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攻防轉換

    一洲大酒店1818套房,趙國梁和父親趙永福並肩站在露台之上。
    趙國梁一邊揉著仍在酸痛的手臂一邊道:「爸,平海這幫官僚實在太過分了,他們不想著調查體育場工程質量問題,不想著如何向雲安省方面交代這次的事情,反而將精力集中在調查比賽上,他們根本就是想轉移公眾視線,想推卸責任。」
    趙永福抽了口煙,目光投向燈火輝煌的東江城,他是中國最大鋼鐵企業的掌門人,不但懂得企業經營,也深諳政治之道,他同意兒子對這件事的看法,但是他比兒子看得更加深遠,黑暗中煙火明滅,一陣夜風吹過,煙灰隨風飄散。
    趙永福將煙蒂摁滅在身後玻璃桌上的煙灰缸內,然後在椅子上坐下,低聲道:「泰鴻和七星的那場比賽我沒來及到現場來,不過我看過電視直播。」
    趙國梁望著父親,靜靜等待著他的下文。
    趙永福道:「朱毅主宰了那場比賽,判罰中存在巨大的失誤!」
    趙國梁道:「他也不是神,誤判在所難免!」
    趙永福笑了笑,知子莫若父,他太瞭解兒子的性情,他低聲道:「你對足球的興趣是我培養的,86年的時候,你跟著我看世界盃,從那時起你對足球的熱愛一發而不可收,我是個資深球迷,也是個業餘球員,以我半專業的眼光,球場上的事情我看得很明白。」
    趙永福抽出一支香煙,趙國梁慌忙給父親點上。
    趙永福抽了一口煙又道:「作為一個國際級裁判,朱毅的表現和他的水準大不相符,如果說第一次是誤判,第二次的漏判就是存心故意了,你能告訴我是為什麼嗎?」
    趙國梁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趙永福深邃的目光打量著兒子:「朱毅只是一個裁判,能驅使他做出這樣判罰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利益,他做出了有利於泰鴻的判罰,這件事不難推論出,是我們俱樂部內部有些人很可能做了工作。」
    趙國梁默不作聲的垂下頭去。
    趙永福道:「你看著我,老老實實對我說,朱毅在這場比賽中的判罰和你到底有沒有關係?」
    趙國梁咬了咬嘴唇,終於重重點了點頭道:「爸,昨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我想獻給你一份生日賀禮,於是我……我讓副總經理高勇給朱毅聯繫了下!」
    趙永福的目光陰沉無比:「給了他多少錢?」
    「十萬!」
    趙永福的手指急促的在座椅扶手上敲擊了兩下,兩道濃眉凝結在一起,才抽兩口的香煙熄滅在煙灰缸內,他站起身向前走去,扶住露台的憑欄,靜靜想了兩分鐘左右,果斷道:「你去找高勇,讓他把這件事擔下來!」
    「什麼?」趙國梁瞪大了眼睛。
    趙永福道:「給他一個足以感動他的數字,讓他把所有事情一力承擔下來,這件事絕不可以涉及到你,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趙國梁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他低聲道:「爸,這件事不會有問題,只要朱毅咬死口是誤判,誰拿他也沒有辦法!」
    趙永福冷冷道:「朱毅既然敢拿你的錢,就敢拿別人的錢,這種人吃浮食吃慣了,讓他老老實實根本沒有任何可能!」他歎了口氣,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道:「國梁,你很聰明,很有商業頭腦,可商業頭腦並不等同於政治素養,相信我,平海方面一定會針對球場黑哨事件重錘出擊,這不僅僅是為了轉移視線,也是為了控制局面,讓雲安省領導層不好應對這件事。」
    趙國梁道:「我就不信,他們能夠將這麼大的傷亡事件一手給抹煞了!」
