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我能一起去嗎?」寒生說道。
「當然,我附上你的身就可以啦。」老翠花說道。
寒生正中下懷,趕緊道:「那就快點上來吧。」
黑影一閃,寒生覺得身子輕輕一顫,老翠花已然扒到了寒生的後背上,原來侏儒老翠花竟似沒有體重一般。
「鬼魂只有二兩重。」老翠花感覺到了寒生的疑惑,解釋道。
老翠花下了何仙姑的身,但見那老仙兒身子輕輕的一顫,詫異的望了望寒生,又扭頭看了看身後,驢屁股上馱著的豬大腿和那副凍得梆梆硬的豬下水,口中自言自語道:「還好,下水還在。」然後頭一揚,繼續優哉游哉的騎著大叫驢離去了。
寒生邁開大步,匆匆的穿過馬路,來到了遼塔的青磚圍牆下,為難的望了望高企的牆頭,說道:「這麼高,上不去啊。」
老翠花俯在他的耳邊說道:「憑住氣,身體放鬆,心中意念著飛昇,翻越牆頭。」
寒生遵言,吸了一口氣,然後將身體四肢完全鬆懈下來,腦中想著自己像空中飛舞著的雪花一樣,飄呀飄的,飄過了牆……
須臾,他感到自己的雙腳漸漸的離開了地面,身子歪歪扭扭、搖搖晃晃的飄了起來。
寒生大喜,繼續意念著再升點,再升點,最後終於高過了牆頭,望見了院內的枯樹叢和黑黝黝的塔門。
寒生欣喜之餘,剛剛飄過牆頭便急著邁過去,氣一洩,結果一屁股摔了下去,坐在了柔軟的積雪上。
「我在幫你飛昇的時候,千萬不能夠喘氣,下次可要記住啦。」老翠花叮囑道。
寒生爬起身來,點點頭,顧不上拍去沾在褲子上的雪花,便徑直的朝塔門而去。
兩扇塔門半掩著,裡面黑咕隆咚的,什麼也看不見,寒生止住了腳步,手電筒給劉今墨帶走了,沒有亮光可是寸步難行。
「聽我的,向前走,左邊是樓梯。」老翠花在寒生的耳邊輕輕說道。
寒生按照老翠花的指示,深一腳淺一腳的摸索著前行,腳尖一擋,前面是樓梯了。一層層的攀上,最後來到了第十層,可寒生眼前依然還是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到。
「東面內牆上有一個洞口。」老翠花悄聲道。
寒生來到了洞口前,臉上感覺到了一股陰風拂面而來,絲絲腥氣鑽入了鼻孔,他強忍住才沒將噴嚏打出來。
「我們進洞吧。」老翠花低聲道。
正文第二百二十三章
清晨,鄱陽湖山谷籠罩在一片濃霧之中。
自寒生走後,蘭兒茶飯不思,日漸消瘦,吳楚山人仍舊是昏迷不醒,病情無一絲好轉。老祖照顧著兩個嬰兒,心中對劉今墨的思念與日俱增,蓬頭垢面,不願梳洗打扮。
只有大黃狗笨笨每日裡精神緊張,興奮莫名,因為黑妹即將臨盆,未來的生活將要發生變化,這種忐忑不安是每一個初次做父親的都會有的複雜心情。
水潭邊,白瀑似煉,霧氣沼沼,清翠的竹林間若隱若現著白色的霧團,虛無縹緲,恍若仙境一般。
「嘎嘎嘎……」陣陣沙啞的鴉噪聲從竹林裡傳了出來,令人厭惡。
矗立在潭邊的王婆婆身軀微微一振,自言自語道:「晨鴉狂噪,不是好兆頭呢。」
盤腿坐在大青石上練功的明月緩緩的吐納完,輕盈的站起身來。
「師父,你感覺到了什麼嗎?」她小心翼翼的問師父。
「明月,我們去京城。」王婆婆若有所思道。
「什麼時候走?」明月問道,竭力掩飾住心頭的一絲喜悅。
「即刻。」王婆婆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早飯後,王婆婆和明月收拾好行裝準備啟程。
「婆婆,你和明月姐姐什麼時候回來?」萍兒噘著小嘴兒說道。
王婆婆慈祥的摩挲著萍兒的小辮子,愛憐的說道:「很快,寒生哥哥也會一塊回來的。」
「萍兒會乖乖的等著。」萍兒戀戀不捨,依偎在王婆婆的懷裡。
王婆婆的目光瞟向了站在門口的老祖。
老祖敞胸露乳的在給皺皮女嬰餵奶,漲紅了臉,嘴裡囁嚅著說道:「見到今墨告訴他,祖英是一個難得的,知書達理、恪守婦道的女人,盼望著早日與他重逢。」
王婆婆點頭稱是,口中說道:「你放心,一定將你的話原原本本的傳達到。」
