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欲擒故縱

    電視台的工作人員對新聞發佈現場進行快速切換,打上信號中斷的字樣,不過切換前的最後一個鏡頭卻是那名記者舉手高高揚起那疊照片。
    「真是愚蠢。」林泉伸手將電視關閉,站到玻璃幕牆之前,在未名湖的對岸某處,有一幢別墅是陸冰倩的住宅。省臨時常委會議之後,林泉與耿一民就靜海樓市當前的狀況單獨向顧憲章做了匯報,之後便返回鵬潤大廈頂樓的住宅。耿一民沒有停留,直接坐車返回靜海。
    當初還是陳菲綾做鄰居的戲言,林泉留下這套正對著煙波浩渺的未名湖水的房子,後來轉到方楠的名下,很少有機會住進來。
    「負責現場直播的工作人員可能疏乎了,直播都有幾秒的延遲時間,是讓製作人員應對緊急情況的,」張小斌在旁邊解釋道,「場面應該有些混亂吧,需要不需要打電話問一下情況?」
    林泉搖了搖頭,說道:「那就讓他混亂吧,我們要做的事情很多,先讓他們表演一陣子。明天靜海商貿中心區奠基,本想在省城留一夜,又不想明天趕早,你通知一下季永,我們夜裡趕回靜海吧。」
    靜海樓市進入冰封期,那是相對於住宅開發而言,對商業用房的開發相對小得多。在此之前,因為住宅開發的高利潤,地產商一般不願意向商業用房開發投入資金與精力,星湖建設也不例外。商品住宅開發一旦陷入停滯期,商業用房自然是靜海地產為轉移的方向。主導靜海樓市走向的聯投,旗下星湖建設早一步將新區商貿中心區的規劃地塊拿入囊中。是一點都不意外地事情。商貿中心規劃區域其實還包括星湖建設正開發建設的新聯投中心大廈、寫字樓群與靜海公館等建築群,加上前側文體地塊、東側的大學城、北側的行政公共服務地塊,構成靜海市新區的核心。在這個新區核心,星湖建設將開發建設總面積達四十萬平方米的商業用房,包括地下服飾街、中央廣場、大型商超等。
    連夜趕回靜海的,除了林泉與張小斌之外,還有顧良宇。目前靜海成為關注的焦點,是雙方矛盾激化地主戰場。林泉緊急將顧良宇調往靜海,調到自己身邊,四季集團的事務暫時由陳明憲主持。除了顧良宇之外,邵兵也每天到聯投總部上班,暫時不會履在星湖建設集團的新職務。
    在車上,林泉給陳晨掛了電話,問及陳雨的情況,陳晨的聲音很憔悴:「一切還算好。王局長來得及時,現在都住在醫院裡,暫時不會受到記者的干擾。」
    陳晨的聲音已經如此憔悴,可以想像陳雨此時的狀況,林泉難過地閉上眼睛,心裡的憤怒正燃燒,不會對這群人有一絲一毫的容情了。陳明行左臀髖骨骨裂,究其原因,也分辨不清是在家裡時摔傷的,還在公司辦公室給那群冒充記者的流氓衝擊摔傷的。當然,靜海警方將受傷的原因歸結到衝擊事件上。陳明行將在醫療接受徹底的治療,陳雨也留在醫院休養,陳明行的愛人也在中午時接到這段與外界隔離開的醫院,此時陳家住宅外圍已經給圍訊趕來地記者圍得水洩不通。
    「讓你姐接一下電話。」林泉輕輕的說。他對陳雨的狀況還不是很不放心。過了一會兒,陳雨才接電話,聲音很沙啞,說話很費力:「林泉,電視裡報道是真的?」
    林泉皺了皺眉頭,摀住話筒。問張小斌:「不是讓你給陳雨她們安排接觸不到外面訊息的地方嗎?」
    張小斌尷尬地說:「陳小姐堅持,我沒意識問題很嚴重……」他此時已經感覺到這場風波所想打擊的陳雨,在林泉心裡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也認識到自己做事不夠細緻。
