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二章 定情

  我的身體已經直直的下墜,千鈞一髮之際,手指攀到了懸崖口一塊尖尖的突起,連忙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牢牢抓住。
  心稍微安定,雖然掛在半空中的滋味不是很好受,但至少有了生的希望。
  已經聽不到任何打鬥的聲音,也不知六哥哥那裡的情形,但是從崖上探出的幾個人頭告訴我追殺我的人還沒死心。
  「這丫頭真是命大,」催命的聲音又出現,隨之而來的是踏在我手上的大腳,「看你放不放手。」
  鑽心的疼痛襲來,我險些支持不住,往下看去,苔痕斑駁的巖壁,亂石縱橫的山谷,深不見底,令人望而生畏,我痛的幾乎將嘴唇咬出血來,可是求生的**仍是讓我死死的抓著不鬆手。
  直到看見蒙面人腰間懸掛的腰牌,炫目的果親王府四個字如烈日般刺痛了我的眼,也徹底擊碎了我的心,親情不堪一擊,我已無力再支撐下去,罷了,我閉上雙眼,心一橫就此鬆手,也好過再承受內心的煎熬和折磨。
  恍惚間彷彿看見了娘親遠遠的在向我招手,面帶笑容,甜美而溫和,「娘,我來了,」喃喃低語,絮絮訴說。
  突然我的身體被一隻手牢牢的鉗制住,「雅兒,把手交給我,」溫柔體貼的聲音,正是來自六哥哥,睜眼看去,他整個人倒掛在空中,雙腳勾在山崖的一棵小樹上,一手在我腰間,另一手緩緩向我伸來,「雅兒,別怕,來,抓住我的手。」
  我迷惘的看向他,不知如何是好,他雖然身處險境仍流露著淡定從容的微笑,這份沉著讓我自歎不如,我放心的伸手過去,就在此時,「卡嚓」一聲,小樹顯然承受不了我們兩個人的重量,樹幹從中間開始斷裂,伴隨著巖上的石塊「嘩嘩」滾落。
  我驀的伸回手,冷靜的說道:「六哥哥,你快放開我,小樹很快就會折斷,你再不放手就來不及了。」
  他靜靜的看著我,圓睜的虎目飽含不捨的柔情,「絕不放手。」他鏗鏘有力的言語,不容我再反駁。
  「你別傻了,小樹一斷我們兩個都得死,你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他的話令我感動,只是生死關頭,由不得我深思,我用力的去扳開他纏在我腰際的手,我不要成為他的包袱,只要他可以甩下我,憑借他的功力自然能夠順利的攀上懸崖。
  我拼盡全力未能如願,他的手反而抓的我更緊,「六哥哥,」我急的快要哭了,他依然我行我素,「能生則一起生,要死便一塊死,」從他口中輕輕的吐出這樣一句話。
  「世上情絲萬縷,有一種叫生死相隨,」那一夜在山洞中六哥哥對我說過的話,毫無預警的閃現出來,猶如午夜的蘭花競相綻放,絢染了整個黑夜。
  「辟啪」,孱弱的樹幹再不能負擔,終於,完全折斷了。
  習習晚風吹過,我渾身打了個哆嗦,頓時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厚厚的雜草叢中,已是靜幽的深夜,月色朦朧,恍如紗霧一般的夢幻。衣衫有幾處破裂,傷處隱隱作痛,我試著動了一下,右腳踝傳來一陣利劍穿心似的劇痛,使得我全身都蜷縮起來。
  我憶起之前的事,也幸好墜落的時候接連被幾棵崖邊生長的樹木遮擋,延緩了下落的速度,這才不至於摔的粉身碎骨。
  我逃過了這一劫,可是六哥哥呢?他和我同時掉落懸崖,如今我暫時性命無憂,他卻不知所蹤。
  我忍著腿傷,用手支撐著竭力站了起來,藉著月色遍尋四方,好不容易才看到六哥哥正躺在離我約三丈開外的僻靜處,生死不明。
  我驚呼一聲,奮力爬到他身邊,口中聲聲叫喚著他的名字,眼裡瑩瑩閃著淚花,沒能強忍住,終還是潸然落下。
  我壯起膽子伸手探向他的鼻息,雖然輕微但呼吸均勻而順暢,我稍稍安下心,搖晃著他,「六哥哥,你快醒醒。」
  他身上的傷痕也不比我少多少,臉上還有幾處擦傷,我使勁的推他還是不醒。
  我眼尖的瞅到他懷裡有一淺色的物事露出了一角,想了想,抽出來一看,竟是我的那方帕子,折疊的整整齊齊,一塵不染。
