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連三天,樸允兒都在公司加班。倒不是因為工作太多忙不過來,而是排斥回家。那個家,於她的意義已不再是少年時期的安全城堡,也不是有著騎士呵護的溫柔巢穴,有時候走在空蕩蕩的走廊上,會不可避免地覺得孤獨。
  樸允兒打個哈欠,懶懶地掃了辦公桌一眼。畫冊攤開在空白的一頁上,hb、zb、sb的鉛筆滾得到處都是,反觀陸小湘的辦公桌,整潔乾淨,光可鑒人。
  她從小就是個懶姑娘,對女兒寵溺萬分的葉曼妹惟獨在衛生方面卻從不縱容,一直要求她自己動手整理房間,然而可惜,十五年苦口婆心的教育都沒能使她有所改進,而十五年後,裴俊更是從不對她有所要求。
  裴俊為什麼對她從無要求,是他不介意,還是根本不關心?在以前撲允兒會覺得那是無上的寵愛,任由她幹自己想做的事情,但現在,老是會往壞的方面想。也許只不過是因為裴俊對她並非真心關懷,所以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都不會在意。
  越想越覺得煩躁,起身準備走人。哪知工作室的門也正好在這時被打開,莫承安一臉笑容地走了進來。
  樸允兒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組長大人,這麼晚了你還沒走?」
  「我是特地來找你的,吃晚飯了嗎?一起吃晚餐怎麼樣?」
  樸允兒想了想,覺得答應下來沒什麼壞處,便點了點頭。
  二十分鐘後,兩人在一家名叫rosemap的西餐廳坐下來,未待樸允兒開口,莫承安已先點菜道:
  「要一個香煎鰭魚,兩份義式香煎肋眼牛排,一個奶油牛肉了番茄湯,烤筍瓜番茄,和甜酒燉洋梨。就這些,謝謝。」
  樸允兒咬著果汁的吸管,轉了轉眼珠說:「神通廣大的組長大人,你花了多少心思才打聽到我所喜歡吃的菜式?」
  莫承安笑了起來,「還好,你的朋友很好說話,我一問,她就告訴我了。」
  該殺的李陽,出賣她!看她回不去撕爛她的嘴!不過話說回來,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甜蜜的,大概沒有女人會拒絕這種自動送上門來的慇勤吧?
  莫承安將一個盒子放到她面前。
  撲克兒挑了挑眉,「怎麼,還有禮物?
  「向你道歉的,打開看看。
  扯去銀光閃閃的包裝紙,打開蓋子,竟然看見一隻杯子!
  一隻深藍色的陶瓷杯子,上面用白色的英文字母寫著「havearest!」,字體別緻,給人以很可愛的感覺。
  樸允兒一臉驚訝地抬頭,看見的又是莫承安那雙高深莫測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自己像只落人陷講的小狐狸。
  「上次撞倒你,打破了你的杯子,所以賠一個給你。希望你對這個杯子還算滿意。
  樸克兒捧起那個杯子,盯著它,一點一點地轉動,「很漂亮的杯子,只可惜——」她手一鬆,杯子掉到地上,頓時碎成了三四片。
  莫承安的臉色一變。
  「不好意思啊,像我這麼毛躁的人,還是不銹鋼杯比較適合我呢。
  餐廳的使者過來撿起那些碎片,樸允兒說道:
  「給我。」她把碎片放回盒子裡重新裝好,然後將盒子放人自己的皮包裡,「這份禮物我收下了,謝謝你。
  莫承安勉強笑道:「看來我好像是唐突了,我向你道歉。」
  「你這種人的『唐突』,我想很多女孩子會喜歡的,不過好可惜,我最無法容忍的就是別人比我聰明。如果有一個人,處處顯得他很瞭解我,對我的一舉一動都瞭如指掌的話,我會不高興。」樸允兒站起來,嫣然一笑,「下次不要在茶水間外面偷聽我說話,雖然你是我的上司,但那也是很不道德的。」說完,樸允兒轉身離去。
  莫承安望著桌上的那杯果汁,許久都沒有動。
  回到家,洗完澡,樸允兒擦著濕漉漉的頭髮走進臥室,發現窗簾沒拉上,便走過去拉窗簾,這才發現外面竟然紛紛揚揚地開始下起了雪花。算算,這可是新年過後的第一場雪,就這樣毫無預兆地來了。
  玻璃窗上蒙著薄薄的一層水霧,手指伸過去,一筆一劃地寫——
  「金鵝公主」。
  再寫一遍——
  「金鵝公主」。
  然後她用窗簾抹去。沒有了水霧的玻璃窗映出她的樣子:披散著發,穿著白色的袍子,連那淡淡的眉眼都格外清晰。
  九年了,從十四歲,到二十三歲;從青澀稚氣的少女,成長為青春迷人的女子,難道這麼長的時間裡,裴俊從來沒有注意過她的美麗?
