元補考費,全是一張張的老人頭噯!一千多呀,李文娜舔著嘴唇感慨,可以吃多少「肯德基」呀。我操,我暈!嗚嗚……
    我算是明白身上的雞肉(肌肉)是從哪裡來的了……
    臨上戰場,肚裡有多少墨水自己清楚。為了不把我們的「肯德基」白白交給學校,大家都開始拚命。
    我坐在自習教室後門邊的座位上抓耳撓腮。不知道為什麼平時最簡單的0、1,變成了二進制代碼,就六親不認,讓我不知所云。韓莉尚坐在隔壁教室,說怕受到我影響,刻意與我劃清「3·8」界線。
    我心猿意馬,眼的餘光看見韓莉尚走向衛生間。心想,其實,我也應該洗把臉清醒一下,便起身追了過去。
    「老綿羊,談一場戀愛吧。」韓莉尚用沾滿水珠的手,重重拍打我的腦袋。
    我實在無聊,就挑釁地看著韓莉尚,「我才不稀罕,十步之外就有愛情,你等著瞧。」
    「1,2,3……」我認真地在走廊上邁著步子,認真地數著。
    「10!」
    我抬頭——沒人!韓莉尚走了。
    反正不想看那殺人不償命的計算機課本,就懶一會吧。我無力地靠在牆上,閉上了眼睛。腦中竟神奇般的浮現出李炫日的身影。
    「去死吧,李炫日!」我捶著腦袋罵!
    期末考試過了,嘿嘿,考前突擊還是蠻有成效的,結果皆大歡喜。大家匆匆忙忙收拾東西回家過暑假,宿舍裡亂得雞飛狗跳的。只有我不著急。
    我們去送家在外地的韓莉尚上火車。
    韓莉尚在火車開動的那一刻,飛快塞給我一個信封,轉身跳上火車。在我回過神之前,她站在快速移動的車門前,衝我喊:「老綿羊,戀愛吧!」
    火車載著舞動雙手的韓莉尚呼嘯遠去。我打開信封,是韓莉尚雞爪一樣自成一家的字體:「老綿羊,我最親愛的好朋友,原諒我的粗心讓你受了那麼多的委屈。我決心告別單身去尋找自己的愛情,並努力修得正果。這次我可不會再丟下你不管。請你回頭,看看十步之外是否有愛情。如果有,請努力抓住它!我把不小心從地下撿起的十九封信寄給了一個叫李炫日的男孩!(天啊!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轉身,我看見了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和那雙有些憂鬱、此刻卻含笑的眼神。
    他一步一步走過來,握住了我的手。
    「老綿羊,讓我們戀愛吧!」我聽見他笑著說。
    他的手很暖。
    我的淚突然掉了下來……

《花樣女生的愛情與B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