  忽聞他口中輕聲呻吟,像是快要醒來,我慌忙把帕子塞進他懷中,把他的頭枕在我的膝蓋上,手輕拍他的臉,「六哥哥,六哥哥。」
  他的眼睛微睜微閉,一下抓住我的手,「雅兒,你沒事吧?」聲音微弱低沉,他自己傷的不輕,可首先想到的卻是我。
  我哽咽低泣,嗚咽道:「我沒事,六哥哥,我們還活著。」
  他直起身,將我緩緩擁進懷中,「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嚅喏著,真情流露。
  「呲,」我低呼一聲,他緊張的看向我,「傷到哪裡了?快告訴我。」
  我指了指右腿,他小心的托起我的腳踝,專心的審視了下,「還好,沒傷到筋骨,只是脫臼,」他扳住我的腳,我疼的哇哇直叫,眼淚嘩啦啦的流了下來。
  他慌了手腳,「雅兒別哭,你忍著點疼,要是不及時給你治傷,你會瘸的。」
  我哭著點頭,暗罵自己沒用,六哥哥一邊和我說著話分散我的注意力,一邊手上加了把勁,只聽見「卡」的一聲骨頭接上了,我也疼的直冒冷汗。
  「好了,好了,」六哥哥摟住我拍著我的後背安慰道,「沒事了,很快就不疼了,你休息會再走路試試。」
  我枕在他的胸前,懷裡像揣著個兔子般跳個不停,心神蕩漾。
  未曾料及,下一刻,已被他輕輕的推開。
  「傅恆逾越了,請姑娘見諒。」還是這句傷人的話,如同澆了盆冷水,熱情在瞬間被熄滅。
  但是這次我不會再輕信,我有足夠的理由能夠逼出他的真心話來。
  「逾越,說的好,敢問傅大人當時為何要救我?」我直截了當的問道。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好一會才漫不經心的回道:「因為你是皇上珍愛的女子,傅恆理應救你脫險。」他矢口否認,將一切都推到了皇兄身上。
  「你……」我萬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回答,倒一時想不出話來反駁他。
  我焦躁的抓著頭髮,「你明明可以有逃生的機會,何必要陪我一同赴死?」情急之下我脫口而出。
  「救不了你,也無面目再見皇上。」他依舊輕描淡寫的說道。
  我還是不相信他的辯解,衝動的從他懷裡扯出了那塊帕子,當著他的面展開,「這是什麼?」
  他微怔,閉口不答。
  「這塊帕子上繡的是我沈卓雅的名字,敢問大人收藏在貼身處究竟是何意?」我冷笑:「你就不怕皇上怪罪於你?」
  他欲從我手中抽回帕子,我緊抓著不放,「這是小女子之物,放在大人那裡多有不妥,還請交還於我。」我直言不諱,既然他坦言對我無意,就不該再藏著我的東西。
  「雅兒,你何必再逼我,你終究會是皇上的人,」眼看著帕子將被扯成兩半,他猶豫著鬆開了手,口中卻輕巧的吐出讓我哭笑不得的話。
  「六哥哥,你完全誤會了,我和皇……皇上是不可能的。」兄妹相戀,要遭天打雷劈的,這六哥哥也真是,問都沒問過我就枉下斷言。「皇上只是把我當作了妹妹般疼愛。」
  「到時怕是由不得你,」他還在鑽牛角尖,根本聽不進我的話。
  是了,皇上要娶的女人誰敢不從,偏偏我就是他不能要的那個。
  我不怒反笑,「六哥哥,你願意聽我講一個故事嗎?關於我身世的故事。」我尋思片刻,還是決定告訴他我和皇上其實是血肉相連的親兄妹的事實。
  這個故事有些亢長,六哥哥耐著性子聽我講的每一個字,不時點頭,最後他恍然大悟道:「原來那個被帶出宮的小女孩,就是你。」
  「沒錯,這下你總該明白我之前所說的話了吧。」我把玩著手中的帕子,盈盈一笑。
  「這麼說,你和皇上是……兄妹?」他撓著頭皮,面露尷尬。
  「嗯,」我乾脆利落的回道。
  他苦笑道:「我居然平白的為此生了這許多天的悶氣。」他伸手搓起我的一捋長髮,將我凌亂的髮辮拆下,「頭髮散了,」他巧手為我重新結好,「這樣子就好多了。」
  我摸著經他打理後煥然一新的長辮子,「你……不會是熟能生巧吧?」我旁敲側擊的問道。
  「哪能呢?」他淡然一笑,「還是頭一次。」他隨手抽出仍抓在我手中的帕子,塞進了自己懷裡,似笑非笑道:「這帕子還是交由我保管的好。」
