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實力相當的兩人聯手後,究竟誰聽誰的

天氣逐漸轉涼,地產界「金九銀十」的銷售大戰如期上演。緯通再一次展現出「價格殺手」的本色,讓業界為之震驚。企業在中部某城市的樓盤,開盤當日即銷售2.3億元,創下該市的樓市銷售紀錄。

袁凱獻上的「負面新聞,正向操作」的主意也大獲成功。消費者堅信中止上市的緯通,正在割肉甩賣,斷臂求生。這種抄底的機會,任誰也不會放過。杜林祥坐在辦公室,看著媒體上關於緯通資金鏈緊張的報道,非但不再惱怒,反而感覺簡直就是免費廣告。

放下報紙,杜林祥讓秘書去把莊智奇請來:「智奇,下周陪我去趟雲南。」

「雲南?」莊智奇有些不明白,「公司在雲南,暫時還沒有開發樓盤啊。」

杜林祥笑著說:「我不是去看樓盤的,而是去雲南買茶葉。你號稱茶精,當然得請你去參謀一下。」

「杜總過獎了。」莊智奇客氣了幾句,接著又問道,「下周就是『十一』黃金周了,『金九銀十』的銷售季裡,黃金周可是重中之重,杜總你不在河州坐鎮指揮了?」

杜林祥語氣輕鬆:「大局已定!緯通此番多盤齊開,特價促銷,回籠大筆資金是鐵板釘釘的事。河州有安總坐鎮,媒體方面袁凱也會盯著,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倒是秋茶採摘的時節到了,千萬不能錯過。」

「杜總如此雅興,我自當作陪。」莊智奇說。

「除了我、你、高明勇,還叫了一個人。」杜林祥說。

莊智奇問:「誰呀?」

杜林祥說:「陳錦兒。人家也是茶中高手,多一個行家,咱們買茶時也放心一些。」

莊智奇聳聳肩,尷尬地笑起來。

一周後,四人飛赴雲南西雙版納。在當地租了一台三菱越野後,便朝茶山進發。到茶山的路很差,越野車用十五邁的速度,行駛在波浪式的山路上。陳錦兒對於這種充滿挑戰性的路段倒是饒有興趣,她坐在駕駛位上,右手不斷地在一擋和二擋之間來回撥弄。

山路的確顛簸,兩邊車輪走過的路面的最高落差會有五十厘米左右,車子經過時,眾人就像坐在一個充分搖起來的擺錘上,車鑰匙撞擊車體發出的金屬聲從未停過。杜林祥忍不住罵道:「這他媽是什麼路?」

「是啊,就算咱們鄉下老家,現在也沒有這麼爛的路。」高明勇也在一旁抱怨。莊智奇也被顛簸得難受,但他的眼睛卻瞅見了路邊的廣告牌——廣告牌上寫著「遇山過山,遇水過水」,另外還配有悍馬越野車的大幅圖片。莊智奇心想,這或許是中國最爛的鄉村公路,但沿路如此豪奢的廣告牌,恐怕也是中國之最。

越過這條長度為三十二公里的山路,就到了也許是中國最富裕的村莊——老班章。從這個村莊出去的茶,也以老班章命名。曾有媒體報道過,農村信用社在老班章開了第一個村級銀行。僅僅四個月時間,銀行的存款額就達到了四千多萬元。

杜林祥一開始說要來雲南買茶時,莊智奇還有些疑惑——自己這位老闆,一直以來對於茶道就沒什麼興趣呀。後來,當莊智奇聽說此行的目的地是西雙版納的老班章時,終於明白過來,杜林祥是要精心準備一件禮物。如今的市委書記徐萬里,不正是老班章的忠實擁躉嗎?

杜林祥叫上陳錦兒,還真是有先見之明。陳錦兒不僅是茶精,更是地地道道的茶商,她也是四人中唯一之前就來過老班章的。得知陳錦兒要帶朋友過來,當地茶農還熱情地準備了午餐。

餐桌上,陳錦兒介紹道:「這幾年老班章的茶價一路飆升,村裡一百多戶村民,幾乎都已是百萬富翁。有一次來老班章買茶,晚上就住在縣城。縣城裡的居民,提起老班章滿口抱怨,說就是這個小村子,把縣城的物價都抬高了。村民們到縣城買電器、傢俱,就跟去菜市場買白菜似的。」

莊智奇接過話茬:「就在2000年的時候,老班章還不流行,一公斤茶才賣幾十塊。沒想到,僅僅幾年之後,茶價就翻了幾百倍。」

村民這時開口道:「多虧當年茶價便宜,要不也沒有今天的好日子。」

杜林祥放下筷子問道:「這話怎麼說?」

村民笑呵呵地回答道:「2000年的時候,縣政府為了提高茶葉的產量,通過行政命令讓茶農對茶樹進行低改。就是把大茶樹砍掉,讓它重新長枝發芽,這樣茶葉的產量就會多出很多。為了激發茶農的積極性,縣茶葉辦的人還承諾,只要參加低改,每家可得一袋化肥。茶葉辦的人雇了十多輛摩托車,把化肥送到老班章。不過我們這裡的村民,沒一人願意參加低改。當時大伙覺得,反正茶葉不值錢,再去付出勞動不值得。茶葉辦的人氣得連化肥都不要,轉身就下山了。」

