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法獲得的原諒

    3月26日星期一晴
    聽說身陷沼澤的人是不能隨便掙扎的,
    因為越掙扎就會陷得越快越深。
    而我也陷入了一個沼澤裡面,
    不能做一點解釋或者挽回,
    因為越解釋越挽回,就會陷得越深,
    我現在幾乎就要被沼澤吞噬了……
    「丁零零——」
    清脆的鈴聲傳遍了整個校園。已經過了這麼久,澈野還是絲毫沒有打算原諒我,我們之間的誤會也越來越多。從湖邊救起我時的誤會到體育課上的誤會,所有的誤會好像變成了一個沼澤,我越解釋陷得越深。
    可是,我真的好想從沼澤裡面出來。澈野,你能聽到我內心深處的聲音嗎?
    「葉希雅!」一個冰冷而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條件反射般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抹耀眼的金色。
    「澈,澈野……」不會吧,難道我內心深處的聲音真的被澈野聽到了?
    澈野皺皺眉,視線直接落在我身上:「我的交換日記在你那裡吧?」
    交換日記?
    「嗯。」我愣了一下,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明天把我的日記帶來給我!」澈野的語氣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
    一股強烈的不安瞬間湧上了心頭,澈野是要和我劃清界限嗎?是連朋友也不願意跟我做了嗎?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澈野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葉希雅!」隨著一個清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的腦袋挨了一記栗暴,「原澈野都已經走了,你還在這裡望眼欲穿!不就是一本交換日記嗎,他想要,你就還給他嘛!正好可以撇清你們的關係!」
    「可是……千夏,我真的很想跟澈野做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種朋友。」我努力露出一絲微笑,不想讓千夏擔心。
    「你想做好朋友,人家未必這樣想啊!希雅,喜歡上許翼不是你的錯。」千夏捏了捏我的臉,「你是我見過的最真誠、最善良的女生。如果換成是我,我絕對做不到對你這麼絕情!」
    「千夏……」我的眼睛突然酸酸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動。
    「好啦,不要不開心了。呵呵,今天我請客。」千夏說完,就直接把我當成掃把一樣拖了出去。
    校門口的很多小攤邊都圍滿了人。我和千夏吃完壽司後,便各自拿著一杯奶茶在街邊的小店裡面閒逛。
    「小蔚,你說如果我把這個心形的錢包送給原澈野,他會不會和我交往啊?」
    正當我和千夏在一家精品店轉悠的時候,突然聽見身後的兩個女生提到了澈野的名字。
    「當然不會,你送這麼一點小東西就想讓澈野跟你交往,你做夢!而且你不覺得現在澈野變得更高貴了嗎?」
    「高貴?你是說他現在比以前要酷很多了嗎?」
    「白癡!那不是酷,是高貴!」
    ……
    她們的對話讓我沉默了起來。
    這次回來的澈野,個性真的跟以前不太一樣了,是不是因為車禍造成的?或者是車禍之後又發生了其他事情?
    可是,以澈野現在對我的態度,他根本就不會告訴我,就像以前一樣,他有絕症卻一直隱瞞著我。
    「希雅,希雅!」千夏的聲音把我從沉思中拉了出來,「那家店好漂亮哦。」
    順著千夏指的方向,我看見對麵店的外面掛著一個巨大的粉色桃心,上面用黑色粗體字寫著「一輩子」三個大字。
    「走,我們去看看!」
    千夏不由分說地拉著我朝對面跑去。
    原來是一家專門賣杯子的店,裡面擺滿了各種風格的杯子。
    千夏逛了一圈,突然指著外面那個桃心對老闆露出最甜美的微笑:「老闆,可以幫我們在那裡拍張照嗎?」
    「可以,呵呵,當然可以!」老闆看到千夏極具殺傷力的笑容,完全忽視了自己貼在門口的「禁止拍照」的字條。
    站在桃心前,千夏突然轉過頭認真地看著我,眼睛裡面有我從未見過的閃亮光芒:「希雅,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好嗎?」
    「呃?」我抬起頭望向千夏,雖然不知道千夏為什麼突然這樣說,但我知道我和千夏的心意是一樣的,「嗯……千夏,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我拉著千夏的手,對著手機鏡頭露出最燦爛、最真實的笑容。我相信身後那三個「一輩子「的大字,已經印刻在我們的生命裡,任由時光如何洗刷,都不能磨滅一分一毫。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薇薇,曾經我們是那麼好的朋友,現在卻變得那麼陌生。
    我和薇薇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吧?
