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


羅大舌頭說:「有什麼東西是無影無形看不見的?那不就只有鬼了,咱不是撞煞就是遇鬼了,還有可能是路上怨魂在抓替身,總之哪樣都得不了好……」
司馬灰也不免懷疑是中了什麼鬼狐精怪的障眼法?記得當年在黑屋螺螄墳憋寶的經歷,當時曾聽趙老憋講過,夜裡走路怕見鬼,不過見怪不怪,其怪自敗,遇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吼兩嗓子添幾分膽氣,一走一闖也就過去了。
可黑屋螺螄墳附近出現的鬼城,只是大群螢火蟲在曠野間飄動,根本也不是什麼鬼怪作祟,此刻遇上的卻可以說是聞所未聞,噩夢中都不曾出現過如此怪異的情形。他本能地感到身後的東西,並非只是如影隨形般跟著移動,而是在不斷接近自己,但速度異常緩慢,心裡也不免有些發怵,只好跟其餘兩人快步往前走。
奈何身後的東西根本甩不掉,三個人快步走出很遠,只要轉頭看去,那塊簡易路牌,還是孤零零豎在幾十米外的路旁。
高思揚心慌起來,這麼一直逃下去毫無意義,那東西始終在身後不停接近,等被它追上就全完了,必須趕緊想個對策。
羅大舌頭道:「這還用說嗎,大風大浪咱都經過,總不能在這河溝子裡翻船,可根本不清楚從後接近而來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咱現在只能拚命往前跑了,前邊就有房屋了,那活人多的地方陽氣就重,沒準能把鬼嚇跑了……」
這話正說了一半,羅大舌頭腳下踩到了石頭上,由於跑得太急,結果撲倒在地摔了個狗啃泥,滿臉都是鮮血。
司馬灰正要扶起羅大舌頭,就覺身後那個東西的距離已近的不能再近了,突然冷冰冰接觸到自己肩上,他腦袋裡頓時「嗡」了一聲,身上就跟過電似地,連頭髮在內的每一根寒毛都豎了起來,他也是出於本能反應,下意識地往自己肩上一看,卻發現是只纖細的女人手掌,不免想起自己說過那貴妃變為厲鬼在路上抓人的事情,那不過是道聽途說的志怪,連野史上都未必有過記載,難不成還真有這麼一回事?聽說凡是在這條路上回頭看見鬼的人,都再也別想活命,如果此時回過頭去看一眼,會看到什麼恐怖的景象?
如果路上出了三個人之外,還有多餘的腳步聲,司馬灰也絕不會察覺不到,何況他們一路狂奔,怎麼可能有人輕易從後面追上。
司馬灰仗著藝高膽大,暗想:「卻要看看這女鬼究竟長的什麼模樣!」當即橫下心來回頭看去,然而就在這一瞬之間,他感覺周圍突然陷入了一片漆黑,眼前什麼也看不到了,好像除了身後那隻手是真實的,其餘的一切事物都已灰飛煙滅,時間正在逆向飛逝。
第四部 幽潛重泉 第六卷 第七話 脫離
司馬灰被身後那隻手接觸到的瞬間,就覺得眼前變得一片漆黑,自身隨著逆向飛逝的時間不住後退,腦袋裡「嗡嗡」作響,口中似乎滿是鹹腥的血沫子,等到睜開眼睛,就見拽住自己肩上背包帶子的人,是個頭戴法國Pith Helmet、帽子上裝有防風鏡和礦燈、身著荒漠戰鬥服的年輕女子,容貌秀若芝蘭,只是臉色非常蒼白,還帶著些泥土和血污。
司馬灰坐在地上心神恍惚,彷彿失魂落魄一般,暗想:「是在緬甸叢林尋找蚊式運輸機的探險隊首領玉飛燕?可她怎麼會戴著Pith Helmet?是了,這時考古隊的勝香鄰,在路上拽人的女鬼怎麼是她?」想到勝香鄰,不禁一陣悵然,險些落下淚來,又尋思:「我如今也死了嗎?」
可再仔細一看,高思揚和羅大舌頭,也都握著步槍蹲在身旁,滿臉都帶有血跡,頭上打開的礦燈晃得人睜不開眼,空氣裡到處都是爆炸後的硝煙和塵土。
司馬灰用手擋住照在臉上的礦燈光束,持續不斷的耳鳴中,隱約聽到羅大舌頭正在高聲叫嚷:「不要緊,是被震懵了!」
司馬灰更是疑惑,這是在噩夢裡不成?他只記得從火葬場回來的時候,抄近道走了荒郊野外的土路,從身邊經過的禿尾巴狗和一個農民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不管怎麼往前走,身後幾十米外的地面都在跟著移動,似乎後面有個東西在不斷接近,把他經過的道路都吞掉了,直到他被一個女子用手抓住肩頭,猛一回首就到了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司馬灰無意中摸到地面,陰森冰冷和厚重無比的觸感透過指尖,好像置身在一塊巨石之上,他心中頓時一驚,渾噩的神智清醒了許多,這是拜蛇人石碑,考古隊根本就沒從無底洞裡逃出去!
