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

金牛山下走來一行人,走走停停,儘管這個季節裡遊客很少來此間,但是卻也無人在意,這幾名遊客模樣的人正是髯翁道長他們。
髯翁道長向西北方遠眺,但見極目之處峰巒疊翠,浩浩蕩蕩,丘陵起伏,連綿而不絕,不由得讚歎道:「好個大別山,縱貫三省,兩分江淮,氣勢真是不同凡響啊。」
吳道明點點頭並介紹道:「大別山屬秦嶺一脈,處鄂豫皖三省交界,長江與淮河水系的分水嶺,基本偏南北走向,這裡已是大別山餘脈,為低山丘陵地帶,很難找到好一些的穴位。」
「吳先生,你感覺孫熙澤的墳墓可能在哪個方向呢?」髯翁道長發問道。
吳道明淡淡一笑,說道:「有關孫將軍本人的情況,誰能大致介紹一下?」
何五行答道:「孫立人將軍出生於1900年12月8日,三兄弟位居其二,其父孫熙澤歿於民國二十一年。將軍早年就學於北京清華大學土木工程系,畢業後官費赴美國留學,就讀於印第安納州普渡大學,嗣後,入弗吉尼亞西點軍校,和美國著名將領喬治.馬歇爾、艾森豪威爾、史迪威為先後期的同學。民國十七年學成回國,經宋子文介紹入陸海空軍總司令部侍衛總隊任副總隊長。七七事變後,將軍率一個團參加淞滬抗戰,負傷13處,有一塊彈片至今仍未取出。1942年春,中國遠征軍組成,將軍率新38師赴緬甸抗擊日軍,1944年任新一軍軍長。三年遠征,戰功纍纍,為我中國軍隊第一勇將。1950年為台灣陸軍總司令兼保安總司令,二級陸軍上將。
孫將軍剛直不阿,性情坦率直爽,譬如他經常說,『我不管什麼黨不黨,一個軍人能為國家為民族盡一份力量,就是這樣的。』1941年『皖南事變』以後,黨國中央曾嚴令各部隊徹底清查共產黨人,將軍對此無動於衷,這也是埋下了日後遭致陷害的伏筆。1955年6月,將軍因屬下郭廷亮預謀對蔣總統發動兵諫而被解職,軟禁於台中,至今已二十年矣。」
「孫將軍的事跡的確感人,不過他今年已經七十五歲了,即使找到其先人骨殖,葬入太極陰暈,要完全發起來也是十年之後了,屆時將軍八十五歲,已垂垂老矣。」吳道明面露疑惑的說。
何五行坦然道:「盧太官的意思是借助太極陰暈的力量,使將軍早日平反獲釋,並降福其後人,別無他意。」
「原來如此,吳某明白了,現在我們可以開始工作了。」吳道明說道。
髯翁道長一指西北方,口中言道:「你們看,前方松林背後有一山凹,後靠老祖少祖以及祖山皆有形,前面一條小河自左向右環抱有情,水口緊,平陽開闊,以此金牛山為照山,應是上上之選,必藏有佳穴。」
何五行觀察了一下,讚許道:「道長果然目光獨到,但觀那後靠祖山百仞峭壁,崢嶸畢現,當是出武將之風水之處啊。」
髯翁道長滿意的對何五行點點頭,手指不住的捋著黑色山羊鬍須,不無自豪的說道:「風水嘛,尋龍點穴者,謂能藏風納氣之穴場最為可貴,但風性飄搖,氣若乘風,則氣即隨而游散,水性收斂,氣若遇水,則能凝結聚止。因此《葬書》曰,『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風陽水陰,貴在藏風聚氣。」
