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給臉不要,就往死裡辦你!

青龍縣招待所三樓302號房,外面,高高的柳樹上,知了沒完沒了的嘶喊著,令人在這個悶熱的初夏更加心情煩躁。

302房間內,高志凱慢慢地踱著步,他已經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縣委就他的問題向上級公安機關進行了說明,現在,縣委班子,應該正就要不要以「瀆職罪」將他移交法辦展開激烈的討論。

兩名列寧裝幹部正坐在門口桌子旁下象棋,他們兩個都是縣監察局的幹部。

桌子,本來是放在窗台旁的,被他倆搬到了門口,娛樂之餘,防備高志凱跑掉。

24小時看守被軟禁的幹部,又不能打不能罵,專人送飯,平時都不好出去轉轉,實在是個枯燥的苦差事。

兩人每天下棋,下的都膩味透了。

外面輕輕傳來敲門聲,個頭略高的紀檢幹部老陳,站起來從貓眼向外看了看,外面,站著的,是來送中午飯的老丁。

老陳開了門,而將目光投注在門口的高志凱,轉開頭,眼神微微有些失望。

「高局,等著誰看你呢?還是,指望著誰把你接出去?」矮個子紀檢幹部一直盯著高志凱的動靜,此時便笑呵呵的問。

他曾經和高志凱接觸過,還挨過高志凱的訓,此時風水輪流轉,高志凱成了沒牙的老虎,雖然餘威尚在,但小小譏刺幾句卻是免不得的。

高志凱不說話,坐回了床沿。

老陳瞪了矮個子幹部一眼,畢竟現在高志凱的事情沒有個結論,到底縣委會怎麼處理他尚未可知,現在得罪了他,如果他最後毫髮無損的繼續去幹他的公安局長,日後秋後算賬,那麻煩可不小。

「高局,吃飯了。」老陳略帶尊重的把一個鐵飯盒送到了高志凱面前。

……

此時,討論李素英一案的縣委常委會仍在緊張地進行著。

會議除了青龍縣委常委,只邀請了政協主席曲轄侻列席會議。

現今青龍縣委常委會有八人組成,但人武部部長李玉峰請假缺席了會議,是以,今天的會議只有馬衛國、陸錚、秦家好、王寶剛、王震生、郝白山、王泥濱七位常委出席。

經過紀檢、政法等部門組成的聯合調查組經過近一個月的調查,基本認定李素英確係在暴力抗法過程中被出警警員過度控制身亡,而縣公安局局長高志凱和縣局刑偵科副科長董偉忠隱瞞真相,出具屍檢虛假鑒定書,違反程序,意圖將李素英屍體焚化來掩蓋真相,已經違反了黨紀。

今天的常委會,便是討論如何為這個案子善後,以及,追究相關責任人的責任。

對郭莊所所領導以及兩名出警警員的處置上,常委會成員達成了一致,所長郭紅紅給予行政記大過、黨內嚴重警告處分,分管紀律的指導員被撤職。出警警長李默海開除公職,聯防隊員王茂巴予以辭退,同時責令縣局對案件進行補充偵查,調查兩人在執法過程中應該承擔什麼責任,以及需不需要移交檢察機關進行起訴。馬頭營鄉婦聯主席朱大英等一干計生幹部,分別予以記過等處分。

但在如何處置高志凱和董偉忠的看法上,常委會成員發生了嚴重的分歧,有成員堅持要移交法辦,也有成員認為兩人雖然違背了黨紀,但出發點是好的,應該理解兩人的苦衷,予以從輕處理。

就在王寶剛和王震生進行激烈辯論的時候,馬衛國慢慢放下了茶缸,說道:「我說說我的看法?」

兩人面紅耳赤的爭吵這才落下帷幕。

馬衛國歎口氣,「高志凱這個同志,是我從廣寧要過來的,對於他的錯誤,我也要承擔一定的責任。將高志凱調離縣公安局局長位置,看來大家也都認可,市局也基本便是這麼個態度。」

說著話馬衛國又歎口氣:「本來是才華橫溢、很有才幹的一名幹部,卻因為太心急,太想表現自己,做出了這麼一檔子事,人,哪有完美無缺的,希望他以後,能記住這個教訓吧,對他來說,現在的遭遇已經夠慘痛了,我也相信他今後會以此為戒,不再犯類似的錯誤。」

「至於說移交法辦,起訴他瀆職罪?我認為,太過嚴重了,咱們黨的方針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嘛!犯了錯誤的同志,我們不應該一棍子打死,而要透過現象看本質,高志凱,說到底,在這個案子裡的立場,也是怕為黨的形象抹黑,而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嘛!從本質上,這位同志是好的。」

馬衛國喝了口茶水,又繼續道:「而且志凱同志,一直是公安戰線的優秀幹部,在省公安廳,都是掛了號的,今天早上,我還接到省廳一位主要領導的電話。這位領導的意見是,將高志凱撤職,調去省廳,降級使用。我相信,這樣的處理,應該能令李素英的家屬們滿意。」

省廳主要領導的意見?常委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心裡盤算著什麼。

「我同意衛國書記的意見。」王震生很快的,表明了態度,微笑看了王寶剛一眼,顯然,這場較量,隨著省廳領導意見的傳達,最後還是以他的勝出而結束。

馬衛國目光就看向了陸錚,這段時間,陸錚好似對調查組的調查並不關心,而是開始規劃縣城新城區的建設,他準備在縣城北部,規劃出一片新城區,前期規劃的一條街,擬動員縣裡各大銀行、金融機構搬過去作為城建主力,而新的長街,名為「金融街」。

陸錚在新城區規劃座談會上,作了長達一個多小時的發言,對新城區建設拉動青龍經濟的意義,進行了說明。

陸錚更曾經感歎道,貧窮的青龍,太需要投資來刺激經濟發展了,但,這種投資不能大而空,首先,要做好城市的基礎建設,便如南方特區一般,沒有前五年不惜財政赤字的基建,哪有現在的多點開花,蓬勃發展?