最後,蘭兒默默的走到王婆婆的面前,欲說無語,眼淚撲簌簌的滾落下來。
王婆婆望著她那消瘦無神的面龐,輕輕安慰道:「蘭兒,今天是臘月二十二,明天二十三小年就會抵達京城,放心,孩子,寒生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蘭兒淚眼紅腫,點了點頭,仍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婆婆和明月走到了谷口,轉回頭望去,老祖仍站在大門口高高的揮動著手臂。
王婆婆和明月步行了十餘里後乘上了汽車,日落時分到了南昌,然後搭夜裡的火車趕往京城。
明月數月來已經蓄起了頭髮,儘管還不是很長,但是已然看不出曾經是尼姑了,她的俊俏容貌時不時的引起途人的矚目。
第二天黃昏時分,那輛列車才徐徐的駛進了京城。
儘管文革已經過去了七八年,但是其遺留的痕跡仍在,整個城市的建築是灰濛濛的,惟有隨處可見的紅幅標語,為蕭瑟肅殺的冬天增添了些許色彩。大街上的行人衣著單調,不是藍灰就是一身黃,自行車洪流滾滾,騎在上面的人們,大都面如菜色。
今天是臘月二十三,民間過小年,胡同裡天真的孩子們倒是臉上綻開了笑容,不但過年家裡能有魚肉吃,而且手裡還有了點零花錢,他們在反覆比較,是買零食呢還是買幾掛小鞭炮來放。
夜幕降臨了,西便門外,王婆婆和明月站在了白雲觀山門的前面。
一個身穿灰布袍的老年道士出來正在準備關門。
「請問道長,我們想見貴觀主持金道長。」王婆婆上前說道。
那道士詫異的望了她們一眼,遲疑的說道:「金道長不在家。」
「請問金道長現在何處?我們有緊要之事找他。」王婆婆補充道。
「施主,對不起,貧道不知。」那道士說完,「光當」一聲關閉了山門。
「師父,這道士怎麼如此無理?」明月不滿的抱怨道。
王婆婆笑了笑,說道:「天底下的事情,因果相連,也許是這個老道士心緒不佳吧,所以不願搭理我們。」
「那我們怎麼辦?」明月看著天色已晚,有些著急道。
「我們自己進去瞧瞧。」王婆婆說道。
白雲觀是道教全真三大祖庭之一。道教為中國固有的宗教,奉老子為教主,認為道無所不包、無所不在,以「道德經」為主要經典,其創始人為東漢時期的張道陵。白雲觀始建於唐開元二十七年(公元739年),清康熙和光緒年間多次重修。
觀內分為東、中、西三路,後面有花園。主要殿堂在中路,依次為牌樓、山門、靈官殿、玉皇殿、老律堂(七真殿)、邱祖殿、四御殿、戒台與雲集山房等,大大小小共有50多座殿堂。邱祖殿為主要殿堂,內有邱處機的泥塑像,塑像下埋葬著長春子的遺骨。東路有南極殿、真武殿、火神殿、羅公塔等,為觀內道士的生活區域。西路有祠堂、元君殿、文昌殿等。後花園內有亭台、遊廊,是極負盛名的道觀園林。
「明月,這白雲觀是明代以來道教全真教派的第一叢林,京城乃至中原最大的道觀,歷朝歷代裡面不泛高手輩出,民國以來慢慢衰落,如今恐怕更是後繼無人了。」王婆婆歎息道。
「金道長是高手麼?」明月想,既然身為主持,武功必然是高的。
王婆婆搖搖頭,道:「為師也不清楚,只聽聞道長雙目失明,但身體殘疾,武功必定大受限制,也許是道學造詣高超吧。」
前面來到了白雲觀東院牆下,師徒倆會意一笑,縱身越過了牆頭。
牆內是真武殿的一側,雪地上錯落著十餘棵古松柏,墨綠的松針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白雪,師徒倆落在鬆軟的積雪上,悄無聲息。
真武殿供奉的是真武大帝,北方之神,亦稱「水神」,名玄武。明朝初期,朱元璋的兒子燕王朱棣發動「靖難之變」,奪取了王位。傳說在燕王的整個行動中,真武大帝都曾顯靈相助,因此朱棣登基後,即下詔特封真武為「北極鎮天真武玄天上帝」。
天色已黑,真武大殿內仍舊點著香燭,一個身著深灰色中山裝的四十左右歲的健壯男人盤坐在蒲團上閉目冥想,四周靜悄悄的,王婆婆和明月探頭摸進殿來。
