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躊躇之間,只見那物竟然蠕動起來。
寒生大驚,瞪大了眼睛盯著那東西……
碎土慢慢隆起,滑下兩邊,一隻巨大的長得如龜般的東西在地裡面慢慢的翻身鑽了出來,背甲絳褐色,散有淡黃色斑塊,腹甲黃色,盾片上有排列基本對稱的紅色圖斑,而?的頭則是金黃色,脖子上長滿了金色的疣,四肢腳趾間有蹼。
這東西瞪著兩隻烏黑的圓眼睛,疑惑的望著寒生。
可能是山上的草龜,寒生想,但是越看卻越不像,他不知道,這就是吳道明從朱彪家前面水塘邊的老槐樹上驅趕走的那母金頭黿。
就在這時,土壤裡的那些小土包裡紛紛冒出了一些小腦袋,東張西望的,原來是些小黿。
寒生記得,上次同父親來時,並未發現這些龜類動物啊,難道是太極卵孵化的?要不怎麼憑空生出這許多東西來呢。
寒生疑惑不解。
這時,他突然發現這些龜類的舉止似乎有些奇怪。
寒生看出這些草龜的脖子彷彿都很僵硬,轉動起來十分的不靈活,與自己以前見過的龜類有所不同。出自醫者的本能,寒生注意觀察?們的頸部。
不多時,他就有了發現,那些草龜疣狀凸起的脖子上,都長著一根奇怪的毛,實際上是一白一黑兩根絞在一起的毛,毛的尾端還打著卷。
真是奇怪,他邊尋思著邊以指尖彈了一下怪毛,那大草龜似乎十分懼怕,脖子一顫,寒生一用力,竟生生的將那怪毛拽下來了。
草龜的脖子立刻活動自如起來,寒生見那大龜竟然一圈圈的做起了360度迴旋。寒生大喜,伸手將所有的小龜脖子上的怪毛全部都拽下來了,小龜們高興的立即活動起頸部來,也打著圈。
手心裡托著那些黑白相間的毛,寒生感到似曾相識般,他哪裡知道,這些乃是吳道明的童子陰陽錐,十分霸道的風水暗器。
什麼鬼毛?嗅嗅還有一絲臊氣,寒生隨手撇在了地上。
那隻母草龜似乎對寒生十分的感激,伸出堅硬的爪子在土裡面扒著,不一會兒,就已經扒出來五隻土卵,白青黑紅黃各一隻,然後用前爪推到寒生面前,點點頭,示意他收起。
寒生笑笑,收下了土卵,揣進了懷中,站起身來。
金頭黿被解除了禁制,恢復了千年的陰功,這是吳道明萬萬沒有想到的。
天色已大亮了,寒生望了望草龜們,轉身鑽出了灌木叢,穿過竹林,向南山村走去。
寒生遠遠的望見了村東頭自家的草屋上那升起的一縷裊裊炊煙,那一定是蘭兒在生火做飯。
一種暖洋洋、甜絲絲的感覺湧上了心頭,這是他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
他站在山坡上默默的望著生活了二十年的茅草屋,不禁有些熱淚盈眶了。
這時,他看見遠處駛來了一輛吉普車,車後捲起一道塵土。吉普車停在了草屋前,有幾個人跳下了車,走進了院子裡。
不一會兒,看見了父親被來人推搡著上了車,那車一路塵土的駛去了。
寒生大驚,急忙衝下山坡,朝著家中跑去。
正文第三十七章吸血
寒生剛進院門,笨笨就先發現了,嗚嗚地叫著,蘭兒出現在了門口,身著舊藍印花布褂子,一臉的詫異,眼角閃動著淚花。
「寒生!」她發出了一聲輕柔的驚呼。
蘭兒娘也出現在面前,急切道:「咦,寒生你不是在縣醫院嗎?怎麼……」
寒生大惑不解道:「縣醫院?」
「他們說你已經到縣醫院工作去了,縣裡來人剛剛把朱醫生也接走了。」蘭兒娘說道。
「這幾天發生了好多事兒,我根本沒有去過縣裡,他們是騙人的。」寒生想起上次父親被關在縣裡,同樣是受到了欺騙而被挾持的。
