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靠近

  向玲心靜靜地看著地面,不敢去看韓楓的眼睛。當韓楓靠近的時候,當韓楓將她擁進懷裡的時候,向玲心有一種遲到的幸福感覺。
  她喜歡他身上始終如一的溫暖;她喜歡他身上那種讓人可以安心的力量;她也喜歡他帶著心疼的擁抱。
  即使當韓楓的手臂觸到了她身上的傷痕,痛得讓她幾乎倒吸冷氣,可是她還是沒有拒絕,向玲心沒有忘記過從眉山回來自己昏迷之前,是怎麼樣的一個懷抱。
  可是,向玲心沒有想到自己盡力掩飾的低呼還是被韓楓聽見,身上的傷痕又紅又腫那麼明顯,根本瞞不過去。
  她覺得難堪,遍體鱗傷的自己和意氣風發的韓楓站在一起,很容易就讓向玲心覺得自慚形穢。
  甚至她開始懷疑,為什麼那樣的韓楓會愛上這樣落魄的自己。
  可是,韓楓沒有給向玲心自卑的機會,他一把拉起了向玲心的手,飛快地朝著自己家門口跑去。
  手心傳來的溫暖讓向玲心忍不住抬起頭來,卻恰好看見韓楓溫柔又燦爛的笑容,他似乎在說:別怕,一切都有我。
  "在這裡等我一下,不許偷偷跑掉,不然我以後天天跟著你。"韓楓心疼地看著向玲心身上的傷,輕輕地說。
  "嗯。"向玲心的臉被韓楓寬厚的雙手定住,根本沒有地方可以逃跑,她害羞的眼神左閃右躲,不敢去看韓楓眼裡的深情。
  韓楓看見向玲心點頭才走進屋子,很快又出來了,拉著向玲心在屋邊沒人的小樹林裡坐下,輕輕捲起她的衣袖,輕輕地給她擦起了藥,韓楓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的小心翼翼,那麼的輕柔,生怕會一個不小心就弄痛向玲心。而他的眼神也是那麼的輕柔,充滿著憐惜和心疼。
  上面的傷痕又紅又腫,一條一條遍佈在蒼白的肌膚上,韓楓幾乎紅了眼眶。他根本無法想像會有這樣殘忍的父親,更無法想像,這樣的日子向玲心經受了多久,她的傷不僅僅只有身上吧?更嚴重的應該是心傷,被自己的父親這樣對待,誰受得了?
  韓楓恨透自己了,就算塗上再多的藥,他都沒有能力治好向玲心的心。
  "我自己來吧。"感受到韓楓掌心的溫度,看到他眼裡心疼的目光,向玲心覺得自己身上的傷痕似乎已經不痛了,韓楓的溫柔是她最好的藥。雖然這身傷是因為韓楓才受的,但是向玲心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是,不習慣和異性如此親近的向玲心還是覺得害羞起來,韓楓的手指在自己的手臂上撫摸的感覺,讓她有絲絲怪異的感受,所以她收回了自己的手。
  可是,卻被韓楓緊緊地握住。
  "別動,讓我來。"韓楓輕輕地說,"讓我為你做點什麼,每次我都很努力想要靠近你,可是靠近了才發現,你還離我很遙遠,就當作是我為你分擔一點,好不好?"