    趙永福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人家根本沒有想過要抹煞這件事!」他並不想就這個問題繼續深入下去,低聲道:「你馬上去找高勇,我敢保證,這件事用不了太久的時間就會查到你們的身上,俱樂部方面必須要有人出去擔待!」
    父親凝重的表情讓趙國梁開始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他隱約覺著,這件事不單單是體育場看台塌陷造成的慘劇,還是一場雙方高層之間的悄無聲息的一場博弈。
    趙永福沒有猜錯,朱毅在一件又一件的證據面前終於一步步敗退下來,在張揚的威脅利誘之下,朱毅終於垂下頭,他低聲道:「我……我收了錢……」
    張揚和聯審的許良對望了一眼,彼此都露出一份欣喜的笑容。
    張揚道:「朱毅,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證據,已經足夠用受賄罪起訴你,現在擺在你面前還有機會!」
    許良道:「我們的政策向來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如果表現足夠積極地話,我們會向法院求情,把你立功的表現作為日後判決的一個重要參照之一。」
    朱毅感覺喉頭有些發乾,他低聲道:「我想……喝口水!」
    張揚點了點頭,讓負責記錄的同志去給朱毅倒了杯水。
    朱毅大口大口的將水喝完,喉結動了動,抿了抿嘴唇道:「我承認,我貪財,我對金錢的慾望太強烈,我忘記了一個裁判員最起碼的公平原則。」
    張揚道:「現在不是聽你檢討的時候,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收了多少錢,這筆錢是誰送給你的?」
    朱毅咬了咬嘴唇,終於下定決心道:「泰鴻俱樂部的副總經理高勇在賽前找到我,他答應給我十萬塊,比賽前五萬,等比賽勝利之後再付給我五萬,讓我吹罰這場比賽的時候掌握好尺度,確保泰鴻俱樂部獲勝!」
    張揚大聲道:「我再問你一遍,跟你接觸的是誰?」
    「泰鴻俱樂部副總經理高勇!」
    許良已經站起身來,他向張揚道:「我馬上去通報齊廳長!」
    張揚點了點頭,案情審訊到現在,終於將事情牽涉到泰鴻俱樂部,這件事的真正意義在於讓雲安省某些人也要承擔一部分的責任。
    許良走後,朱毅有些膽怯的望著張揚道:「張主任……我已經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交代了,你們應該會遵守承諾吧?」
    張揚道:「朱毅,你知道伸手必備捉的道理嗎?」
    朱毅道:「我很後悔!我很慚愧!」
    張揚不屑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平海公安廳副廳長齊波聽聞這件事已經查到泰鴻俱樂部,這件事雖然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可真正掌握證據的時候,他也不得不考慮後果,畢竟涉及到兩省之間的事情,在這種時候將矛頭指向泰鴻俱樂部勢必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齊波做事素來穩重,一個人如果過度穩重就會有保守之嫌,他首先給調查組組長劉艷紅打了個電話,案情已經牽涉到泰鴻俱樂部副總經理高勇,抓還是不抓?
    劉艷紅幾乎沒有做任何的考慮,斬釘截鐵道:「抓!」
    劉艷紅的這番話仍然沒有讓齊波下定決心,他又請示了公安廳廳長王伯行,王伯行處事極其老道,他淡然道:「顧書記既然將這件事交給你們,你們就大膽去做!有顧書記撐腰,你們怕什麼?」這件事反正和他無關,他怎麼說都行。
    齊波本想再去請示顧允知,可猶豫再三沒敢打這個電話,顧允知的脾氣他是有所瞭解的,如果這種事情請示他,顧書記肯定會責怪他辦事不力,反正自己只是調查組副組長,上面還有劉艷紅頂著,她既然說抓,就按照她的意思辦!
