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幸福

  幸福原來就是這麼簡單,每天胤禛都會來看我,同我一起用膳,有的時候還會在我這裡批閱奏折直至深夜。我總是靜靜的瞧著他,看他皺眉我就會想是不是又遇上什麼煩心事了,看他露出會心的微笑我也會跟著傻笑。
  而他總會在我傻笑的時候抬起頭來,示意我乖乖的躺下休息。經常是我噘著嘴不肯就範,於是他便走來低聲下氣的哄我入睡。
  時光就這樣一天天的漸漸流逝,我的身體也慢慢的在康復。只是大病一場後,身子骨弱了很多,稍微站的時間久些,便會氣虛腿軟,據我自己推斷是因為失血過多導致的後遺症,而且一到陰雨天氣,傷口也依舊會隱隱作痛。
  自病後,為了不打擾我養傷,來探望我的人基本都被攔在門外,而今天卻來了位不速之客。
  來人剛進門便「撲通」一下跪在了我面前,倒是讓我大吃一驚。雖然我一直看不慣他,但是如果不是當年他密報我女扮男裝的事,我恐怕早就離開皇宮了,如此說來我還得感謝他。
  我走上前去,伸手托了他一把,「師兄還請起來說話,若涵受不起。」
  歐陽聞人還是跪著不肯起來,他的臉色很難看,眼睛充血,鬍子拉礤,衣服髒兮兮的,他原本的容貌雖稱不上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但至少我每次見到他的時候總是乾乾淨淨、儀表堂堂,舉止間充滿了自信,我從未見過他如此的失魂落魄。
  他跪著久久不起,「若涵,聞人自知對你不起,但還請你看在十幾年同門的情誼上,救映雪一命。」
  我驚呼一聲,這些天我一直沉浸在甜蜜中,根本就沒有想起過映雪,她可是犯的行刺的大罪啊。
  歐陽繼續焦急的說道:「皇上已有旨意,三日後便要行刑,如今能救她的只有師妹你。」
  我清了清嗓子,「師兄請起,映雪所犯何罪,想必你也很清楚,即便我不再追究,也過不了刑部這一關。」
  他跪在地上,連著給我磕了幾個響頭,若是在以前看到他狼狽的樣子,我一定非常的解恨,如今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若涵,我求你了,只要你開口,皇上一定會答應的。」他的額頭上被磕出了幾道血印子。
  我想了想,問道:「你可知道映雪為何要行刺皇上?」
  他搖了搖頭,「我不清楚,她也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他跪前幾步,「若涵,你一定有辦法的,只要能救映雪,你讓我做什麼都行。」
  我沒想到歐陽聞人對映雪的感情竟也深厚如斯,按說我真應該成全這對苦命鴛鴦的,只是這事牽扯太大,要救她並非易事。
  「你先起來,容我再想想。」我閉上眼睛,腦海裡閃過一個又一個的念頭,「你連自己未出世的孩子都可以親手殺死,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
  「宮裡的規矩師妹你比我更明白,如果我不這麼做,映雪和我都會沒命。我想師妹當初也是因為這點才拿藥給她的。」他從兜裡掏出幾張已經有些破爛的紙片,「我並非無情無義之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日子,我一直記在心裡,就連兒時我手把手教你練的字我還收著。」
  我接過紙片,白紙黑字寫的全是歐陽聞人和冷若涵這兩個名字,字跡稚嫩,看的出是出於孩童之手。
  「我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你五歲那年,我們倆偷溜出去玩,結果在山上迷了路。我們餓的頭昏眼花,我爬上樹給你摘野果子結果摔下來,你以為我死了,哭的傷心欲絕。你七歲那年,我被師傅罰跪,你替我求情,結果被一起責罰。你十歲那年,就和我訂下白頭到老的盟約,發誓非我不嫁。還有你十五歲那年……」他喋喋不休的說著。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摀住胸口,有一些煩躁,我知道他是想用這些往事來打動我,我也知道他說的未必都是真的,可我就是為他這些話感動了。我穩了穩心神,柔聲道:「我會盡力想辦法的,師兄你先回吧,此處你不可久留。」
  聽我說完這話,他才站了起來,許是跪的太久,他的腳哆嗦了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我忙扶了他一把,他穩住身形,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多謝師妹。」
  送走他後,我轉身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暗處走了出來,我驚慌失措,他來多久了,聽到了什麼,又看到了什麼?