「無量天尊,」那男人突然開口說道,「施主,白雲觀夜晚不接女客,必是有緊要事而來。」
王婆婆一愣,隨即微微一笑,道:「好聽力,想必是全真教門下高人,請教法號如何稱呼?」
那中年男子依舊雙目緊閉,緩緩說道:「在下並非觀中修行之人,請問來訪所為何事?」
「我們遠道而來求見金道長,可否告知?」王婆婆說道。
中年男子「唰」的睜開了眼睛,目光異常的犀利,與普通人的眼神截然不同,透著一股威嚴與肅殺之氣,明月的心中禁不住的一顫。
王婆婆這時才仔細的看清了這人的相貌,心下也暗自吃驚,見其天庭骨高高隆起,眉骨伏犀,尤其太陽骨呈一條線,面色發青,大大異於常人,自己則是首次見到這般模樣之人。
俗話說「少年公卿半青面」,看來此人來歷身份定不尋常呢。
「金道長早已閉門謝客多年,施主請回吧。」那人淡淡說道。
「師父,我們走吧。」明月拽了下王婆婆的衣角,輕輕說道,她感覺到面前的這個男人身上有種令她不寒而慄的東西。
王婆婆嘿嘿一笑,說道:「既然先生並非道觀中人,怎可越俎代庖,如此打發施主呢?」
那男人聞言點點頭,緩緩說道:「請問施主與金道長是否舊識?」
王婆婆搖搖頭道:「不識。」
「敢問找金道長有什麼事兒,觀中可否代勞?」那人又問道。
「不可。」王婆婆答道。
那人遲疑了一下,站起身來,目光緩緩自明月身上掃過,然後說道:「請隨我來。」說罷率先走出真武殿。
王婆婆與明月跟在了後面,眼睛餘光瞥處,殿角暗處有兩個黃色的身影閃過,身形矯健。
正文第二百二十四章
中年男人帶領著王婆婆和明月出了真武殿,繞過南極殿,穿過垂花門,前面已然是白雲觀側門了。
王婆婆回頭望了望,夜色中,那兩個黃色的身影若即若離的一閃,轉瞬又不見了。
暮色中,垂花門外停著一輛黑色的上海牌轎車,一青年司機敏捷的跳下車來,拉開了車門。
中年男人淡淡一笑,說道:「金道長現在雍和宮,請二位上車。」他的目光又一次的掠過明月的臉上,已經柔和了許多。
王婆婆乃是見過世面的人,雖然久居鄱陽湖谷,但依舊落落坦然,一彎腰坐進了汽車裡。那明月卻是頭一次坐小汽車,心中惶惶然不知所措。
中年男子望著明月,眼中含有一絲笑意,手掌輕輕的扶住了車門上框,示意明月坐進去。
明月臉色微微一紅,鑽進車內,坐在了師父的身旁。
那男人坐進了前排座,輕輕做了個手勢,司機啟動了馬達,小轎車慢慢駛上了大街。
明月望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萬家燈火和那些一股股的自行車流,心下尋思著,京城如此之大,這個時候,建國又在哪裡呢?想到這兒,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反光鏡中,中年男子不動聲色的看在了眼裡。
最後,小轎車在一堵巨大的影壁牆前停了下來。
「到了。」中年男子說了聲,看起來此人話語不多。
王婆婆眼光向後瞄了一眼,留意到了尾隨在後面的一輛黑色轎車,車內有兩個穿軍裝的男子,她明白了,真武殿內的那兩個黃色的身影,是這個中年男子的保鏢。
下車後,穿過了兩側的牌樓,走進了雍和宮的正門,踏上了輦道,過鐘鼓樓、天王殿,迎面就是雍和宮大殿。他們繞過文碑亭,逕直來到了永佑殿。
踏上石階,跨入門檻,殿內燭火通明,飄來一陣天竺檀香的氣味。
偏房內,一張碩大的雕花木床,床上躺著一個紅衣喇嘛,床邊的椅子上坐著幾個人。靠門邊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齊腮的流行短髮,蒼白的面孔,鷹鼻素口,柳眉杏眼,頜下一粒烏黑凸起的美人痣。另一個老者,清白皙,一隻袖子空蕩蕩的,是個獨臂人。還有一個身材瘦小,面皮黝黑,顴骨凸起,尖嘴猴腮的中年人,身上帶有一種異國情調。
《青囊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