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 綠鑽石(1)

  第七幕綠鑽石

  "喂,你們看,她居然在笑?"是尊尊的聲音。

  "一定是夢見帥哥了~。"這次是千曜的聲音,"女生都這樣啦~。"

  "別吵,讓她好好休息。"

  這次,是小七。

  真夜掙扎著睜開眼睛——果然,自己被小七抱在懷裡。她下意識地掙脫出來,臉忽地燙了。

  是小七救起了真夜,嵐也被皇微救起,現在在對面的房間裡喝藥,已經沒什麼大礙。得知嵐平安無事後,真夜這才安下心來。她環顧四周,自己是坐在櫻藍的房間裡,周圍的擺設既熟悉又陌生。

  "對了,給你看點東西。"說著,小七打開衣櫥的大門,拿出一個兔子公仔扔給她,"喏,這是你小時候最喜歡的玩具公仔。"

  "什麼?"

  "還有,衣櫃裡你的衣服還一直保存著,我們誰都沒有動過。"他想了想,"對了,抽屜裡有你的日記,和你小時候的照片。"

  "照片?!"

  真夜吃驚地打開抽屜,真的,裡面放著書、日記本……還有相冊。

  一頁一頁地翻開,果然,都是她的照片!!!

  從前像公主一樣可愛的她!!黑色長直發笑得一臉溫柔的她!!幻化成雪白貓咪被千曜欺負的她!!冬天蜷在壁爐邊的沙發上睡著的她!!!

  溫柔的。可愛的。生氣的。打鬧的……無數無數個她。

  都是她。

  只是她的照片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小七打開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我知道你腦子裡有很多疑問。這是你以前用的本本,你可以看看這裡面的視頻文件。這些都是我們這幾年過聖誕節、生日還有平時拍的搞笑視頻,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用不著我再多說。"

  "視頻?"

  真夜走到電腦前點開那些視頻文件,更加強烈的畫面衝撞進她的視野裡。

  "今天是七月十一日哦,是我們徐櫻藍徐大小姐的生日~,來來來,管家婆你來發表一下生日感言!"

  "去死!原千曜!你敢說我是管家婆?"

  "好好好,你是公主,公主!公開的惹不起的主兒~。"

  "什麼?小七!!千曜他欺負我!!你把他變成豬吧!"

  "嗯。別鬧了,切蛋糕吧。"

  ……一個又一個視頻裡都是往日裡她跟夥伴們的回憶,這些畫面重新熙熙攘攘地湧了上來,排山倒海地撞進真夜的腦子裡!只是他們為什麼都不叫她"真夜",而是叫她……

  "櫻藍……你都知道了?"

  一聲歎氣打斷了真夜的思緒,她愕然地回頭,看到勉強支撐著過來看望她的嵐。

  "什麼?你剛剛叫我什麼?你叫我'櫻藍'?"她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嵐。嵐不知一切該從何說起,焦頭爛額的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通地一拳砸在牆壁上。

  輸了,輸了!

  在這一場爭奪櫻藍的戰爭中,他慕音嵐最終還是敗給了端木鏡夜。

  他懊惱地承認:"端木鏡夜,你贏了。"

  沒等小七說話,嵐就開始告訴真夜她真正的身份——

  "你是櫻藍。"他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瞳,一字一句地重申,"你就是櫻藍,徐櫻藍!你不是由真夜!你不是!!!"

  "哥!"她沒有再叫他嵐,"你在說什麼?我是你妹妹,我是你妹妹由真夜!!"

  "不。"嵐神色淒然,他不得不說出這個事實,"其實我不是你親哥哥。我真正的妹妹由真夜在兩年前已經死了,你是她的替代品,並不是真正的真夜。抱歉,我竟然騙你這麼久,讓你一直用'由真夜'這個名字和身份活著,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她倒退幾步看著周圍,大家都用愧疚和同情的眼神看著她。從他們的眼神中她明白了:原來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是"徐櫻藍",大家都知道她就是"Eleven"卻守口如瓶。等著事情發展到今天,一切才真相大白。

  這時嵐接著說:"櫻藍。你就是徐櫻藍。我可以把你留在身邊,卻永遠都無法擁有你。"

  她顫聲問:"那為什麼你把我當成妹妹?!你為什麼要把我的名字改成'真夜'?為什麼?"