何五行搖晃著腦袋補充道:「凡流水來到穴前必須繞抱左右而去方為有情,但此處流水剛至山凹前便轉彎離去未有回頭,乃『反跳水』是也,《水龍語類》中記載,『反背水,形如反弓,一名反跳水,此水漏洩堂氣,無情之水也』。孫將軍晚年受這反跳水之拖累,故有此劫難。」
髯翁道長自得的望著吳道明開腔道:「吳先生,貧道的推斷,你認為如何呀?」
吳道明此刻正盯著金牛山思索著,眉頭緊蹙,師太輕輕的拽了他一下。
吳道明醒悟過來,搖頭說道:「吳某認為不然,《雪心賦》曾道,『水纏過穴而反跳,一文不值。』那裡風水乃為不吉,孫將軍先人的墓葬決然不會在那兒。想那孫熙澤非同一般人物,文商皆通,擇穴定會尋找後人富貴之所,而厭兵殺,所以我不認為墓葬會是在那山凹之中。」
髯翁道長受到如此搶白,登時面色十分難看,慍道:「那以吳先生高見,應該是在哪兒呢?」
吳道明說道:「一墳二宅三八字四積陰德五讀書,相陰宅講究靈活變通,人一生的命運變化,陰宅只是一個方面,陽宅對其身體的影響,生辰八字的造化,祖上行善積德和個人知書豁達均是構成命運起伏的重要因素。」
何五行笑笑,說道:「吳先生,道理就不用多講了,你只需說出將軍先人的墓葬所在。」
髯翁道長在一旁以蔑視的目光瞄著吳道明。
「孫熙澤的墳墓就在我們腳下。」吳道明說道。
何五行與髯翁道長環顧左右,面上俱是疑惑不解的神態。
「你們看,此金牛山平地突起如伏牛狀,山腹內收,左右護砂環抱,穴山左側青龍並非休眠之狀,而是高昂起頭,桀驁不馴,形踞不肯降服,回頭斜視,呈分庭抗禮之態,是為嫉主之象。《葬經》雲,『故虎蹲為之銜屍,龍踞為之嫉主』。況拔地而起,無平緩山麓,無支脈扶持稱為『蒼龍無足』,子孫有滅族之虞。孫將軍乃為不世豪傑,桀驁不馴,中年於遠征軍中便已抗命杜聿明,後又與蔣家父子分庭抗禮,皆因此青龍昂首之故,然而蒼龍無足則導致禍起蕭牆。」吳道明侃侃道來。
「既如此,便請你指出穴在何處。」何五行說道。
「跟我來。」吳道明搶先而行朝金牛山上而行,山不高,大約100餘米,眾人皆是身懷武功之人,須臾便已登上了山頂。
吳道明手指著西北方向說道:「此地支龍潛於地下,像波浪一般,亦如奔跑的駿馬,來時如奔馳狀,勢不可擋,停止時則像屍般,了無生氣,說明墓主的後人必如驛馬不停的運動著方大貴大吉,一旦停滯下來便主凶解,孫將軍馳騁沙場為吉,在台灣偏安一隅為凶。」
何五行與髯翁道長面面相覷,做不得聲。
「還有,面向東南的那塊地,穴形如鋤,前後三分,中間突兀,預示著墓主三個男丁後人,以老二為尊,其壽最長。」吳道明解釋道。
「吳先生說的不錯,將軍的哥哥早年死於日本,弟弟文革期間受迫害而亡,請問先生可還有什麼佐證麼?」何五行不由得肅然起敬了。
吳道明眼瞅著師太,師太的目光中充滿了欽佩與溫存。
「這很簡單,看見青龍砂背部嵌著的那塊碩大的青黑色片石了吧?將軍的後背緊靠脊椎左側有一塊彈片應該還在。」吳道明說道,其面對著師太的眼神裡滿是自得之色。
「將軍未能取出的第十三塊彈片正是在背部,從左側斜著插入了脊椎裡,因此無法手術取出。」何五行驚愕的說道。
「炸掉那塊片石,將軍便可手術了。」吳道明微笑著說道。
師太突然道:「有人來了。」
山背後的樹林裡傳來了「卡卡」的砍柴聲,眾人憑息靜聽,林中斧斫聲裡,夾雜著一絲低沉悲壯的歌吟:
「吾?欲??,精????欺罔,
矢志救?亡,猛士力能守四方,