  「穿那麼少還往外跑,一點都不懂得照顧自己。」胤禛從袖裡掏出一隻手爐遞到我手上,「暖暖手,別著涼了。」
  我心中忐忑不安,不知該如何回應,「你……你什麼時候來的?我……」
  「來了有一會了,該聽的朕全聽到了,而且……一字不漏。」
  我偷偷瞧了他一眼,他的臉上很平靜,口氣平和,就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他將我緊擁在懷裡,「是朕錯怪了你,為何當時你不解釋?」
  我把手交到他的手中,「當時那種情況下,我說的話你能聽的進嗎?」
  「朕盛怒之下確實將你恨透了」,他用下巴蹭著我的臉,「關心則亂,你能明白嗎?」
  我點了點頭,「我明白你的感受。」
  他握緊了雙拳,正色道:「如果被朕查出下藥之人,朕定要他付出代價。」
  胤禛面色鐵青,眼中的唳氣使我不覺打了個冷戰。我按捺住不安的心,壯著膽子說道:「若涵有一事相求,請皇上恩准。」
  他拂袖道:「如果是替刺客求情,那不說也罷。」
  我賠笑著說:「若涵知道映雪犯下重罪,難以赦免,因此不敢替她求情,若涵只想去看看她。」
  「不准。」他一口回絕了我。
  我還是不死心,「若涵和映雪姐妹一場,就當是為她送行……」
  「姐妹一場?她有把你當姐妹嗎?若涵,你實在是太善良了。」他譏諷道:「你這麼做究竟是為了她抑或是為了你的師兄?」
  我費力的嚥了嚥唾沫,推開了他,「事到如今你仍是不相信我?」
  他輕歎一聲,「朕相信你,」語氣一轉,厲聲道:「但是他們把你害成這樣,朕絕不能輕饒。」
  胤禛的臉上一閃而過的殺氣,令我渾身一顫,心頓時涼了一半,他畢竟還是那個以嚴厲治天下的冷酷君王,對他而言,他首先是個皇帝,其次才是丈夫和父親。他有他的原則,而我不該用今日的寵愛去逼迫他。
  「是,若涵不該侍寵而驕,讓萬歲爺您為難了。」我雖心裡服氣,但是嘴上決不妥協。
  「你看看你這張臉,像是認錯的樣子嗎?」他拿了面鏡子給我,「倒像是朕欠你銀子似的。」
  我苦笑道:「若涵不敢。」
  「你還有什麼不敢的,刀子你都敢擋」,胤禛掐掐我的臉,「朕依了你了,不過你身子剛好些,別累著了,去去就回吧。」
  我高興的摟住胤禛,在他的臉上狠狠的親了一下,乘他還沒反應過來,我就溜了出去。
  映雪被關在一個黑黑小小的牢房中,只有一扇高高懸在牆上需要70度仰望的小窗,被周圍的暗色襯托得格外明亮刺目。多日不見,她憔悴了許多,眼睛浮腫,容顏枯槁,竟像是老了好幾歲。
  獄卒打開了牢房的大門,一股霉味撲面而來。他們怎麼把映雪關在這種地方?
  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映雪開口道:「我一個死囚能有這樣個地方待著就已經不錯了。」
  「為什麼要行刺皇上?」我湊近了她,「你明知道這是死罪。」
  「你不用再問了,我既然失手就沒指望活著回去。」她偏頭看向我,「我費勁心機終是功敗垂成。」
  我上前一步抱住她,「是不是有人指使你那麼做的?你快告訴我,千萬不要替人背黑鍋。「
  映雪迷茫的看著我,就像是在看一個怪物,「沒有人指使我,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手安排的。」
  「那他呢?他知不知道?是不是他逼你的?」我內心還是不相信映雪這麼個柔弱的人兒會做出如此激烈的事。
  「不是,他對這件事一無所知。」映雪瞟了我一眼,「他並不是姐姐所想的那種人。」她特地強調了「姐姐」兩個字,「你不要忘了,是你求皇后把我調到養心殿的,若真論罪名,你也是幫兇。」
  我萬分心寒,往後急退幾步,手撐在牆上才算站穩了身子,是啊,原來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是我把災禍引到了胤禛身邊,而我活該要遭此劫難。
  映雪顯然沒打算放過我,她繼續說道:「我一步步的接近你,博取你的同情,就是為了利用你,而你確實傻的很,哈哈哈,竟然輕易的就相信了我。」她一陣狂笑,逼近了我,我被她逼到牆角,再無退路。
  「你知道刀子刺到你身上的時候我是什麼感覺嗎?」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我,「看到鮮血賤出的一剎那,我居然覺得很興奮,原來我是那麼的恨你。」映雪用手指著我,「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會叫著你的名字,他給我畫的像全有你的影子。」
  映雪歇斯底里的衝我叫著,樣子非常可怕,她的手揮了上來,似要揚手抽我一巴掌,我無力反抗只得閉上了眼睛。過了很久,手並沒有如意料中落到我的臉上,我睜開了眼睛,映雪的神色已經恢復了安寧。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就讓我平平靜靜的度過這幾天吧。」她的聲音疲憊,像是做了很大的決定。
  我吁了口氣,身上被冷汗浸透,已然筋疲力盡。現在的映雪如同陌生人般冷漠,讓我避之不及。我理了理衣裳,轉身離去,邊走邊說,「他來求過我,希望我能救你一命,但是你並不領情,顯然他求錯了人。」
  我不再理會她錯愕的目光,只是覺得自己好累好累,在皇宮裡找個知心人竟如此之難,我好想找個堅實的肩膀靠一下,再靠一下。
  我奔出黑暗的牢房,大牢外有數個侍衛正襟站立。我剛才急著去見映雪沒注意到皇宮的守衛比以前更嚴了,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每個人都是一臉凝重,是啊,發生了那麼大的事,即便是亡羊補牢為時已晚,好歹也要有些動作以示忠誠不是。
  「碰了釘子回來了?」胤禛淡淡的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有些納悶,這麼會功夫這事已經傳到他耳朵裡了?