  樸允兒忍不住拿起電話打給他,五秒鐘後,線路那端傳來一聲「你好」,溫文、溫潤、溫和。
  那一剎那,眼角就濕了。這三天來,她一直在想他,但直到此刻聽見他的聲音,她才知道那思念比她所知道的更濃厚,比她所能掌控的更強烈。
  「允兒,是你嗎?」
  「裴……俊……」他的名字在她嘴裡成了艱難的磐涅,吐出來時,就意味著輪迴。電話那端的他不會知道,在這一刻,她心中作出了一個決定。而這個決定,將會把這九年來兩人的相處方式盡數顛覆。
  「允兒,你打電話給我,我很高興呢。我現在在海邊,你有沒有聽見海嘯的聲音?來,給你聽聽。」於是好一陣子,電話裡充斥了模糊不清的風聲和水聲,是不是海嘯她聽不出來,但是她知道,裴俊在聽見她叫他的名字後,聲音完全變得不一樣了,先前是溫吞吞的,帶著禮貌與矜持,而這時,已綻化成了喜悅與輕鬆。
  他也喜歡接到她的電話呢!這是否可以進一步推斷為——他也喜歡她?
  「允兒,你聽見了嗎?」裴俊將手機拿回耳邊。
  「嗯……」頓一頓,她又輕輕地說道:「裴俊,我很想你。」
  線路那邊沒了聲音。樸允兒覺得自己拿話筒的手都在顫抖,緊張不安。
  過了半響,他終於回了一句:「我也很想你。」
  塵埃落定。
  樸允兒忍不住哭出聲來。
  「允兒?允兒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喂,你在聽嗎?允兒,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她拿起窗簾擦眼淚,哽咽道;「沒有……你什麼時候回來?」
  「下週一。還有四天。」
  「好,我等你。」
  「允兒,你真的沒什麼事嗎?」
  「沒有,沒有,我很好,你要早點回來,我等你。」
  「好。」裴俊的聲音重新轉為溫和,「很晚了,早點睡吧。」
  「你也是……」
  「嗯,晚安。」
  晚安。擱下話筒,樸允兒對著玻璃窗裡的自己重複了一遍:「晚安。」她伸手拉上簾子,將這一冬的雪花與清寒全部隔離在外。
  「允兒,等等我嘛!」李陽一路小跑著追她,無奈穿著套裙,根本跑不快,於是便見她越走越遠,心中一急,大聲叫道:「樸允兒你給我站住!」
  樸允兒立定,回過頭來冷冷地看著她。
  李陽以手叉腰,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人家好心叫你,一大清早的你擺什麼臉色給我看啊?」
  「你還好意思說?你做了什麼事情自己心裡清楚。」
  「我做什麼了?」趁這檔兒快走幾步拉近兩人的距離,李陽仔細觀察樸允兒的表情,卻分不出她是不是真的在生氣。
  「你出賣我啊,你幹嗎要把我的喜好告訴那傢伙,你知不知道這會給我帶來很多困擾的?」
  「哦——」終於恍然大悟,「我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呢,原來是這個。讓他知道又怎麼樣?我也想見到自己的好朋友快快樂樂地談戀愛啊。」
  「戀愛你個頭!」樸允兒用皮包輕敲了敲她的腦袋,「你少雞婆,再有下次我就和你絕交,我說到做到。」
  「哇哇哇哇,樸允兒你不用這麼絕吧?雖然你喜歡你叔叔,可你知道那是不可能——」說到這裡,李陽怔怔地看著她身後,一臉的驚訝和尷尬。
  樸允兒忍不住回頭,頓時也呆了一下,身後三米處,莫承安正站在車旁,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已經聽到了剛才的對話。
  「莫組長,早。」李陽訕訕地打個招呼,扯扯樸允兒的袖子,「我們進去吧。」
  莫承安卻喚住她:「允兒,可以談談嗎?」
  樸允兒咬了咬唇,對李陽說:「你先進去。」
  「好吧,你自己小心哦。」
  李陽臨走的眼神好像當她是個即將被審判的罪人。笑話,從小到大,她補允兒怕過誰來著?先不說莫承安只是個小小的組長,得罪了就得罪了,大不了辭職,就算是她得罪不起的人,他又憑什麼干涉她的私事?