    「希雅,我們買個杯子吧!」千夏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哦,好啊!」
    我和千夏各自挑選著喜歡的杯子。
    咦,這個杯子很好看呢!
    我拿起一個杯子在手裡打量——杯身環繞著七個不同顏色的圈,好像一道彩虹,裡面是純白色的,杯蓋也是白色的,上面有一朵漂亮的花。
    「千夏,你看……」我舉起杯子轉身朝千夏喊道。
    千夏正拿著手機,低著頭不知道在鼓搗什麼,認真得完全沒有聽見我的聲音。
    我走過去,在她耳邊大叫了一聲:「千夏!你在幹嗎?」
    「啊?啊……」千夏抬起頭看向我,慌亂地將手機放進口袋裡,「呵呵,沒,沒啦,我在給朋友發信息!」
    「呵呵,千夏,你是不是有秘密瞞著我呀?」我假裝一臉正經地看著千夏。
    「希雅,我,我怎麼可能有秘密呢。」千夏說完,緊張地快速拿起旁邊貨架上的一個杯子,「看,我選好了!」
    「這……」我看了看千夏的杯子,再看了看我手上的杯子,「這兩個杯子居然是一樣的!」
    「是嗎?」千夏這才注意到我手上的杯子,看了兩眼之後鄙夷地看著我,「不一樣啦,明明兩個杯子上彩虹的顏色是相反的!」
    結好賬後,老闆笑嘻嘻地看著我們:「你們知道嗎,杯蓋上面那朵花其實是百日草,而百日草的花語是,友誼天長地久。」
    正當我準備拿起我的杯子時,千夏突然搶先一步把我的杯子拿走了,然後把她的杯子塞給我,嘴角俏皮地揚起。
    「希雅,杯子的諧音本來就是一輩子,而這個杯子上面又有象徵友誼長久的花,那我們就交換杯子吧,讓我們的友誼延續一輩子!」
    「千夏……」
    我低頭看著懷裡的杯子,覺得杯子好像有了溫度,溫暖從杯子上傳到我的手心,最後直達我的心底。
    這是我們交換的杯子,代表了我們一輩子的友誼……
    3月27日星期二陰
    當所有珍貴的心意被拋棄,
    眼睛就會開始下著傾盆大雨。
    有誰能夠告訴我,
    去哪裡可以找到時光機,
    可以帶我回到從前,
    讓他不會這麼討厭我。
    講台上,老師正在口若懸河地講著課,黑板上佈滿了白色的字,空氣中有白色的粉筆灰在緩緩浮動著。
    趁著老師寫板書的空當,我從教室的後門悄悄溜了進去。
    好險!
    「希雅,你怎麼才來?都快下課了。」身邊的千夏小聲問我,「喂,不會是昨晚又為了原澈野的事在頭痛吧?」
    「沒,沒有啦。」我快速從書包裡拿出書本,對了,澈野交待我帶的交換日記我應該帶了吧。
    手伸進書包,摸到澈野的交換日記,我突然安心了許多。嗯!就讓交換日記回到自己的主人身邊吧。不管澈野的想法是什麼,我都沒有理由再留著他的交換日記。
    「丁零零——」
    下課鈴聲響起,我的身體微微震了一下。
    我捏緊了手裡的日記本,指尖在它精緻的封面上滑過。
    不是都已經想好了嗎?葉希雅,你答應過辰,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一定要堅定自己的心,所以不可以退縮,不可以。
    我用力地深呼吸了一下,抱著日記本走到了澈野的座位前。
    「澈野……」我盡量自然地叫了一聲。
    他皺了一下眉頭,像是壓根沒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我一樣:「有事就快說。」
    我把交換日記遞到他的眼前:「這是你要的交換日記。」
    我還想要說點什麼,可澈野接過交換日記放進抽屜裡後,便迅速起身走出了教室。
    看著他冷漠的背影,我心裡澀澀的,難道……真的連朋友都不可以再做了嗎?
