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巧遇

  「對了,紀大哥,」我忽然想起了什麼,「適才聽你的意思是說如風哥哥曾經和那蔣胖有過衝突是嗎?」我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說給我聽聽嘛。」
  「大約是一年前的事兒了,那蔣胖有次調戲良家婦女,被我和如風撞見,如風二話沒說,就好好的教訓了他一頓。說實在的,認識如風這麼多年,我也是頭一次知道他有那麼好的身手。」紀昀停頓了片刻,露出了個詭異的笑容,又接著道:「說到那天的事,還挺有意思,雅兒,你要繼續聽下去嗎?」
  我勉強點了點頭,但是心思還停留在紀昀方才說到如風身手的那句話上,心想著回去以後一定要問個明白。
  「被如風救下的那名女子,一心認定了如風便是她的貴人,跟在我們後面很久,看情形還是想要以身相許呢,呵呵」,他爽朗的笑道。
  「哦,」我拖了個長長的尾音,「如風哥哥可是從來都沒和我說過這件事。」
  「大概是怕你笑話他吧,」紀昀淡淡回道,「當然還有些其他的原因。」
  「什麼原因?」我追問道,總覺得如風神秘兮兮,隱瞞了太多的事情,或許能從紀昀這打開突破口。
  他奇怪的問道:「你不知道嗎?如風可是時時刻刻把你掛在嘴邊呢。」
  「我是他妹妹嘛,」我同樣淡淡的回道。
  紀昀又是很奇怪的掃了我一眼,似乎是要從我眼裡看出點什麼東西來。很快他像是領悟了什麼,笑道:「我明白了。」
  「你又明白了什麼?」我笑著問道,我們這是在打什麼啞謎呢。
  他笑而不答,只是默默的看了看我,嘴角浮出的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讓我如墜雲裡霧裡。
  「沈姑娘,」身後一個急促的叫喊聲打破了原本的沉靜。
  我和紀昀同時回轉身去,叫住我的人眉目俊俏,顧盼生輝,正是不多久前偶然結識的納蘭馨語。
  「果然是你,我覺著背影看上去像,就試探性的叫了一聲,」她很熱情的和我打招呼,我也回給她一個笑容。
  「這位是?」她上下打量著紀昀,沒等他作自我介紹,我搶先說道:「是我兄長。」
  紀昀似笑非笑的瞅我,被我瞪了回去。
  「哦,沈公子,」她順勢叫了一聲,紀昀整了整衣衫一本正經的回道:「在下沈昀,姑娘有禮了。」
  沈昀,還身孕呢,虧他想的出來,我暗暗覺得好笑,「紀……哥,我和馨語姑娘聊聊,要不你先回去?」
  「好,」他乘機摸了摸我的頭髮,「早些回來。」
  我白了他一眼,這人還真會順著台階往上爬,可是又不能不理會,「知道了大哥。」
  「你們兄妹感情真好,」馨語看著紀昀離去後,略帶羨慕的口吻說道。
  我有苦說不出,只能一個勁的附和,「是啊是啊。」
  「沈姑娘和令兄也是來買絹花的嗎?」她揚了揚手中的朵朵絹花,嫣紅奼紫,千姿百態,彷彿能使人嗅到陣陣花香,頗能亂真。
  「不是,我和大哥隨處逛逛,以後就叫我雅兒好了,」我嫣然一笑,「對了,馨語姑娘你是一個人出來的?」我憶起初次見到她時,她身邊可是圍繞著一群人呢。
  她莞爾道:「你也叫我馨語即可,」她朝身後指了指,我才發現有幾個熟面孔不近不遠的跟在後面,見馨語的手勢以為有事,幾乎在瞬間就出現在她左右,「夫人有何吩咐?」
  「沒事,你們遠遠的跟著,不要打擾我和沈姑娘說話。」馨語氣勢十足的說道,看她這架勢便可知她身份絕對不低,這種傲氣也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練出來的。
  「是,是,」來人恭順的退下。