  事已至此,嵐說出了那個隱瞞了她兩年多的秘密:

  嵐確實有一個親生妹妹,叫做由真夜,她從小就對神秘事物充滿好奇心,做起事情來雷厲風行,比男生還大膽。

  兩年多以前,十六歲的由真夜意外地聽到一些關於布拉格紅人館的傳聞。她按照一個曾經被紅人館幫助過的人提供的線索來到了布拉格,卻因為意外而掉下了教堂的屋頂,死在布拉格廣場上。

  血液的滋養喚醒了布拉格紅人館的詛咒,更喚醒了地下被封印沉睡的人魚塞壬。當嵐知道妹妹的死訊後忍不住來布拉格質問這幫人。出於愧疚和同情,小七他們收留嵐在紅人館住下,但沒想到來到紅人館後,他卻對櫻藍一見鍾情。

  為報復也為自己的愛情,他以"幫助塞壬捕捉人類靈魂"為代價,要塞壬噬走了櫻藍的記憶,並將她改名為"由真夜",把她作為死去的妹妹的替代品,帶她遠遠地逃離了布拉格。

  小七發覺這一切時已經晚了,他動用紅人館的彼岸花詛咒,在嵐和真夜的身上留下Tattoo,讓他們即使每天在一起,卻永遠只能是兄妹,永遠無法成為戀人。

  所以在櫻藍變成的"真夜"心裡,嵐永遠只是哥哥,是最重要的親人——卻永遠都不是戀人,永生永世都不會喜歡上。

  說到這裡,嵐憤恨而無奈地看了一眼始終沉默的小七。

  "端木鏡夜,你真的好殘忍。你讓我帶走她卻永遠都沒有辦法得到她!!如果不是你給我們那朵彼岸花的Tattoo,我想我們可能早在一起。那朵彼岸花的詛咒太強,花開不見葉,葉生不見花。它讓我和她即使天天生活在一起,卻生生世世都無法成為戀人。我可以盡自己所有的力量來守護真夜,真夜也會永遠關心我。可在她心裡,我永遠都只是哥哥,永遠都不是戀人!!"

  聽到這裡,真夜徹底明白了。

  她聯想起以前嵐的種種反常行為,還有萘落說起的關於Tattoo的事情,所有無法解釋的事情一旦用"她就是櫻藍"這個邏輯的話,就都說得通了——

  為什麼嵐從來不允許她叫他"哥哥"?

  因為嵐根本就不是她的親生哥哥,他愛她!

  為什麼家裡的相冊中只有真夜這兩年的照片,卻從來沒有她小時候或是兩年以前的照片?

  因為嵐認識真夜根本才兩年而已!

  為什麼他居然沒有收藏櫻藍半張清楚的照片?

  因為真夜的照片就是櫻藍的照片,她當然找不出所謂"櫻藍"的照片。

  為什麼萘落說嵐喜歡的女生脖子背後有一個彼岸花的Tattoo,而真夜的脖子後也有一個Tattoo?

  因為真正的由真夜早已經死了,現在的"真夜"就是"櫻藍"!就是嵐他喜歡的人!

  她接受了自己是櫻藍的事實,卻有著強烈的欺騙感。她的記憶沒有了,全部全部沒有了!!!剛剛在昏迷過去時夢見的那一幕雪景,恐怕是她腦海裡最後一點記憶的殘餘,是人魚沒來得及吞下的食物。

  而這一點點記憶,就是她全部的過去了。

  "嵐,是不是我一輩子不找來紅人館,你就一輩子不會告訴我真相?!你就打算一直一直瞞下去?我的記憶呢?就這麼被人魚吞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真夜……那是因為我、我真的很愛你……"

  "慕音嵐……"小七冷冷地問,"你不徵求她的同意就殘忍地讓她的記憶成為了人魚的食物,你以為這樣就是愛她?如果你還希望你喜歡的人平安,希望這個世界不要亂套的話,就馬上告訴我——塞壬現在在哪裡?!"

  "我……其實……"

  上帝沒有留更多的時間給嵐。

  他剛想說什麼的時候,咽喉突然被一種無形的強大力量死死扼住!!嵐完全沒有辦法呼吸,整個人絕望地看著天花板竭力地掙扎!!

  但一切掙扎都無濟於事。在真夜的驚叫中嵐閉上眼往後倒,身體還未著地就化成一片霧氣消散。

  他就這麼消失了。

  連一絲一毫都沒有剩下。

  這一幕發生得太快太快,在場所有人都被驚呆。首先醒悟過來的真夜大喊著嵐的名字,房間裡只有她和小七、千曜、尊尊和皇微,再沒有別的人在場。

  嵐就這麼活生生地在他們面前消失。

  "嵐!!!"

