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

「我跟你們去,」寒生平靜的說道,然後他默默地轉過身來,輕輕的拉住蘭兒的手,「蘭兒,是寒生連累了你,連累了塔巴林寺的尼姑們,寒生不願意大家再為我犧牲了,我決定跟他們去了。」
寒生目光望向了吳楚山人和劉今墨、金道長等人,緩緩說道:「山人叔叔、劉先生、金道長、老祖還有小翠花、萍兒和耶老,謝謝你們大家為寒生所做的一切,是我們給塔巴林寺帶來了一場劫難,希望你們幫助安葬好那些無辜的尼姑們……」
說話之間,寒生的身子突地微微一顫,耳鼓內出現了一個細小的聲音:「寒生,我是老翠花,耶老讓我告訴你,找個機會,以『老牛憋氣』假死,然後再悄悄的溜回來,梅裡雪山腳下有一條『藍月亮谷』,那裡與外界隔離,沒有陰謀,沒有殺戮,是一處和諧安寧的世外桃源,只有在藍色的月亮照耀的夜晚子時一刻,山谷才能顯現出來,他會帶領著大家去到那裡……我們會把蝙蝠們放開,牠們將守候著每一個夜晚,等待著你的歸來,帶領著你回到『藍月亮谷』。」
寒生點了點頭,老翠花悄悄離開了他的身體,又撲向了吳楚山人……
那邊,耶老乾癟的嘴唇咧開會意的一笑,並對寒生擠了擠小眼睛。
寒生走到了明月的身邊,輕聲說道:「明月,世上最琢磨不透就是人心了,亮麗的外表與花言巧語的背後通常都隱藏著最卑鄙的東西,希望你這次看清了。還有,王婆婆的遺骨合葬的遺願就只有你來完成了。」
明月噙著眼淚,默默地說道:「寒生,我不能讓他們抓走你,你閃開。」明月說罷平伸出兩隻手臂,朝空中畫了兩個弧形,口中念動咒語,準備使出祝由神功第三式「行屍走肉」。
筱艷芳一見大吃一驚,他深知明月詭異的祝由神功厲害,忙抬起槍口瞄向了明月的胸口……
寒生一把拉下明月的手臂,急切的說道:「不,明月,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他們會派更多的人追捕我們的。」
明月歎息著慢慢放下了雙手。
「汪汪……嗚嗚……」笨笨似乎感覺到了與主人又要離別,發出了類似哭泣般的悲鳴,寒生蹲下身子難過的摩挲著大黃狗笨笨和黑妹。
「吱吱……」竹簍裡又傳來了首領的呼喚聲。
寒生打開簍蓋,看著首領夫婦深沉的紅眼睛,微微苦笑著說道:「首領,你的騎馬布應該要洗洗了。」
寒生大踏步頭也不回的走了。
筱艷芳嘿嘿冷笑著,一擺手,轉身與那些持槍的漢子們一道退下,黃乾穗父子也趕緊跟著一同離去了。
塔巴林寺靜悄悄的,人們默默地站在了那裡。
「醃嘛呢叭咪吽……」格瑪老尼以及卓瑪和廚房內僥倖逃過一劫的兩個紅衣女尼誦起了六字真言,在為那些無辜慘遭橫禍而死去的尼姑們超度。
劉今墨血貫瞳仁,轉身對吳楚山人說道:「山人,劉某發過誓,此生定要保護好寒生之周全,我將尾隨他們一路,暗中保護寒生,後會有期。」說罷身形一晃,已然離去了。
「那是一個龍的年,有僧尼遠自東土而來,邪惡將會降臨塔巴林寺。當明月重新回到卡瓦格博,劫難過後,格薩爾王的守護神甦醒了……」格瑪老尼口中喃喃的念叨著。