  打定了乾脆撕破臉的主意,樸允兒一臉平靜地走到他面前,「什麼事?」
  「上車吧。」莫承安打開車前門,讓她進去。
  車廂裡很溫暖,樸允兒把目光看向窗外,這是七點半的早晨,路上還沒有多少行人,昨天的雪下得並不厚,只殘留了一點點白色。
  「允兒,我讓你覺得討厭嗎?」
  「怎麼這麼說?」
  莫承安的眼睛平視前方,聲音亦沉靜無波,但正因為如此,反而顯得更加堅定,「那麼,拒絕我,是因為樸裴俊的關係嗎?」
  樸允兒皺起了眉,這傢伙果然聽見了剛才她和李陽的對話,而且他還真的敢當面問出來,真是勇氣可嘉。可惜,她不欣賞,「原因我昨天已經說過了,我不喜歡太有心機和城府的男人,那讓我覺得被動。」
  「心機?城府?」莫承安忽然笑了起來,「如果費盡心思想追求一個女孩子,因而想方設法地打聽對方的喜好與願望,這樣也被視做太有心機和城府的話,我無話可說。」
  「既然無話可說,那就什麼都別說了,我下了。」
  「等等。」他扣住她開車門的手。
  「你要幹什麼?」
  「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
  樸允兒冷笑,「這是大街上,飛義就在對面,我有什麼好怕的?」
  『』聽我說,允兒。」莫承安的語氣轉為低沉,帶了些許憂慮,「你喜歡樸裴俊,你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嗎?你不接受我沒有關係,但我也不願意看見你受傷。
  樸允兒一把甩開他的手,「我喜歡的人,我自己有眼睛會看,不勞閣下費心。
  「可你看見的是全部嗎?」莫承安加重了聲音,
  「這麼些年來,你有沒有去帝嘉看過一眼?你知不知道它現在的運作情況?你從來不過問你叔叔的工作,對不對?所以他背著你把帝嘉已經全部改頭換面了,你也毫不知情,是吧?」
  『』你在說什麼?」樸允兒被他的話嚇了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襲遍了全身。
  「你從十五歲起就受他的監護對吧?這麼多年來,你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給他,自己反而跑來當個小小的遊戲策劃,你那麼信任他,認為他絕對不會背叛你,可是允兒,你知不知道,樸裴使這些年來一直在有計劃地侵吞你的財產,而且我想,他很快就會完全成功了。
  樸允兒尖叫了起來;「你胡說!叔叔不是那樣的人!
  「你為什麼不去求證一下而急於否認呢?樸裴俊知道你喜歡他嗎?還是一直以來他就是在利用你的喜歡而為所欲為,因為算準了你不會懷疑到他2你說你不喜歡比你聰明的人,你討厭我的心機與城府,可是允兒,你好像忘記了你最信賴最喜歡的叔叔——樸裴俊,恰恰就是被稱為商界天才的聰明人!」
  「你……
  「我知道我現在對你說這番話很不合適,這樣會讓我顯得很小人,因為嫉妒而說情敵的壞話。可是允兒,在一切還沒有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前,我希望你看清楚樸裴俊,不要糊里糊塗地就被他騙了。我言盡於此,再見。」莫承安打開車門走出去,樸允兒立刻跟了出去。
  莫承安沒有再看她,逕自走進飛義,探頭探腦的李陽抱著文件夾走過來,「乖乖,火星撞地球?兩個人好像談判得很糟糕嘛!」
  「李陽,幫我請假。」匆匆丟下這麼一句話,樸允兒伸手攔了輛出租車,「東方廣場,帝嘉。謝謝。」
  一路上,思緒都沉浸在紛亂與不安之中,雖然她不喜歡莫承安,也不信任他,但是不得不承認,他的話還是在她心裡投下了一顆炸彈,把好不容易與裴俊貼近了的心又一次硬生生地扯開。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怎麼辦?
  光是想想這個問題,都讓她覺得備受煎熬。
  「我的就是你的啊,你還要爭什麼呢?」
  「不,你不會那麼做的,你不會這樣對我的,你不是那樣的人,是他在挑撥離間,是他在造謠生事!