  我很想打探下她的來歷,想了想又覺著不好,這是她的私事,何況人家和我結交也並沒有詢問過我的家事啊,我還是把心頭的好奇心壓了下來。
  她親切的攙起我的手,「雅兒,我們去那裡走走。」
  她所指之處是一片風拂飄香的荷池,荷花池內綠葉紅花,相互輝映,美不勝收。
  我們在荷花池畔坐定,她從衣袖中掏出塊帕子,細細的抹去額上沁出的密密汗珠,動作輕柔而優雅,她神清氣爽,柔順而烏黑的長髮鬆鬆垮垮的在腦後挽了個髻,大和黑亮的眼睛透出奇異魅人的光彩,就連那婀娜的荷花也被比了下去,羞澀的垂下了頭。
  我看的有些失神,不禁說道:「馨語姐姐,你真美。」
  她臉頰上飛起的紅暈更是襯托的她嬌媚無雙,我托腮凝神,「馨語姐姐,誰娶到了你真是好福氣呢。」
  未曾想到她幽幽的歎了口氣,眼神迷茫的看向了遠方,良久她才緩緩說道:「雅兒,你看到的只是表面,其實我過的並不快樂。」
  見我驚異的看向她,她苦笑道:「我和相公成親多年,並且育有一兒,他待我自然是極好,可惜始終是相敬如賓。我從來都不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麼,要的是什麼,他對我僅僅是責任。我也很想有一天能走進他的心裡,為他分擔,替他解憂。」
  真沒想到看起來不到二十的她居然已經做了母親,我有些傻氣的問道,「馨語姐姐,既然沒有感情,那當初為何要成親?」
  「傻姑娘,我們八旗子弟素來不可自行婚配,全憑皇上指婚。那年,先皇將我指給了相公,不知羨煞了多少妙齡女子。」她回憶著往事,桃紅色抹遍雙頰,猶如三月桃花,美麗不可方物。
  驟聽此言,心中陡然一驚,先皇,不就是皇帝哥哥的阿瑪,也就是我的親生父親。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上,卻寵溺我,愛護我,把我捧在了手心上,放到了心坎上,儘管這些年來從來沒有人提起過他,但父女的天性還是把這段美麗的記憶永久的保留了下來。
  「雅兒,你怎麼了?」馨語晃了晃我的身體,遞給我一塊帕子,我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濕了眼眶。「沒事,我只是慶幸自己生在了尋常百姓家裡,沒有姐姐這般的苦惱。」我掩飾道。
  「是啊,百姓家自有其平凡的樂趣,而官宦之家也有免不了的煩惱,」她搖了搖頭,話題一轉問道:「雅兒有許配人家了嗎?」
  「沒有,」我撲閃著眼睛,「我的婚事要自己作主。」
  「不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她奇道。
  「我爹一定會尊重我的選擇。」對於這點我一直都很有把握,爹他絕對不會強迫我去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婚姻大事更是如此。
  「如此看來雅兒是有了心上人了,」她柔媚的笑道。
  有這麼明顯嗎?我還以為把心事藏的很好,結果連僅僅兩面之緣的馨語也看了出來,我扯著自己的兩條辮子,訕訕笑道:「馨語姐姐不要取笑我了,雅兒哪有什麼心上人。」
  「男婚女嫁,天經地義,沒什麼可害臊的,」她不以為然道。
  我笑了笑,這位納蘭馨語姑娘,長相出眾,儀態萬千,性子卻頗為天真直率,一點也不忸怩作態,儘管我知道她直言不諱她的家事,是因為我們萍水相逢,永遠沒有交集,可還是為她的爽直大方而感動。
  正說話間,不遠處傳來了打鬧聲,放眼望去,好像是幾個大人拽著一個孩子在廝打,我急忙拉起馨語,「我們去看看。」
  沒等她搖頭,我已經挽住她的胳膊,提起裙子,三步並作兩步的一路小跑了過去。