  "………"向玲心說不出話來,只有輕輕地點頭。此刻,她覺得自己好幸福,就算被爸爸打也無所謂了,因為有他在呀,可是看著自己的手臂在他的手裡,她卻又忍不住害羞起來,臉紅了。自從吵架之後,他們多久沒有這樣了?看著韓楓,向玲心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甜蜜的笑容。
  傷痕,在他的撫慰下似乎不再那麼疼痛,而一顆失去防備的心,也徹底的在這個月明星稀的夜晚,沉淪了。
  向玲心主動伸手抱住了韓楓的腰,將腦袋埋進了韓楓的胸口,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顧,感受著來自他胸膛的溫暖。
  韓楓一怔,沒料到她會主動擁抱他。曾經期望過這一刻很久,真的來臨的瞬間,他反而手足無措了。其實他們的距離並不遙遠,不是嗎?起碼他能看明白她的心,他能比她的父親更瞭解她有多需要被呵護。想著,他隨即輕輕地、緊緊地回抱住向玲心。將這個讓他心愛的女孩子擁在懷裡,他是甜蜜的,即使還有一點心痛,可是他還是很高興,因為這是第一次向玲心主動呢!聞到懷裡的女孩身上淡淡的香味,韓楓忍不住臉紅起來。
  "相信我,玲心,雖然現在的我還做不到什麼,也許還沒有辦法減輕你的痛苦,但是很快的,我一定可以讓你有一片可以依靠的藍天。"韓楓堅定地說出承諾。
  "我相信你,無論怎樣我都會相信你。"向玲心喃喃地說,這一刻,她開始將自己的未來全部交給了這個叫做韓楓的男孩。這個夜晚,向玲心立下這一生無悔的誓言。十二年了,自從媽媽死後,她就再也沒有這麼真切地體會到別人給她的溫暖,她要抓住他,要抓住屬於自己的幸福。
  "玲心,你還記得小語嗎?"韓楓覺得此刻很幸福,可是,他卻沒有忘記那天在海灘上,向玲心因為看到他和小語在一起而突然消失。
  他不想因為任何事情再讓他們之間的感情受到傷害了。所以,他選擇一切坦白,他是瞭解向玲心的,他相信只要她明白真相,就一定會瞭解他的做法。
  "記得。"向玲心點頭,提到那個女孩,她還是忘不掉那海灘上的驚鴻一瞥,當時自己的心就因為那個擁抱而被灼傷。
  "小語的爸爸媽媽在我和我媽媽最困難的時候接納了我們,沒有他們,就沒有現在的我,小語從小就有自閉症,她很單純的依賴我,對我來說,她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樣,所以那次你看到的一切都是……"韓楓徐徐的將自己和莫家的關係跟向玲心一點一點地說了出來。
  "我明白了,那是你的責任,是你不能推卸的責任,我明白的。"向玲心懂,她懂,同樣是單親家庭,同樣是童年失去了最重要的家人,向玲心明白韓楓的感受。
  "謝謝你,玲心,但是我答應你,莫語只是我的妹妹,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只有你,無論我做什麼,都是為了你,為了我們。"
  "我相信你。"向玲心的頭靠在韓楓的肩上,輕輕地說。
  那時,她還不懂,一句相信,將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飛蛾撲火,從來都是壯烈的。
  "小楓,小語生病了。"剛把向玲心送回家,韓楓回到家,就得到這麼一個消息,大吃一驚。
  "什麼?小語又發病了?醫生怎麼說?"
  "唉,說不好,心病還需要心藥,小楓,小語是和你一起長大的,你莫伯伯和莫阿姨對你怎麼樣你也知道,別總是忙忙忙地把什麼都忘記了。"
  "媽,我知道了,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明天我就去看小語,你放心吧。"韓楓有些疲憊地笑笑。但是心裡卻有些覺得抱歉,這段時間他真的是忽略了小語。
  明天,帶小語喜歡的意大利面去看她吧,躺在床上的時候,韓楓迷迷糊糊地想著。
  "抱歉,今天不和你一起走了,小語生病了,我要去看她,晚上等我,給你做好吃的意大利面。"從那個晚上開始,向玲心和韓楓已經不再顧及眾人的眼光。但是,因為都忙,平時也沒什麼時間相處。唯一一起的時候,就只有放學的時候同路去打工。