  「可如果是真的,怎麼辦呢?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我有什麼捨不得給你?」
  「不行!如果你真那麼幹,我絕對絕對不原諒你!
  旁邊的司機看了樸允兒幾眼,臉上露出驚駭之色:這個女乘客怎麼一直自言自語,不會神經不正常吧?
  終於到了帝嘉,付了車錢,樸允兒站在人行道上觀望那幢赫赫有名的宏偉建築。在早晨的陽光下,深藍色的玻璃牆折射出耀眼的金光,一切看來和從前並無兩樣。
  深吸口氣,她走進去,感應門自動向兩邊分開,人目處的大廳和記憶中的樣子已完全不同,但那藍色印花地毯與雪白的牆,藍白相間的基色,倒也並不陌生。算一下,上次來帝嘉還是高考後的那個下午,距現在已有五年了。
  她朝櫃檯走過去,兩個身穿藍色制服的漂亮小姐正在忙碌,其中一位站起來,笑容可掬地說道:「您好,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我找——」樸允兒在腦海裡搜索了一遍,翻出一個名字來,「我找鄧副總經理。」
  接待小姐睜大了眼睛,「我們有四位副總經理,但是沒有姓鄧的啊。」
  「鄧邵國,鄧副總,沒有這個人?」當頭一棒,不祥感加重——那可是父親的至交好友,帝嘉的開國元老啊!難道他被裴俊辭退了?
  「很遺憾,真的沒有。」
  「那我找沈纖華秘書。」這位是她父親從前的秘書,一個非常精明幹練的女強人。
  「沈秘書兩年前就離開了。
  「啊?」不死心,繼續回憶那些個曾經認識的名字,她一定得找個現在還在帝嘉、且有那麼點實權的人好好問問,帝嘉是不是真的有問題,「崔振浩董事長呢?」
  「崔先生去年秋天過世了啊,現在接任他董事位置的是他的大兒子,不過除了開董事會外,他不來這的。」接待小姐看她的眼神完全是把她當成了從火星上來的。
  樸允兒開始發狂,「那麼你告訴我,目前在職的,最高級別的上司是誰?」
  「樸總經理出國公幹去了……」
  「除了他以外!
  接待小姐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她,「小姐,您能告訴我您的來意嗎?」
  「這個你別管,告訴我帝嘉除了裴俊外,現在管事的人是誰?」
  「對不起小姐,如果你不能說明白你的來意,我想我不方便告訴你。」
  「你廠』眼看就要起爭執,遠遠地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小艾,怎麼了?什麼事情?」
  接待小姐高興地叫道:「劉姐,你來一下吧,這位小姐要找人,可又說不清楚找誰……」
  「我不是,我只是想問問——」樸允兒一臉煩躁地轉過頭去,卻在看見那人時轉為了驚喜,「你,你是……劉菲!」
  「我的老天!大小姐,你怎麼來了?」
  「你是從前鄧副總的私人秘書,我沒記錯吧?」
  身穿淺藍套裝的劉菲微笑著說:』『沒有,大小姐的記性很好。」
  「不過你真的和以前變了好多啊。」
  「變胖了是嗎?沒辦法,生了小孩的人各個都發福,怎麼也減不下來。」
  「什麼,你都結婚了?天啊……」
  「拜託,我都三十一了,還沒結婚豈非成了老姑娘?」劉菲笑笑,問道,「對了大小姐,您今天來是為了?」
  樸允兒抓抓頭髮,「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之我今天來,發現我以前認識的人都不見了,幸好你還在。」
  「呵呵,大小姐多少年沒來帝嘉了,這期間離職的離職,去世的去世,變化當然大了。我有什麼可以幫上忙的?」
  「我想見見現在帝嘉的管事人。」
  劉菲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之色,「總經理不在,其他幾個副理也各忙各的去了。現在惟一在公司裡的是展明稀副總經理,只不過……您要見見他嗎?」
  「好的,就他吧。」。
  「他的辦公室在十七樓,我陪您去吧。」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可以上去。謝謝啦。」終於找到了個可以詢問的人,樸允兒連忙向電梯走去。
  劉菲看著她的背影,沉吟道:「好奇怪,她怎麼會突然來呢?」
  一旁已經快呆掉了的接待小姐忍不住問道:「劉姐,她到底是誰啊?」
  「帝嘉的大小姐,樸家的公主,我們真正的老闆!」想想,加了一句,「你剛才沒得罪她吧?」
  接待小姐腳一軟,栽到了椅子上。
  剛出電梯,十七樓的秘書小姐看見她就站了起來,「樸小姐是嗎?劉經理已經撥過電話上來,讓我領您去見展副總經理。」
  「好,謝謝。」
  跟著她走到一處橡木門前,秘書小姐敲敲門走進去說:「展副總,樸小姐來了。」
