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嚇你

在現代都市裡,隔壁鄰居一年半載不想見或者說尚未相識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兒,但是同在有個屋簷下生活了這麼長的時間依然猶抱琵琶半遮面,恐怕就有些不正常了。很遺憾,我現在遇到的情況就是這樣。我隔壁住的那個房客,從搬進來那算起直到今日,起碼已有八個多月了,然而,我除了他過來看房的那天和搬進來的那天見過他兩次面之外,在這接近250天的日子裡,我再沒見過他一次。他是人是鬼,我都弄不清了,這麼說來,估計有點玄乎,好吧,讓我從頭說起來吧。

我叫古月軒,是湖南郴州人,原在成都某文化公司做圖書,去年年初來到北京了,後在某雜誌社尋得了一份編輯的工作,剛到北京,身上的錢不是很多,工作也不是太穩定,所以我一直窩在一地下室裡度日,到了年底的時候,逐漸在雜誌社站穩了腳跟,我不想太委屈自己,於是跟同來北京發展的朋友武寧在北四環邊上的世紀嘉園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白天各忙各的,晚上回來兩人湊著搭個火,弄點小菜,對著啤酒,日子倒也過得挺舒坦。但是好景不長,如此安逸的小日子沒過多久,因武寧工作變動不得不搬走而告終。

在北京,其他東西你會覺得跟別的城市相比沒什麼感覺,然而唯獨房價絕對讓你覺得這是天子腳下,武寧走後,這套兩室一廳的房子,要我一個人扛肯定是扛不不起,所以必須得找個替死鬼過來幫我一起來扛。當然,對於這個替死鬼的尋找,我倒並沒有太多的壓力,因為我住的這個地方,不但地段好,樓下什麼東西都有的賣,而且交通極為方便,公交車、地鐵都有,因此我不愁沒有替死鬼找上門,我唯一擔心的是這個替死鬼能不能跟我合拍。

舉凡從文的人皆喜歡安靜,我也不例外,我喜歡晚上寫點小文,尤其是鬼故事,在午夜寫的時候特別過癮;週末的時候,我喜歡在住處呼呼大睡,直到下午方才起來,我當然不喜歡找來的這個替死鬼,晚上攪得我頭昏腦漲,週末弄得我不得安寧,所以我給新來的替死鬼定了個標準——不管你從事什麼職業,你要想搬進來就必須給我安靜點!這要求看似不高,但是真正能做到的人並不多,經過再三比較和核實,我最後將這個光榮的名額給了來自黑龍江的王威威。

東北人給我感覺向來都是高大威猛,說起話來槓槓地,然而王威威名字起得威,但是我卻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絲毫屬於北方男兒的氣概,身材矮小,文文弱弱,說話細聲細氣,活脫脫一個從粉堆裡鑽出來假男人。不過這樣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個安分的人,所以他找上門來的那一天,他那甕聲甕氣地自我介紹尚未說完,我就拍板定了他。

事實證明,我的眼光確實不錯,王威威的確是個安分的人,他搬進來之後,一直都是老老實實的,從來沒給我添個一次亂,每天一大早就出門了,晚上很晚才回來,也不在這裡開火,最多夜裡泡個面宵夜而已,週末的時候,窩在房間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跟他照面的概率幾乎是零,要不是晚上那些從他門縫隙裡透出來的燈光提醒我裡面住有人,我真有這套房子只有我一個人在住的錯覺。

起初我對於這一狀況感到很滿意,一套房子住著兩個人,但是像住著一個人那樣自由,不管怎麼樣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然而我這份快樂很快被桌子上那個杯子下壓著的錢和紙條扼殺了。錢一共是四千五百塊,紙張上寫的是:下一季度的房租。很明顯房錢和紙條是王威威留下的。

我看著那些錢和字,霍然發現,自從王威威搬進來後,這三個月以來,我跟他一次面也沒有照過。我突然覺得有點太不近人情了,大家出門在外,本應該相互幫助的,王威威是個內向的人,不善於交往,沒跟我有太多的接觸,是情有可原的,但是我作為一個二房東,這麼長時間來,如此冷落人家實在是說不過去。

為此,我決定彌補一下自己的過失,那天晚上我特意弄了點小菜,準備跟王威威撮一頓,好好聯絡一下感情。飯菜弄好後,我突然想起王威威那天過來看房的時候說過能喝點小酒,隨即我快速下了樓,去商店裡搞了一瓶好酒。上來後我發現王威威的房間裡透出燈光了,看來他是回來了,當即敲門喊:“王老弟,在不?我今天弄了一些酒菜,出來我們哥們好好喝一杯!”

