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那女子和顏悅色地又問:「你怎麼不敢說話,是不是有點緊張?」
司馬灰心中不斷盤算著如何脫身,嘴上只含含糊糊地應道:「我非常的有點緊張。」
誰知那女子忽然變得面沉似水,哼了一聲說道:「少跟我耍滑頭,你剛才被我的手下用槍口頂住了後腦,卻能在舉手投足之間就將他殺了,而且當真是殺得乾淨利落,沒有半點拖泥帶水。你殺人連眼都不眨,具備如此出類拔萃的身手和心理素質,居然也會有緊張懼怕的時候?」
司馬灰見那女子目光銳利,不像是個好對付的主兒,但仍狡辯說:「我之所以覺得緊張,是因為你離我離得太近了,你站在我十步開外還好,超過了這個距離,我就會感到不安全。」
那女子冷冷地瞪了司馬灰一眼:「我問你什麼你最好老老實實的回答。要不看你們是中國人,我也不會下令生擒活捉,如果我現在把你交在那些緬甸人的手裡,他們肯定會在木樁子上活剝了你的人皮。我想你也應該很清楚,他們是很會搞這些折磨人的花樣的。」
司馬灰滿不在乎地說:「我羅大海歡迎來搞,搞費從優。」
羅大海被人捆住了按倒在地,一直作聲不得,此刻他聽司馬灰冒充自己胡說八道,立即掙扎著破口大罵:「司馬灰,你小子太他媽缺德了,你有舅舅沒有啊?我操你舅舅!」
那女子見司馬灰和羅大海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而且都是油條,問了半天,你問的明明是東,他們偏要說西,根本別想從這些人嘴裡打聽到半句有用的話,她心中無明火起,就不免動了殺機,一把揪住阿脆的頭髮。隨即「唰」地一下拽出獵刀,寒芒閃處,早將刀刃抵在阿脆頸下,盯著司馬灰說:「你再跟我胡說八道,我就先一刀割斷這姑娘的喉嚨。」
阿脆全無懼色,對那女子說了聲:「我早就想死了,你給我來個痛快的吧。」
然後就閉目待死,一旁的Karaweik急得大喊大叫,卻被一個緬甸人用腳踩在地上,拿槍托照著腦袋接連搗了幾下,頓時砸得頭破血流。
羅大海見狀罵不絕口,而司馬灰則是沉住了氣,絲毫不動聲色,表面上繼續隨口敷衍,暗中想要尋機掙脫綁縛,奪槍制敵。可他四下一看,發現除了二十幾緬甸武裝分子之外,以那女子為首的幾個人,居然都在身後背了一根金屬製成的管子。
司馬灰識得這件器械,它有個名目,喚作「鴨嘴槊」通體五金打造,鵝蛋粗細,柄部有人臂長短,內藏三截暗套,可長可短,能夠伸縮自如,前邊是個獸頭的吞口,從中吐出鏟頭似的槊端,槊尖扁平鋒利,有點類似於遊方僧人使用的五行方便連環鏟,但更為輕巧精緻,便於攜帶,是早年間的金點先生掛牌行術之時,用來判斷地質條件用的獨門工具,可以穿山取土,就連堅硬厚重的岩層也能挖開,如果在荒山野嶺上遇著不測,又可以當作兵刃來防身,據說以前嶺南和關東地區的盜墓賊,也多有用它來掘墓土撬棺材的。
司馬灰看得真切,不由得心下起疑:「看來這夥人並不是政府軍派來的追兵,但井水不犯河水,他們怎麼偏要跟我們過不去?而且神秘莫測的野人山,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危險的角落,山裡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才值得這伙盜墓者,如此不顧一切的前來冒險?」