  可是今天,韓楓給向玲心留了個紙條就先走了。向玲心看著那張紙條上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拾起壓在紙條上的梔子花,湊到鼻子邊嗅了嗅,輕輕笑了笑,有些失落,也有些幸福的滋味。
  每天傍晚放學後,兩人一起沐浴著夕陽,慢慢地往打工的地方走去的路上,是向玲心最喜歡的時候。
  因為只有在那個時候,他們才可以放鬆的表現自己,毫無顧忌地傳遞著心裡深深的情感。而他的深情和體諒,給了她無窮無盡的勇氣。
  向玲心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充實過,第一次,生命裡彷彿盛開了幸運的花朵,世界在她眼前開闊起來。
  愛情,有的時候很奇妙,似乎只要一瞬的時間就可以眷戀得彷彿相愛了幾個世紀一樣。或許是來之不易,所以才會更加的深刻吧。
  將梔子花貼近信口,向玲心深深地汲取著花中來自韓楓的味道,臉上綻放著幸福的笑。
  "小語,好吃嗎?"坐在莫家的花園裡,韓楓微笑著看莫語津津有味地吃著意大利面。莫語這個樣子和向玲心一點都不一樣,向玲心每次總是大口大口吃著,吃得很幸福的樣子。看著向玲心吃東西,他每次都會有自己也餓了的感覺,恨不得和她一起分享。而莫語卻不一樣,總是那麼的秀氣,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地品嚐。
  愛情也許真的是盲目的。就像現在,韓楓覺得自己在每時每刻、每個場合都會想到向玲心。
  "好吃,楓哥哥做的意大利面是小語最喜歡吃的。"莫語不知道韓楓的心思,快樂地笑著點頭。
  似乎只要看到韓楓,她的病就好了。那是愛呀,從小時候就開始積累的感情,到如今,已經深得讓莫語不懂得怎樣才能控制了。
  而莫語這個表情卻在韓楓的心裡和向玲心始終淡淡的表情融合了。
  如果有一天,向玲心也可以露出這樣單純透明的快樂笑容,那該多好啊!看著莫語,韓楓癡癡地想著。
  "楓哥哥,你說過一輩子都給我做意大利面吃的,你要記住呀。"沒有發現韓楓的走神,莫語兀自笑得甜甜的。
  可是,她發現不管自己說什麼,韓楓都是那樣傻傻地笑著,眼睛看著遙遠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麼,她才默默地低下了頭。
  楓哥哥在想那個姐姐,他在想一個比自己重要的多的人。
  莫語的心開始疼了起來,她的楓哥哥,真的變成別人的了!
  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呀!那是她守了十幾年的楓哥哥,為什麼會在一夕之間就變了,變得這麼陌生。
  以前的他是那麼的耐心,無論她要什麼,他都會笑著給她拿來。無論自己說什麼,他都會笑著哄自己。
  可是為什麼現在,他看著她,卻想著別人呢?什麼時候,一切都已經變了呢?變得讓她措手不及。
  莫語低下了頭,眼睛酸酸的,透明的液體湧了上來,而眼裡卻滿含著任性和妒忌。不要,明明是她的,憑什麼讓給別人?看著韓楓,莫語咬緊了嘴唇。
  "楓哥哥……"莫語喊他,帶著一絲哽咽。
  "小語?呀,對不起,楓哥哥剛才走神了,怎麼不吃了,不好吃嗎?"韓楓這才清醒過來,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看著莫語。
  "沒有,很好吃,還是很好吃,但是小語吃不下了。"莫語低低地說,情緒低落,看到韓楓頻頻地走神,她哪裡還吃得下去?楓哥哥是在這裡,可是心卻在好遠的地方,在那個女孩的身上吧,他們一起笑得那麼開心……想著,莫語越來越難過。
  "為什麼?"韓楓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莫語,"太多了嗎?不會啊,還是小語胃口不好?"他應該沒有做太多吧,韓楓有點擔心地摸摸小語的額頭。
  莫語避開了韓楓的手,第一次避開了。
  韓楓愣在那裡,不明所以。
