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愛是意外(1)

  你能學會怎麼進入那顆心。
  1.
  是的,除了齊宇,童曈誰都不會喜歡!
  這麼久了,他們兩個人的關係依然保持著原來的狀況,許欣怡和陸希臣的關係倒是發展迅速。許欣怡說,愛情也許需要速戰速決,童曈的效率太低了!
  童曈的情感僅僅只限於自己的想像。齊宇的身邊時不時有夏可打擾,而他又總是那麼忙。如果被齊宇婉言拒絕的話,她在畫室裡肯定一刻都待不下去,以後連見到他都會很難。
  童曈上網去查看「MIDNATTSOL」,她一邊打開頁面一邊鄙視自己。她覺得自己像那些沒什麼理智的愛慕者一樣在偷偷窺探齊宇的生活,實在是有點不堪。
  主頁上,那張畫著滿屋子凳子的畫已經被傳上去了,評論和留言鋪天蓋地。然後,她在論壇裡翻到一個貼子,標題是——討論誰最適合做齊宇的女朋友。
  童曈很佩服這些粉絲,她們把學校裡一些比較顯眼的、優秀的女生都羅列出來,好像在給齊宇選妃一樣。
  第一位就是夏陽。
  夏陽雖然是外校的學生,但與齊宇是青梅竹馬,而且具有與齊宇相當的專業才華。她從小就開始畫國畫,大學專攻水彩畫,在大一時畫的一幅參展畫《水彩江南》已經被美術館收藏了。
  這些文字看得童曈很揪心。
  網站上面還貼了兩張照片。
  一張是齊宇在雨中為夏陽打傘的照片,看起來好像是春遊時的事情,他們身後是一片金黃的油菜花,齊宇側身溫柔地凝視著夏陽,夏陽則有些抗拒地低著頭,看著手邊一隻紅色的蜻蜓。另一張是齊宇和夏陽高中畢業時照的,他們站在一棵銀杏下面,頭微傾著,靠得很近,兩個人笑得很默契。童曈從來沒有看過齊宇笑得那麼開心!
  齊宇和夏陽認識了那麼久,還有著那樣堅固的感情基礎!童曈看著這兩張照片,心裡竟顫抖起來,難過得好像珍藏已久的一件衣服,卻發現只適合別人穿。
  太熟悉、認識太久的朋友,反而永遠也走不到一起來——這是許欣怡說過的話。
  不管結果如何,童曈都決定把心裡的話告訴齊宇。
  週一下午,畫室裡空無一人。
  童曈坐在齊宇的身旁看他調色。外面下起雨來,不大,淅淅瀝瀝地打在地面上,發出剝瓜子殼一樣清脆的聲音。她看著齊宇把一大支黑色顏料擠了一大半到調色板上,然後再調上靛藍、赭石、熟褐,各種各樣的顏色像變魔術一樣被調到一起,一筆畫下來,色彩是藍中帶黃,黃中帶黑,還有很多種說不出來的顏色。齊宇畫的似乎是星空,黑壓壓的天空,星星極力散發著一點點光芒,像被揉碎的芝麻。
  童曈正欣賞著,突然「啪」的一聲,齊宇把手上的調色板甩到地上,又把畫筆「咚」的一聲扔在了上面。他無比焦躁地推開畫板支架——插在左邊畫架孔的一支鉛筆掉了下來,隨之,大畫板一歪,砸在地上,把童曈嚇了一大跳。
  齊宇走到窗前,望著茫茫的雨天,發起呆來。
  童曈這才知道,原來他也有鬧情緒的時候。她走過去,遞給齊宇一罐水果酒。
  齊宇沒有說話,只是向窗外的操場上看去。操場上的籃球架有些發舊了,籃板上的漆也脫落了,像絲瓜皮一樣粗糙。有一個小男孩本來在拍籃球,因為突然來臨的雨,他只好依依不捨地離開。這樣的氛圍有點傷感。齊宇也許記起了什麼,目光像雨中的霧一樣迷濛。
  童曈正想著要如何開口時,齊宇輕聲地說:「聽說你也在校刊做兼職?你很缺錢嗎?」
  童曈說:「缺錢……這個,是有一點呢。」
  齊宇用手拂了拂額前垂下的頭髮,回答說:「你要是有什麼困難的話,我可以幫你。」
  童曈想,我真想沒困難也製造困難,好讓你幫我呢。可是她卻趕緊說:「哦,不用!我自己應付得來。」
  齊宇點了點頭,轉過身去,背靠著窗子,說:「你跟我不用這麼客氣。」
  童曈有些緊張,她差點脫口而出:「我來畫室不是因為缺錢,是因為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掂量了半天,她還是換了個平常一點的口氣說,「你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嗯……是別人托我問你的。」
  齊宇沉默了一下,說:「有。」
  童曈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她把手按在窗子上,水泥的窗台像湧起了波濤似的,她的手顫抖起來。她吸了一口氣,裝作滿不在乎地問:「那個人……網上說是夏陽。」
  齊宇沒有回答。
  童曈深呼吸了一下,很想照電視劇裡的台詞說,有個人喜歡你很久了,你知道嗎?她就在你的面前!她為自己的膽小急得快要掉眼淚了。
  齊宇突然說:「大家週六會去郊外寫生,那天你可以放假。」
  童曈長長地「哦」了一聲。
  一會兒之後,齊宇側過身來看著她,童曈也看著他——他們身後就是一幅迷濛的雨景。窗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齊宇把手放在童曈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想說什麼卻又止住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又一次這麼近。童曈大聲叫了一句:「齊宇!」
  齊宇看著她的眼睛,動了動嘴唇,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說:「童曈,我知道你的心意。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妹妹,當朋友。你如果是因為我而到畫室來做模特,我感到很抱歉!我的女朋友是夏陽,我喜歡她已經三年了。」
  原來,童曈的齊宇王子真的喜歡夏陽,而且已經喜歡了三年!