誰知我滿腔熱情換來的卻是王威威一句:“不了,我在樓下已經吃過了,古大哥您吃吧,我現在正在做點活兒,等下去找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只好自個回到桌前大塊朵頤狂襲了滿座的酒菜。有了這次的自討沒趣,我更沒興趣關注王威威了,自顧自的,該幹嘛幹嘛。

如此持續了一段時間,當王威威第二次在桌子上壓錢和留字的時候,我由來地突然萌生了一股懼意。我整整六個月沒見過他了啊!我都差不多已經記不起他的模樣了!為什麼會這樣?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他究竟在幹什麼?難道他是鬼?想到這裡的時候,我不由渾身打了個戰慄。

人有時候真的很奇怪,當遇到一件很簡單的事兒,你不琢磨還好,一琢磨就越覺得不簡單,而當遇到一件複雜的事兒時,這種琢磨就更加變本加厲,最後沒準給琢磨成了詭事。

好在我是個相對比較理性的人,儘管腦袋裡閃過了一個鬼,但是很快就將這個想法壓制下去了,原因很簡單,假如王威威是個鬼的話,那麼他給我的錢當然是冥幣了,然而他給我的那九千塊錢都是貨真價實的真鈔,並且我已經分文不剩地花出去了。

還有假定他是鬼,按照常理是絕對不可能在大白天出現的,但是他過來看房的那天和搬進來那天都是白天過來辦的,所以我和他之間那麼長時間不見,肯定是另有原因。

很快我想到了一個合理的緣由:因為我的工作是編輯,只需要有一台連上網的電腦基本上所有的活兒都能搞定,除了偶爾去辦公室開開會、校校片子什麼的,基本上是不用去上班的,就算去上也無需大清早就去,但是王威威不同,他在來我這看房的時候就說過,他在一家電腦公司上班,地點好像是南二環,從我們這裡到那裡,起碼得兩個小時的路程,所以他要想按時到達公司,天一亮就必須得起床出發,還有他業餘聽說報考了夜大,得不定時地去上課,時常要很晚才回來,而那時候,我要麼在寫字,懶得出來跟他打招呼,要麼早已睡了,所以我們兩人這麼久不想見也不是不可能的。

儘管我跟自己找到了一個不胡思亂想的理由,但是我心裡還是踏實不下來,我決定當晚不管怎麼樣非得見到王威威不可,為此,我早早吃了飯,然後洗了個澡,準備了幾包煙,敞開房門在房間裡玩遊戲。我的房間在王威威住的那間前面,他回房必須要經過我房門,所以只要他一回來,就一定會被我看到。然而,那天晚上我遊戲撐到了凌晨三點依然不見王威威回來,最後終於抵擋不了周公的召喚睡著了,迷糊中,我似乎聽到有人開鎖的聲音,但是那時實在太睏了,第二天一大早,我一醒來,連忙跑去找王威威的,結果他人早就走了。

晚上我不甘心,敞開房間玩遊戲繼續等,可是守了一宿,王威威結果沒回來。第三天,我再來,但是王威威似乎得知我在等他似的,依然沒有出現。真是活見鬼了!第四天,我學了個乖,隨便編了個理由打了個電話給他,並趁機詢問他這幾天為什麼沒回來,他給我的答覆是,這幾天離京出差了,還需要幾天方才回來。儘管有些失望,但是好歹讓我安心了不少。他總算不是鬼,還能聽電話,還能出差!

過了幾天,他終於回來了,當然我並沒有見到他的人,我是通過他放在洗漱間裡洗臉帕和我特意在他房門上插上的牙籤上獲知的,因為他的洗臉帕是濕的,而門縫上的牙籤斷了,後來我打他的電話也證實了這一點。

於是為能和王威威照面,我再次使出了十八般武藝,但似乎從一開始就注定我失敗似的,無論我怎麼守,怎麼等,如何起早,如何晚睡,皆未能與他照上一面,他像是早已看穿了我各種伎倆,巧妙不漏痕跡地避開了。甚至我主動提出要見他也未果,他總有很合理很正當的理由來拒絕我。他越是這樣,我越覺得不對勁,越不對勁我就越想盡快解開謎團,一路死纏爛打糾纏他到底。

有一天我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個機會,那天我清早,天還是濛濛亮,睡得正睡的我,突然被“卡嚓”一聲輕微的鎖門時給驚醒了,從這聲音中我聽出那是我們房子大門上鎖的聲音,當場像被雷擊了一樣霍地爬了起來追了上去,在拐彎處,我看到電梯處閃進去一個人影,然而等我跑過去的時候,電梯已經下去了,我一口氣跑到樓下電梯的人早已出去,我又追了上去,可是一直跑到小區門口依然不見人影。

我站小區門口的馬路上東張西望四處查看,門衛估計見了好奇,於是問我:“大清早的,你找什麼呢?

我比劃著跟他說:“你剛才有沒有看見一個戴著一副眼鏡,個子不高,穿著一件灰色披風的男人走出來?”

找門衛裂開滿嘴的黃牙齒,笑了一個回答說:“哦,他啊!他早就坐的士走了!”

