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趁著商品緊俏的時候趁早出手

朱麗依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南雍資訊調查公司的,她就像大病了一場,渾身無力,連邁步都困難。坐到車上,她覺得自己最後一點力氣也用完了,連抬抬手,都是一件無法做到的事。她在車上坐了足足四十分鐘,才極其勉強地驅動汽車。回到別墅,將自己扔在沙發上,再也不想動了,眼淚止不住嘩嘩地往下流。

她覺得自己一直都是堅強的,這麼多年,守著已經成為廢物的丈夫,帶著年幼的孩子,咬著牙,一步一步往前趕。她總有一個信念,自己不比別人差,別人能做到的,自己一定要做到,並且要比別人做得好。結果她真的做到了,且看起來,往後的日子有驚無險,再無後顧之憂了。可她又哪裡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一連串的錯誤,將她打到了谷底,陷人了空前的絕境。

細想想,這些錯誤,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在此之前,她雖然也多次反思,可並沒有找到最根本的癥結。只有現在,她才豁然明白,這一切,都因為自己認識並且愛上了楊大元。她原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風裡雨裡泥裡雪裡摸爬滾打,吃了太多的虧吃了太多的苦,最終能夠有、一個真正愛自己的男人相伴,哪怕這個男人是i.窮光蛋,哪怕這個男人一身的毛病缺點,只要他對自己這份情是真的,也該滿足,她不是不知道楊大元在外面還有別的女人,那又怎樣?人的身體和人的智力一樣,同樣是資源,在這樣一個資源為王的時代,是資源就要好好開發充分利用,看看這個社會,哪一個人不是在出售自身資源來贏得生存資本?有智力的賣智力,沒有智力的賣體力,出售智力體力之外,若想再增加附加值,那就看你是否還有其他資源了,比如女人的身體資源。為什麼不賣呢?女人的身體資源是一種時效性資源,就像外面商店裡賣的食品,標有保質期的,過了保質期,就算是減價大甩賣,也沒人肯出價了。商場中人,最善於計算資源成本,商業原則之中,有一條最重要的原則,那就是趁著商品緊俏的時候,趁早出手。

正因為這一觀念,朱麗依把自己也一同賣了,並且覺得賣的價錢還相當不錯。相對而言,楊大元或許也在出售自己的身體,只不過,他獲得的回報不是金錢,而是身體的愉悅。直到現在,她才真正明白,自己搞錯了方向,楊大元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才是因為情,至少是純粹為了性,和她在一起,卻是盯著她口袋裡的錢。盯著她口袋裡的錢或許沒錯,她和某些男人在一起,也一樣盯著人家的錢或者權,可是,君子愛財,你得取之有道呀。兩人在一起的兩年多時間,她在他身上花的錢少嗎?

她仔細算了一下賬,此前替他買衣買帽吃飯喝酒不算,自從和歐陽佟斗上以後,更是開始大筆地找錢了。為了德山市慶項目,陪睡就不說了,還花了一百多萬通關,結果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為了購買博億公司19%的股權,她拿出了六十萬。當時還覺得這是一筆很划算的買賣,豈知這六十萬最後為自己換回的,卻是七百多萬債務。另一筆大開支,是在處理文雨芳案上花掉的。

前後兩案,如果不是過硬的關係,可能要花掉三百萬,最後也花了接近一百萬。朱麗依縮在沙發上,哭了想,想了哭,完全不知道外面世界的變化,連天黑下來也不知道。後來聽到鑰匙開「1的聲音,她才嚇了一大跳,驚醒過來,猛然發現,自己的周圍已經是一片漆黑,只有外面的燈光從窗口射進來,令面前的世界顯得猙獰可怖。她自然知道是楊大元來了,除了自己之外,只有他有這裡的鑰匙。她想逃走,遠遠地避開他,永生永世,不再見他。可是,她動了動,發現這只是一個動的意識,她的身體根本不受意識指揮。她仍然縮在那裡,雕塑一般。燈開了,楊大元急急地邁進來,向四周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緊縮在沙發上的她,幾步跨過來,說,你怎麼啦?一整天不開手機,快把我急死了。

朱麗依想起來了,去南雍資訊調查公司的時候,為了不被打擾,她把手機關了。後來,她已經沒有力氣打開手機,當然,也根本沒有想到要打開手機。與外界的聯絡對她已經沒有意義,她只想縮到一個無人知的角落,甚至讓自己成為一縷空氣,從這個令人憎惡的世界消失。

