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四章 乾隆

  「格格,小桂子給您請安。」下跪,請安,起身後,他看向我笑語:「卓雅姑娘,皇上有事召見你。」
  「我?」驚異的看了眼桂公公,「皇上只召見我一個人?」
  「錯不了,」他笑嘻嘻道。
  我求救似的抓住爹的衣袖,他安慰道:「雅兒,我在這兒等你。」
  走在桂公公的身邊,心裡七上八下。我沒有預知的本領,妄自猜測也沒用,好在答案即將揭曉。
  桂公公將我帶到九州清晏的御書房內,低聲道:「卓雅姑娘,你就在這候著,皇上很快就來。
  諾大的書房內只留下我一個人,深吸口氣,緩緩走了幾步。
  御案上兩疊奏折整齊堆放,井井有條,微微點頭,想來這裡就是皇上平時批閱奏折和會見群臣的地方。
  沉穩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急忙轉身低頭跪下,還未開口,一股力量提著我的雙臂帶著我起身,「兄妹二人,勿需多禮。」富有磁性的嗓音,淡淡的龍涎香在屋中瀰漫開來。
  「謝皇上,」我慢慢退開了幾步的距離。
  「雅兒,到這邊來,」他朝我招了招手,自己先坐到了御案前。埋首在兩疊奏折裡翻弄著,他自言自語:「奇怪,放哪去了?」
  翻找了許久,他從最底層抽出了一份奏折,在鍛面上彈了記笑道:「是這份了。」
  「怎麼光傻站著不動?」他微笑如水,「過來看看這份奏折。」
  我提著裙擺,移動著步伐,暗道:皇兄的心思真難猜透,他把我叫來就是要我替他看奏折嗎?這同我又有什麼干係?
  見我走近,他將奏折平攤在御案上。我好奇的湊上去看,不想手肘撞在幾個紙捲上,沿著邊緣緩緩滑下地。
  「我來撿,我來撿,」再次提醒自己凡事都要仔細,切不可毛糙。
  很快掉落的紙卷便到了我的手中,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挨著順序一個個的擺放到御案上。拍了拍手掌,眼角卻瞅到角落裡還有一漏網之魚,繫在上面的紅絲線已脫落,展開處所畫景物若隱若現。
  我疾步走去拾起,原本無意窺探畫中景致,可仍是忍不住瞟了一眼,這副畫本身並無突出之處,可畫中女子眉清目秀,楚楚可憐,如蓓蕾初放,竟似曾相識。另有題詞: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抿了抿嘴,若不是礙著皇上在旁邊,我險些笑出聲來。
  「皇帝哥哥,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她。」細心的捲起,扎上紅繩,我裝著不在意的問了句。
  「哦,是嗎?」皇上淡淡應了句,不動聲色的收了紙卷塞到了案桌底下,不再接我話茬。
  我輕吐舌頭,又說錯話了。
  為防重蹈覆轍,我將御案上的東西往邊上稍稍移了點位置,這才得空讀奏折。其實這是一份直隸河間府獻縣縣衙的奏狀和被狀告者的陳詞,我還在納悶自己怎麼成了斷案的包公,就被熟悉的字跡吸引住了眼球,這份陳詞分明是出自紀昀的手筆。
  我抬頭看了眼身邊的皇上,他點頭示意我繼續往下看。
  奏狀上陳述紀昀為某一劉姓人家寫了副春聯,上聯是驚天動地人戶,下聯為數一數二人家,橫批先斬後奏。此副對聯在大年初一被貼在劉家的大門上,還掛上了大紅燈籠映照鮮紅的對聯,不到半天就傳遍了周圍的大小村莊,無人不看的目瞪口呆。此事很快被捅到了縣衙,而知縣見這事非同小可,不敢擅作主張,又連夜呈報知府,當堂審問,以瞭解案中情由。
  我強自嚥下口水,手心裡捏了把汗,這紀昀在搞什麼鬼,這樣的對聯也是可以隨便贈人的嗎?我又偷偷抬眼察言觀色,他的臉上喜怒不辨,我也是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抹了下鼻尖上的汗珠,接著再看紀昀的陳詞。這一看,我便完全放下了心,這人是在舞文弄墨,賣弄才華呢。只見他在陳詞上寫道:劉氏三兄弟,老大名曰劉銅,老二名劉鐵,老三喚作劉錫。劉銅是個賣爆竹鞭炮的,爆竹聲震耳欲聾,說是「驚天動地」並不過分。劉鐵,專管米糧過斗一事,說他「數一數二」也還妥當。劉錫宰殺活雞,做成燒雞,這不是先斬後奏又是什麼?