    林泉拿話筒敲了敲頭,沒有繼續責怪張小斌。鬆開捂話筒的手,說道:「警方手裡已經有充分的證據證明張權的死與你父親無關。但是要讓對方繼續表演下去,暫時不會澄清,回應地措辭會含糊一些……」稍稍停頓了一下,又說道,「最近衝擊麗景的負面報道可能會比較多,你心裡要有準備,雖說你父親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是你父親已經去承擔這些責任的準備,我會盡我的能力,不會讓那些有心人肆意妄為地,也會盡我的能力,避免麗景受到不應該地衝擊……」
    放下電話,眼睛注視著窗外的夜色,久久不語。
    張小斌說道:「是不是通知醫院那邊的人,隔絕外面的訊息傳入?」
    「沒有必要了,她是個好強的人。」林泉輕輕歎了一口氣,「要是讓她什麼都聽不到、看不到,會讓她心裡更難熬。」
    林泉對坐在對面的顧良宇說道:「可能需要你連夜與陳山見一面,商議穩定麗景局勢的事宜,確保在麗景集團在這一段時間裡,保持正常的營運。於公於私,我們都要保護麗景不要受到過分的衝擊,市委市政府的意見也是如此,畢竟麗景集團垮掉,對靜海的經濟會有不小的衝擊,大量的失業會造成一定的社會問題……按照麗景集團原先的日程,後天秦明會到麗景下面的工廠參觀,只怕明天媒體給麗景的衝擊不少,看有沒有可能將參觀提前到明天……」秦明現在是靜海區管工業的副區長,此時讓更高級別的領導出面,雖然說更能起到穩定人心的作用,但是在省委或者其他人看來,卻是靜海市委市政府在案情沒偵訊清楚之前有公然袒護麗景集團的嫌疑,說了不好聽,有意氣用事之嫌,秦明分明不算太重,還是下一級組織的領導,但也能安心麗景的人心。
    林泉現在只希望麗景集團能勉強維持下去。只要熬過這場風波,總會有更好的方法。
    次日,靜海建總國有資產流失案成為許多家媒體地條頭,雖然說沒有##晨報那篇報道來得驚世駭俗,但是經過巧妙的編輯,與靜海建總,靜海樓市、沈氏集團、聯投等相當具有轟動效應的因素糾纏在一起,已經是絕佳的新聞素材。媒體都提及張權相當巧合的死亡時間,除了少數媒體直接將張權的死亡與陳明行的自首聯繫在一起。但是絕大部分媒體沒有將這兩事件直接關聯,但是質疑的意圖卻十分地明顯。
    靜南區主管工業副區長秦明相當低調的參觀麗景集團在陸洪鎮的制鞋工廠,靜海晚報在不起眼的地方刊登了這一消息。在同一份報紙上,大規模報道靜海新區商貿中心區的奠基儀式,並報道聯投、東都、和黃等大型集團再一次增加對聯合創投的注資,註冊資金由原先的兩億增加到六億,由原四季集團董事長顧良宇擔任聯合創投的總裁。這條消息由四季集團今天地公告得到印證:顧良宇辭去四季集團董事長一職,由總裁陳明憲兼任。
    比起媒體對靜海建總行賄案事件連篇累牘的報道。對沈氏地產在靜海建總投機性股權投資受狙擊的調查,只在經濟觀察報與證券報上刊登,特別是靜海建總在半個月的時間裡,下挫幅度高達65%,進一步加深市場對沈氏集團資金褳的擔憂。橫店能源開盤時極力想在昨天的小陽線上跳高開盤,卻給一筆大單壓下,之後便開始緩慢的下挫。
    在這一過程中,沈氏集團試圖複製昨天的救市操縱,但是很會就被沒有規模的快速買賣衝亂節奏,顯然。聯投昨天中止一天的狙擊操作,今天又開始了,而且沒有喪失理智地跡象。
    「你不是說陳雨對他來說是最重要的人嗎?」沈樂沒有太大的耐心,他雖然有些聰明,但沒有足夠的耐心。他看不得聯投如此的悠然自得,「聯投今天是那麼地井井有條,真不明白他哪裡被打擊了。」
