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前嫌盡釋

  陽光在山徑上撒落點點碎金,美輪美奐。
  出了劉掌櫃家,紀昀附耳調笑道:「雅兒,回去後我們便定下婚期可好?」
  「好,」我撫弄著胸前的長辮,媚而含嗔的一笑。
  紀昀用力的擁住我,久久不放開手。
  我笑著推他,忽感覺他的身體輕顫了下,趕緊問道:「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紀昀搖搖頭,臉上笑容有些僵硬,我撫上他的額頭,擔心他是因為落水而受了涼。他捉住我的手,歉疚的說道:「不是雅兒,別擔心。」我順著他的視線,發現他的目光一直盯著走在我們身前的一個佝僂的背影。
  「他是誰?」我疑惑的問。
  「是我跟你提過的啟蒙老師石先生。」紀昀輕歎一口氣,「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
  「那你等什麼,還不快前去相認。」我知紀昀對這位石先生有極深的感情,每次提及他時神色都會黯淡。
  紀昀停駐不前,我扯著他的袖口,眨眨眼睛俏皮道:「不就是罵了他一句嘛,事實上也確實是他弄死了小鳥,你們也算扯平了。他為人師表,理應大度,我想他不會記仇的。「雅兒,你不明白。」紀昀低了頭,完全失卻以往的灑脫,他歎道:「其實,其實當年我不止是辱罵了他,還有……」他住了嘴,臉色不太好看。
  「還有什麼?」我很是好奇,還有什麼事能讓紀昀為難不敢說出口的。
  紀昀拉我到一旁,囁嚅著欲言又止,我笑道:「婆婆媽媽的可不是你紀昀的作風哦。」
  我追問再三。紀昀才不好意思的吶吶說起了當日地原委:「那日我利用下聯報復了石先生之後,心中仍是憤憤不平,還想著要出口悶氣。*6*K更新最快為慘死的鳥兒報仇。於是我反覆思索幾日,終於想出一條不易被人發覺的妙計。」
  紀昀說了幾句又停下。我忙不迭地催促他,他又往下說:「私塾的茅房中僅有一個茅坑,二尺見方,深有五尺。入冬以後,坑邊常常因為積水而結成一層薄冰。石先生地腿腳向來不便。解手後站立起來相當吃力,還要時常掛心被腳下的滑冰絆倒。於是他找到紀府的管家,請他在坑邊搭建一塊木板,但是被管家拒絕。理由是若是搭上木板,茅坑的口子就變小許多,如果積水因此流到外面,不但有礙潔淨,恐怕到時冰塊會結的更多。此事便不了了之。」
  我點頭,「管家說地也不無道理。」
  紀昀續道:「後來這件事被我知曉。我就請管家找人在茅坑邊上打造了一根二尺來高的木樁。如此一來,先生解手時可方便多了。起身的時候也不用再害怕摔倒。」
  我笑著附和:你想的很周到。後來呢?」
  「於是我便想到在這跟木樁上作文章。」他看了我一眼,見我不解的睜大眼睛。又道:「那日,我乘人不注意溜進茅房。用鋸子在木樁的中間鋸了道口子。不細看的話幾乎找不出破綻。石先生哪會知道此中緣由,他解完手。照常拉住木樁起身,結果……木樁斷了,他也掉進了茅坑。」
  我捧腹大笑,他臉上窘迫的表情更甚,良久,他道:「當初我得知先生掉下茅坑的消息,也同你一般嬉笑,後來先生覺著已無臉面再教我們這班學生,沒打招呼就離開了崔爾莊,我才意識到事情地嚴重性。這許多年來,我時常懺悔曾經做過的錯事,到現在有七八個年頭了。」
  細細品味著他的話,我為自己方才地大笑不止感到慚愧。朝他靠了靠,抱歉道:「我不該笑話你的,更不該笑話石先生。」
  「不關你事。」紀昀摸了摸我地頭髮,苦笑道:「即便現在知道了石先生住在這裡,我也實在不敢面對他。」
  我握住他地手,「他知道是你搞的鬼嗎?」
  「我想他不知道,在他眼中我是個乖巧伶俐地孩童,也是他的得意門生,他萬萬想不到罪魁禍首竟然會是我。」紀昀苦澀一笑,抓了抓頭髮,愁眉不展。
  我笑了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輕聲吐出兩句話,主意還得他自己拿。相信聰明如紀昀,定知道該怎麼做。如果他一直迴避和壓抑,一輩子都將不得心安。
  紀昀忽抬頭,深深的看著我,半晌,握緊了我的手,「謝謝你雅兒。走,我們這就是找先生賠罪。」大步流星,迫不及待。
  石先生腿腳不靈便,柱著枴杖又跑不快,沒多會我們便追上了他。
  紀昀在先生身前站定,恭敬的行了個禮,「先生。」
  「你是……」石先生面孔干皺如樹皮,齒疏發禿,老眼昏花,並沒有認出紀昀來。
  「我是紀昀,先生你不認得我了。」先生聞言有些激動,擦了擦眼睛,按住紀昀的肩膀看了又看。「好,好,好。」他連叫三個好,欣慰道:「一轉眼的功夫,你都成年了。」
  紀昀忽然給先生跪下,認認真真的磕了三個響頭,眼中似乎有淚光閃動。
  「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石先生急忙阻止。
  「紀昀這是誠心給先生磕頭賠罪,先生您一定要接受。」我在一旁勸說,先生怔楞了會,緩緩道:「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
  這下輪到我愣住了。「原來先生你早就知道。」
  石先生點點頭,「不必再放於心上。如今你還能記掛著我這個先生,我已心滿意足。」「先生的教誨紀昀時刻不敢忘。」紀昀又是一拜。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少時教誨,受益一生。紀昀此舉,值得稱讚。
  先生動容的拖紀昀起身,拍著紀昀的後背,老淚縱橫,我偷著抹眼睛,為他們能前嫌盡釋而高興。
  石先生十分健談,同紀昀好似有說不完的話,師徒二人相處極為融洽,我雖然被他們扔在一邊,無人理會,仍是由衷開懷。談及明年開春的鄉試,紀昀胸有成竹,先生捋鬚出題,紀昀皆對答如流。
  我見先生衣衫單薄,此間四處無遮擋,寒風瑟瑟,實在不是談話的好地方,忍不住道:「紀昀,你既已找到了先生,有再多話也不用急在一時。先生體弱,你切不可讓他過於勞累。」
  石先生仔細端詳我,滿臉皺紋中也綻放出一朵笑顏,「紀昀,這位姑娘是你什麼人?」口氣輕鬆。
  「是學生未過門的媳婦。成婚之日,還請先生賞臉。」對著先生,紀昀鬧了個大紅臉。
  「哈哈,老夫定要上門討杯水酒喝。」石先生仁厚大度,令我肅然起敬。
  浩淼塵世,自有胸襟廣闊之人,今日同石先生的一習對話,我受益匪淺,相信紀昀也是。在今後的人生道路上為我們上了重要一課。

《清宮絕戀之醉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