  "嵐——"

  真夜的眼淚落在從此沒有他的世界裡。

  當初在療養院裡嵐的狀況一天比一起好起來的時候,真夜還天真地以為一切就此平靜,她和嵐會離開布拉格,重新回中國過著以前的日子。

  但一些局面的轉變從來是在驟然間顛破陳規,命運吝惜得不肯給她緩一緩的時間。

  這一刻,當嵐突然地消失,當他的死亡就這麼斬釘截鐵地擺在眼前時,真夜只覺得身體空了,腦子一片空白!!

  千曜和小七在房間裡不斷地搜尋著嵐的死因以及種種蛛絲馬跡,時而沉思時而交換意見。她坐在一旁沉默著,始終不說一句話。

  "真夜。"千曜安慰她,"別這樣。你每次一不說話了就是心裡有事。這裡有我們,我們會幫你查清楚的,你先忘記一下這件事情,去休息一下吧。"

  "忘記?"真夜不看他,漆黑的髮絲飄散著,清冽惆悵,"怎麼能忘記?"

  "為什麼不能忘?"千曜反問,"當初你不也是忘了我們嗎?你連你自己是誰都忘了。"

  "是的,我是忘了。所以你們也不管我了?!我被噬魂還被帶去中國,你們為什麼一直都不來找我?!"

  千曜搖搖頭:"你以為我們沒找過?我們到處找你,幾乎快把地球翻了個遍。但慕音嵐太聰明,他把你們生活的痕跡掩飾得滴水不漏,直到我去中國時才遇到你們!當時我就高興地告訴小七說有你的下落了,但小七擔心我們的突然介入會打亂你平靜的生活。誰知道慕音嵐他出事,你自己憑藉著線索找到了布拉格,這一切真的都是命運的安排!真夜,你是屬於這裡的!即使你不再是以前的'徐櫻藍'而是現在的'由真夜',你也永遠都是我們紅人館的人!!"

  "我明白。"她喃喃地說,"我明白我屬於紅人館,可是現在我一定要弄清楚嵐的死因。他到底是被誰害死的,到底是為什麼……不弄清這些真相,我沒有辦法安心地生活下去。畢竟這兩年裡,是他一直無私地照顧著我,像哥哥一樣給了我最真實的溫暖。我不能忘記這些。"

  "放心,我們會幫你的。"

  "現在找到什麼線索了嗎?"

  "沒估計錯的話,剛剛是有靈力強大的人暗中……"千曜的話被小七打斷,小七安慰真夜,"我希望你相信我們。嵐不會白死的,我們一定會把兇手找出來。"

  "兇手?"如果是在剛來紅人館看到這一幕,真夜一定會毫不動搖地肯定就是小七他們當著她的面殺了嵐。

  但是現在不同,當她看到這幫人圍繞在自己身邊時,當她終於知道他們就是跟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時,當她聽到小七的擔保時,胸腔裡只湧起"相信"兩個字,再沒有別的懷疑。

  第二天真夜給家裡打了電話。電話那邊媽媽的眼淚再次流乾,她神思恍惚地聽著遠在布拉格的真夜解釋著嵐的死因:對新藥突然起了意想不到的藥物反應,旁人還沒來得急救就不行了。

  真夜沒有告訴媽媽:她已經知道了自己並不是"由真夜"。現在的她也不喜歡叫櫻藍。過去已經過去,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徐櫻藍,而是現在這個冷艷堅強的由真夜。

  嵐的葬禮很簡單,墓地在這個城市附近海拔最高的山頂。

  儀式辦得很西方,參加的人員寥寥,除了真夜就只有紅人館的那幾個小子。牧師念頌著禱文,雪白的花瓣飛舞。看著哥哥的靈柩沉入墓穴的剎那,她突然低下頭摀住嘴走開。

  只想逃離,逃離這群悲傷的人群。

  她並沒有走遠,就坐在不遠處的樹影下,一根接一根不熄火地抽著黑魔,四周瀰散著巧克力煙草味。

  為了嵐的健康,她已經很久沒碰過煙這東西。但似乎是老早就有的渴求,手指一沾到煙草的氣味,就不能停止,動作老道嫻熟。

  抽完半包後,她突然想起了很早之前聽說的一個說法,於是從包裡找出一支筆,刷刷刷地在一根煙上寫下幾個字,然後點燃了它……

  "女生抽煙對皮膚不好哦。"有人在真夜身邊坐下,她在迷眼的煙霧中轉頭看:是千曜?

  這死豹子還真是無處不在。

  真夜沒接他的話。

《布拉格紅人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