  胤禛遞了塊帕子給我,我才發現自己早就淚流滿面,我訕訕的擦去淚水,無奈的嘟囔著:「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我總是好心辦壞事?」
  「你啊你,一定要碰的頭破血流才知道回頭。」他揚了下眉毛,「好了,別哭了。」
  依偎在他溫暖的懷裡,我心中一動,突然有了個想法,「胤禛,你能不能答應我件事?」
  「說吧,只要朕能辦的到的一定答應。」他笑著摸摸我的頭,「就屬你花樣多。」
  「您是皇上,想做什麼還不是一句話。」我脫口說道。
  「皇上也是人,也有辦不了的事,」他若有所思的看向了遠方,「就好比……」
  「好比什麼?」我追問道。
  他不自然的說道:「沒什麼,你要朕答應你何事?」
  他的神情讓我有些莫名和不安,但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猜疑,我笑道:「你先答應我我才說。」
  他點了下我的鼻子,「朕答應你,快講吧,省得我一會反悔。」
  我搖了搖頭,學著他平日裡嚴肅的樣子,沉聲道:「君無戲言。」
  胤禛揶揄的扯了扯嘴角,低下頭,猛的吻住我的唇,我心跳急速加快,默默的回應著他。許久他才離開了我的唇,而我早就面紅耳赤了,唉,大概是我臉皮特別薄,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每次他親我我還是會臉紅。
  避開他熾熱的眼神,我走到案前倒了一杯水,呀,差點忘了求他的事。
  我瞪了他一眼,而他一臉無辜的看著我。「我想請大不列顛的畫師艾倫進宮,請皇上准許。」
  他皺了皺眉,「你要請他畫像?」
  「不是畫像,我有其他事求他幫忙。」我邊說邊想,力圖說的婉轉點讓他不能拒絕。
  「究竟是什麼事,還要如此勞師動眾?宮裡那麼多人還幫不了你?」胤禛掃了我一眼,試圖看穿我的心思。
  我抬頭回看他,「不可說,不可說,反正他來了你就知道了,這事除了他我還真想不出其他人可以幫忙。」
  「好吧,」他點了點頭,「就由著你鬧吧。」
  守時是老外的一項美德,果然在約定的時間艾倫趕到了。他習慣性的拉住我的手想給我個吻手禮,我不著痕跡的抽了回來,說道:「今天請先生您來有要事相求。」我頓了頓,「我想請先生為我們主持一場教堂婚禮。」
  艾倫驚奇的看著我,「若涵姑娘的意思是您和皇上的婚禮?」
  「對,」我驕傲的握住胤禛的手,「現在就開始吧,我們都準備好了。」
  「好像事情和朕有關對吧?」胤禛調侃道:「那怎麼朕一點都不明白呢?」
  我輕笑出聲,「你不需要明白,一會跟著做就是了。」我心裡暗爽,一直以來我都盼望著能在教堂裡把我的手交到丈夫的手中,如今也算實現了一半的願望,今天一定要騙的他就範。
  「那我就開始了,」艾倫清了清嗓子,「現在雙方把手放在……就放在案桌上好了。」
  我和胤禛相視一笑,照著他的意思做了。
  「現在由新郎……不,由男方宣誓。」
  胤禛求救的看了看我,我接口道:「我先說吧」,我也清了清嗓子,「我冷若涵願意嫁愛新覺羅胤禛為妻,天地為證,日月可鑒,無論貧窮與富有,無論健康與疾病,都會好好的愛護他,珍惜他,忠於他,一輩子永不改變。」
  我看向胤禛,「該你了。」
  他楞了一下,說道:「我冷若涵願意……」
  艾倫一口水噴了出來,我也笑的抱住肚子蹲在了地上。
  胤禛尷尬的摸了摸頭,咳嗽一聲,繼續念道:「我愛新覺羅胤禛願意娶冷若涵為妻,天地為證,日月可鑒,無論貧窮與富有,無論健康與疾病,都會好好的愛護她,珍惜她,忠於她,一輩子永不改變。」
  我的眼眶裡又有淚水滲出,他貴為天子,願意為我說這些話,我還苛求什麼呢。
  「現在雙方可以交換戒指了。」艾倫憋的很辛苦,可是又不敢笑的太誇張。
  「戒指……」,我拍了拍頭,準備不充分,我把這玩意給忘了。「先生,麻煩你饒過這個環節吧。」
  「好,」他想了想,「那最後一個環節就是……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
  「這個……」我的臉一紅,「那請先生迴避下。」真是不好意思了,有點過河拆橋的感覺。
  我顛起腳尖,輕輕的送上我的唇,胤禛緊緊的攥住我的腰,我們深深的相擁在一起,十指緊扣,心漲的滿滿的,老天已經悄悄的為我們打開了一扇門,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幸福。

《許你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