  「還給我,」我攤開手道:「我可沒答應送給你。」我抿著嘴直笑。
  他順勢拉近我,額頭抵著我的,眼對眼,鼻樑貼著鼻樑,能清楚的聽到彼此的心跳聲,「雅兒,」他低聲輕喚我的名字。
  「你要說什麼?六哥哥,我聽著就是。」我的臉已經紅的像燒起了一盆火,眼睛避開了他。
  他托起我的下巴,直視我的雙目,略帶歉疚的說道:「雅兒,白雲從不向天空承諾去留,卻朝夕相伴;星星從不向夜幕許諾光明,卻努力閃爍;我從來沒有給過你諾言,卻把你時刻放在心底的最深處。」
  我抓起他的手放在我滾燙的臉頰上,讓他共同感受此刻我內心的起伏和激盪,良久我抬眼瞧他,他的眼中除了深沉的愛意還帶著幾分的緊張和侷促不安,我柔聲但堅定的說道:「六哥哥,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新月彎彎,使人迷醉,淡淡月光,引人遐思。
  我抱著雙膝坐在地上,托腮看著身邊的人,感覺像是在做夢一般,本以為今日必定難逃一死,沒想到天無絕人之路,從那麼高的的地方跌下來,不僅性命無虞,還解除了和六哥哥之間的誤會,直到這會兒我還在慶幸自己的運氣夠好。
  「這般出神在想什麼?」六哥哥的聲音如潺潺的清泉流淌過我的心田,手指微微撫過我的臉頰。
  「我在想……每一次我碰上事情總會遇見你,也不知是麻煩跟定了你,還是你把麻煩帶來了?」我故意低頭想了想,調侃道:「上次是在寺廟避雨,碰上一群亡命之徒,今天又是被人追殺,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我頓了頓繼續說道:「總不會都是巧合吧?」
  「第一次確實是巧遇,那時我還沒有認出你來,」他狡黠的笑著揉亂了我的一頭秀髮,我瞪了他一眼,「那今天的事兒呢?」
  「這裡是我們初次相識的地方,」他的目光含著脈脈溫情,可就是不再把話往下說。
  我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紅了臉不抬眼皮兒,更是忸怩起來,鉸著雙手把玩著衣角。
  他輕輕扳過我的身體,在我額頭印上他深情的一吻,溫言軟語道:「雅兒,你平日深居簡出,應該不會得罪人,況且那些人出手皆是狠招,我始終都想不明白,怎麼會有人要將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致於死地?」
  我心中咯登一下,弘瞻的事萬萬不能告訴六哥哥,弘瞻是我的親弟弟,血濃於水,他對我不仁,可我絕不能不義。我故作驚訝的說道:「我也不曉得,這些人我從來都沒有見過。」
  六哥哥皺眉道:「會不會是上次糾纏你的人做的?」他說的正是丁老爺,此人平素雖專橫霸道,不過在這件事上卻是冤枉了他。
  「應該不會是他,他雖說欺壓鄉鄰慣了,但諒他還不敢做出這樣的事來。」我一口便否定了他,引得六哥哥不禁多看了我幾眼。
  「無論是誰,我都會找他出來,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六哥哥緊繃著臉說道,眼裡掠過一抹深沉的烏雲,冷峻犀利。
  我沒來由的打了個冷戰,揀起一根枯草隨意撥弄起來,憋悶著不說話,他輕支起我的手臂,親吻著我的掌心,「雅兒,有我在,一定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
  「來,六哥哥,」我拉著他平躺在草地上,「今晚的月色這般迷人,你非要說打打殺殺的話來煞風景。」
  此時滿天星斗在薄紗籠罩的霧氣後,隱隱約約的跳動著點點寒光,一輪彎月高懸中天,欲藏還露,瀉下一江銀波。
  正說著,一顆流星劃過,發出幽幽的光芒,就像天幕上鑲嵌的寶石墜落人間,眼看著稍縱即逝,我有些興奮的甩著六哥哥的手道:「六哥哥,趕緊許個願,我聽爹爹說過,流星劃過的瞬間許下的願望多半能實現。」