司馬灰恍然醒悟過來,在高溫火焰噴燈照到炸藥的時候,發生了劇烈爆炸,考古隊的四個人急忙伏在石碑頂部躲避,衝擊波將拜蛇人石碑上的龜裂擴大了不少,眾人也都被震的不輕,五臟六腑翻了幾翻,口鼻中流出血來,而就在那一瞬之間,司馬灰感覺到拜蛇人石碑將要崩塌,急讓其餘三人趕快翻過石碑逃走,當時他往漆黑的洞中看了一眼,模模糊糊見到一個渾身是眼、形如參天古樹般的龐然大物,在濃重的黑霧中顯身出來,也就在這一瞬間,他的意識就掉進了「熵」製造的無底洞中。
此後拜蛇人石碑崩塌,考古隊的四個人捨命逃出神廟,將那樹形古神引進沼澤,那個怪物在陷入深淵的時候,又把考古隊吞了下去。一行人被引入化石空殼,在「熵」引發的地震中穿過北緯30度水體,浮至磁山附近,接下來槍支和獵刀等全部裝備,都被磁山吸去,多虧勝香鄰引爆了山洞中的沼氣,爆炸使大磁山偏離了原本的位置,被地下之海的一個巨大漩渦捲住,最後那樹形古神被困在磁山上,陷入黑洞般的亂流中不停旋轉,不出幾天就會讓那座磁山抹去意識。
考古隊剩餘的三個倖存者,在絕望中找到了飛機殘骸裡的一副降落傘包,使用救生傘借助亂流升上半空,又循著地下暗河逃出生天,被居住在雅魯藏布江流域的門巴獵人所救,養傷恢復了幾個月之後隱姓埋名,想找個安穩的地方混飯吃,然而這全部的一切,從來就沒有真正發生過,只是司馬灰潛意識在無底洞裡的臆想,現實中才不過一兩秒鐘,而在他的感受中,卻像經歷了一段無比漫長的時間,如果不是勝香鄰拽著他向石碑外側移動,他的意識可能還留在那個無底洞中,甚至有可能回到考古隊工作,把生活一天接一天地繼續下去,那裡雖然安穩平靜,卻只是意識中虛無的存在,現在重新返回了殘酷險惡的真實當中。
司馬灰估計「熵」被磁山困住、勝香鄰身亡、剩餘的三個人逃出去、找到機會再次混進考古隊,都是他自己心底的念頭,「熵」被磁山徹底抹掉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結果。勝香鄰身上帶傷,司馬灰一直以來深感擔憂,這種擔憂也在潛意識中發生了,而再次回到考古隊,同樣是他的願望,至於那塊豎著木牌的「前進路」土道上,正是勝香鄰在伸手想把他拽向石碑外側,在接觸之前司馬灰就察覺到了,是他陷在無底洞中的意識出現了一些異動,所以從身邊路過的禿尾巴野狗和農民都在路上消失了。
此前考古隊在無底洞中遇到「二學生」,反覆經歷時間飛逝復原的過程,卻是以真實之軀走進了虛無。而司馬灰經歷的情況,其實只發生在他自己的腦海之中,是意識被那渾身是眼的樹形古神懾住,感受到了強烈的真實,至於考古隊裡的其餘三人,都處在石碑頂端比較靠外的位置,因此並不知道司馬灰在那一瞬間經歷了什麼。
司馬灰在虛無中停留的時間太長了,此刻頭疼欲裂、思潮翻滾之際,接嗆出兩口黑血,好半天也沒回過神來,而勝香鄰安然無恙,也讓他感到驚喜欲狂。
羅大舌頭見司馬灰神色離亂,以為他是被剛才的爆炸震懵了,只好抓著他的肩膀使勁搖晃。