「阿彌陀佛,明月懂了,」明月拎著那只盛著王婆婆遺骨的旅行袋走到了格瑪老尼的面前,單掌合什,虔誠的說道,「格瑪上師,明月自東土帶來了劫難,明月還將會重新回到卡瓦格博,待明月塵世間的心願已了,便是歸來之日。」
明月深深地鞠了一躬,悄然的離去了。
「爹爹。」蘭兒欲哭無淚,伏在了吳楚山人的胸前。
山人安慰著女兒道:「蘭兒放心吧,寒生會回來的。」
「咦,小翠花呢?」老祖目光四處尋找著,自言自語道,「難道她追劉今墨去了?我要不要也去呢?」
皺皮女嬰此刻正拱在她的懷裡吃著奶,老祖愛憐的望著女兒弱小的身體,想了想,最後還是說了句:「算了,我還是在這兒等他吧。」
吳楚山人走到格瑪老尼身旁,深表歉意的說道:「上師,我們幫助您來安葬那些塔巴林寺遇難的弟子吧。」
格瑪上師搖了搖頭,道:「施主,不必了,她們將行天葬,你們還是走吧。」
吳楚山人知道,天葬乃是藏傳佛教最高的殯葬儀式,亡者的靈魂將魂歸天上,直達極樂。
「如此,告辭了。」吳楚山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吳楚山人牽著萍兒的手,老祖依舊帶著兩個嬰兒,金道長已經自行包紮好了傷口,所幸子彈只是擦傷了肉皮,並沒有傷及骨頭,休息兩天便會痊癒的。蘭兒背著盛有狗寶寶的竹簍,笨笨和黑妹默默地跟在了後面,而紅眼陰蝠們已經被耶老放飛了,盤旋在他們的頭頂上。
月光下,耶老走在了最前面,老翠花趴在他的後背上。
「小翠花跟劉今墨去了,夫唱婦隨,人之常情啊。」老翠花也只是憑空歎息了兩句。
一輪明月靜靜地鑲嵌在藍黝黝的夜空裡,清涼的月光灑在了雪山冰川上,映射出一片潔淨而神秘的藍輝,連終年瀰漫在冰雪峰巒的霧氣也都呈現出了淡淡的藍色,天地間彷彿就是一個淡藍的世界,既聖潔又靜謐。
耶老帶領著眾人穿過松林和高山草甸,向雪峰的深處走去。
「耶老,真的能夠找到『藍月亮谷』麼?」老翠花問道。
耶老望著連綿的十三太子峰,幽幽道:「千年啦,世間所有的都變了,惟有這皚皚雪峰和當年的時候一模一樣,亙古不變,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吳楚山人望了望夜空,推測說道:「大概已是亥時了。」
「我們抓緊走吧,只有在子時一刻才能見到谷口,不過一袋煙的功夫它又會消失了。」耶老催促道。
「世上真有如此神秘的所在?」吳楚山人縱是見多識廣,也是無從想像的。
深藍色的夜幕下,他們一行人艱難的行走在雪嶺上,跋涉於天地間。
一座平靜如鏡面的高山湖泊出現在了眼前,一輪皎潔的藍月亮倒映在水中,彷彿天上地上同時出現了兩個明月,霎時間,人們不由得產生了幻覺,已然分不清哪兒是天空,哪兒是大地,天地間蒼茫一片……
「千年之後,老衲我終於回來啦……」耶老的眼眶竟然濕潤了。
就在這時,湖面上驀地飄來了淡藍色的霧氣,整個梅裡雪山漸漸的被籠罩隱匿在了那突如其來的大霧之中。
此刻,霧中隱隱約約的傳來了一聲聲的鐘鳴,悠揚而蒼涼……
「那是『藍月亮谷』喇嘛廟裡的鐘聲。」耶老興奮地說道。
眾人加緊腳步,循著鐘聲而去,眾人的身影漸漸的消失在了那神秘的霧氣之中。
正文第二百八十一章
寒生沿著返回中甸的山路走著,越是盡快的離開塔巴林寺,蘭兒和山人他們就越安全。
