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的帕斯塔

  向玲心回到家裡的時候,爸爸已經睡著了,可能在外面喝了太多酒,他睡得很沉。這難得的清靜讓向玲心鬆了口氣,她每天放學回家最擔心的就是爸爸像往常一樣對自己打打罵罵。今天憋了整整一天的委屈,如果被人觸碰了,一定會洶湧而出的。
  換下髒得不能見人的褲子,向玲心匆忙地洗了個澡,來不及弄東西吃,就先把褲子泡進水裡。怕萬一洗不掉,自己以後就沒有稍微像樣的褲子穿了。
  擦去鏡子上的霧氣,向玲心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頭髮很散亂,臉很憔悴。果然就像韓楓說的,一點都不像個女孩。
  韓楓?為什麼自己會想到他?為什麼會在意他說的話?他只不過也是一個喜歡嘲笑自己,喜歡惡整自己的人。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向玲心用力地搖搖頭,想甩掉這些讓自己難過的想法。她用力地把自己的頭髮全往後紮起,露出一張清秀的臉。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比誰都脆弱,渴望有人能為她心疼讓她依靠。但是那麼多年,向玲心漸漸明白了,除了自己她依靠不了任何人,即便是爸爸也只會傷害她。
  所以,她不能放棄,不管有多少人討厭她,只要她還懂得保護自己就好了。想到這,向玲心雙拳緊握了下,給自己鼓鼓氣,開始坐下來洗衣服。
  因為天氣有點冷,褲子上的墨汁沾了一天,怎麼洗也洗不掉,她只能用搓板一遍一遍地搓。但是,沒有想到搓洗的聲音太大,把宿醉頭疼的向父給吵醒了。
  向父怒氣衝天地衝到了樓下,一腳將向玲心面前的洗衣盆踢向一旁,黑黑的肥皂水還有衣服掉了一地,然後一把將向玲心的肩膀握住提了起來,拎到眼前,眼神凜冽地瞪了向玲心一眼,惡狠狠地怒吼:"死丫頭,知不知道老子在睡覺,聲音這麼大你想要吵死我嗎?要洗出去洗,還有,把這裡弄乾淨,髒死了,一回來就把家裡弄成這樣。"吼完,向父把向玲心隨手一甩,就像是個破布娃娃似的,繼續罵罵咧咧看了向玲心幾眼,然後重新走回了樓上,繼續睡覺。
  向玲心無奈地看著一瞬間變得一塌糊塗的客廳,歎了口氣。那麼多年拳打腳踢的生活,已經讓她學會了無動於衷,她太明白,說得越多,爸爸就會打得越凶。
  有時候向玲心懷疑自己是不是爸爸的親生女兒,如果是,為什麼他對自己這麼狠心、這麼無情。可是始終她還是什麼都沒有問。她不想因此而遭到一頓毒打,也不想放棄自己唯一一個親人。
  她撿起地上的衣服放進盆裡,放在外面院子裡泡著,然後便拿起拖把慢慢地將客廳的污水一點點弄乾淨。
  等一切都收拾完畢,她已經累得直不起腰了,揉了揉發酸的腰,隨後走到院子裡,繼續洗褲子。周圍好安靜,只有她洗衣服的聲音傳出來,暈黃的燈光下,瘦小的身影一顫一顫。
  昏黃的夕陽餘暉透過閣樓的窗口,灑進韓楓的屋子。他正撐著頭,桌上攤放著不少課本,他的心思卻根本不在這上面。
  他呆呆望著窗外,看那些不知名的鳥飛來飛去。發現自己這一整天滿腦子都是向玲心,從一反常態跟著她起了個大早,一直到在學校順利整到她,卻沒有預期中的成就感。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為什麼會開始在乎起向玲心,那個根本不符合他的審美觀,還總是氣得他跳腳的女孩子。
  想得正入神的時候,隔壁突然傳來了聲響,他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往隔壁看去,是向玲心回來了。她沒有動手做飯,而是洗起了衣服,韓楓不由得有些憤怒,她就不怕把自己餓出胃病來嗎?
  他的目光就這樣呆滯地鎖在向玲心的身上,一直沒有收回。
  看見向玲心的父親下樓了,韓楓的心猛地提了起來;看見向父一腳踹開了她的洗衣盆,韓楓恨不得立馬衝過去;看見她瘦小的身體不停地忙碌著,像陀螺一樣,韓楓的心好痛;看見她受到那麼粗暴的對待,看著她默默無語忍受著這一切,他真的好想就這樣跑過去,什麼都不管的拉著她的手,逃離這裡,去哪裡都無所謂,只要讓她擺脫這樣的生活就好。
  不忍心看下去了,躺倒在床上,他睜大了眼睛,毫無睡意,翻來覆去,腦海裡都是向玲心倔強的臉。可是他幫不上忙,也不知道要怎麼才能幫她。最近的心情似乎失控了,他已經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怎麼了,到底是討厭她,還是……
  受不了了!
  韓楓從床上跳了起來,忍不住又看了向玲心一眼,她還在院子裡忙碌著。韓楓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衝出門,走進了廚房。
  她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韓楓還是決定給她做意大利面,總比她什麼都不吃餓著肚子要好很多。
  不去想自己為什麼要關心向玲心,韓楓決定順從自己的心,至少這麼做,他心裡會好受些。就當是為了撫平自己的心也好。韓楓煮著面,忽然心裡豁然開朗,是的,為了她,也是為了不讓自己的心繼續受煎熬!
  夜深了,向玲心終於忙完一切,她伸伸手臂,捶了一下酸軟的腰和腿,往門外走,她還要把門鎖好。
  好香啊。
  剛走到門口,一陣濃濃的香氣撲鼻而來。向玲心好奇地打開門。
  門上,和上次一樣,掛著一袋散發著熱氣的意大利面。她傻傻地看著那袋面,用力掐了自己一下,會痛,那就證明不是幻覺。可是會是誰呢?向玲心微微一歎,拿起意大利面走回了家,慢慢吃了起來。
  只是,心裡開始迷惑了。
  究竟是誰?這裡附近她唯一還算得上認識的人,只有韓楓。
  可是他是最不可能做這些事的人,因為今天,他還親手策劃了一出讓她出醜的好戲,不是嗎?
  怎麼可能回來之後就變了一個人,還會煮麵給她吃呢?
  香濃的味道在唇齒間醞釀開,向玲心漸漸覺得喉嚨那有點哽咽。她大口大口地吃著面,好久沒有出現過的淚水,也順著她的動作滴落到了面裡。這個意大利面的味道好溫暖,讓她不自覺地就愛上了,就連她的心也一起,暖和了起來。
  如果……每天都可以吃到,多好。
  不管究竟是不是韓楓,向玲心只是渴望一道溫暖而已,至少這樣她就能有勇氣撐下去,心裡,漸漸開始有了渴望,而無意中抬頭看見韓楓的房間那抹瞬間隱去的光芒時,她的心,卻多了一絲迷茫,還有,一點微妙的變化,只是,她沒有去細細思量。

《閃亮的帕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