  老天!
  童曈覺得整個人就像掉進了冰窟窿,她的腿都軟了。這種感覺就像魚在吞餌,刺痛感把身體漸漸侵蝕,她的心卻慢慢地麻痺了。
  自己還沒開口就被拒絕了,童曈那一點自尊心在腦袋裡亂撞,她不自在地扯著自己的衣角說:「誰說我喜歡你了!我要是喜歡一個人,前提是那個人一定要喜歡我!單戀多傻呀!吃虧的事我可從來不幹!我才不是為了你跑來畫室當模特的呢,我兼職是為了錢!我要存錢去雲南旅行!我什麼都沒有說,你怎麼就知道我喜歡你,你也太……」
  童曈有些語無倫次,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齊宇看著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傻丫頭!」
  童曈沉默了,她看著他,想像著自己在他面前尷尬的樣子,心裡更難過了。
  過了很久,童曈使勁地捶了他一拳,說:「別自以為是了!我只是有一丁點喜歡你而已。你懂嗎,能怎麼樣呢?我才不會因為你拒絕我而傷心。我們只是朋友和兄弟。」
  又膽怯又自卑的童曈,最終說出了這樣言不由衷的話來。齊宇笑著伸出手來,童曈合著他的手,重重地擊了一掌。
  兩個人望著彼此,很勉強地笑了起來。童曈拿著可樂碰了一下他的水果酒,喝了一會兒之後,問:「你喜歡夏陽,為什麼不公開呢?」
  齊宇望著窗外,慢慢地說:「我和她在高中時就一起學畫畫,都被大家認為是最有天分從事這個職業的人。夏陽高考後,專業分差了一點,沒有考上我現在的學校,被她爸爸罵了整整一年。夏陽的爸爸和我們的專業老師是同學。我們背負著大家的期望,又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哪敢公開?其實有時候,我也不知道和夏陽算不算是戀愛,我們只拉過一次手,除了心驚膽戰外,沒有一點浪漫的感覺。她的自尊心太強了,自從高考專業考試的分數比我差了一些後,她總覺得我瞧不起她。我們總被老師放在一起比,她也把我當成了競爭對手,說得不好聽一點,她總是莫名其妙地忌妒我,對我發火,但是除了她,我再也沒有喜歡過別的女孩。」
  「連自己最喜歡的人都要忌妒,都要較勁,這是什麼樣的感情啊?」童曈很疑惑。
  齊宇看了童曈一眼,然後說:「我能夠理解她,她背負著家裡的期望,她的家族裡出了很多在藝術領域有卓越成就的人才,她的姑媽在法國從事藝術教育工作,表姐是旅澳小提琴家,她……」
  童曈一時無語。家庭氛圍真不一樣啊!她覺得自己胸無大志,每天混吃混喝,不求上進。爸爸教育她說,做人要努力上進,但也要活得開心。童曈只記住了後半句。
  齊宇又接著說:「今天夏陽又來了畫室,她拿了最近畫的一張畫來給我看。我說她畫畫太放不開了,很拘謹。我勸她不要只注意繪畫的形式,過於追求畫技的進步,應該多傾聽內心的感受……反正是批評了她一番,她生氣了,撕碎了畫,走了。我又害她不開心了,她走後我一直坐在這裡,心情很鬱悶,什麼也畫不出來。」
  估計對於夏陽,齊宇是太敏感了。又是競爭對手,又是戀人,多麼複雜的關係啊。童曈心裡這樣想著,不免同情起齊宇來——這麼優秀的男孩子,那麼好強的女生,他們會怎麼樣呢?她覺得有些不公平,覺得應該幫幫他,便問齊宇:「如果按我說啊,你們還不算是真正在戀愛呢。你有沒有吻過她?」
  「沒有。一直沒機會……」
  童曈看著他,認真地對他說:「你應該吻她,用愛情的溫柔來征服她。」
  「你和男生接吻過嗎?」
  童曈臉紅了——她從來沒有和男孩子談過接吻之類的事,但她裝得很鎮定:「不告訴你。不過據我的經驗,你應該盯著她的眼睛看幾分鐘,然後出其不意地吻她!」這其實是她在看言情小說時常看到的情節。
  齊宇一臉疑惑地看著她,看來他在這方面很沒有經驗。這對情侶的關係純潔得像張白紙,這令童曈的同情心倍增。她這個門外漢認真地給他建議:「女孩子喜歡深情款款的吻。像這樣,靠近一點,靠近一點!對了……」她看著齊宇的眼睛,慢慢地把臉湊過去。齊宇認真地看著她,睫毛動了幾下,好像蜻蜓的薄翼。
  童曈靠近了齊宇,閉上了眼睛,在他的唇上輕輕地呵了一口氣。
  他們都是純潔的傻孩子,這樣的感覺真的很奇妙!童曈感覺到他打了一個顫……
  就在這個靜謐曖mei的時刻,他們突然聽見「啪」的一聲響,門猛地被拍到了牆上,又重重地彈了回來——有人衝出去了。
  齊宇站直了身子,追著那個背影大聲地喊道:「夏陽!夏陽!」
  天色暗了些,童曈站在窗前看到雨中有一個女孩子,把一柄圓點的粉藍色的小傘狠狠地丟在了雨裡。女孩低著頭,迎著風奔跑著,衣服被風吹得鼓鼓的,像一隻氣球在飄——她連生氣時的奔跑也是那麼美。
  怎麼辦?這下子誤會變大了!
  齊宇已經撿起地上的傘追了出去,在雨中只看得到兩個模糊的影子,漸漸地遠去。

《萱草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