司馬灰從深沉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伸手推開羅大舌頭,他意識到拜蛇人石碑並沒有崩塌,劇烈爆炸帶來的衝擊,只是擴大延伸了石碑上的龜裂,可是拜蛇人石碑過於厚重高大,依然一動不動地矗立在地脈盡頭,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這個讓石碑擋住的樹形古神實在太可怕了,一旦容其脫身,就將面臨一場無休無止的噩夢,至於將這東西引進沼澤以及困在磁山裡的事,無非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念頭,現實中可別想有那麼順利,恐怕還沒逃出放置拜蛇人石碑的大殿,考古隊就會被「熵」一口吞掉,以常人之力萬難與之抗衡,也多虧拜蛇人石碑如此堅厚,能在這麼強烈的爆炸衝擊下不動如山,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司馬灰不顧耳鳴目眩,也不敢再去看拜蛇人石碑後面的東西,抬手示意其餘三人趕快離開石碑,畢竟是天無絕人之路,石碑終究安然無恙,但從考古隊翻過石碑的那一刻開始,身體和意識就像掉進了無底洞,經歷著一切可以想像和無法想像的事件,幾乎連虛實都分辨不清了,好在那個渾身是眼的樹形古神,也看不到還沒發生的事,雖然引著考古隊引爆了炸藥,石碑卻沒有徹底破壞,反倒給眾人留出了脫身的機會。
羅大舌頭同樣知道厲害,只想盡快撤離石碑,有多遠逃多遠,這輩子也不敢再接近無底洞了,拜蛇人石碑還會在地脈盡頭聳立許多年,眾人所能做的只是保守住秘密,至於以後的事,就交給以後的人去考慮好了,當即轉身後退,把加拿大雙筒獵熊槍倒背在身後,手腳並用爬向石碑外側。
司馬灰緊隨其後,他感覺那處在僵死狀態的樹形古神,正瞪著千百隻眼望著自己,不覺毛骨悚然,於是握著瓦爾特P38手槍,頭也不回地向身後連發數彈,同時穿過爆炸後留下的煙塵,跟著其餘三人爬下石碑,此刻仍是心有餘悸,總覺得不會這麼輕易走脫,畢竟那樹形古神讓石碑擋了幾千年,才有幾個人進入重泉之下的神廟,難道它卻是沒料到會出現炸藥未能讓石碑受到嚴重破壞的情況?
司馬灰等人都是懸著個心,不逃到外邊終究放不下來,可能真是越怕什麼越有什麼,正要攀著石碑外側往下爬,忽然感到周圍風如潮湧,無窮無盡的黑霧在石碑兩側湧動而來,他感覺到事情不對,趕緊把已經爬到石碑側面的羅大舌頭拽了回來,再將礦燈的光束照出去,拜蛇人石碑底部已是黑茫茫的看不到地面了。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勝香鄰三人,忙把蘇制鯊魚腮式防化呼吸器掛在胸前,以備黑霧湧過來的時候罩在臉上。
高思揚也有從Z——615潛艇上找到的防毒面具,取出來隨時待用,只因石碑周圍的黑霧中能見度近乎為零,帶上防毒面具透過濾鏡,就別想再看得到任何東西,所以要留到最後關頭使用。
四個人半蹲在石碑頂端,發現前後都被黑霧吞沒,就連頭頂都被霧氣籠罩,原本觸手可及的洞壁已看不見了。
羅大舌頭壯著膽子朝身後去摸,直伸進多半條胳膊,也只抓到有形無質的黑霧,他道聲不好,這洞窟的穹頂到哪兒去了?