  "小語?"他試探著問。
  "楓哥哥,你告訴我,你喜歡小語嗎?"莫語看著韓楓,眼裡含著渴切,還有一點迫不及待。
  "當然,小語是我的妹妹啊,我當然會喜歡。"韓楓點頭,心裡卻開始明白莫語為什麼不對勁了。他微微歎了口氣,看著小語,有些小心翼翼,怕傷害了她。
  莫語要的東西他給不起,而他能夠給的,小語卻不要。
  "楓哥哥,你明明知道我不想要做你的妹妹,我不只是想要做你的妹妹。"莫語淚流滿面地站了起來,一把將手裡的面丟到了地上,沖道韓楓面前,抓著韓楓的手臂不停地大叫,"告訴我,你有女朋友了對不對?不然為什麼你總是不記得來看我?不然為什麼你變了?你已經不是以前的楓哥哥了,我的楓哥哥不是這樣的,你壞你壞,你是我的,你為什麼要喜歡別人?"死命地垂打著韓楓的胸膛,莫語哭得滿臉通紅,卻不肯放手。
  "小語,我還是你的楓哥哥!只是小語,我們都已經長大了,我答應過你的事情不會忘記,可是有些事情我也不能答應你!"任由小語發洩,韓楓一動不動,不躲不閃,看著這樣的小語,他也難過,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他傷害她了,他怎麼能開心呢?心痛地看著小語,韓楓抿緊了嘴。
  "我不聽我不聽,你回答我,你是不是有了女朋友,你是不是喜歡了別人?"莫語哭著鬧著扯著韓楓的衣服,不依不饒地問。
  "是的,小語,我有女朋友了,我也很喜歡她,不會離開她。"看著莫語,韓楓的心情很複雜,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小語的心思已經變了,但是他知道,他喜歡的人是向玲心,那個倔強又脆弱的女孩子。
  對莫語,他只有兄長一般的感情。因為只有向玲心,才能牽動他心裡所有的神經,讓他為她心痛,為她難過,為她瘋狂,為她……
  那個人不是小語,韓楓的心裡分得清清楚楚,看著瘋狂的莫語,韓楓只能將莫語抱緊,但是卻無法騙她。
  "騙人,你騙我,你騙我,你怎麼會喜歡別人?你……"莫語呆呆地看著韓楓,不願意相信地捂著自己的耳朵拚命地大叫,拚命地搖頭,不願意相信韓楓說的是真的。
  "小語,別這樣,就算有了女朋友,楓哥哥還是你的楓哥哥,會永遠對你好,會照顧你的。"韓楓無奈。
  "不,不是,不一樣的,小語心裡只有你,我要你的心裡也只有我。"莫語大叫,然後一把推開了韓楓,衝到了樓上,把自己關進了房間。
  韓楓呆呆地站在院子裡,看著腳下的麵條,還有樓上傳來的驚天動地的關門聲,他想告訴她他還是那個疼愛她的楓哥哥,可是他不能,因為小語不會聽,他站在那裡,看著小語的房門,閉上了眼睛,拳頭幾乎掐到了肉裡,苦笑。他最不想傷害的人是小語,可是還是讓小語受到了傷害,讓她哭了。
  追到樓上,小語的房門緊緊地關著,無論他怎麼敲她都不開門。韓楓拚命地敲著門,可是不管他說什麼,不管他怎麼做,不管他急得都恨不得破門而入了,小語還是不為所動。
  好半天,房裡只有啜泣的聲音,韓楓只好無奈地站在門口,輕輕地開口,"小語,我知道你聽得見,我也知道你不想聽,但是楓哥哥還是要告訴你,楓哥哥是愛你的,無論你怎麼想,我都會把你當作我最重要的妹妹,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他好擔心小語會發病,可是他也不想放棄向玲心,因為他知道,對他來說,有人比小語更需要他,所以他選擇離開。
  韓楓第一次不想留下來,看著任性的莫語,他走了,交代了莫家的管家注意小語,就離開了。雖然有點無可奈何,可是韓楓知道,心已經為自己選了方向,就算是小語,也不能阻止他的愛情。而小語,他會用最大的耐心去呵護、去等待她的祝福。
  他想起向玲心,那個脆弱而又堅強的女孩,如果莫語像她,那該多好啊。
  可是,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向玲心,韓楓想,他是幸運的,因為他遇到了這樣一個世界上最好的女孩。

《閃亮的帕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