村民接著說:「誰曉得沒過多久,市面上開始流行古樹茶。越是年紀大,沒經過修剪的茶樹,就越是寶貝。縣裡有幾個村寨,那裡的茶樹原本比老班章還好,只可惜進行了低改,不能再算古樹,價格比我們也差了好大一截。」

聽了這段故事,飯桌上的眾人感慨不已。高明勇更是感歎:「人要發財,還真得看八字啊。就像人家,偷懶也成了致富手段。」

吃過飯後,陳錦兒問村民:「上回我給你說的茶葉,準備好了吧?」

村民連連點頭:「準備好了。」

陳錦兒說:「是真貨吧?可別忽悠我。」

村民說:「絕對正宗的單株古樹茶。再說你可是見過大世面、跑過全國那麼多茶山的人,誰還敢忽悠你?」

村民將茶葉端了上來:「是不是真貨,你們自己瞧。」

陳錦兒仔細端詳了一陣,又拿鼻子去聞了聞,之後她又對莊智奇說:「你再看一下。」

莊智奇閉上雙眼,將茶葉放置在鼻尖處。隔了十多秒,才睜眼說道:「應該沒問題。」

「是真貨就好。」一旁的杜林祥拍手道,「老鄉,你說這單株古樹茶六萬塊一公斤,我今天就拿四公斤。」

村民卻搖起頭:「老闆,我真沒有四公斤的單株古樹茶。最多只有兩公斤。」

杜林祥說:「你就不能去想想辦法?」

村民說:「沒辦法呀,單株古樹茶每年產量就那麼點,而且全被熟客買走了。說實話,如果不是陳錦兒老闆提前打招呼預訂,連兩公斤都沒有。掙錢的買賣誰不想做?但我也不能拿假貨糊弄你,最後砸了自己的招牌。」

「兩公斤就兩公斤。」杜林祥說,「你把茶葉分成四份,包好了給我。明勇,去車上拿錢。」

高明勇轉身從越野車上取來一個黑色皮包,裡面裝著現金。多年以來,老班章的村民只習慣用現金交易,什麼信用卡之類,村民是不願嘗試的。曾經有位廣東的茶商,上山時帶了兩千萬元現金,裝了幾個蛇皮袋。

兩公斤單株古樹茶,一共十二萬塊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交易完成後,杜林祥又特意請茶農帶著自己到茶樹下轉了一圈,末了還邀請茶農合影留念。高明勇則從頭至尾,不停地摁著相機快門。

莊智奇猜測,杜林祥一定會通過某種合適的方式,讓徐萬里看到這些照片。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啊!況且,這老班章的茶葉還不是鵝毛!

將茶葉包好放在車上,杜林祥一行便踏上返程的道路。儘管山路顛簸,高明勇的疑問卻始終縈繞心間,他最終還是憋不住問了出來:「我也知道老班章是普洱中的極品,一般在市面上也就幾千塊一公斤。今天這茶,怎麼一公斤就要六萬?」

陳錦兒左手轉著方向盤,右手不停撥動擋位,繁忙之餘還不忘回答道:「今天咱們拿的,可不是一般的老班章,而是單株古樹茶。如果說老班章是普洱中的極品,那麼單株古樹茶就是老班章中的極品。」

「什麼是單株古樹茶?」高明勇問。

見陳錦兒駕駛汽車有些忙不過來,莊智奇便代替她答道:「近年來茶葉市場可謂泥沙俱下,茶樹改組和品質拼配之風盛行,許多茶葉的原味不斷丟失,喝到一杯原味的茶湯甚至成為奢望。於是,很多發燒級的茶友或者是茶商喜歡自己去茶園找年齡最大的一棵茶樹上出的一些茶青,單獨做成茶,稱之為單株古樹茶。」

莊智奇接著說:「單株古樹茶在所有茶葉中,絕對堪稱金字塔的塔尖部分。一般都不會流落到市場上去,都是在一些茶友之間相互贈送、品飲。」

杜林祥說道:「之前我就向錦兒打聽過,她說要買真正的單株古樹茶,必須親自來茶園,在市面上是買不到的。」

陳錦兒說:「咱們這次運氣挺好,一下就買到兩公斤。起初我以為,能買到一公斤就不錯了。」

聽著眾人高談闊論,高明勇饞得直流口水。他真想嘗一嘗,這單株古樹茶喝起來有什麼不一樣。只是可惜,喝茶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徵,杜林祥在購買茶葉時,並沒打算給高明勇留一份。

陳錦兒還要去雲南另一座茶山買茶,不會跟著杜林祥回河州。分手時,杜林祥將一份茶葉交到陳錦兒手上,並請陳錦兒轉交給徐浩成。回河州的飛機上,杜林祥又送給莊智奇一份。莊智奇再三推辭,杜林祥卻說:「這些年來你辛苦了!再說寶劍贈英雄,這等好茶不交給智奇這樣的茶精收藏,倒是可惜了。」