  「姐姐救我……」已被打的奄奄一息的男孩見到了我們,原本絕望的眸子亮了一下,他伸出了髒兮兮的小手請求我們的幫助,馨語見狀,捂著鼻子皺著眉頭,嫌惡的躲到了我的身後。
  那孩子瘦弱的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子,唯獨兩隻深陷的眼睛還算有神,儘管身上的衣衫已被撕裂,露出了道道的傷痕,但還是倔強的瞪著那幾個彪形大漢。
  「他做了什麼你們要這樣懲罰他?」我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伸手就去搶奪他們手中的鞭子,結果被一人推了個踉蹌,險些跌倒。
  「雅兒,你沒事吧?」馨語扶住了我,招手示意那些隨從上前來。
  我往後退去,那小男孩的雙手死死扯住了我的衣角,「姐姐救我……」期盼的眼神讓我不忍不管,我打掉了欲一把提起男孩的那隻手,「天子腳下,還有王法沒?」
  幾名大漢對望一眼,其中一人說道:「他家裡欠了我們老爺銀子,於是用他來抵債,欠債還錢,姑娘,你說這是理嗎?」
  「他欠了你多少銀子?」我摸了摸荷包,不知道身上這些碎銀子夠不夠。
  為首那人裝模作樣的掐指算了算,「連本帶利不多不少一百兩銀子。」
  我尷尬的笑了笑,鬧了個大紅臉,本想著做件好事,可確實沒帶足銀子,現在好了,等著被人看笑話吧。
  「怎麼樣,姑娘,只要一百兩,這孩子就歸你了,」他說完還在男孩身上踢了一腳。
  男孩吃痛的低哼一聲,我面色大變,轉念一想有了注意,我把馨語拉到了角落,輕聲道:「馨語姐姐,你看這孩子多可憐。雅兒出門匆忙沒帶足銀子,可否請姐姐幫忙,待雅兒回去後自當備足銀兩送回府上。」
  馨語思忖半晌,忽道:「雅兒,這樣的事例比比皆是,你今天是幫到了這個,那明天呢,還能幫幾個?」
  我被她的話說的一愣,很快笑道:「只要被我碰上了又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我都會盡力去幫,姐姐不必擔心,雅兒家中雖不富裕,但爹爹的教導一刻不敢忘記,所以,雅兒這麼做必定會得到爹爹的支持。」
  馨語出聲喚來侍從,命他取了一百兩紋銀交到我手中,我感激的衝她笑了笑,問道:「馨語姐姐的府第在何處?這一百兩銀子雅兒明日就親自送來。」
  「雅兒,還銀不必急在一時,以後再說不妨。」她看起來並不在乎這百兩紋銀,可是對我來說做人自有自己的原則,「那怎麼行?姐姐要是不願意說,雅兒也不能拿這銀子。」
  她還是搖頭不語,眼見那幾個大漢開始不耐煩的撩起了袖子,我急道:「那姐姐記下我的地址,改日派人來取就是。」我匆忙的報了一遍,隨即將銀子扔在了地上,大聲說道:「拿去。」
  為首那大漢撿了銀子得意洋洋的掂了掂,「今天算你走運,兄弟們我們走。」
  「姐姐,還有賣身契在他們手中,」小男孩抓著我的衣角緊了緊。
  「還不快拿出來,」我叱道。
  那人扔了一卷東西出來,我接住打開,「是這份嗎?」
  男孩點點頭,我轉手就撕了它,輕蔑的說道:「現在你們可以回去覆命了。」
  我按著小男孩孱弱的雙肩,「別怕,以後沒人再欺負你了,趕緊回家去吧。」我摸著他的頭髮,又掏了碎銀子給他,「這個拿回去給爹娘。」
  他硬是朝我磕了三個響頭,我攔都攔不住,然後他才緩緩離去。
  目送走了他,我再三叮囑了馨語一定要派人來取銀兩,這才各自分手回家。
  踏進村口,斜陽銜山,晚霞如血,那一抹玫瑰色的餘暉下,站立著一個人,衣抉飄飄,氣定神閒,溫和如春,目光如炬。

《清宮絕戀之醉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