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老闆的風險

「路橋公司為什麼春節沒有放假?」侯滄海開車先去接楊敏,問道。

楊敏一臉無奈,道:「我也不想在春節施工,加班費這麼高,三倍工資。這是省政府重點工程的一部分,要作為獻禮工程。省政府在春節前專門召集各個施工隊開會,要求幾個重點部位不能停工,其中就包括我們中標的這個高架橋。」

侯滄海問道:「出了事故,肯定要倒查手續,工程手續怎麼樣?」

楊敏道:「路橋公司是老公司,各方面很正規,是正常中標。」

張小蘭焦急地道:「媽,你平時到工地嗎?是不是存在管理漏洞。」

「我不懂施工,到工地就是睜眼瞎,所以我不想管路橋公司。平時是武雪在現場管理。」對楊敏來說,路橋公司是麻煩,交給了女兒和女婿管理,自己樂得輕鬆。只是沒有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居然會出現嚴重安全事故。從目前掌握的情況看,應該有工人遇難和受重傷。

「武雪也是外行啊,盲人瞎馬。」張小蘭以手拍額頭。她在此時想念起父親,如果父親管理企業,應該很難發生這種事故。

很多人以為做企業老闆很容易,彷彿坐在辦公室喝喝咖啡,企業就能變出一堆一堆的錢,生活過得超級拉風。實際上當一個好的企業家很難,管理問題、技術問題、資金問題、政企問題,幾乎所有問題都會在企業存在,糾纏在一起,讓企業家難以輕鬆。

「這次雖然出事了,路橋公司實力仍然在。等把事故處理完畢以後,你們還是接受路橋公司吧。我是受夠了,再也不想管自己沒有興趣的企業了。」楊敏產生這種想法也很自然。她本身有足夠多的錢,還有一個每天產生現金流的美容院,生活過得很逍遙,實在不想陷入一個充滿男人汗水味道的路橋公司。路橋公司賺的錢不能增加幸福感,而是增加許多麻煩事情。

一路飛馳,很快來到出事工地。他們沒有直接進入出事區域,而是在事故發生點約一百米的地方停車。出事地點距離黑河鎮不遠,是江州城市交通的一個重要節點。事故現場一片狼藉,高架橋外圍拉上警戒線,警燈閃爍,救護車呼嘯著離開。

楊敏面對事故還是比較鎮靜,撥打了武雪電話。

武雪很快從事故現場出來。她很長時間從事公關部的工作,平時挺注意外表,向來以優雅大方的面貌展示於人。今天出現在事故現場,她頭髮凌亂,衣服上滿是灰漬,牙齒在不由自主發出「可、可」聲音。

侯滄海安慰道:「武總,不要急,到底怎麼回事?」

「昨天工人們還放了鞭炮、煙花,慶祝工程即將結束,誰想到竟然出了這麼個事。」楊敏是路橋公司董事長,武雪任總經理。楊敏平時到路橋公司的時間不多,主要是由武雪負責管理。在張躍武時代,武雪是公關部門,後來雖然到房地產公司任職,畢竟不是專業工程技術人員出身,在掌管企業時遇到很多困難。再加上無法如侯滄海那樣拒絕各種關係,導致高架橋有三個施工隊同時在操作,確實混亂。

侯滄海又問道:「傷亡情況?」

「三個現場死亡,還有四個重傷送醫院。醫院正在急救,不知道能否救得活。」武雪以最快速度接到電話,來到現場後看到過慘象,身體一直在發抖。

侯滄海道:「傷亡的是公司的人,趕緊要做好善後工作。當前要穩定軍心,若是工人鬧事,麻煩更大。」

武雪道:「傷亡的員工都是一家外包公司的,有人去安撫。」

聽說是外包公司員工出事,侯滄海抬頭看了一眼壯觀的高架橋,很是牙痛,道:「是分包啊!事故原因是什麼?」

武雪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事故的真實原因,盡量控制身體,不發出明顯抖動,「具體原因還不清楚,但是肯定與搶進度有關。白天地面施工,高架上的施工隊無法作業,又要趕工期,只能晚上作業。」