    為了慎重起見,齊波親自帶隊去抓高勇,措辭也很婉轉,只是說協助調查情況。讓齊波意外的是,泰鴻俱樂部方面表現的相當平靜,並沒有任何的對抗情緒,高勇也很從容的跟著他們上了車。
    望著高勇被帶上警車,泰鴻俱樂部總經理趙國梁一雙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他和高勇是老搭檔,在體育場看台坍塌之初,他並沒有想到平海方面會將注意力集中在假球黑哨事件之中,而事情的發展正像他父親預見的那樣,平海方面抓住這條線索窮追猛打,大有要將此事掀個底朝天的勢頭,趙國梁提前和高勇談過這件事之後,高勇幾乎沒做任何考慮就答應了下來,高勇頭腦很清醒,他知道這件事牽涉的越多越麻煩,雖然趙國梁是事件的籌劃者,自己只是一個執行者,但是如果他把趙國梁供出來,就意味著他的前途就此終結,行賄罪,也算不上什麼重罪,就算自己進去了,用不了幾年就會出來,不但可以得到趙國梁的重用,還可以得到一份數目可觀的賠償。
    高勇想透了這層道理,他表現的相當配合。
    劉艷紅還沒有來得及發問。
    高勇主動道:「你們不用問了,我全都交代,這樣算是投案自首吧?」
    劉艷紅道:「你配合的話,我們會酌情處理!」她向身邊的張揚看了看,張揚道:「說吧!」
    高勇道:「比賽前我的確給當場的主裁判朱毅送了錢,五萬塊,我答應給他十萬,還有五萬沒有給付,不但朱毅,兩位邊裁我也送了錢,每人一萬塊。我的目的就是想讓泰鴻隊獲勝!」
    張揚道:「誰指使你這麼幹的?」
    高勇笑道:「我是俱樂部的副總經理,實際上俱樂部都是我在管理,趙總放給我的權力很大,這些事我並不需要向任何人請示,我有財權,低於五十萬的財務支出,我無須向上方請示!」
    張揚道:「你只是個副總經理,說穿了也就是一高級管理人員,你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高勇道:「我知道你想幹什麼!我說的都是實話,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俱樂部成績太差,再這樣下去即將面臨降級,我的經濟收入和俱樂部的運營狀況密切相關,如果我不這麼做,球隊戰績太差,這個賽季結束後我就會被炒魷魚,這個理由夠充分嗎?」
    劉艷紅道:「僅僅是這個理由還不足以說服我!」
    高勇道:「我知道你們平海方面想轉移注意力,可是假球黑哨和這次體育場的慘案並沒有關係,你們的手段實在不夠磊落!」
    張揚冷笑道:「就你也配提磊落這兩個字?」
    高勇道:「你們無非是想方設法的把我們俱樂部拖進來,我知道你們的目的,拖進來的人越多,影響越大,就越能分散公眾視線,真是打得如意算盤,我明白的告訴你們,事情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我也聘請了律師,我對自己做過的一切會承擔責任,但是你們想要把看台坍塌事件推到我的身上,我堅決不會答應。」
    張揚道:「看不出你還很有性格!」
    高勇道:「我這人就是這樣,愛面子,對自己擁有的一切看得很重,所以做出了糊塗事,你們既然查到了假球黑哨上,我不妨多透露點信息給你們,我可以負責的說,目前的甲級俱樂部,沒有一家是乾淨的,你只要去調查,裡面都有問題,這些裁判的膽子是一點點養大的,胃口也是一天天變大,收錢的不止是朱毅一個,送錢的也不是我一個,就說你們平海七星俱樂部,他曹新元敢說自己的屁股是乾淨的?我絕不相信!上個月他們對林源隊的那場比賽,打了人家一個5:1,明眼人都看出是黑哨,只是沒人查,你們如果有這麼大的閒情逸致可以去查查,如果曹新元沒給執場裁判送錢,我把自己的眼睛摳下來!」
    張揚道:「高勇,你到現在還沒搞清楚,我們對你們行賄受賄的興趣不大,我們真正要查的是製造這場騷亂的原因!」
    高勇不無嘲諷的笑道:「騷亂的真正原因?難道球場騷亂和看台坍塌有關嗎?」