時間就在我和他這般躲貓貓式的追逐中慢慢流逝,轉眼間,自從王威威搬來那天算起來到今天已經有250多天了,我想了很多辦法,也請教了很多人,依然沒能跟他見上一面,這人對於我來說,彷彿是不存在的存在人,面對這麼一個人,面對這麼一些事,我就算是再理性,也難免墮入了神鬼之說了。但是我那個僅存的一點理智又無時不刻地在告訴我:這個世界是根本不可能有鬼的!為了這一點信念,我最後使出那個最卑鄙最無恥也是最有效的殺手鑭——針孔攝像機。我通過熟人偷偷搞了一套針孔攝像機,我在大廳和王威威的房間裡分別都安裝了針孔攝像頭。

我的想法很單純,就算不能跟與王威威親自照上面,但是只要看到攝影機上留有他的照片和舉動,以前那些盤踞在我腦海久久不散的謎團將一切迎刃而解。然而我太低估了王威威的躲藏本事,針孔攝像機已經按照數天了,王威威的影子都沒攝到一個,我以為那是他最近這幾天不在的緣故吧,誰知通過兩天我偷偷打開他的房門進去查看的結果和在門上設計機關得出,他的確回來過,但是為什麼攝影機沒將他攝下來?難道我買的機器有毛病?但是我再三檢驗過了啊,一點毛病也沒有!這就離奇了,難道他真是鬼,據說鬼是沒有影子的,攝像頭是攝不成影像的!

但是又說不過去啊,有這麼混蛋的鬼嗎?大白天若無其事地跑來跑去,還按時交真金白銀的房錢,不為所圖,只為了讓我糊塗?我不斷地為王威威的存在找理由,又不斷地推翻這些理由,接著又不斷地衍生理由,然後又再次推翻,越想越迷惑,越想越覺得頭疼。如此下去,我想我精神瀕臨崩潰的日子不遠了。

就在時候,事情突然出現了轉機,這天晚上我好不容易強逼自己別在瞎想王威威的事兒了,既然他不想見我就算了,反正每月房租照給,他愛不愛出現管我屁事,我就悠著點吧,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睡著了。突然間一個激靈,我被什麼東西驚醒了,側耳一聽,是隔壁開門的聲音,我條件反射似的爬了起來,連忙拉開房門,正好看見王威威關上房門,我一箭步跑到他房門前,一邊敲一邊喊,可是明明看見他進去了,但是任憑我怎麼敲,怎麼喊,他就是不開門,裡面安安靜靜的,像沒人一樣,怎麼可能?!我想到了那份備份鑰匙,於是找了出來,想開鎖進去。

然而就在鑰匙插入鎖孔裡的時候,突然一股寒氣自腳底一路升到了腦門上,不由汗流浹背,這般折騰都未能將他的門喊開,莫非我真是見鬼了,王威威壓根就不是人!或許我真該就此擺手,當作什麼也不知道,繼續過著自己的小日子。我是開還是不開?一下子糾結了。

真相就在眼前,而我卻沒有足夠的膽量來揭開!我長吸了一口氣,定住了顫動的雙手,最後決然地抽回了鑰匙,我實在沒膽量來開門,更沒有充分的心理準備來接受這新的解釋!我耷著腦袋正要回房,這時王威威的房門打開了……

王威威拿著一個文件夾,微笑地走了出來,一改甕聲甕氣之狀,朗聲說:“古先生謝謝您!恭喜您通過了我們的測試了,哦!對了,我忘了自我介紹了,我是‘都市白領減壓中心’的王威威,這是我的名片!近年來,都市白領職場競爭激烈,工作壓力巨大,休閒方式單調,預期希望過高,身體透支過度,造成了他們心靈空虛,精神萎靡,為求刺激,走而挺險走上了犯罪,我們中心為了進一步摸清白領們最真實的精神狀態,隨即派了我們出來調查,你是我的第三位調查對象,其實早在我搬來的第二天,我就已經將房子裡各個角落安裝了針孔攝像機觀察你的一舉一動,制訂了各種讓引起你好奇的措施,經過這八個多月的觀察,可以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心理素質非常強的人,我們的調查就此結束,非常感謝您的配合,我現在就去將屋子裡的針孔攝像機取下來,很感謝你這些日子對我的支持!”王威威跟我握了握手,轉身走去客廳,丟下了呆若木雞的我!

媽的,搞什麼?原來這一切都是這孫子做所謂的調查搞的鬼!我心頭突然蹦出了一股怒氣,這狗日的,如此耍我,事後還像個沒事的人兒,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他不知道屎臭,我尾隨他來到客廳,操起了桌上的一把西瓜刀,三步並作兩步走,衝到他身後,就是一刀!覺得還不解恨,又是數刀捅起……

“本台報道,今日凌晨兩點,北四環邊上的世紀嘉園發生了一件駭人的殺人案,殺人者是某雜誌的一名編輯,看來又是一起白領因壓力巨大為得宣洩而殺人的案例。近年來,白領一族承受職場競爭、生活壓力較大,尤其是受到金融風暴以來,更是雪上加霜,有人為求刺激,暴力事件不斷上演,看來急需制定一套有效得法的白領減壓指南措施……”

《現代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