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不歡而散

  他依例向太后請安後,關切的走到我身邊,道:「雅兒,你都聽到了?」
  「聽到了,」我仰頭看他,眼中擒滿了淚水,傅恆和紀昀的話我都聽的一清二楚,於我而言,哀莫大於心死,我怨皇兄狠心的將這一切**裸的展現在我面前。
  「那你如今是什麼打算?」皇兄的眼裡看不出任何的波瀾,還未等我答覆,太后已開口:「皇上,讓她靜下心來再好好想想。」
  我滿懷感激的看了太后一眼,此時對我來說,最好的方式就是還我一個相對安靜的空間,讓我能獨自理清思緒。
  皇上頷首,太后憐惜的捏了捏我的臉,拉起我的手柔聲道:「雅兒,隨哀家回去。」
  我緩緩退了一步,又慢慢跪下,「雅兒在宮中已住了半年,有些想家了,請太后和皇上准我回家。」
  太后面上笑容一滯,訕訕道:「這裡不就是你的家嗎?」
  我點頭又搖頭,「雅兒想多些日子陪陪家中老父。」
  皇兄始終沉默著,空氣似乎被凝固住了,我跪著一動不動,太后揉著我的頭髮,緩解了壓抑的氣氛,「哀家准了,你這就回吧。」
  我長舒一口氣,謝恩後,見太后像是有話要與皇上商談,我便先行退去。
  梧桐院內的桂花開的極為茂盛,清淡美麗,幽香四溢,繁花壓枝,香韻滿園,淡黃色的小花朵簇簇層層的綴滿枝頭,甚為可愛。我在枝頭摘下一蔟桂花捧在手心,萬紫千紅,桂子送馨的秋天終於來臨了。
  微風掀人衣襟,如嬰兒鼻息般和熙,花瓣隨風飄落,滿園馨香,可我心有如百孔千瘡,再也提不起興致。
  當時出來的匆忙,沒有攜帶任何的隨身衣物,所以整箱子的衣裳飾物都是太后所賜,我翻了翻,又重新塞回箱中,歎了口氣,似乎沒有什麼需要帶走的。
  「姑娘你是要走了嗎?」琉璃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眼角微紅。這半年多的相處,我們情同姐妹,又幾乎無話不說,這諾大的園子裡,除了太后和皇兄,相伴我最久的就要數她了。
  「嗯,我要回家去了,別難過,我還會來看你的。」我扯著琉璃的辮子,好生安慰她。與我同歲的琉璃,有著一張稚氣未脫的圓臉,嗓音清脆,豪爽能幹,我一直都很喜歡她,不曉得在我離開後,她又會被指派到誰的身邊。
  「姑娘,我捨不得你,」她抱住我,我眼圈一紅,心裡很是感動,如果她僅僅是個普通的丫鬟,或許我還能帶她一起回去,但是,她不僅是個宮女,還是侍奉太后的宮女。
  我拍拍她的肩膀,「我該走了,」臨到門口的時候,琉璃又叫住我,「姑娘,這個,你也不帶走嗎?」
  琉璃手中捧著的深藍色包裹深深的刺痛了我的眼,我狠狠心道:「扔了吧。」
  琉璃驚訝的瞅著我,不敢再問下去,只是走上前幾步,將它塞到我的手中。我手上輕顫了下,將之抖落。
  包袱應聲落地,從未紮緊的口中緩慢滾出兩個泥娃娃,可惜,已面目全非。我蹲下身體,含著眼淚將他們小心拾起,揣在胸前,禁不住慟哭出聲,我和六哥哥的緣分就像這泥娃娃一樣,徹底的支離破碎了。
  ……
  村頭的紫籐蘿,葉片正紛紛落下,依稀記得離開之時,正是紫籐吐艷時節,紫中帶藍,燦若雲霞。李白曾有詩云:「紫籐掛雲木,花蔓宜陽春,密葉隱歌鳥,香風流美人。」生動地刻畫出了紫籐優美的姿態和迷人的風采。可如今殘葉枯籐,徒留蕭瑟,正應了我此時的心境,倍感淒涼。
  紫籐樹下,赫然站立著一個人,霞光透過枝葉打在他的臉上,有些模糊,又很真實,一年前,這熟悉的場景還猶在眼前。那時的我們,我對他情由獨衷,而他步步退讓,只因為虛無飄渺的猜測,當時我不明白,現在更是難以理解。君臣之道在他眼中,竟然比我更為重要嗎?
  「雅兒,」他伸手拉我,我本能的閃躲著。
  他扯住我的雙臂,把我往他懷裡帶,我用眼睛瞪他,用腳去踹他,甚至用牙齒去咬他仍是無濟於事,我忿忿道:「你放開我。」
  他不管不顧的抱緊我,在我耳邊輕聲道:「雅兒,你這是怎麼了?我們久未相見,你這是在怪我嗎?」
  我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你不用再隱瞞我,我全都知道了。皇上給你指婚,而你,欣然應允了不是?」
  他渾身一顫,將我擁的更緊,我死命的推開他,又道:「當時我就在御書房內,你沒有想到吧?」我含著淚,邊說邊笑。
  他晃著我的身體,「雅兒,你聽我說,」我搖頭,當時是他不願聽我的解釋,如今,該是我放棄了。我寧願留著這份臆想,也不要聽他說出更為殘酷的話。
  「皇上親自指婚,沒有人能抗拒,雅兒,你替我想一下。他是君,我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是指婚這種事。」他的言下之意還是在怪我的不懂事,怪我的無理取鬧,甚至是在責怪皇兄的亂點鴛鴦。可是,他自己就沒有一點錯嗎?
  我冷笑道:「沒有人抗拒嗎?你不會,可是,紀昀會。」
  「紀昀?」他愣了下,「這又與他何干。」
  「在你離開後不久,皇兄召見了紀昀,要將格格許配與他,卻被他當場回絕了。」我一口氣說完,然後抬眼看他。我從來沒有和他鬧過脾氣,可是這次,他不僅傷了我,更讓我覺得隱隱的失望。
  傅恆冷著臉聽我說完,靜默半晌方道:「雅兒,你是在拿我和他做比較嗎?」
  我微微一怔,在我內心深處,其實從來都沒有拿他們做過任何的比較,因為我一直認準傅恆會是伴我一生的那個人,在我心中他總是佔據了特殊的位置。可是現在被他提及,我不由自主的將兩者放在了一起。我鬱鬱道:「我不想拿你同任何人比較,可我不明白,為何紀昀能做到的,你卻不可以。」

《清宮絕戀之醉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