司馬灰讓羅大舌頭別亂動,如果霧裡躲著什麼東西,伸進去這條胳膊可就沒了。
羅大舌頭把手縮回來,只見手中都是漆黑的塵埃灰燼,奇道:「這是什麼?」
勝香鄰望著周圍濃密的黑霧,吃驚地說道:「糟糕,咱們曾在羅布泊望遠鏡的通道深處遇到過這種事……」
司馬灰見狀,真是感到心驚肉跳,石碑後面那渾身是眼的怪物,把考古隊和石碑拖進了一個「時間匣子」。
第四部 幽潛重泉 第六卷 第八話 撞擊
高思揚發現司馬灰臉色突變,心裡感到十分奇怪,以往即使遇上再大的險阻,他也向來是從容應對,沒有過絲毫退縮畏懼之意,怎麼一看到這些黑煙般的濃霧,就顯得如此絕望?至少這拜蛇人石碑安然無恙,考古隊的處境應該還算安全。
司馬灰卻清楚,這麼濃重的黑霧只有在匣子裡才會出現,當初在極淵沙海導航的大鐵人附近,考古隊遇到趙老憋和遇難的C47信天翁飛機以及深淵裡那無數只陰森的眼睛,那次驚心動魄的經歷,彷彿就發生在昨天,每個細節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綠色墳墓」尋找地底通道多年未果,正是由於考古隊在匣子中向趙老憋透漏了古城密室中的幽靈電波、占婆王匹敵神佛的面容、只有飛蛇才能在深谷的濃霧中穿行等等消息,才使自身陷入了解不開的死循環,可以說如果沒有極淵沙海中的「時間匣子」,從緬甸野人山裂谷尋找蚊式特種運輸機開始到現在為止的事情都不會發生,也許緬共人民軍潰退之後,司馬灰和羅大舌頭、阿脆等人,就直接穿過原始叢林返回了故土,所有人的命運都將被改寫,但發生過的事實無法挽回。
考古隊在羅布泊望遠鏡洞道下的極淵裡,被捲入了黑霧中的「時間匣子」,已然是發生過的事實,什麼力量也無法更改,其實歸根結底,那個匣子才使一切秘密的根源,深淵裡的樹形古神,也正是在匣子中露出過真實面目。
所以司馬灰和勝香鄰、羅大舌頭三個進入過「時間匣子」的人,都知道這種情況有多麼可怕。現在想來,很可能就是那個渾身生眼的樹形古神扭曲了時間,它為了擺脫讓石碑困在洞中,不斷重複著死亡的過程,就通過匣子把秘密透露出去,引著考古隊深入重泉之下破壞拜蛇人石碑。
對方在考古隊接觸拜蛇人石碑之後,經過幾次較量,沒能破壞石碑,活著說這些情況事先就被它預料到了,知道炸藥無法將巨大厚重的石碑損毀,它只是需要這次劇烈爆炸帶來的能量,以便讓石碑落入「時間匣子」之中,這才是它真正的意圖。
至於這個怪物為什麼要這麼做,根據以前發生的事也不難揣測,匣子就像一個倒置的沙漏,裡面的時間流逝到盡頭,就會瓦解消失在黑洞中,被它捲進來的一切事物,在這個匣子消失的一瞬間,會返回各自所在的時間坐標,回不去的東西就會和匣子一同消失,但回去的東西,除非具備特殊條件,否則不會出現在它原來所處的位置。
考古隊上次所經歷的「時間匣子」,一共出現了四個事件:趙老憋原本在荒漠洞道裡摳寶,經過了進出匣子的過程,醒來時身處在一片大沙漠中,險些被太陽曬成了乾屍;考古隊由於返回了極淵沙海中的大鐵人,所以位置沒有變化;那架遇難失事的C——47信天翁飛機,來自1949年,航線是由南向西北,可在途中經歷了進出匣子的過程,最終墜毀在根本不可能經過的羅布泊荒漠邊緣。
當時出現在匣子中的第四個事件,也就是深淵裂隙裡出現的千百隻巨眼,可以說匣子本身就是這個樹形古神,周圍那無邊無際的黑霧,都是從它身上湧出來的,只要沒東西改變它的位置,匣子消失之後,它還會留在原地不動。
在那架墜毀的C——47信天翁飛機裡,還放置著被遺骸帶出深淵的「死人肉」,而趙老憋把它當成了寶物,帶在身上爬出機艙,因為這件事,導致那塊「死人肉」永遠消失在了時間以外的亂流之中。
司馬灰等人無法確定這樹形古神如何讓上一次的匣子出現,只能推測是重泉之下的地震引起,而這次則肯定與考古隊攜帶的那捆炸藥爆炸有關,可是之前為什麼不讓拜蛇人石碑出現在匣子中,偏要引出這許多周折?
司馬灰反應迅速見事極快,但這一節卻想不通了,只好去問勝香鄰:「如果拜蛇人石碑在上一次就出現在匣子中,讓它困住的怪物不是早就脫身了?」
《謎蹤之國(Ⅰ+Ⅱ+Ⅲ+Ⅳ四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