    劉艷紅道:「很不幸,你說對了,根據目前各方專家的考證,看台坍塌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在短時間內,看台上湧入了太多的球迷,超出了看台設計的承受能力,而且是兩倍以上,看台的設計沒有問題,施工的質量和工藝也沒有問題,在排除了上述兩個重要因素之後,主要的原因就是這場球迷騷亂,而製造這場球迷騷亂的根本原因是這場不公平的比賽,造成比賽不公平的恰恰是你和朱毅的內幕交易!」
    高勇再也沉不住氣,他站起身怒吼道:「你撒謊!你們在推卸責任,發生這次慘劇的根本原因就是你們看台施工質量的問題,你們平海在為自己推卸責任!」
    劉艷紅道:「沒有事實證據我們不會這樣說,既然我們說出來,就會負責任!高勇你不但要為行賄負責,你和這場不公平競賽的製造者還要為球場騷亂埋單!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你的罪行很嚴重!」
    高勇怒視劉艷紅,可他的目光深處閃爍著恐懼。
    劉艷紅起身道:「張揚,接下來的問訊交給你了!」
    劉艷紅離開之後,張揚歎了口氣道:「何苦來哉,我看人從不走眼,就你這副德行,最多也就是個跑腿的,老實交代吧,到底是誰讓你賄賂裁判的?想替人背黑鍋,也得分清楚輕重,搞不好把自個兒的性命給搭進去,那就不值得了!「高勇道:「你在威脅我!」
    張揚道:「有那必要嗎?我跟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
    「你們以為我是三歲小孩?把看台坍塌歸結到球迷騷亂,你們可真敢想,我倒要看看這世上有沒有公理,你們這是地方保護主義,為了保住平海的官僚和商人,不惜昧著良心將責任推到我們的身上!」
    張揚冷笑一聲,抓起桌上的一份材料扔了過去:「你仔細看,我有的是時間,不懂的地方我可以給你解釋,那啥……上面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全都經過專家們的論證,設計沒問題,工程質量沒問題!」
    高勇從頭開始仔細觀看材料,越看額頭上冷汗越多,他漸漸感覺到這件事比他預想中還要嚴重得多。
    洪偉基來到東江之後本想去見顧允知和宋懷明中的一個,可是兩人都採用避而不見的策略,讓洪偉基這個雲安省副省長,雲安省方面的全權代表很沒有面子。不過平海方面還是派出常務副省長趙季廷陪同他,趙季廷這個曾經平海的政壇之星,自從兒子趙海衛找人輪姦歐陽如夏,導致歐陽如夏崩潰自殺後,他整個人也頹喪了下去,每個人都看得到他的消沉,趙季廷老了很多,歐陽如夏,那個熱情似火讓他心愛的女人,如今已經魂歸天國,害死歐陽如夏的兇手,卻是他的兒子趙海衛,因為這件事趙海衛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三年,就算在獄中表現良好獲得減刑的情況下,走出監獄也已經是二十一世紀,因為趙海衛的事情,妻子李萍大受刺激,於上個月已經病逝,接連的打擊讓趙季廷變得心灰意冷,他不再像過去那般熱衷名利和地位,他明白,真正造成這場悲劇的是自己,只是上天沒有把報應落在自己的頭上。
    洪偉基在趙季廷的身上找到了共同點,兩人在平海的官場上都很失意,而且都是栽在女人這個問題上,不同的是洪偉基很幸運的很迅速的爬了起來,而趙季廷卻沒有那麼快。
    趙季廷這次給洪偉基的感覺是很麻木,彷彿游離於體制之外,洪偉基想通過他瞭解一些平海方面的最新進展:「趙省長,我聽說你們抓了泰鴻俱樂部副總經理高勇,請問是什麼原因?」
    「調查需要!」趙季廷說完就沉默下去。
    洪偉基又道:「我不明白平海方面為什麼要把球迷騷亂作為4.17慘案的主要原因調查?」
    「既然是查清楚,就要全面而廣泛的調查!」趙季廷又沉默了下去。
    洪偉基感覺很無趣,他印象中的趙季廷不是這個樣子,當初趙季廷被視為平海省長最有力的競爭人選,那時候他意氣風發,在諸多副省長中最受顧允知的欣賞和器重,想不到他在歐陽如夏的事件之後就此一蹶不振。