不怕刀和?,誓把?人降,
?上死?,效命疆?,才算好?郎。
第一?要?,筋骨?如百??,
暑雨?怨?,寒冬不畏冰雪霜,
?苦是?常,?咽芘?糠,
?薪何妨,?亦能?,??勾?王。
道德要提倡,??廉?四??,
??我??,百姓脂膏公家?,
步步自提防,?????,
?官榜?,???章,?刻不可忘。
大任一身?,?仁於?亦不?,
七尺何昂昂,常?天??心上,
???必?,?民民自康,
?民保障,???梁,即?本?先。」
正文第一百九十三章
「奇怪,這是中國遠征軍新一軍軍歌,也是新38師的師歌,囚禁家中的將軍經常小聲的吟唱,我遇見過好幾次,今天,想不到竟然會在大陸敵占區裡聽到。」何五行驚異之極的說道。
「我們去看看。」髯翁道長說著率先朝那片松樹林而行,大家也都緊跟了上去。
遠處的河岸堤壩上坐著一對遊客情侶,女的依偎在對方懷裡,那男青年手裡握著一個袖珍高倍望遠鏡,正在觀察著山上的動靜。
「科長,那座墳墓就在此處麼?」李中尉嗲聲問道,自從昨晚上的事兒之後,兩人已經如膠似漆了,儘管她知道黃科長是有妻室之人。
「嗯,從他們指指點點上來看,那座墳墓應該就在這座金牛山上,他們現在朝山後走去了。」黃科長一面從望遠鏡中盯著他們的身影,一面說道。
「我們要跟上去麼?」李中尉問道。
「不行,那樣就暴露了。」黃科長說道。
「那我們……」李中尉眼光朦朧起來,豐滿的胸部起伏不定。
「我們可以等……」黃科長放下望遠鏡,雙手摟緊了李中尉,嘴唇輕輕的貼了上去。
山後的樹林裡,砍柴人疑惑的望著這幾位外鄉人。
這是一個五六十歲的本地裝束的老漢,手裡握著一把柴刀,面色黝黑,衣襟上油光錚亮。
「老鄉,你的歌唱的很好聽嘛,是支什麼曲子啊?」何五行問道。
「你們是誰?」老漢警覺的問道。
「我們是遊客,正在金牛山上遊覽,循著歌聲走下來的。」何五行笑笑。
「哦,沒什麼,桐城小調而已。」老漢說道,彎下身開始用繩索捆柴。
髯翁道長突然說道:「老鄉,新38師師歌可不是什麼地方小調啊。」
老漢大驚失色,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面現驚恐之色。
「老鄉別怕,我們不是政府方面的人。」吳道明深知百姓內心恐懼之源,忙安慰道。
「那你們是……」老漢疑惑道,緊張的神情略微舒緩了點。
「我們是孫立人將軍的朋友。」何五行緩緩說道。
老漢楞住了,癡癡的看著他們,半晌沒有搭腔。
「老鄉,你是中國遠征軍的吧?」吳道明試探著問道。
許久,老漢終於點了下頭。
何五行趁機問道:「你是新38師的?」
老漢慢吞吞的說:「新38師2團2營步兵連士兵孫大牛。」
「你也姓孫?那你和孫立人將軍是同族麼?」吳道明問道。
「軍長是我遠房叔叔。」老漢臉上隱約露出一絲自豪的神色。
「聽說你們曾經消滅了日本九州米久留師團?可以給我們講講嗎?」何五行以欽佩的口吻說道,他是十分精明之人,知道如何投其所好套近乎。
孫大牛的臉上浮現出來些許微笑,接過阿雄遞過來的一支香煙,點燃深吸了一口,噴出了一個大大的眼圈兒。