楊敏看見女婿始終一幅牙痛表情,幫著解釋道:「我們公司分了一部分鋼結構、鋼樑橋面給其他公司。我們是專業分包,在當地政府有備案,完全合法。」

武雪接過張小蘭遞過來礦泉水,喝了一大口,慢慢平靜下來,道:「楊姐,剛才我無意中聽到應急指揮小組的人打電話,死了三人,重傷三人,這算是重大事故,他們準備要控制負責人。我是總經理,肯定要被控制。你先別露面,想辦法,找找人。」

「要負刑事責任?你也別到現場。讓下面的現場負責人頂著。」楊敏當過多年政府部門領導幹部,意識到問題嚴重性。

武雪苦笑道:「我是總經理,這個責任無論如何也跑不掉。楊姐留在外面,才能發揮作用,找到相關領導發話,定性就要輕些。我們若是全部進去,就任由別人宰割了。」

楊敏同意了武雪提議。

遠離事故現場後,臉色沉重的楊敏下車打電話。她拿著電話站在車外,不停走來走去,打了約莫半個多小時電話,這又回到車內,指揮小車直接開向萍萍山莊。

「媽,為什麼到萍萍山莊?是不是分包給了陳萍萍介紹的公司。」侯滄海其實明白分包單位肯定和陳萍萍有關,忍不住問道。

「嗯。我和陳萍萍是多年朋友。她開口,我沒有辦法拒絕。」楊敏打完電話,神情輕鬆了許多。

得知分包工程給了陳萍萍,侯滄海看了一眼張小蘭,苦笑。張小蘭忍不住道:「萍萍阿姨就是開餐館的,根本沒有能力搞路橋。媽,搞工程要實打實,和辦公室政治不一樣。」

楊敏道:「在山南,辦公室政治決定一切。」

張小蘭無法理解母親的思維。她很想說「政治」無法做好一個工程,想著路橋公司處境,沒有辯論。

來到萍萍山莊,楊敏與陳萍萍關門密談。

侯滄海和張小蘭在另一個房間等待。

侯滄海安慰焦灼不安的妻子道:「你別太操心,凡是搞建設就有可能出事故,不管技術再高、管理再嚴,要想完全杜絕事故都不可能。出了事故,正常應對就行了。趙律師和楊律師早上就能過來。他們很有辦法,應該能夠大事化小。」

張小蘭輕聲道:「當初你在江南地產狠心拒絕了陳萍萍,我當時雖然沒有提出反對意見,也覺得你太剛。現在看來你的抉擇是正確的,陳萍萍是太貪心了,什麼便宜都想占。她好好地開餐館,足夠富裕了,何必跨行來搞技術含量高的路橋。侯子,如果我們提前接管路橋公司,能否避免這次事故?幸好因為春節耽誤我們接管,否則我們就有大麻煩。」

儘管楊敏是母親,張小蘭在思考事情之時,還是將自己的小家放在第一位,其次才是父親的家和母親的家。

「武雪真有可能被判刑嗎?」

「死亡三人,或者重傷三人,就算是重大安全生產責任事故了。至於是否判刑,有幾人被判刑,得看調查組如何為事故定性。」

張小蘭從小就認識武雪,關係很不錯。她想到武雪居然有可能會進監獄,成為勞改犯,人生徹底改變,一時之間,心亂如麻。

這是一個讓人揪心的夜晚,侯滄海和張小蘭住在萍萍山莊。張小蘭心憂母親,輾轉反側,到了凌晨四點才入睡。張小蘭醒來之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她起床走到大廳,見丈夫獨自一人在看電視。