    張楷明說道:「表面上的文章,誰能看得出深淺,林泉要是這麼容易就被擊潰,也就不配作你們沈氏的對手。但是一枚堅硬的石頭都是從第一道裂痕開始碎裂的……」
    沈樂也覺得自己的口氣有些不好,克制住說:「倒不是我怪你,沈氏現在地壓力也不小,靜海市與他竟然將問題拋給省委去討論決定,我們打算請監察部下來查案的計劃豈不是給破壞的?」
    「我還那句話。聯投不可能一下就擊潰的,」張楷明撇撇嘴。「聯投給你們下套,用了多少時間,你們難道比他還缺乏耐心?」
    沈樂咧嘴笑了笑,心想:靜海建總倒是從誰的手裡溜走地?不過目前也只有張楷明想出來的主意有些效果,沈樂倒也克制住不去諷刺他。「去看看證券中心看看證券市場有什麼變化沒有?」伸手便要去拉開,卻讓張楷明擋住。張楷明戴上寬幅墨鏡,幾乎遮住大半張臉,除非極熟悉他地人,其他人還真認不出來。
    「在沈氏集團總部,有必要這樣嗎?」
    「林泉他們一定能猜到那篇報道是我做出來的,那對賊人已經回靜海自首,現在給靜海警方撈進局子裡去,可得不償失,還是小心點好。」張楷明伸手去拉開門。
    沈樂與張楷明穿過大廳,走到沈氏集團證券部給高層專門設立的看盤房間,陸冰倩、沈在星、陸仲達三個人從開盤一直都在那裡。主屏幕上顯示的是橫店能源的股價走勢,形狀很醜,以術語來說,是多空爭奪激烈,張楷明卻曉得實際是沈氏的抵擋有些潰不成軍。雖然不曉得沈氏集團的具體財務狀況,看來媒體對沈氏集團資金褳的報道並沒有偏離事實,沈氏真的在靜海樓市消耗太多的資金了。
    沈在星看見張楷明與兒子沈氏走進來,說道:「你的計劃,看上去對聯投沒有什麼作用,聯投昨天是暫停了攻勢。但是昨天好不容易拉升的小陽線,在上午已經全面失守。你看看靜海建總的股價,難道真要沈氏接受聯投地收購方案嗎?」
    沈在星迅速按鍵,將屏幕迅速切換到靜海建總的走勢圖,上午一直處於跌停位,下午有少量的買盤進入,短時間打開跌停,但是經不過拋單的壓力。收盤時又壓至距跌停位差一分的價位上。
    陸仲達鎮靜些,說道:「在靜海建總裡的股權投資,注定要損失一部分,這怨不得張小弟。」
    張楷明微微一笑說道:「除了資金褳有些問題之外,沈氏旗下的公司並沒有別的大問題,股價連續暴跌,一定會吸引其他機構介入,這跟熱錢追隨沈氏進入靜海樓市地道理一樣。只是現在其他機構都在等待更好的時機,難道你們怕聯投能將所有的逐利資本都震懾在場外嗎?」
    「話是這麼說不假,」陸仲達平靜的說,「不過沈氏現在的壓力也很大,置信銀行是沈氏資金的主要供給方,不瞞張小弟你,這在今天收盤的時候,置信銀行東海分行發來公函,一旦橫店能源、沈氏地產的股價繼續下滑,置信銀行將減低對沈氏集團地資信評級……」
    張楷明當然曉得資信評級降低的壓力。這將降低置信銀行的授信貸款額度。這個口子一開,其他金融機構也將紛紛效仿,將讓沈氏集團捉襟見肘的資金褳更加岌岌可危。當然,張楷明不知道,一旦置信銀行給沈氏集團的資信評級降低。就代表沈氏已經用光今年的授信貸款額度。
    陸冰倩現在頗有些有苦說不出。昨天省臨時常委會議過後,省宣傳部長楊旭就惱怒的打來電話,責問沈氏與##晨報的報道有無關係,還問沈氏有沒有主動與聯投和解的可能。今天置信銀行就發來這樣的
    公函,說明有人想通過這個方式,給沈氏施加壓力。希望沈氏主要向聯投和解。
    要有和解地可能,為什麼要挑這麼多的事情?