收下茶葉後,莊智奇說:「太謝謝杜總了。當時我還在納悶,你幹嗎讓他們把茶葉分成四份?敢情你早就把東西分配好了。」

杜林祥點點頭:「是啊。你一份,徐總一份,就還剩兩份。」

莊智奇笑著說:「還有徐書記一份,杜總自己留一份,不多不少剛剛好!」

杜林祥卻搖起頭:「徐書記那一份,自然少不了。不過我大老粗一個,真要我來品茶,實在是暴殄天物。所以,我就不留了。」

莊智奇問道:「最後這一份,杜總打算送給誰?」

杜林祥說:「賴敬東也是一位喜好茶道的雅士,就送給他吧。」

「賴敬東?」莊智奇有些吃驚。自打中止上市以來,杜林祥與賴敬東早就勢同水火。

杜林祥笑了笑:「『十一』黃金周之後,我打算去北京拜訪這位老朋友。上好的單株古樹茶,正好作為見面禮。當然,除了茶葉,我還為他準備了另外一份禮物。」

「什麼禮物?」莊智奇問。

「邀請他繼續與我們合作。」杜林祥說,「從徐浩成那裡拿回五億元投資,這次特價促銷又回籠大筆資金,緯通最困難的時期已經過去。下一步,我們就會重啟上市了。我答應過賴敬東,欠他的錢上市後會如數奉還。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想與他繼續合作。賴敬東如果同意將債務轉化成對緯通的投資,成為上市公司的股東,那麼他的獲益將更加豐厚。」

杜林祥的手指愉悅地敲擊著飛機上的扶手:「你說賴敬東會收下這份禮物嗎?」

莊智奇說:「儘管賴敬東對杜總有頗多不滿,但他還是會收下禮物。因為,他原本就是一個精明的商人。當初投資到緯通,賴敬東圖的就是股票上市後,自己的投資能獲得豐厚回報。只不過雙方後來鬧僵,才約定上市後還錢。即便日後我們把錢一分不少地還給他,他也不過是不賠不賺,可要重新成為股東,獲利會多得多。」

杜林祥點點頭:「我也這樣認為。」

莊智奇問:「緯通最艱難的日子已經過去,杜總為何還要給賴敬東送去這份大禮?」

杜林祥說:「當初決定中止上市,絕不僅僅是因為發行價太低,而是因為我擔心賴敬東持股太多。哪怕我暫時保住了最大股東的地位,但以賴敬東的實力,日後一旦發難也是難以招架。現在趕跑了賴敬東,迎來了徐浩成,不過徐浩成真就值得我們信賴嗎?」

「所以杜總要請回賴敬東。到時以徐制賴、以賴制徐!」莊智奇說。

「我正是這樣想的。」杜林祥說,「論起商界實力,這二人都在我之上。要對付他們,真有些力不從心。索性前門進狼,後門迎虎,讓他們虎狼相爭,我倒輕鬆了。」

莊智奇沉思片刻後說:「互為制衡自然是好事。但怕的是,他們會不會聯起手來?不管是以前對賴敬東,還是現在對徐浩成,杜總都是最大股東,掌握著控股權。但兩人同時進來後,他們手上的股份加起來,就已經超過你了。當初賴敬東可以和宋金池勾結在一起,難道他就不會與徐浩成沆瀣一氣?」

「這個擔心大可不必!」杜林祥笑起來,「有一個難題困擾中國人幾千年,到現在也沒法解決,那就是實力相當的兩人聯手後,究竟誰聽誰的?賴敬東太強,宋金池偏弱,兩人勾結自然是宋聽賴的。而賴敬東和徐浩成之間,誰也不甘受誰的指揮,所以注定無法聯手。」

「杜總高明!」莊智奇說,「兩人勢均力敵,你反而能穩坐釣魚台。」

杜林祥說:「隔幾天我就飛去北京找賴敬東。重啟上市的事也要抓緊了,萬事俱備,東風已至,這一次決不能再有任何閃失。」

莊智奇重重地點了一下頭。他知道,杜林祥等待這場遲來的加冕禮已經太久,而在經歷一次次波折之後,緯通也該到登上巔峰的時刻了!

飛機降落在河州機場。走出機艙的杜林祥與莊智奇,儘管言笑晏晏,內心卻有一股緊張與凝重——重啟上市的時機已經成熟,真正的決戰就要來了!

儘管已是十月,河州的天氣卻彷彿停留在夏季。飛機降落時,透過機窗就能看見天空中陰雲密佈。接機的轎車駛出機場時,外面已是雷電交加、狂風暴雨,即使坐在車內,也感覺得到那種地動山搖的氣勢。路邊的大樹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震耳欲聾的雷聲如在耳邊。閃電越來越亮,雷聲越來越響,銅錢大的雨點,辟里啪啦降落大地,整個世界籠罩在茫茫大雨之中……

《掌舵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