  我正看的帶勁,冷不防手中的奏狀被抽走,皇上似笑非笑的問道:「雅兒,你怎麼看?」
  「皇兄已有主意,又何必問我。」我不擔心他會治紀昀的罪,反倒是奇怪他為何會專門拿這份奏折給我看。
  「哦?既然雅兒不願出主意,那朕就下旨了,」他提起硃筆,口中輕念道:「大膽紀昀,口出狂言,授人話柄,褻瀆皇室……」
  我倒吸一口冷氣,驚惶失措,情急之下搶過奏折,央求道:「皇上,萬不可,紀昀才華出眾,他只是,只是玩了個文字遊戲,儘管玩笑開的大了點,可他絕無惡意,更不可能褻瀆皇家,皇兄你要明察秋毫才是。」
  皇上嘴角勾起一絲瞭然的笑,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我才算是弄明白自己是中了他的計,臉上一紅,把奏折丟還給他。
  「這個紀昀倒是頗有些才氣,」他看似自語,卻是在對著我說話,我裝作不懂他的意思,翻翻眼睛看向僻靜之處。
  他輕咳一聲,喚道:「雅兒,你是我大清國的格格,婚事斷不能馬虎,沈豫鯤將你許配給紀昀,可還沒有過朕這關。」
  我張口結舌,怎麼這事也能傳到他的耳朵裡。他又說道:「改天,朕要親自考考他才行。」他嘀咕:「朕派人打聽過,他在河間府應試,中了第一名秀才。也幸虧你現在是姓沈,若非如此,還不得婚配。」
  難怪他要讓我親眼看到這份折子,算是試探我的心意嗎?可不能再讓他誤會了,否則要是連他也看重紀昀的才氣,一道聖旨一下,就真的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皇帝哥哥,事實不是你所想,」我咬了咬嘴唇,「紀昀的才華確實世間少人能及,可是,他並非雅兒的心上人。」
  皇上深深的看著我,「不是紀昀?那又是誰?只要能配的起你金枝玉葉的身份,皇兄自會替你作主。」
  「這……」咬咬牙,遲早要說,豁出去了,「是皇帝哥哥身邊的重臣。」
  他挑眉道:「是誰?」似乎是對我的回答很感興趣。
  「戶部右侍郎傅恆,」隱瞞下去毫無意義,倒不如乾脆的說出來,如果能得到皇兄的默許,爹也就無話可說,再沒有理由阻攔我。「我們兩情相悅,已定下終生,望皇兄應允。」
  「胡鬧,朕不答應。」令我沒料到的是他竟然當場大發雷霆,一掌重重的拍在了桌面上,嚇了我一跳。
  「為什麼不可以?我們是真心的。」皇兄天生不怒自威,可現在我也顧不上害怕,昂起頭毫不退縮的看向他。
  「傅恆早已娶妻,你堂堂格格難道要下嫁他做側室?你這不是讓人看笑話嗎?」他的話同爹幾乎如出一轍。
  我不屑一顧:「我才不要做什麼格格,也不在乎他有妻有子,只願與他白首偕老。」
  他一揮手,御案上的筆硯皆被掃到了地上,「你不必再說,朕絕不會如你所願。」
  我扭頭低語,「這是我的事,路也要我自己去走,應不應允在你,去不去做在我,即便你是我哥哥也沒有權利干預。」
  「你嘀嘀咕咕在說什麼?大聲點!」皇兄板起臉的樣子讓人很難接近,我立刻閉嘴不再說話,好漢不吃眼前虧,先看看情形再說。
  「雅兒,你是朕唯一的親妹妹。」他目光平平的看向了我,語氣逐漸放柔,「你要明白朕所做的一切也是為了你的將來打算。」
  我平視他,他眼中的溫情似乎觸到了我心底最柔軟的部分,除了爹,如風還有六哥哥,他就是我最親近的人了。我不禁靠近他,扯著他的衣擺撒嬌:「皇帝哥哥最疼我了是嗎?」
  他笑著摸摸我的頭,「當然。」
  「那我懇請皇帝哥哥准我婚配傅恆,」他面色一變又要發作,我忙道:「我自是知道皇帝哥哥對我的關切之情,可事關雅兒的終生,也只有雅兒自己的選擇,今後無論是幸或不幸,都不會遷怒於人。」
  他定定的看了我許久才收回了目光,歎道:「雖然當年送你出宮是皇阿瑪的旨意,可朕還是遺憾未能更好的照顧你。也罷,就當是朕欠你的,你的婚事朕不會再插手。」
  「謝謝皇帝哥哥,」我開心的幾乎要跳起來抱住他,只要有他的支持,不由得爹不讓步。
  他好笑道:「別高興的太早,沈豫鯤那朕可不承擔說服他的任務。」