    就像千夏說的那樣,澈野根本就不想再跟我有任何關係。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鈴聲響起,我無精打采地回應著千夏去吃甜品的提議,眼睛裡突然落入了一片陰影,抬頭便看到了澈野的臉。
    「葉希雅,你出來一下!」他的聲音很冷,如同二月刺骨的寒風。
    我愣愣地跟上他的腳步,注意到他右手抓著交換日記。
    怎麼了?
    澈野看上去一臉的怒氣。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低著頭,緊緊地跟在澈野的身後,有些莫名的緊張。
    澈野突然停住腳步,埋頭跟著他的我,一不小心撞到了他背上。
    「葉希雅,你的花樣還真多!」澈野將手中的日記舉高,嘴角揚起嘲諷的笑意,目光像一束強烈的探照燈光落在我的身上。
    「澈野,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迷茫地看著他。
    「我真是小看你了!為了獲得我的原諒,你還真是挖空心思啊!」澈野臉上的不屑更明顯了。
    「澈野,我做錯什麼了嗎?」我完全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可有一點我很確定,現在他真的很生氣!
    「葉希雅,你裝夠了沒?」澈野突然拔高聲音,「你故意把自己的日記帶過來給我,是想打動我嗎?是想讓我看到你曾經為我做過多少事,付出過多少嗎?」
    故意把自己的日記帶過來給他?
    腦海裡唰地回放出早上匆匆出門的那一幕!
    昨晚我把兩本交換日記都拿了出來,我記得桌子左邊的是澈野的交換日記,可是早上因為快遲到了,我就順手拿了一本日記塞進書包裡。
    難道是我拿錯了?
    一定是的!
    怪不得澈野會這麼生氣,他一定以為我是刻意把自己的日記拿給他,讓他看到我曾經為了他付出過那麼多。
    「澈野,我……」
    我正要開口解釋,澈野突然把舉著日記的手伸出走廊的護欄。
    「不要!」
    我的話音剛落,就只見澈野的手一鬆……
    那本一直被我當成寶貝的日記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然後迅速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澈野他……他……把我的交換日記扔了……
    我衝到護欄邊往下看,下面全是密密的灌木叢,完全看不到日記本的影子。
    「你們看,葉希雅又想用交換日記那招了!」
    「心機這麼重的女生真是可怕!」
    「她還想澈野跟她和好,癡心妄想!」
    ……
    薇薇跟幾個女生就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毫不避諱地大聲議論著。
    澈野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澈野,我不是故意的,我早上出門太著急,所以拿錯了!」我著急地解釋著。
    「連借口都想好了?葉希雅,你以為我會蠢到相信你這種拙劣的理由嗎?」澈野冷笑著離開。
    我想追上去,右手卻突然被拉住了,回頭看到了千夏既生氣又擔心的臉:「別追了,你現在說什麼他都不會信,有些人是眼睛瞎了,原澈野他是整顆心都瞎掉了!」
    澈野,為什麼你不聽我解釋,為什麼不相信我?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澈野的背影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線裡,只留下大家的嘲笑聲不斷地傳進我的耳朵裡。
    此時此刻,我不知道應該要做什麼,大腦只剩下一片空白。
    「葉希雅,就說以後有你受的!」千夏說,「走吧!你的日記本是不是不打算要了啊?」
    大腦重新開始運轉,嗯!我的交換日記,要馬上去找回來才行。
    我和千夏在樓下花壇的灌木叢裡找了很久才找到了我的日記本。我小心地用紙巾將日記本擦得乾乾淨淨,然後收進書包裡。
    不管澈野現在還是不是我喜歡的人,但對於我來說,日記裡有我很重要很重要的美好回憶。
    「葉希雅,你的值日到底還要不要做啊!」薇薇一臉不滿地出現在教室門口,衝我嚷嚷道。
    我這才想起來,今天輪到我做公共走廊的值日。
    「凶什麼凶,做不做值日關你什麼事!」千夏一臉不爽地頂了她一句後,拿著掃把跟著我一起走出了教室……
    做完值日後,我神思恍惚地回到家。
    坐在桌子前,腦海裡面還在回想著日記本被澈野扔下樓的那一幕。每想起一次,心就跟著痛一次……
    窗外的天空已經掛上了黑色的幕布,夜空漆黑,竟然沒有一顆星星,這樣的黑暗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地球的另一邊……
    許翼,你還好嗎?