月光下,黃建國父子腳前腳後的緊跟在寒生的旁邊。
「寒生,聽說你父親朱醫生不幸遇難,實在是太可惜了,我的心情十分的悲痛啊。」黃乾穗套著近乎說道。
「哼,那還不是你們的同夥陽公陰婆干的麼?」寒生怒道。
「這……」黃乾穗的話被堵回去了。
「寒生,做人要往長遠了看,蘭兒姑娘淳樸厚道,將來必是賢妻良母,育兒有方,丹巴喇嘛畢竟是外人,若是為了個只見過一面的異族人而毀了蘭兒的幸福,我看實在是不值啊。」黃建國循循勸慰道。
寒生鄙夷的望了他一眼,不願再理睬他,自顧的向前走去。
「爸爸,我們得想法子,不能讓筱艷芳占頭功得了便宜,那樣將無法取得首長的信任與諒解。」黃建國悄悄的對父親說道。
黃乾穗臉上的肌肉顫抖了一下,略一思索,轉過了身去,摘下背著的一個軍用水壺,那裡面盛的是途徑貴州時買來的上好茅台酒,他迅速的將一粒氫氰酸膠囊投了進去。
黃乾穗提高聲音叫道:「筱艷芳,同志們都已經一天多滴米未盡,我看還是讓大家休息一下吧。」
那些漢子們聞言頓時感到腿腳酸軟,紛紛坐在了地上說道:「是啊,都大半夜了,還是歇歇吧。」
這是一座千仞峭壁的邊緣上,懸崖下雲霧繚繞,深不見底,寒氣襲人。
筱艷芳看大家疲憊的樣子,無奈,只得應允道:「大家只能休息半個小時,然後準時出發。」
黃乾穗晃動著酒壺,走到了筱艷芳的面前,誠懇的邀請道:「筱艷芳,你是全國最著名的花旦,我十多年前就喜歡聽你的唱腔,不如請你鼓舞一下同志們的情緒和鬥志,唱上一段革命樣板戲如何?」
黃建國帶頭鼓起了掌,那些漢子們也附和著紛紛叫起好來。
筱艷芳微頜首莞爾一笑,手一甩作了個水袖動作,然後嗲聲嗲氣的尖聲說道:「好吧,奴家就來上一段革命樣板戲《紅燈記》裡李鐵梅的唱腔…….噫……『我家的表叔數不清,沒有大事不登門,雖說是,雖說是親眷卻不相認,但比那親戚還要親……』。」
這是文革時期八個革命樣板戲之一,年輕的京劇女演員劉長瑜所飾演李鐵梅的一段唱腔,在筱艷芳的嗓子下,沒了革命後代的堅強意志,多了些嫵媚與風騷,尤其是他最後探腿來了個妖冶的『亮相』,竟頗有妲己撓手弄姿迷惑紂王之態。
這哪裡是革命樣板戲?寒生聞之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好極了,我看可比劉長瑜強的多了,來,潤潤嗓子。」黃乾穗笑著遞上了那只下了毒的軍用水壺。
筱艷芳得意的接過水壺,扭開了蓋子,一股濃郁的醬香漂浮在了空氣裡……
黃乾穗笑咪咪的望著他,而黃建國此刻的心裡卻已是擂鼓般的「彭彭」直跳。
「什麼人!」筱艷芳突然一聲嬌嗔,一隻手同時摸出了手槍。
「青田劉今墨,好香的酒啊,莫不是貴州茅台麼?」山崖後轉出一瘦高之人來。
筱艷芳的輕功極高,耳聰目明,連數丈開外的劉今墨鼻子嗅酒氣的輕微翕動聲,也被他覺察到了。
「是老劉啊……」坐在地上歇息的幾名勁裝漢子認得他並打起了招呼,這些人曾經護送首長患『人體運動神經元萎縮症』的老父親,跟隨著劉今墨進入過臥龍谷中。
黃建國卻是大吃了一驚,心道,此人是岳父想要除之而後快的心腹之患,此刻自己何不立上一功呢?於是自懷中悄悄地掏出手槍瞄準了劉今墨。