  我雙手交握搶先虔誠的許願: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只願生生世世永相伴。
  回首見六哥哥兩眼緊閉,雙手合十,嘴唇微動著,唸唸有詞,良久才睜開了雙眼,我掩嘴笑道:「快告訴我你許了什麼願?」
  「許願嘛當然要放在心裡,說出來就不靈驗了。」他笑著輕輕的刮了下我的鼻樑。才說完這句,他卻又直直的問道:「那你許了什麼?」
  「佛曰不可說,」我頑皮的學著老夫子搖頭晃腦著。
  六哥哥笑著掐掐我的臉頰,我回他一個爛漫的笑容,忽的瞅見一個黑影在空中盤旋了幾圈如疾箭一般俯衝下來,我驚呼一聲,腿都發軟了,六哥哥把我護到身後,「別怕,是只蒼鷹,夜裡出來覓食的。」
  那黑鷹幾乎觸到了地面,又緩慢拍擊著翅膀直衝夜空,就這樣時高時低,來回盤桓了幾次才衝過了峰巒迭起的山頭,越飛越遠。
  六哥哥輕點我的鼻尖,「難為你了,等天一亮我就去找出路。」
  我望著黑漆漆的崖壁,膽怯的問道:「這麼高,我們怎麼還上的去?」
  「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六哥哥細心的拍掉粘在我衣衫上的雜草道:「雅兒,靠著我睡會吧,天亮我叫醒你。」
  我答應了一聲,慢慢偎進了他的懷裡,頭枕著他結實的胸膛,聆聽著他規律的心跳聲。
  除了偶爾的鳥鳴,周圍萬籟寂靜,整個世界好像只剩下了我們兩人,偷偷抬眼瞧他,卻見他也正若有所思的注視著我,炯炯的目光裡閃耀著強烈的喜悅。
  見我抬頭,他嘴角微扯,「睡不著嗎?」
  我點了點頭,「六哥哥,你還記得你和我講的那個故事嗎?」
  「自然記得,『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儂開』,為報此深情,願生死相隨,」他握住我的手,「怎麼忽然想起這個故事?」
  「我想,現在的我能完全聽懂這個故事了,所謂愛到深處愛到極至,大概就是這個情形了,」我眨巴著眼睛,和他十指交纏,「六哥哥,我還想聽你說故事。」
  他瞇起眼睛思忖片刻,挑眉笑道:「今日不給你講故事,給你看個好玩的物事。」他站起身來,又伸手拉起我,走到靠近崖壁的地方方才停下。
  「雅兒,你注意看著巖壁,」他走到我身後,「可不許回頭偷看哦,」不知他在搗鼓什麼。
  只見在淡淡月色的映照下,崖壁上出現了一展翅飛翔的雄鷹,栩栩如生,「呀,」我欣喜的叫道:「簡直可以以假亂真。」
  景像一變,這次出現的是一豎著耳朵的小兔子,嘟著嘴,可愛極了,還沒等我欣賞盡興,又換成了拖著條掃把似大尾巴的灰狼。
  我轉向了身後的六哥哥,見他交叉著雙手又準備換花樣了,連忙攔住他,「六哥哥,快教我,快教我」,他眉梢挑起一絲淺笑,與我手把手的擺弄起來,很快我就掌握了其中的訣竅,做起手影來也有模有樣了。
  我不知疲憊的學著各式各樣的手勢,整個山崖下都是我的歡笑聲,時間就這樣一點點的過去了,曉星隱沒,曙光初升,天濛濛亮了。
  六哥哥四處打量著,不時的撩開被枯草和落葉遮蓋住的角落尋找著出口。天已大亮,我看清楚了我們身處的環境,荒草野籐,緲無人煙,死氣沉沉。
  「雅兒,快來看這裡,」抬頭望去,六哥哥正在朝我招手。
  在拔去大量野草的亂石之後,有一條被踩的結結實實的小路,路上並無一束雜草,顯然是這是條人為開採的道路,遠遠望去一直延伸到山的盡頭。
  我們相視一笑,果然是天無絕人之路,任誰也不會想到在此還藏著這樣一處秘密所在,虧得六哥哥心細,要不然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夠重見天日。
  誰料到沒走幾步,我受傷的腳踝又開始隱隱作痛,我強忍著沒吭聲,可是速度卻越放越慢,漸漸的就跟不上六哥哥的步伐了。
  許是見我臉色蒼白,額頭滾落了大滴的汗珠,他二話沒說,在我跟前半蹲下身體,向背上一指,「上來,我背你出去。」
  「六哥哥,我又拖累你了,」我愧疚萬分,每次都幫不了他什麼,偏偏還要成為他的包袱。