    你的眼睛可以看見了嗎?
    你知不知道,那本我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寶貴的日記居然被澈野扔掉了。
    為什麼我們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多?
    我只是想跟他做朋友而已,為什麼會這麼難呢?
    桌子上,澈野的交換日記安靜地躺在那裡,封面上的天使在暖黃色的燈光下,臉上似乎浮現出一絲憂傷。
    明天,一定要把澈野的交換日記還給他。
    這一次,一定不能再拿錯了!
    我打開書包,把澈野的交換日記放進去,正想把自己的日記拿出來的時候,卻發現書包裡根本沒有日記本的影子!
    怎麼可能?
    我明明記得把日記本擦乾淨之後就放進書包裡了。
    我把書包裡所有的東西都倒在床上,裡裡外外地把書包翻了好幾遍,還是沒有!
    難道是我放在抽屜裡忘記帶回來了嗎?
    可是現在這麼晚了,學校肯定關門了,只能等到明天早上了!
    我趴在窗前看著外面漆黑的夜空,心裡總覺得不安,是因為天太黑了,沒有星星的原因嗎?沒有亮光,所以心裡才會湧起強烈的不安。
    3月28日星期三陰轉多雲
    許翼已經離開了四十二天。
    每一個充滿思念的日子,
    都變得無比漫長。
    知道嗎?
    原來被誤解被謾罵的難過,
    都比不上,
    想你時,心裡密密麻麻的
    甜蜜和憂傷。
    睡夢中,天色很暗很暗,深灰色的天空一直向前蔓延,一層層烏雲鋪在上面。似乎刮過大風,已經含苞的薔薇東倒西歪,細小的粉色花苞上有塵土的痕跡。
    我走過去將它們扶起來,手卻被尖銳的刺紮了一下。
    空氣裡浮動著若有若無的薔薇花香,腦海裡閃過澈野的臉,所有的畫面瞬間變成空白!
    「啊……」
    我從床上猛地坐起來,這已經是晚上做的第三個夢了,可窗外還是一片漆黑。我躺在床上睜著眼一直熬到天亮,然後匆匆趕去學校找日記本。
    可是……日記本消失得無影無蹤。
    奇怪,日記本到底去了哪裡呢?