那女子身邊有個五十多歲的老者,中等偏瘦的身材,頜下留著一撮山羊鬍子,油頭滑腦,像是個「學究」的模樣,他見此刻的氣氛僵持到了極點,隨時都會血濺當場,就急忙出來打個圓場,先是對司馬灰說明了事情經過,他自稱姓姜,人稱「姜師爺」祖籍浙江紹興,是個「字匠」出身,並介紹那女子姓勝,名玉,人稱「玉飛燕」是他們這夥人中打頭的首領。
姜師爺聲稱他們這夥人是一支考察地理的探險隊,想深入「野人山」腹地尋找史迪威公路的舊址。先是使用重金,買通了在緬北三角區很有勢力的一位軍閥頭子,才得以找機會進山。但是苦於對叢林裡的環境不熟,又找不到認路的嚮導,空在山中轉了十多天也不得結果。
剛才探險隊在叢林中聽到槍聲,立刻四散躲避了起來,隨後就發現了司馬灰等人,他們見這四個人身邊帶有步槍,而且看上去又像華人,惟恐產生誤會,造成不必要的衝突,才會使用偷襲的下策,其實只不過是想等到解除了對方的武裝之後,再商談正事,不料司馬灰下手太狠,超出了他們先前的預計,不但沒被當場制住,還折掉了一個兄弟。
姜師爺經驗老道,他看出司馬灰這種人是吃軟不吃硬,就勸解道:「看閣下燕晗虎額,乃萬里封候之相,而且身手如此了得,想必不是等閒之輩,真令我等欽佩不已。想咱們萍水相逢,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折掉個崽子又算得了什麼?可別為這件區區小事就傷了和氣。我們只是想問一問,你是不是知道關於幽靈公路的事情?」
司馬灰卻是軟硬不吃,油鹽不進,怎會輕易相信這套花言巧語,他不等姜師爺說完,就突然開口問道:「你們這伙盜墓的『晦子』,找野人山裡的史迪威公路想做什麼?」
他猜測玉飛燕這夥人很可能是盜墓賊,但不知她的目的所在,所以先拿話點了一下,問對方是不是「晦子」此言一出,勝玉和姜師爺都是滿臉錯諤,沒想到司馬灰竟能看出自己這夥人的來路,心中俱是不勝驚異,忍不住同聲問道:「你怎知道?」
司馬灰看到對方的反應,已知自己所料不錯,便把目光落向他們身後所背著的「鴨嘴槊」上,嘿嘿冷笑道:「武大郎養王八——什麼人配什麼貨。」
勝玉同姜師聽得又是一怔,二人交換了一下眼色,姜師爺就解開了捆住司馬灰的綁繩,其餘三人卻仍舊綁著不放,只把司馬灰請到一旁詳談。
眼下雙方都有許多事情想問,但誰都沒有多說,因為所作所為牽扯甚大,幾乎全是暗地裡的勾當,更不知對方的底有多深,自不肯輕易吐露半點口風,這就是綠林中所謂「三談三不談」的規矩。遇到這種情形,按行幫各派慣用的方式,由兩撥人裡的首領,當面鑼對面鼓坐下來——「盤海底」這是指使用《江湖海底眼》中的唇典暗語來相互盤問,在摸清了底子之後,才可以詳談機密事宜。
姜師爺在附近找了塊佈滿青苔的大條石,又找手下嘍囉要來十八個行軍水壺的蓋子,以此來代替「茶碗」往裡面斟滿了清水,隨後按照海底陣法,在石面上依次排開這一十八個壺蓋,請司馬灰和勝玉分別在兩側前面對面坐下。
勝玉為主,理當先做開場,她將其中兩個茶盞從陣中推出,左手伸出三指輕輕按住一隻,右手則用四指點住另外一隻,淺笑道:「行幫各派,義氣為先;三一不二,枝葉同根;司馬兄,請先飲此茶。」
司馬灰肩上傷口隱隱作痛,腦中好似有無數小蟲來回爬動,但是既然到了這個地步,惟有硬撐,他竭力打起精神,看了看左右兩隻壺蓋,知道如果隨隨便便的喝了,就會被對方當作是不懂行的「棒槌」於是搖頭說:「在下既非三老,也非四少,不敢在貴老大面前冒昧。」