  笑容頓時僵在了嘴邊,就連他也知道爹是個老頑固。
  他揉揉我的頭髮,「朕去交輝園看晴嵐,一起走吧。」
  我微微頷首,也好,爹還在那裡等著我呢。
  走在皇上的身邊我渾身的不自在,前有太監開道,後頭還有一群宮女尾隨,總是感覺有千萬雙眼睛盯著我瞧,害的我每走一步都小心萬分,生怕出醜給皇帝哥哥丟臉。
  似乎才下過一場大雨,雨住雲散,天空中若有若無的飄著緋紅的彩霞,空氣清明如洗,樹葉綠的可愛。
  穿過幽靜的牡丹台,我在一座孤立的小樓前放慢了步子,此處倚山而築,俯瞰湖面,又是別具風格,孤芳自賞。
  一種微妙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彷彿心上有什麼東西被猛烈的撞擊了下,腳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雅兒,你以前就住在這裡,」見我癡癡的望著星雲樓三個字發呆,皇上好意的提醒道。
  原來是這樣,沒來由的鼻尖開始發酸,心澀滿溢,我輕聲問道:「現在這裡住的是誰?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無人居住,一切都還是照著當年的擺設。」他朝我一努嘴,「去吧,朕在這等你。」
  我又搖頭,還進去做什麼,就讓這裡永遠保留下我美好的童年不是更好嗎?「不進去了,皇帝哥哥,我們走吧。」深吸口氣,再度留戀的回望一眼。
  一個黑影冒冒失失的撞了過來,在和我視線接觸的一剎那忽然像見了鬼似的尖叫,他迅速躲到樹後,驚恐的瞪大眼睛望著我。
  「弘瞻,你鬼鬼祟祟的在幹什麼?」皇兄雖然生來威儀,可待人還算寬容,可就是不知道為何對弘瞻卻如此苛責,而弘瞻看到他也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弘瞻慢吞吞的走了出來,仍是不敢靠近我們。
  「越來越沒規矩了,」皇上氣不打一處來,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弘瞻抖縮著往後退了幾步,我忽然有些於心不忍,他畢竟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儘管他曾經狠心的要制我於死地,但其實我早已原諒了他。他並不知道我們的身上流著同樣的血,我在心裡就是這樣為他開脫的。
  「皇帝哥哥,弘瞻年紀尚小,您大人有大量,何必同他計較。」我笑著走到二人的中間,相隔著一段距離,還是能看到弘瞻驚嚇過度的表情。
  皇上不耐煩的擺手道:「弘瞻,你先退下吧。」
  弘瞻明顯是長舒了口氣,他唯唯諾諾的道了句「是」,轉身欲離開,豈料皇上又喝道:「慢著,今日給你額娘請過安了嗎?」
  「還沒有,」弘瞻低下頭,聲音有些微微發顫。
  「那你還不趕緊去?這都什麼時辰了?朕不希望再有下次。」皇兄口氣嚴厲的時候確有些震懾人的威力,弘瞻已完全失去招架之力。
  「是,是,」幾乎是抱頭鼠竄,落荒而逃,我暗暗歎氣。
  他在拐角處突然站住,朝我投來怨毒的一眼,我被他盯的腳下發軟,心驚肉跳。回首卻見皇上正若有所思的望著弘瞻離去的方向,心頭一緊暗呼糟糕,精明如他,一定看出了什麼。
  果不其然,他立刻問道:「雅兒,你同弘瞻有何過節?」
  我避過他銳利的目光,淡淡的回道:「我和他今日才是初次見面,哪會有什麼過節。再說我們總是姐弟,皇兄你想多了。」
  「若是他膽敢傷害你,我定然不會輕繞他,」皇上的眼神凌厲,我打了個冷戰,更不敢說出實情。
  眼看交輝園就在眼前,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驀然在耳畔響起。

《清宮絕戀之醉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