    洪偉基道:「趙省長,我是從平海走出去的幹部,可我仍然覺著這次平海在4.17事件的處理上表現的不夠積極,想想那些仍然站在體育場外苦苦哀嚎的死者家屬,我們做領導的於心何忍。」
    趙季廷道:「已經有調查組在調查,相關的賠償方案馬上就會出台,省裡已經做出了最大的努力,洪省長應該多點耐心!」
    洪偉基不可能有耐心,他感覺到平海省上上下下有意識的在防範自己,將自己隔離於事件之外,他將事情目前的進展通報了省委書記喬振梁。
    喬振梁聽聞平海省方面將泰鴻俱樂部副總經理高勇抓走,並開始全面調查泰鴻俱樂部的時候,氣得拍了桌子,他平時都是一團和氣,可生氣的時候沒有人敢靠近,秘書嚇得悄悄退了出去,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喬書記的脾氣。
    中組部方面已經和喬振梁談過話,他知道平海將會是自己的下一站,在他還沒有前往平海之前,想不到就出了這件慘案,喬振梁很痛心,他在雲安省老百姓中的口碑很高,喬書記平易近人愛民如子,事實上喬振梁也是這樣,這位省委書記出了名的沒有架子,雲安省各城市的街頭巷尾,甚至村口稻田都出現過他的身影,他熱衷於微服私訪,他始終認為這樣可以聽到老百姓最真實的呼聲。
    知道4.17球場慘案之後,喬振梁認為自己的應對並沒有錯,派洪偉基作為代表前往東江瞭解情況是必須的,他讓洪偉基去的目的是給雲安的這幫球迷撐腰,也是帶去雲安省領導的慰問,當然他也有給平海方面壓力的意思,死了這麼多人,雲安省球迷死去了25人,傷113人,這麼驚人的數目,這麼慘痛事件,發生在東江,發生在平海,平海方面應該負擔全部的責任,應該給雲安的老百姓一個交代,喬振梁是雲安省的省委書記,哪怕是他在任還有一天,他都要盡好父母官的本分,他要維護雲安省老百姓的利益。
    喬振梁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他主動給顧允知通了電話。
    顧允知接到喬振梁這個電話的時候,劉艷紅正在向他匯報最新進展。
    喬振梁的這個電話早就在顧允知的意料之中,顧允知道:「喬書記,你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
    顧允知的這句話讓喬振梁很惱火,可他又不能發作,雖然兩人的級別相同,可顧允知的資歷擺在那裡,人家是老同志,對老同志是要尊敬的,喬振梁控制情緒的功夫很自如,他輕聲道:「顧書記,我想跟你溝通一下4.17球場慘案的事情!」
    顧允知道:「這件事啊!平海方面正在積極調查,目前情況並不明朗,至於事情的最新進展我們都通報給了偉基同志,他應該都跟你說了!」
    喬振梁道:「說了一些,不過出於保密機制,他對事情的進展瞭解的並不全面!」他的言外之意是平海方面缺少跟他們的溝通。
    顧允知向劉艷紅看了一眼,他此時的心情輕鬆了許多:「根據專家組的論證,體育館的看台設計和施工都不存在太多的問題,造成坍塌的主要原因是球迷騷亂,湧上看台的球迷數量超出了看台的承載能力!」
    喬振梁道:「顧書記,這個原因恐怕外行都不會相信!」他被顧允知的理由激怒了。
    顧允知道:「我也覺著不可信,可專家論證的結果就是這樣,中央方面也派來了工作組,工作組的專家在進行進一步的論證!」
    喬振梁道:「如果工程不存在隱患,這場悲劇就不會發生!」
    顧允知道:「無論是不是工程的隱患,工程的施工方,建築的承包商都已經被抓起來了,我們務必要將這件事查的清清楚楚,但是有一點無可否認,球迷騷亂也是造成這場慘劇的重要原因之一。等中央工作組的專家出來結果之後,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喬振梁道:「顧書記,您以為責任方在誰?」