    「希雅,你的黑眼圈有點嚇人呢!」千夏湊近盯著我的臉,「一定又是因為原澈野的事對吧?」
    「不是啦!」我急忙搖頭,「千夏,我的日記本找不到了!」
    「啊?不是吧……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放在哪裡了?」千夏邊說邊從書包裡掏出一盒巧克力扔給我,「我朋友從國外寄回來的,給你!」
    接過千夏的巧克力,我卻仍然打不起精神來。
    「放心吧,日記本一定不會丟的。說不定等下它就自己跑出來了。」千夏捏了捏我的臉,「很好吃哦,呵呵,開心點嘛!」
    雖然心裡還是很不安,但為了不讓千夏擔心,我還是剝開了一塊巧克力的包裝紙。
    「謝謝你哦!千夏,你朋友真的對你很好呢。」最近我總是收到千夏帶來的禮物,有時候是吃的,有時候是玩的,每隔幾天就一定會有新花樣。
    「不要謝我……」千夏臉上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人好有什麼用,只會做一些別人不知道的傻事。對了,我還要去老師辦公室拿作業本。等我一下,我們一起去上電腦課。」千夏說完便走出了教室,臉上卻帶著我看不懂的神情。
    空蕩蕩的教室裡只剩下我一個人,其他同學都已經去電腦教室了。突然,「啪」的一聲,教室門被用力地推開了。
    我轉過頭,看見澈野逆光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整張臉都隱藏在陰影裡,看不清楚表情,一頭金髮卻比平時更加閃耀。
    對了,澈野的交換日記還在我書包裡。
    空蕩的教室裡有微風輕輕地吹過,安靜得彷彿連心跳聲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我從書包裡拿出澈野的交換日記,然後輕輕地走到他的座位前:「澈野,這個給你!」我將日記本遞到他面前。
    他皺著眉接過日記本,翻了兩頁,嘴角揚起嘲諷的笑意:「葉希雅,這次不會又有什麼新花樣吧?」
    心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
    「澈野,昨天真的是我不小心拿錯了,我從沒想過要用這樣的方式去獲得你的原諒,相信我,好不好?」嘴裡變得苦苦的,但我還是努力解釋著。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你值得我相信嗎?葉希雅,你是我見過的心機最重的女生,你真讓人害怕!」澈野低下頭居高臨下地湊近我,嘴裡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變成了鋒利的針,細密地扎進了我的身體裡。
    「原澈野,我不准你這麼說希雅!」千夏突然衝過來,擋在我的前面,抬起頭一臉冰霜地跟澈野對視著。
    空氣裡辟辟啪啪,火花四濺!
    「怎麼?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澈野淡漠的語氣就像是在說跟他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一樣。
    「事實就是你眼睛瞎得連真相都看不到!」千夏的背挺得很直,手緊緊握成拳,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辨。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需要得到你的原諒?就因為喜歡上了許翼嗎?」千夏的語氣裡怒氣與溫柔交織著,「你有沒有想過希雅在知道你死去時有多難過?如果不是許翼,她能走出傷痛和黑暗嗎?你就這麼希望她一直生活在痛苦中嗎?原澈野,你才是最自私的人!希雅只是喜歡上了一個真正對她好的人,她有什麼錯?」
    澈野緊緊地抿著嘴,沒有說話。
    「千夏,別說了!」我輕輕扯了扯千夏的衣袖,卻被她甩開了。
    「你讓我說完,這些話我憋了很久了!」千夏情緒激動地繼續說道,「只有葉希雅這樣的笨蛋才會在你回來後無條件地為你付出,只為得到你的原諒!」
    千夏的話一句句敲在我心上,眼淚就那樣無聲地掉落下來……
    「希雅,你現在就告訴他,像他這樣的男生,根本不值得你為他再做任何事!」千夏緊緊握著我的手,狠狠地瞪著澈野。
    淚眼迷濛中,澈野臉上的表情似乎緩和了些,我張了張嘴,最後卻無力地閉上了。
    就算他會繼續傷害我,我還是會記得那個曾經讓我的世界變得五顏六色的他。
    我還是很想得到他的原諒!