  「又說傻話,現在可不是客套的時候,」他怕我夠不著,弓起了背,直到我爬了上去,他又說道:「這條山路還不知道有多長,我們要盡快走出去才行。」
  我點完頭才想起他看不到我的表情,感謝的話也不便多說,只能彎起了嘴角輕笑。
  「六哥哥,我會不會很沉?」我小聲問道。
  「你呀,」他故意停下來仔細想了起來,把我急的連聲問道:「怎麼?」他狡黠的笑道:「比隻兔子沉不了多少。」
  我長長的舒出一口氣,雖然明白他的話只是在逗我開心,還是為此心花怒放。
  愈是往前走去山路愈是開闊,終於,我們又看到了久違的官道。
  恍如隔世,猶如重生。
  由於時辰尚早,官道上行人亦不多,倒也沒人把灰頭土臉的我們放在了心上。
  六哥哥伸手攔住一輛過往的馬車,那趕車之人一臉的不耐煩,輕蔑的斜眼看著我們。
  六哥哥擲出了一錠銀子,此人立刻換了幅嘴臉,不僅主動拉開了車簾子,還鞍前馬後的伺候著,六哥哥並沒有理會他,輕手輕腳的扶我上了馬車,自己也一躍而上。
  馬車徐徐前行,我靜靜的看著六哥哥,突然發笑,他滿臉的泥污,身上的衣衫破破爛爛,想來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也難怪剛才車伕那樣對我們呢,定是把我們當成了乞丐。
  當馬車行至村口時,我磨蹭著遲遲不願下車,依依不捨,六哥哥收緊臂彎,將我緊緊摟在懷中,靜默半晌後緩緩說道:「雅兒,回去吧,改日我再上門拜會令尊。」
  我默默點頭,在今日的情形下確實不是個見家人的好時機,我也該為自己整夜不歸找個充分的理由。
  我看著馬車再次啟動,才踏上回家的路,誰知一轉頭,就見身後爹正目不轉睛的瞧著我。
  我怯生生的喚道:「爹,你怎麼在這?」
  「你去了哪裡?大伙幾乎找了你一整夜。」爹氣悶道:「你一個姑娘家一夜沒回來,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如風直到現在還在四處奔走查找你的下落。」爹高舉的手眼看就要落在我的臉上,最終還是慢慢放了下來,「雅兒,你不小了,還是不懂事。」
  「我……我摔下了山崖,幸得好心人搭救……」我將跌落懸崖的根源歸結於自己的不小心,刻意隱瞞弘瞻的事只是不願讓爹再為我擔心。
  爹聽完臉變的煞白,我也是心有餘悸,不敢再想像當時的境況。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他喃喃低語,輕輕拍著我的肩膀,「爹不再怪你了,記住以後不要再一個人去那麼危險的地方,這次多虧有你娘的在天之靈保佑你。」
  「是,」我輕聲應道,也為自己仍是讓爹操心而感到內疚。
  「救你的是方才送你回來的那個人嗎?」爹突然問道,我心驚,原來他全看到了。
  我悄悄抬頭看他,他面無表情,臉上喜怒未辨。我小聲道:「回爹的話,是他。」
  「雅兒,爹還是那句話,你交什麼朋友我不管,我也相信你的眼光,不過你要記得自己已經許配了人家,行事要有分寸,明白嗎?」爹不緊不慢的說著,可是聽在我的耳中卻有些刺耳。
  「爹,女兒只想嫁給自己的意中人,你根本沒有問過我的意見,就將我許配他人,女兒不願意,」我終於一口氣說出了早就想說的話,可畢竟這是我頭一次頂撞他,說完心裡也在打鼓。
  「爹相信紀昀一定會給你幸福,我不會看走眼的,」他捋著鬍鬚淡淡笑道:「你若是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你,」他很有把握的說道:「紀昀也不會。」我實在弄不明白,紀昀究竟有多大的魅力竟連一向清高自負的爹也為他說話。
  我討好的攬住他的胳膊,「爹,這可是你說的,我就當你答應我了。」
  爹歎息道:「雅兒,凡事別太早下結論,錯過了紀昀,會是你一生的遺憾。」
  「才不會呢,」我滿不在乎的回道,心想,眾裡尋他千百度,此生只需六哥哥一人真心相待足以。

《清宮絕戀之醉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