  沒人回應,秘書小姐自行打開門。
  樸允兒走進去,首先看見的是一大堆文件,然後才看見文件後的那個人。
  如果說裴俊已經是帝嘉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總經理,那麼現在她面前的這個就是帝嘉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總經理。一頭亂糟糟的頭髮,好像根本沒有梳理過,臉上看上去也是髒兮兮的,總之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邋遢。真沒想到,裴俊竟然會容忍這麼一個又年輕又通遏的人當他的直系下屬。
  她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近距離地打量,才發現此人五宮長得極好,相貌之俊美不在裴俊和莫承安之下。只是,這麼邋遢,估計會使女孩子對他的青睞大打折扣吧。
  秘書小姐端進一杯咖啡,輕輕放下,又走了出去。
  展明稀聚精會神地看著桌上的文件,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面前還坐著位客人。
  不過這樣也好,樸允兒乾脆也拿起桌上的文件翻看,大多是她看不懂的,有幾張是上個月的業績報表,好像看起來並不樂觀。難道帝嘉真的出現問題了?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過去,直到兩人伸手抓住同一份文件時,展明稀才驚訝地叫了起來:「你你你……你是誰?怎麼在這裡?
  樸允兒翻了個大白眼,「我也正想問你呢,展總經理,你都是這樣對待你的客人嗎?
  「我從來沒有客人。
  估計也是,帝嘉再不濟,也不會讓這麼個人會見客人的,先不提他的邀遏會使公司形象受損,光是這麼股工作狂的幹勁,也足夠嚇人了。難怪剛才秘書小姐端咖啡給她時會那麼笑,她還奇怪這秘書怎麼笑得這麼詭異,原來是料到了她會受到這樣的待遇。
  「那好吧,我勉強吃虧點,當你是第一個客人好了。」她把手伸給他,「樸允兒,請多多指教。
  展明稀皺起了眉,「樸小姐,我很忙。
  「我也很忙,所以不要浪費時間了,我把我的問題問完就走。
  「什麼問題?
  樸允兒深吸口氣,決定開門見山,「帝嘉的運作最近出現問題了嗎?」
  「嗯」
  「什麼原因?」
  「有人暗中破壞,導致我們的股票貶值。」
  「最壞的結局是什麼?」
  「被人收購,帝嘉易主。」
  她問得乾脆,他答得簡潔。如此一來,樸允兒反而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知道是誰在暗中破壞嗎?」
  「目前還在調查。」
  「裴俊怎麼看待此事?」
  「他這次去新加坡,就是為了和有關調查組織的人聯絡,看看幕後黑手是誰。」
  「調查組織?什麼組織?」
  「kivi,一個國際商業間諜組織,據說他們中的老大現在新加坡的碧瀾山莊度假。」
  碧瀾山莊?樸允兒想起了昨天晚上電話裡的海濤聲。
  她沉默了一下,像是把最後的賭注一把地全押出去,贏輸只在一瞬間,「有人告訴我說,這些年來,裴俊在有計劃性地吞併帝嘉,你覺得有可能嗎?」
  展明稀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震驚之色,他盯著她看了許久,一個字一個字地回答說:「你認為呢?」
  樸允兒笑了起來,這一笑頗是明艷。
  她也用同樣深沉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愛他,所以我選擇信任他。」她站起來,拍拍皮包道:「雖然說如果真的信任裴俊,今天就不該來這裡的,但是,我還是覺得自己沒有來錯。看到你,我覺得心安,裴俊挑人的眼光真是一流。」
  展明稀的唇動了幾下,最終說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需要明白,我走了,繼續忙你的工作吧。」揮揮手,逕自走出去,關門的那一剎,一絲笑意出現在她的臉上。
  真是個單純的傢伙呢。估計除了工作外,他什麼都不會吧?
  裴俊是從哪裡挖到這麼一塊寶的?
  「不管別人怎麼說,我選擇相信你。裴俊,我相信你。」甩甩頭,不想了,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拋諸腦後,她要單純,她要乾淨。
  她是那個等待金鵝的公主,除了那個會讓她笑的人外,什麼都不要。

《肯盼君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