勝玉見他識得章法,就微微點頭,撤回兩隻茶碗,重新擺了個「一字長蛇」盤問道:「請問兄台,陣上掛著什麼牌,牌底寫著什麼字?」
司馬灰知道勝玉是在問自己的出身和來歷,便回答說:「在家子不敢言父,出外徒不敢言師,貴老大問起,不得不說。陣頭掛著一字牌,牌底是倒海翻江字,在下姓個西,頭頂星足流,身背星足月,腳踩星足汪。」
勝玉一聽,明白了,原來這司馬灰是金點真傳,看對方年紀還輕,難以輕信,還得再問問他有多大本事,又得過哪些傳授,於是又問道:「還要請教兄台,身上帶著什麼貨?」
司馬灰答道:「身上沒別的東西,只帶著五湖四海半部《金鋼經》;但在下是一腳門裡,一腳門外,若有說到說不到的,還望老少爺們兒多擔待。」
他說完之後,心想:「別總是你問我,我也得問問你。」
就把海底茶碗陣擺成個「二龍出水」盤問勝玉道:「敢問貴老大,手裡掌過幾條船?」
因為司馬灰剛才已經知道了,勝玉一夥人都是盜墓的賊人,所以直接就問她倒騰過多少古墓中陪葬的明器。
勝玉也不示弱,答道:「好說,手中不多不少,掌過九千九百九十九條船。」
簡而言之,她這句話就是說:「太多了,早已不計其數。」
司馬灰見她好厲害的手段,根本不信,追問道:「船上打的是什麼旗號?」
因為在民間盜墓的晦子,手段各不相同,受地理環境因素和技術經驗所限,大多是分地區行事,河南的不去陝西,關外的不到關內,這句話大意是在問:「你們這夥人是在什麼地方挖墳包子?使的又是哪一路手段?」
勝玉對答說:「上山得勝旗,下山杏黃旗,初一、十五龍鳳旗,船頭四方大纛旗,船尾九面威風旗!」
言下之意,是說各地皆去。以往歷朝歷代的古墓,雖是到處都有,可平原曠野上的墳包子好挖好拿,卻沒值錢的東西,拼著性命,提心吊膽,費死牛勁,得個仨瓜倆棗的也不值;山陵裡埋的倒是帝王將相,明器珍寶應有盡有,可是地宮墓道,石壁鐵頂,暗藏機括,堅固難破,既不容易找到,也很難輕易打開盜洞。但勝玉自稱盜墓有術,墳包子不嫌小,山陵石塚不嫌大,只要被她相中了,就沒有盜掘不成的。
司馬灰聽了這話可不肯領教:「我問你船上有多少板?板上釘了多少釘?」
這意思是說:「你有什麼本事敢放這麼大的話,小心風大閃了舌頭。」
勝玉神色自若地答道:「板有七十二,謹按地煞數;釘有三十六,布成天罡陣。」
這是說:「我手下有既懂得風水方術的高人,也有精通地理爆破的專家,天底下沒有我們做不成的活。」
司馬灰心下不以為然,冷哼了一聲,又問:「有眼無釘的是什麼板?有釘無眼的又是什麼板?」
勝玉對答如流:「有釘無眼是跳板,有眼無釘是風板。」
同時反問道:「你說天上有多少星?」
司馬灰一聽更不服了,心想:「就你這兩下子,還敢探問我的手段?」
當即不屑一顧地答道:「天上星,數不清,前人說是三萬六千六,你說你身上幾條筋?」
勝玉見對方開始還挺規矩,但越說越是無禮,忍不住有幾分薄怒,揚眉道:「身上七條筋,剝皮剜肉尋,你可知一刀幾個洞?」
司馬灰也不客氣:「一刀兩個洞,你有幾條心,我借來下酒吞!」
(註:花機關——衝鋒鎗;崽子——嘍囉)
《謎蹤之國(Ⅰ+Ⅱ+Ⅲ+Ⅳ四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