但見身影閃動,黃建國還未看清是怎麼一回事兒,手中的槍已經為劉今墨劈手奪去了。
「哼,黃毛小兒,竟敢要暗算老夫。」劉今墨鄙夷的罵道。
這筱艷芳深知劉今墨的厲害,絕不敢怠慢,看來惟有先下手為強,心念一動,遂妖裡妖氣的嘻嘻笑了起來:「原來青田劉今墨也是好酒之人,接著……」遂將酒壺拋向劉今墨。
劉今墨伸手抓住酒壺,湊到鼻子前嗅了嗅,歎息道:「很久沒有喝到如此佳釀了。」竟然一仰脖,咕嘟嘟接連喝去了小半壺。
劉今墨在江湖上算是經驗老到之人,但是萬萬想不到酒中會藏有劇毒,即便是筱艷芳自己,也是絕然沒有料到的。
可歎劉今墨縱橫江湖一世,最終竟然栽在了貪杯之下。「砰」的一聲槍響,山鳴谷應,震耳欲聾,那是筱艷芳趁著劉今墨暢飲之際,朝著他的前胸偷偷的開了一槍。
寒生乍見筱艷芳舉槍,心中一緊,「蠅眼」瞬間觸發,同時身形俱動,眼瞅著一粒子彈從筱艷芳的槍管裡緩緩射出,便急速的伸手抓去……
月光下,寒生的身影快如閃電,就在那粒子彈將要到達劉今墨左胸,鑽入身體之際,寒生的右手已經拿捏住了那枚如花生米大小的彈頭。
「嗤……」炙熱的子彈頭燙糊了寒生手掌上的一塊皮肉,發出了焦臭味兒。
所有的人詫異的望著寒生,不明白他什麼時候站到了劉今墨的面前,清涼的月色下,寒生的手掌心裡赫然躺著一粒冒著煙的子彈頭……
直到寒生甩掉了發燙的彈頭,急切的往手心裡吐吐沫降溫的時候,大家似乎才尋思過味兒來,這小子竟然用手抓住了飛行中的槍彈!
所有人都驚呆了……
「這酒有毒!」劉今墨手一鬆,扔掉了手槍和酒壺,用力的揪著自己的胸襟,彷彿透不過氣般,目光直勾勾的望著寒生,眼眶裡滿是淚水……
「劉先生……」寒生驚愕的抓著劉今墨的臂膀,他聞到了劉今墨口中翻上來的一股苦杏核味道,那是劇毒的氰化物,無藥可解。
劉今墨身子一軟,最後看了一眼寒生,慢慢的倒了下去。
四下裡靜悄悄的,人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怔住了,空氣彷彿凝固了般。
「今墨!」突然間響起一聲撕肝裂肺的慘呼,月光下,一個小侏儒撲在了劉今墨的身體上放聲慟哭起來。
勁裝漢子們紛紛站起身來,憤怒的目光投向了筱艷芳。
筱艷芳看看寒生,又瞧瞧劉今墨,然後慢慢的把目光射向了黃家父子:「是你們下的毒!」
黃乾穗啞口無言,面無血色,黃建國回頭望望,身後是萬丈深淵,已然沒有了退路。
筱艷芳權衡了一下形勢,劉今墨既去,危險已除,此刻不幹掉黃家父子更待何時?況且自己的下屬們好似都對劉今墨舊情難忘,有所好感,正好可以利用他們的情緒。
「來人啊,給我扒下黃家父子的衣服,搜查毒藥!」筱艷芳命令道。
勁裝大漢們一哄而上,七手八腳的扒光了黃乾穗和黃建國的衣衫,讓他倆赤條條一絲不掛的站在了那兒。
月光下,兩人手摀住私處,寒風拂過,白臀戰戰。
「找到了!」一名屬下找到了那個小金屬盒子,打開了盒蓋,裡面還剩下了一粒氫氰酸膠囊。
「這是什麼?」筱艷芳掌心中托著那粒白色的膠囊,冷笑著走到了黃乾穗的面前。
「這,這是我的速效救心丸。」黃乾穗急切的分辨道。
《青囊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