    陸冰倩的眼睛閃爍著怨毒的目光,心裡這麼想著:沈氏必須頂住壓力,畢竟給套在靜海樓市的熱錢不止沈氏一家,這些熱錢財團雖然抱怨沈氏引錯了路。但是在此時,卻惟有抱成一團地路可走。不然誰也別想從靜海樓市裡的脫身。但是這些熱錢財團奸滑無比,他們看到沈氏在資金褳上存在問題,便貪得無厭,想從沈氏這裡咬一口,來彌補他們在靜海樓市上的損失。真是越想越氣,陸冰倩急速的呼吸了兩口,心裡的憤怒卻沒有平復下去。
    陸仲達想到眼前的困境,想起三弟給靜海警方拘捕地第二天托律師回來的話:「這是陷阱。」
    這一步步走下來,卻有一種往陷阱深處走的驚悚感覺。聯投或許並不可怕,實力也不足以讓沈氏畏懼,但是沈氏輕敵的挑選了聯投預設的戰場,這才是致命地錯誤,就像這般陷入沼澤地似的越陷越深。
    該如何脫險困驗?陸仲達心裡想著,抬頭看了一眼張楷明:是寄托於這人地危險計劃,還是壯士斷腕?關鍵是目前看來聯投並沒有被這個計劃干涉到的跡象,聯投對沈氏的攻擊,既沒有緩和,也沒有突然猛烈。
    「張小弟有沒有更好的方案,」陸仲達瞇著眼睛看向張楷明,「張小弟要沒有好的建議,沈氏只要減持外圍的股權投資,集中力量保住沈氏直接控股的上市公司。」
    「也包括減持靜海建總的股票?」張楷明看著陸仲達。
    「是的,包括減持靜海建總的股票。」陸仲達平靜的回答張楷明,從他的眼神裡看不出他心裡所想。在張楷明看來,沈氏能有今天的規模,只怕是陸仲達的功勞居大。
    減持靜海建總的股票,雖然會造成巨大的損失,但是卻向有關方面表達沈氏向聯投主動和解的意圖。雖然說這些壓力是突然增加到沈氏頭上的,但在陸仲達看來,壯士斷腕還是一個相當不錯的選擇。沈氏主動示弱,聯投還要窮追不捨的話,這些壓力自然會轉移到聯投的頭上去。張濤的計劃雖然突然的給沈氏造成極大的外部壓力,卻也是沈氏扭轉前期錯誤戰略的一次轉折。
    另一方面,真的像他跟張楷明所說的那樣,從外圍股權投資撤出,集中力量保護沈氏的核心資產,避免核心資產受到聯投的攻擊、吞噬,才是重中之重。
    張楷明猶豫了一會兒,說道:「靜海那邊不會一片平靜,誰借手機給我打一個電話?」
    在一輛普通的商務車裡,張濤合上手機時,額頭滲出些細汗,王曉陽、林泉坐在他的對邊,看上去比他平靜多了。
    張濤緊張的問:「聲音是不是有些怪異?」
    王曉陽笑了笑:「沒什麼,我們考慮到這點,給了點干擾信號,你是不是覺得通話質量有些不好?」
    張濤點點頭,王曉陽笑著說:「這樣不就得了,他聽不出來的。」
    林泉站起來,拍了拍張濤的肩膀,說道:「這次,謝謝你了。」
    張濤有些不知道怎麼說好,他覺得與林泉之情的同學之情過度淡薄了,不談同學之情,兩人的地位相差又太遠,說道:「希望能幫上陳雨的忙,何況我也不想失去現在這份蠻不錯的工作。」又問王曉陽,「會不會有用?」
    王曉陽說道:「通話的時間短,搜索的時間也就短,如果張楷明不在我們預想的位置,可能偵測不到,還要等省城同行的電話。就算這次偵察不到,也沒有關係,你『如實』的向他反應靜海的現狀,他會忍不住再次給你打電話的。」王曉陽說到這裡,忍不住笑了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時間,王曉陽的手機響了起來,王曉陽掏出一看,對林泉說道:「劉局長的,看來有消息了。」接通電話,嗯呀啊的瞭解從省城警方傳回的搜索情報,手機沒有關掉,王曉陽只是拿手按著通話孔,側過頭問林泉,「如你所料,信號源確實出現在沈氏總部的裡面,手機卡是沈氏證投部一名員工,這個時候要不要採取行動?」
    張濤也緊張的看著林泉,從王曉陽最後一句話,已經看出林泉對靜海官場的深刻影響。
    林泉想了想:「此時抓捕的把握有多大?沈氏集團總部這麼大,警力夠不夠?」
    王曉陽說道:「如果實施抓捕,省城警方會進一步部署……」
    「來不及了,」林泉指了指手錶,「馬上就到沈氏集團的下班時間,應該對抓捕行動造成不利吧?張楷明既然對張濤深信不疑,張濤也『如實』將靜海的情況反應給沈氏,我倒想看看他們下一步會有什麼動作。抓捕張楷明,還是留在更有把握的時候,萬一讓他脫逃,只怕更危險。」
    王曉陽想了想,說道:「行,我們先去花園街五號親自向耿書記匯報一下……」吩咐老季繼續開車,饒過鬧市區,直到一處樹蔭遮閉的地方,將張濤放下來,他們則繼續駛往花園街五號耿一民的住宅。
《官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