「你們也知道『米久留師團』?那可是小日本最精銳的部隊了,全部由北九州礦工組成,作戰兇猛,紀律也嚴明。『七.七蘆溝橋事變』就是這個師團發動的,南京大屠殺也是他們幹的。在一九四二年的新加坡,米久留師團三萬日軍俘獲八萬英軍,震動世界,那叫不可一世。不過遇到我們孫將軍他們就算是徹底玩完了,我們新38師是咱中國人的復仇之師,清一色的美式裝備,我們步兵也全都是湯姆遜衝鋒鎗,手指一勾,子彈像撒豆子似的,日本人的三八大蓋哪兒行?但是,小日本也聰明著呢,在我們重走野人山的時候,他們在加拉蘇高地包圍了我們先遣部隊2營,仗著人多,等我們炮彈、子彈都打完,糧食沒了才***全線大舉進攻。」孫大牛生動的講述著,到了得意之處,吐沫星子四濺。
「那豈不很危險了?」師太急切的說道。
孫大牛擺擺手道:「不打緊,美國人給我們空投了彈藥、罐頭、藥品和水,還有刮臉刀、睡袋、襯褲、香檳、手搖留聲機和唱片,都是英文的,咱也聽不懂,最可笑的是,美軍飛行員還幽默的投下來一麻袋光屁股的女人照片,搞的大家都沒心思打仗了……」說到這兒,他的臉上竟留露出如孩子般天真靦腆的笑容。
「聽說孫將軍下令處決了日軍戰俘?」吳道明問道。
「嗯,戰鬥結束後,師部的參謀軍官向孫將軍請示怎麼處理被俘獲的日本軍人,將軍厭惡地命令,『這些狗雜種!你去審一下,凡是到過中國的,一律就地槍斃,今後都照這樣辦。』米久留師團曾在中國燒殺奸掠,單南京一地就殺害了咱30多萬老百姓,每個人手上都沾有中國人的鮮血。因此,後來各部隊乾脆連審問也取消了,凡是抓到日本人,一律就地槍決,或者按照咱中國刑罰砍頭,以牙還牙,為老百姓報了仇。從這往後,新三十八師殺戒大開,至戰爭結束,沒有日本俘虜能活著逃過我們這支復仇之師的懲罰。」孫大牛慷慨激昂的說著,彷彿自己又回到了那金戈鐵馬的沙場上。
「阿彌陀佛……戰爭太殘酷了。」師太在一旁喃喃道。
這時,老漢孫大牛突然間驚覺起來,疑惑的說道:「你們是孫將軍的朋友?那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何五行坦誠相告道:「孫先生,不瞞你說,我們是從台灣來的。」
「啊!」孫大牛禁不住驚呼起來,然後壓低聲音說道,「你們是台灣特務?不,我是說,你們是……」
何五行笑笑,道:「不要緊,我們就是來自台灣,前些日子,我在台中還見到了孫立人將軍,他一直惦念著廬江老家呢。」
「還有他父親孫熙澤的墓地。」髯翁道長補充說道。
「哦,」老漢提著的心落了地,緩緩說道,「軍長的弟弟前些年死了,他家的一百多間房子早都分給了村民,還剩下十來間做中學校,孫老爺子的墳被剷平了,屍骨還在,我一直偷偷看著呢,你們回去可以要軍長放心好了,有我孫大牛在,我一定保護好他家的祖墳。」
「孫老爺子的墳在哪兒?你帶我們去看一看,拍張照片帶回給將軍。」何五行勸誘道。
孫大牛想了想,最後說道:「那好吧,你們跟我來。」
老漢背起柴,沿著山路繞到了金牛山前。
「諾,就是在這兒,原來有很大的石碑,但都被老百姓砸爛掉了。」孫大牛手指著山凹處的一塊平地說道。
那裡正是吳道明先前推測的墳墓所在之地。
事實證明了嶺南第一風水師,其道行確實要高出髯翁道長與何五行許多,此刻的髯翁道長臉上一會兒白,一會兒青。
《青囊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