楊大元說,你是不是病了?說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試她的體溫。如果是從前,這樣一個體貼的動作,會令她的心跳加速。一直以來,她覺得自己的情感世界就像一眼枯井,漆黑漆黑的,深不見底。哪怕一星半點的親暱、愛撫、體貼,猶如枯井中細微的響動,均能產生巨大的轟鳴,均會在枯井中久久縈蕩。可現在,她憎惡這隻手,她想擺動身體,脫離這只骯髒的手,可是,她做不到,她的身體已經背叛了她,不再聽從她指揮了。

楊大元在她面前說了很多話。她一句都沒有回答,也再沒有眼淚,甚至沒有意識。她永遠都未能再想起,當時自己腦子裡到底想過一些什麼。或許,楊大元意識到了什麼,對她說,是不是因為那條短信?我急著找你,就是想告訴你,別聽那些胡說八道,那是造謠中傷,是無中生有,是別有用心,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敢肯定,那東西是歐陽佟弄出來的,他的狼子野心,那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這就是楊大元,大概在部隊的時候,他極其努力地背成語辭典,此後,便喜歡出口成章,一串一串地丟成語,也不管丟得對還是不對,也不管堆得是否令人心煩。此前,朱麗依倒是很欣賞他這一點,常常覺得,他一個初中未畢業的人,竟然能夠一出口就說出一串一串的成語,說明他聰明好學。而現在,朱麗依的想法又完全不同,她覺得,楊大元之所以背了那麼多成語,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哄騙那些容易輕信的女人。天啦,認真想一想,這個人男人每做一件事,背後都藏著一個巨大的自私的目的,私慾指揮著他所有的行動,他還會極其努力極其細心地掩飾,讓這種私慾導致的行動,盡可能看上去光明一些‧優雅一些‧正面一些。虛偽,這是一種極度的虛偽,是一種深入骨髓融人血液的虛偽。朱麗依恨死了自己。按說,楊大元的這一切表演,只不過是非常淺薄的伎倆,哄一哄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尚可。

自己是什麼人?說得文雅一點,是資深美女,說得世故一點,是老江湖,說得粗鄙一點,世事洞明呀,她的那口飽經世事的洞,啥事不明?可怎麼就一時被他這個小騙子蒙住了眼睛?楊大元說了很多,見她無動於衷,大概也意識到她心裡認定了什麼。頓時換了一副嘴臉,雙膝一軟,在她面前跪了下來,開始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泣。他說,都怪他鬼迷心竅,一失足成千古恨。同時,他也哭訴著為自己辯解,他說,他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為她著想,他怕她進去就出不來了,所以,他想暗中轉移些財產,以便幾年後,她出來時,不至於成為窮光蛋,不至於讓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

他這一跪,將朱麗依的心,徹底地跪冷了。此前,她還覺得,無論他有多麼壞,總還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就是這一跪,徹底顛覆了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原來,他竟然是一個如此令人不齒的人,一個自己這輩子最鄙夷的人。正因為他的這一跪,朱麗依最後下定了決心,要將這件事交給公安局去解決。

第二天,朱麗依只做了三件事,一大早,她便找人將別墅的鎖換了。接下來,她去了公安局,將賈宇革給她的那些證據,交了上去。第三件事,約王禺丹出來談一談。王禺丹接到她的電話時,立即想到了歐陽佟。她說,要不,把歐陽件也約出來?朱麗依的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或者說,她來不及思考自己是否有見歐陽佟的必要。

王禺丹說,你不覺得,你和歐陽佟之間有些結,現在正是解開的時候?朱麗依說,恐怕解不開了吧?王禺丹說,別把所有人都想成是楊大元。聽到楊大元的名字,朱麗依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後說,好吧,我聽你的。同時她心裡想,不可能再壞了,還怕什麼?

接到王禺丹的電話時,歐陽佟正和駱虹商量道隆股份在滬交所掛牌的一些細節,因此沒有立即趕去喜來登。他到達時,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此時,王禺丹和朱麗依早已將一壺極品普洱喝得辨不出味來了。當然,朱麗依也向王禺丹談到昨天楊大元跪在她面前哭求她的細節,後來,王禺丹又將這件事轉告給了歐陽佟。

《陽謀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