    澈野神情複雜地看了我一眼後,默默地轉身離開了。
    千夏眼睛裡的期待慢慢地被失望取代:「葉希雅,你有點志氣好不好?我白為你說了這麼多話!」千夏說完,怒氣沖沖地朝電腦教室快速走去。
    我一路小跑跟著千夏進了教室,在她旁邊的座位坐了下來。
    千夏冷冷地掃了我一眼,打開電腦,右手不停地用力點擊鼠標,發出連續不斷的「叮叮叮」的聲音。
    千夏的眉頭一直緊緊皺著,額頭上似乎寫著大大的「別惹我」。過了一會兒,我小心地將寫著「對不起」三個字的字條放到她的桌上。
    她看都不看就將字條揉成一團,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裡。
    一整天,千夏都沒有理我,無論我怎麼跟她搭話,她始終把我當成隱形人。好不容易熬到放學,千夏拿起書包便快速離開了教室。
    同學們陸續走了,整個教室空蕩蕩的,只聽到風吹過的聲音。
    我趴在桌子上,目光毫無焦點地盯著前面,細微的灰塵顆粒在空中不知疲倦地跳著舞,黑板上還有數學老師滿滿的板書。
    我站起來慢慢地走到講台上,拿著黑板刷開始用力擦起板書來。紛紛揚揚的粉筆灰鑽進我的鼻孔,我的嘴裡,想要將我的喉管填滿。
    手裡的黑板刷與黑板摩擦,咯吱直響,彷彿只要我用力地刷,就能刷掉那些不好的事情一樣。
    還沒回過神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我的思緒:「希雅,跟我來!」教室門口,千夏一臉焦急地看著我。
    「千夏……我……」我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千夏便拉住我匆匆地朝樓下跑去。
    「希雅,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有我在,明白嗎?」千夏的語氣裡已經沒有了怒氣,更多的是擔心和緊張。
    難道又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千夏帶著我一直跑到教學樓前的空地才停下來。我順著千夏的目光看過去,發現不遠處的公告欄前圍滿了人。
    「大家快看,日記的主人來了哦!」薇薇從人群裡走出來,臉上帶著惡意的笑。
    公告欄前的所有人都轉過頭來,像無數盞探照燈一樣的目光將我上上下下地掃射著。
    我彷彿意識到了什麼,驚慌失措地朝公告欄走去。人群自動為我讓開一條通道,每個人都觀察著我臉上的表情。
    短短的十幾步,我卻走了好長好長的時間。
    我的日記被人一頁頁撕下來,貼在了公告欄裡。
    只是一秒,我的身體便完全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人脫光了衣服扔在籠子裡供人觀賞的小丑一樣。
    怎麼會這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被我緊緊咬住的嘴唇滲出一絲血腥的味道。
    我跟辰那些溫暖的瞬間,我對澈野的第一次心動,我在班上被大家排擠,我所有的一切全部暴露在大家面前。
    「不要……不要看!求你們不要再看了……」我突然像瘋了一樣轉過身,擋住那些窺探的目光。
    「走開!你們走開!不要看!」我第一次這麼歇斯底里地瘋狂叫著,聲音瞬間變得嘶啞,喉嚨像被開水燙過一般疼痛。
    「什麼嘛,貼出來不就是給人看的嗎?」
    「你跟澈野真的擁抱接吻了?有沒有搞錯啊!是你自己幻想出來的吧!」
    ……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身體發軟,彷彿所有力氣都被抽走了一般,我小聲地、機械地重複著這三個字,眼淚如同洶湧的海浪將我捲入了無聲的深海。
    「閉上你們的臭嘴!」千夏冷著臉朝人群大罵了一句,然後轉過身抱住靠在公告欄上的我,「希雅,有我在,別怕,別怕!」
    即使身體被千夏緊緊地抱著,可我的手仍在無法抑制地顫抖著,胸腔裡的氧氣越來越少,即使大口大口地呼吸,每一個細胞也都因缺氧而慢慢地壞死。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我緊緊地閉著眼睛,想逃避眼前這一切,卻仍然感覺每一道目光都像利刃一樣深深剜進我的心臟,鮮血淋漓。
    「誰做的?有種站出來!」千夏冷冷地掃視著人群,「這件事我一定不會這麼罷休的!無論是誰做的,我都會讓他付出代價!」
    喧鬧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
    恍惚中,我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正慢慢地朝這邊走來。