    顧允知道:「事情已經發生,對我們來說首先是撫恤死傷者,這方面的工作由懷明同志在做,調查工作也在緊鑼密鼓的進行,我會在離休前處理好這件事,把一個乾乾淨淨健健康康的平海交給我的繼任!」
    喬振梁心知肚明,顧允知這句話在提醒自己,他就要離休了,自己才是平海的未來接班人。喬振梁道:「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身為雲安省省委書記,必須要為這些老百姓的利益著想!」
    顧允知意味深長道:「每個人都是這樣,你為了雲安,我為了平海,但是我們都是為了中國,我們要秉著公平公正的原則來處理這件事,我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事件的相關責任者,喬書記,事情既然發生在平海,我就會負責到底,我會給死難者家屬一個滿意的交代。」
    喬振梁聽出了顧允知的言外之意,事情是發生在平海的,人家不需要自己的干涉。喬振梁道:「我贊同顧書記的說法,我希望我們能夠協同處理好這件事,早日讓死者入土為安,讓生者從悲痛中解脫出來!」
    顧允知道:「這件事的確需要我們雙方理性的協同合作,不然只會讓事件進一步計劃,對雲安,對平海都沒有任何的好處。」
    喬振梁怎麼聽都是顧允知在敲打自己,他心頭很不爽,開始後悔給顧允知打這個電話了,這正是他不如顧允知老道的地方,作為受害者的一方,他本該佔據主動才對,而顧允知以守為攻,穩紮穩打,步步緊逼,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完成了攻防轉換,薑是老的辣,顧允知果然名不虛傳。
    平心而論,喬振梁也存在藉著這件事在平海立威的打算,此時他方才意識到,顧允知還沒有退,他在平海一日,平海就輪不到別人說話,哪怕是他也不例外。
    顧允知的進攻並沒有就此結束,他平靜道:「振梁同志,泰鴻俱樂部方面行賄裁判的事情已經落實,我希望你們可以徹底調查這件事。」
    喬振梁道:「顧書記,我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泰鴻俱樂部方面我會派人跟進!」
    顧允知點了點頭,和喬振梁又交換了一些看法方才掛上電話。
    一直旁聽的劉艷紅親耳見證了省委書記的強勢,她慶幸遇到這樣的領導,顧允知是個有擔當的人,同時他的頭腦極度清醒,他尊重事實,而不是因為發生重大事件,而匆匆處理,抓幾個事件的相關人員應付一下,對公眾作出交代,草草了事。
    顧允知道:「小劉,你剛才說專家認定工程安裝方面不存在質量問題?」
    劉艷紅道:「應該不存在問題,我省建築專家已經論證過,但是這並不代表著我們能夠推卸責任,體育場翻修工程存在著非法轉包的問題,新宏建設根本沒有施工資格證,體育場翻修工程的承包商梁成龍明知他沒有施工資格證,仍然將工程轉包給他,全都是利益驅動!體委主任惠敬民的兒子惠強在其中起到了穿針引線的作用,而新宏建設的劉海軍又是惠敬民的親侄子,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中肯定存在著極其複雜的利益關係!」
    顧允知道:「小劉,相關人員一個都不可以放過,但是要掌握技巧,現在的板子要打在明處,要讓人心服口服,如果在這種關鍵時刻,挖得越深,越會落人口舌。」
    劉艷紅明白顧允知的意思,在這個敏感時刻如果追查到底,只會將矛盾的焦點聚集在平海方面,這對平海顯然是不利的,顧允知並非是要縱容包庇這些人,而是要秋後算賬。
    劉艷紅道:「泰鴻俱樂部存在著相當大的問題,可是泰鴻俱樂部經理高勇已經站出來主動承擔了全部責任,目前案件仍在審理之中。」
    顧允知道:「你有什麼看法?」
    劉艷紅道:「我們調查組內部交換過意見,以高勇在俱樂部的身份地位他是不敢做出這樣大膽的決斷的,他的背後一定有人指使,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策劃賄賂裁判的人極有可能是俱樂部經理趙國梁,我們查到趙國梁在戰前動員上曾經流露出要用一場勝利給他的父親祝賀生日!」