「他們是壞人!」蘭兒娘瞪著恐懼的眼睛說道。
「不要緊,他們不敢把老爹怎麼樣的。」寒生安慰道,他心裡清楚,那些人這樣做,無非是想要逼迫他過去給那個老頭治病。
「大娘,您以前的名字是叫荷香吧?」寒生突然問。
蘭兒娘一愣,隨後點點頭,疑惑道:「寒生,怎麼問起這個,是蘭兒告訴你的嗎?」
蘭兒也驚訝的望著寒生。
「蘭兒的爹來自京城,姓魏……」寒生接著問道。
「是啊,孩子,你想要說什麼?」蘭兒娘不解的目光看著寒生。
「蘭兒,我找到了你的父親。」寒生說著,鼻子一酸,自己的眼淚幾乎掉了出來。
沉默,霎時間,空氣彷彿凝滯了一般,聽得到彼此的心跳聲……
蘭兒和她娘怔怔的望著寒生,彷彿站在面前的是一個陌生的人。
「住的地方離這兒不太遠,我昨天還遇見了他。」寒生低頭默默說道。
蘭兒她們依舊沒有說話,彷彿還沒有明白寒生所說話中的含義。
「他是旗人,父母雙亡,是北大的老師,57年成了右派,下放陝西關中渭河一帶。房東家有一獨生女,名字叫做荷香,梳著兩根長辮子,人勤勞端莊,上門求親的天天都有,可都被荷香拒絕了。荷香喜歡的人是他,但是他覺得自己是個右派,唯恐連累了荷香。最後,他終於與荷香私定終身,決定一輩子耕田種地,與荷香永不分離。他離開渭河去京城處理房產和辦理相關手續,準備回來後就結婚。臨別時,荷香送給他一個荷包,裡面是荷香頭上的一縷青絲。
當他返回來時,遇渭南發大水,水淹潼關,村子和荷香一家人都沒有了。他發瘋似的沿途尋找,尋遍了關中,最後一病不起。一年多以後,大病剛剛初癒,卻被政府流放去了黑龍江原籍。後來,他又多次回去過關中,可那個村子早已經不存在了,再也打聽不到荷香的下落了,他只道是荷香命苦,早已經不在人世了。從此,他發誓終生不娶,每當月圓之夜,他都會拿出荷包,思念著荷香,望著那一縷青絲而黯然淚下……」寒生說著說著,已經淚流滿面了。
「撲通」一聲,蘭兒娘倒下了。
寒生扶住了蘭兒娘,將其抱回屋子裡,放在了西屋的床上。
「我娘她怎麼了?」蘭兒啜泣道,其實她又何嘗不明白,娘苦苦撐了這數十年,早已心力交瘁,難以忍受這大喜大悲的刺激了。
寒生伸出三指,輕輕按在了蘭兒娘左腕寸口處。
他起先只是幫助父親搗藥配伍,並未系統的學習過切脈診病,好在他自幼跟隨父親走東串西,耳聞目染,道理卻也大致明白。
父親曾經說過,腕橫紋向上約一寸長的這段脈為「寸、關、尺」三部,左右手的寸、關、尺部位分屬不同的臟腑,其中右寸反映肺的情況,右關反映脾胃,右尺反映腎(命門);左寸反映心,左關反映肝,左尺反映腎與膀胱。
此刻寒生輕輕指壓著蘭兒娘左腕的寸關皮膚之上,浮取心肺脈象,竟絲毫感覺不到,遂稍微加大力度壓至肌肉,中取也不得,全力重手按至筋骨,沉取脈象,心中暗道不好。
以寒生目前診脈的水平,尚且分不清洪、弦、滑、澀諸脈象的分別,只是摸著脈搏感覺萬分的虛弱,彷彿蠕動般,氣血兩虛虧。他知道,蘭兒娘是承受不了丈夫仍在人世的消息的衝擊而倒下的,人的七情:喜、怒、憂、思、悲、恐、驚是最容易引起內傷的,她是思悲而經年,突又喜之極致,大起大落,心肝臟器終無法承受,造成了嚴重的內傷。
寒生拇指掐在了蘭兒娘的人中。
一會兒,蘭兒娘悠悠醒轉來,登時淚如泉湧,口中喃喃道:「他現在哪兒?」
「您躺著好好休息,我這就去替你找他回來。」寒生說道。
寒生拉蘭兒來到大門外。