這段時間,陸錚好似都沒過問過調查組的事,但馬衛國相信,調查組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耳目。

看了默默吸煙的陸錚幾眼,馬衛國咳嗽一聲,說:「看來,同志們都沒有不同意見,那咱們的決議就算形成了,回頭轉報市局和市委。」側頭對身邊的書記員道:「這個決議你總結總結,我最後修改。」

「我不同意!」陸錚掐滅了煙蒂,慢慢坐正了身子。

馬衛國微微一怔,看向了陸錚,這是自陸錚來到青龍後,第一次在縣委常委會議上明確反對他的意見。

常委們也大多一怔,馬上,就都敏銳的意識到,縣長和書記的較量,或者說,陸派幹部和馬派幹部的第一次碰撞,就這樣,突如其來的爆發了!

陸錚緩聲道:「高志凱的情況和郭莊所民警的情況完全不同,比如郭莊所所長郭紅紅,據調查報告裡講,對李素英的死因,安全不知情,事後,又採取了積極的補救措施。兩名出警人員李海默和王茂巴,其實,我挺同情他們的,基層幹警有多難我有體會,幹著最累的活,拿著最少的工資,出了事直接面對後果的就是他們。就說這個案子裡,設身處地想想,他們也挺難。」

「但還是那句話,什麼叫暴力執法?這就是典型案例!而只有對群眾心存敬畏,從內心深處尊重人民群眾,在面對這樣的事件中,你才能冷靜下來,你才不會暴躁,才會想到更好的執法方式。所以,對他們的處理,要起到警誡後來者的作用,但如果追究法律責任,我希望量刑要適當,不要冷了直面基層幹警的心。」

頓了頓,陸錚喝了口茶水,緩聲道:「但是高志凱、董偉忠!和郭莊所出警民警的錯誤,完全不是一個性質,雖然他們不是致人死命的責任人,但其行為比過失致人死亡的出警民警更為惡劣!徇私枉法、欺上瞞下,如果這樣的幹部,我們輕輕放過,以後黨和政府的公信力何在?!」

「同志們,犯錯誤不可怕!我們可以依靠人民的監督慢慢改正新時代背景下工作上的疏漏。但不敢面對錯誤,掩飾錯誤、粉飾太平,甚至用更惡劣的錯誤行為來為前面的錯誤買單,長此以往,這將動搖我們黨和政府在人民群眾中的威信,繼而影響我們的執政基礎!我們現在對人民群眾的信任棄之如履,這會很可怕啊同志們!難道要等到將來,提到黨和政府的聲音,人民群眾都是嘲諷冷笑時,我們才亡羊補牢?!」

「而且,僅僅從法律角度,高志凱和董偉忠的行為最起碼也構成了瀆職,送交司法機關理所當然!若不然,黨紀何在?!國法何在?!」

說到最後,陸錚聲色俱厲,用力敲著桌子,一字字吐出「國法何在!」四個字同時,用力敲了四下桌子。

會議室內,噤若寒蟬。

陸錚看向馬衛國:「省廳哪個領導打來的電話?你叫他找我!我倒要看看,哪個領導這麼糊塗!真是不知所謂!」

好半天,會議室都鴉雀無聲。

王泥濱心神激盪,在這一刻,馬衛國書記,簡直完全和陸錚縣長不在一個層次。這一瞬,馬衛國書記,更像個小官僚,而陸錚縣長,卻表現出了那種蔑視一切氣吞如虎的政治家風采。

王寶剛,更是目瞪口呆,從來沒想到,堂堂正正的交鋒下,馬衛國和陸錚一比,簡直就像個跳樑小丑。

至少,這一刻,這位縣委書記,給所有常委的,都是這種感覺。

陸錚喝了幾口茶水,語氣慢慢緩和下來,「我看,還是舉手表決吧。同意將高志凱移交法辦的請舉手。」說完,第一個舉起手:「我同意!」

王寶剛和王泥濱相繼舉手,「同意」。

「我棄權。」秦家好低著頭,喝茶水,不看馬衛國望過來的目光。

「同意。」組織部長郝白山舉起了手。

四票同意,一票棄權,馬衛國和王震生已經沒有投票的必要,旁側書記員看向馬衛國,畢竟,不管是同意還是反對,在縣委常委會會議存檔中,縣委書記的意見,都要記錄在案的。

馬衛國臉色陣青陣白,站起身:「我有些不舒服。」轉身,離開了會場。

接下來的會議,不言而喻,自然將由陸錚代為主持。

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縣長和書記第一次硬碰硬的掰腕子,最後會是這麼個結果。

馬書記,就這麼被陸縣長狠狠一拳,技術性擊倒!全無還手之力!

而這次會議的過程,很快就在青龍消息比較靈通的中層幹部中,傳的沸沸揚揚,年輕縣長強勢、威勢的形象,漸漸,在這些幹部心中,生根發芽。

《紅色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