    顧允知點了點頭:「趙永福!」
    劉艷紅道:「泰鴻集團董事長趙永福!」
    顧允知道:「你們盡量想辦法讓高勇說實話,只要他開口說實話,如果這件事真的和趙國梁有關,我想事情會簡單很多!」
    劉艷紅道:「張揚正在審問他,他說有辦法讓高勇說實話!」
    張揚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大吼道:「看清楚沒有?」
    高勇嚇得哆嗦了一下,他把那份材料放下:「你不必費盡心機了,行賄的是我,我認罪!」
    張揚起身緩步來到高勇面前,雙目盯著高勇的眼睛:「我倒是蠻欣賞你的,有個詞怎麼說的呢?叫愚忠,你對趙國梁就是這種吧?」
    高勇強裝鎮定道:「你不要誤導我,在我的律師來之前,我不會回答你的任何問題!」
    張揚冷笑道:「律師,律師頂個屁用?我沒跟你談法律,這裡也不是談法律的地方,我代表紀委,代表4.17調查組調查這起慘劇的緣由,高勇,你嘴巴很硬,如果你是義氣或者是愚忠,我佩服你,你也算得上一條漢子,可如果是別人威脅你,或者利誘你這樣說,你就是一傻逼!」
    高勇冷冷道:「你罵我的每句話,我都會向有關部門投訴!」
    張揚笑道:「有關部門管不了我,從我進入體制內開始,我就是這種工作態度,就是這種工作方法,我能夠平平安安的走到現在,就證明有關部門不但不反對,而且很贊成,我有很多種方法可以讓你說實話,我選了最溫柔的一種,現在講究人權,講究人道,嚴刑逼供那些事兒離咱們很遠,咱們也不屑於那麼幹,高勇,我挺可憐你的,你覺著認罪之後,所有事情就到此為止了?大不了給你一個行賄罪,最多判個三五年你就能出來?」
    高勇沒說話,鼓足勇氣和張揚對視著。
    張揚道:「做夢去吧,我給你看得這份材料不是偽造的,專家組論證的結果是,球迷騷亂才是造成看台坍塌的主要原因,這麼多條人命,總得有人擔待,常言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的行賄罪跟這件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根據我的經驗,你至少是一無期!」
    高勇大叫道:「你少嚇唬我,球迷騷亂跟我什麼關係?」
    張揚冷笑道:「你雖然沒有直接殺他們,你卻是這起球迷騷亂的直接製造者,你不是有種嗎?你只管承擔,31條人命,你擔得起嗎?無期還是輕的,搞不好會被槍斃,你兒子才一歲吧,這麼小的孩子就要失去父親,這是怎樣的殘忍,是不是有人答應你,只要你承擔下來,你的家人由他照顧?我想問你,就算他能夠給你家人金錢,他能給他們感情嗎?能給你兒子父愛嗎?」
    「別說了!」高勇額頭上全都是冷汗。
    張揚歎了口氣道:「我懶得跟你玩心理攻勢,你想當犧牲品,我成全你,對我而言事情完全可以就此結束,罪魁禍首已經找到了,我把你和那個朱毅繳上去就全部結束!可是我真可憐你……」張揚搖了搖頭,拿起那份材料:「高勇,你不為自己考慮,也應該為家人考慮,我言盡於此,至於最後做出怎樣的選擇,全都在你自己了!」
    張揚說完向門外走去,走了兩步,他又折回頭來,從懷中掏出一張照片放在桌面上。
    高勇垂下頭去,卻是他和妻子抱著兒子滿週歲的照片,看到妻子溫柔的笑靨,看到兒子天真無邪的笑容,高勇的內心宛如被子彈突然擊中了,他的血液隨之而凝固了起來,然後他的勇氣隨著內心無形的創口迅速被抽離了出去,他摀住面孔,指縫中淚水已經滾滾湧了出來。
    張大官人恰到好處的說了一句:「你兒子真可愛!」這廝問詢的技巧已經登上了一個全新的高度,不用針扎不用點穴,不用給對手皮肉之苦,單單是心理攻勢就可以瓦解對方的防線,這才是張大官人的高明之處。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