「寒生,我娘不要緊吧?」蘭兒淚痕猶在,楚楚可憐。
寒生安慰道:「你娘的心病乃多年鬱結而成,心病還需心藥醫,我這就去將山人帶來。」
「他真的是我爹?」蘭兒還是不敢相信。
「是的,吳楚山人就是你的父親。」寒生說道。
屋內發出響動,寒生和蘭兒趕緊跑回屋裡。
眼前的情形令寒生見了不由得心中一陣酸楚。
西屋,蘭兒娘坐在了椅子上,正微笑著對著鏡子梳頭,把本來不多的斑白雜亂的頭髮編成了兩根小辮子……
寒生默默的退了出來,此刻心中只有一個願望,馬上找到山人。
東屋裡,寒生掏出懷中顏色各異的五枚土卵,只留了一枚青色的木卵揣在身上,其餘的幾枚統統交給了蘭兒,蘭兒知道這些東西十分的珍貴,於是便小心的用包袱皮包好,拿回西屋。
天蠶衣丟到哪兒去了呢?寒生心裡嘀咕著。
「我走啦,你好好照顧你娘吧。」寒生到灶間隨手抄起兩個紅薯面的饅頭,告別了蘭兒,奔縣城方向而去。
笨笨赤裸著身子躲在狗窩裡不肯出來,遠遠的望著寒生遠去的背影,嗓子裡嗚嗚的低鳴著。
天陰沉沉的,好像就要下雨的樣子,空氣中飄來一股淡淡的腥味兒。
「朱醫生在家嗎?」院門口傳來了一個男人的問話聲。
蘭兒迎出門去,院子裡站著一對中年夫婦,懷裡抱著個嬰兒,手中拎著一條豬肉和兩隻雞。
「你們是?」蘭兒問道。
中年男子搶先說道:「我們是來感謝朱醫生的,他救了我家婆娘和孩子,我叫沈天虎。」
「汪汪!」笨笨從狗窩裡衝出來對著他們狂吠。
那婦人懷中的嬰兒扭過臉來朝著笨笨裂開嘴巴詭異的一笑……
笨笨夾著尾巴溜進了窩裡,低聲「嗚嗚」叫了兩聲,縮著身子不敢出聲了。
「快請進屋。」蘭兒讓他們進來。
中年夫婦和嬰兒進得屋內,坐在東屋桌前,蘭兒端上了茶水。
「朱伯伯去了縣城,寒生也剛剛走。」蘭兒說道。
「哦,那他們什麼時候會回來?」沈天虎問道。
「還不知道,恐怕不會很早。」蘭兒回答。
「你是?」沈天虎問道。
「我……」蘭兒臉一紅,不知應該如何回答才好。
「女娃子生的這麼好,是不是寒生的媳婦啊?」那婦人見蘭兒嬌羞靦腆,猜到個八九分。
蘭兒見那嬰兒生的白白胖胖,烏黑的眼睛格外的大,著實可愛,便忍不住地想要抱抱。
「他叫什麼名字?」蘭兒抱過嬰兒,一面逗著孩子一邊問道。
「沈才華。」婦人笑咪咪的說道。
「這名字好響亮,將來一定很有才華,你瞧他長的多壯實啊。」蘭兒誇獎道。
沈天虎夫婦聽到讚許後卻高興不起來,兩人的臉上都現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蘭兒詫異的望著他們。
「我們在這兒等,一定要等到朱醫生回來。」沈天虎皺著眉頭說道。
「孩子有什麼毛病麼?」蘭兒心中疑惑。
「唉,說來奇怪,姑娘既然不是外人,說說也無妨。這孩子出生就長著兩排細牙,每次餵奶都會咬破他娘親的乳頭,在吃奶的同時還吸著血,嘴巴和牙齒都染紅了,所以要找朱醫生好好看看。」沈天虎說著打了個寒顫。
蘭兒心想怎麼還有這等怪事,再看那嬰兒,此刻孩子正瞪大了眼睛對著她微笑,唇縫間看得見裡面生著兩排白森森的細小牙齒。
就在這時,院子外面又傳來了腳步聲,有人徑直來到了房門前。
蘭兒懷抱著嬰兒迎上前去。
進屋的兩人,一個是南山村小隊長朱彪,另一個是南山鎮革委會主任孟祝祺。
「寒生小神醫在家嗎?」孟祝祺恭恭敬敬的問道。
《青囊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