張小蘭打著哈欠,道:「我媽呢?」

侯滄海道:「找人,解決問題去了。」

張小蘭道:「我覺得應該給我爸打電話,他是路橋建設的專家,過來幫助出謀劃策。」

侯滄海不停搖頭。

「你別搖頭,說原因。」

「你媽在機關事務局工作了好多年,認識很多領導。她有能力處理好這事。」

「這和我爸過來出謀劃策有什麼關係。我爸是專家,肯定願意。」

「你是真沒有看明白,你媽應該有關係特別好的朋友,男性朋友,很有地位。我相信這位男性朋友能幫助解決好事情。」

張小蘭是當局者迷,一直沒有從蛛絲馬跡中發現母親的異常,得到丈夫明確提醒以後,細細回想,這才恍然大悟。她愣了半晌,無話可說。

侯滄海拉著妻子,道:「我們回江州麵條廠。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事情總會過去。」

中午,雀湖律師事務所的趙波和楊焱夫妻回到麵條廠。

高架橋垮塌事故的初步調查結果是由於施工方違反施工程序和管理混亂所致。

具體來說:此次事故中發生整體垮塌的B17—B18高架橋是一段簡支鋼箱梁,位於在建高架橋弧形彎道處,呈弧形,重心在右側。事故發生之時,混凝土施工隊卻在右側圍欄澆注混凝土,導致重心偏移側翻。

趙波拿出筆記本,看著記錄解釋道:「據我去瞭解到的情況,官方認定的違反施工程序是指沒有對鋼箱梁加固就進行右側圍欄混凝土澆築。一般橋柱上有橡膠或者混凝土的拉壓力支座,用螺栓或者焊接的方式都可以將鋼箱梁進行固定,如果先加固後澆注,就不會發生側翻。至於管理混亂,官方講了幾點,一是幾個標段同時施工相互牽扯發生摩擦的情況非常多,二是項目部年輕人居多,工程技術靠年輕人,施工組織管理能力和執行力較弱。而匝道鋼箱梁的技術要求比較高。」

侯滄海道:「判刑可能性有多高?」

趙波又道:「很高。本案針對不同責任人,可以套用重大責任事故罪或者重大勞動安全事故罪。本案必須有人判刑,能爭取少判,或者緩刑,那是最理想的結果。」

「我岳母怎麼樣?」

「她不會進監獄,會受牽連。」

春節期間遇上這事,節日所有安排全部被破壞。張小蘭盡量抽時間陪在母親身邊,主要作用不是出謀劃策,而是陪伴。

張躍武得知此事,悄悄跑回來一趟,與女婿單獨交換了意見。他明確表態楊敏不是做企業的料,勸侯滄海將路橋公司接過來,整合力量。

春節在緊張氣氛中渡過。

武雪很快取保候審,分包方經理仍然關在看守所。在一個重要會議上,江州市提出保護企業家的問題,要分清什麼是惡意犯罪,什麼是生產中的偶然事故。政法系統要對這兩種情況採取針對性處理方式,更好地為江州經濟社會大局服務。

在這一段時間,侯滄海暫時沒有大行動,抽空瞭解和研究股市。

2008年,1月2日是新年第一個交易日,開5265.00點,微漲0.21%,此後4連陽,1小陰後再3連陽,總體放量上漲的9天,直到1月14日彈至5522.78點。這一段時間,眾多股民感到了幸福。嶺東金地如死泥鰍,幾乎拉出一條沒有波動的直線。

春節後市場平淡,2月20日,市場傳聞「浦發巨額再融資計劃」,滬指5連陰,跌幅約500點。

3月13日滬指跌2.4,收盤跌破4000點。

楊兵和他的小組不為市場波動影響,為了避免被鄧哥和老譚發現,每天操作小心翼翼,悄悄地吃進嶺東金地。

楊兵在指揮小組進行操作時,意外地顯示出了極為敏銳的洞察力,他讓自己部分資金進入股市(沒有跟隨嶺東金地),在滬指連跌時居然頗有斬獲。

《侯滄海商路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