    耀眼的金髮在黃昏的暖風中肆意地跳躍著,他的周圍是一圈淡淡的暖色光暈……他就像是從漫畫裡走出來的美少年。
    我的腦袋轟地一下變成一片空白,澈野一定會大發雷霆吧……
    他一定會狠狠地說:「葉希雅!拜託你離我遠點,我真的很討厭你!」
    「原澈野來了,快看快看!」
    「有好戲看了。」
    原本安靜的人群再次活躍起來,開始竊竊私語。
    澈野的嘴唇緊緊抿著,散發出一股危險的氣息,他冷冷地走到公告欄的尾端,將日記「嘩」地一下扯下來,用力揉成一團,然後砸向人群。
    澈野,對不起!澈野……
    埋在內心最深處的一絲希望像肥皂泡一樣破滅了。不管澈野打算怎麼羞辱我,我都不會有任何埋怨,如果不是我,就不會惹出這麼多麻煩。
    我呆呆地站著,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
    可是,澈野淡淡地掃視了一遍公告欄之後,居然沒有對我發火,而是轉過頭冷冷地看向圍觀的人群:「你們……覺得很好看嗎?」
    人群再次安靜下來,似乎對於澈野的態度有些不知所措。
    「要不要我把所有收到過的情書也都貼在這裡讓你們參觀一下?」澈野的聲音裡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漫長的沉默之後,澈野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最後,我再警告你們一次,如果再有人做出這種無恥的事情,我也一定不會放過他!」
    「走啦走啦,不就是日記嗎?有什麼好看的!」
    「是啊,日記其實真沒什麼好看的。」圍觀的人邊相互找台階下,邊漸漸地散開了。
    他現在是在幫我嗎?
    不會的,不會的!
    心裡另外一個聲音馬上否定道。
    現在的我,在他心裡的形象已經壞得不能再壞了吧!
    天邊最後一抹夕陽落在他金色的頭髮上,那麼耀眼,他就像天神一樣,卻是冷漠得讓人不敢直視的天神!
    「什麼嘛,原來還是護著葉希雅!」一個女生走過我身邊的時候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但她的話鑽進了我的耳朵裡。
    我看了一眼背對著我的澈野,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剛才還被圍得水洩不通的公告欄前,一下子就只剩下我、千夏和澈野三個人。
    看著澈野近在咫尺的身影,我心裡塞滿了苦澀。
    「澈野……」我鼓起莫大的勇氣望向澈野,「對不……」「起」字還沒有說出口,就被澈野打斷了。
    「葉希雅,除了會惹麻煩,你還會幹嗎?」澈野的目光掃過我的臉,「道歉的話留著以後再說吧,先把你的日記處理好。」澈野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
    他的臉依舊是冷的,聲音裡卻有了淡淡的溫度。
    他居然沒有大發雷霆?
    我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他不再看我,隨手扯下手邊那幾頁正在風中紛飛的日記,迅速地揉成一團,想要扔到垃圾桶裡。
    「澈野,不要!」我緊張地衝到他的面前,拉住他揚起的手。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逆光中,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腦海裡閃過他之前對我的厭惡表情,我的手觸電般縮了回來。他,肯定不喜歡我碰他吧!
    出乎意料地,澈野並沒有繼續扔紙團的動作,手在空中停頓了兩秒後,垂落下來將紙團塞進我的手心:「快點把這些日記處理好。」
    天色漸漸暗下來,雲層彷彿都被鍍上了一道金邊。
    澈野離開的身影慢慢變成了一團模糊的黑影,只有我手裡的紙團上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溫度。
    今天他的態度似乎跟之前不一樣了!
    我愣愣地看著澈野的背影徹底消失在瀰漫開的黑夜裡後,才回過神來跟千夏一起撕公告欄上的日記。
    漸漸暗下去的天空裡沒有一絲亮光,此時此刻地球的另一邊還是凌晨吧?許翼,現在你是不是正在睡夢中呢?
    為什麼在你離開之後,會不斷地發生那麼多讓人難過的事情?
    是不是因為沒有你的守護,我便無法再幸福了?
    許翼……我想你!真的好想好想……
    我抬頭望了一眼遠處的天空,黑暗的天空就像深夜的大海,彷彿可以吞噬掉所有的一切,只剩下一片無盡的黑暗。

《如果天國也曾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