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御手洗教授從遠處走來,一面走一面大聲說:「招牌上沒有染血,可知不是剛死的屍體,因此很難從屍塊上找到染血的指紋。我想那是艾馬森女士的腳沒錯,不過還是要等檢驗結果出來之後才能確定。這個命案實在太奇怪,所以發言不能不謹慎。如果現在發現的確實是艾馬森女士的腳,那麼她屍體的各部位也都到齊了。」
「菲伊和波妮的屍體都已經找到了嗎?」我問。
「如果那確實是菲伊的腳,那麼就是都找到了。」
教授回答我。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下來,空氣中只剩風聲。然後,巴格利呻吟般地說:「兇手為什麼選擇把腳放在這種地方……」
「丹弗斯局長,這些以後再說吧!什麼事都等檢查結束之後再說吧。我想去醫院看看。我必須趁記者還沒出現在我面前時,趕快離開這裡。」教授輕鬆地說。
「好呀,教授。請約翰和你一起去吧。約翰!」於是教授便和約翰進入那輛客貨兩用車,快速朝醫院駛去。
13
「那好像是香港制的軟膏。」亞文在亞文酒館的吧檯前說。
「那藥膏是做什麼用的?」
「可以治頭痛、肩膀酸痛和肌肉疼痛。」琳達說。
「好像萬用藥一樣嘛!」
「可以這麼說吧!這種藥在英國還滿受歡迎的,我媽媽很久以前就在用這個藥了。」我點點頭,表示瞭解。
「總之,兩位女性受害人的屍體都已齊全了。我剛才看電視新聞,檢查結果已經出來,那兩隻腳確實是菲伊的。」亞文說。我手扶著額頭,想著去賈梅因路與索普路盡頭的交接處途中與巴格利說的話。當時的巴格利簡直煩惱到了極點。此時我也有點煩惱,不知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琳達和亞文。
「巴尼,你在煩惱什麼?」亞文問我。
「我沒有煩惱。有煩惱的人是巴格利。」我說。
「他煩惱什麼?煩惱兇手是誰嗎?」
「當然啦。」我說。「如果知道兇手是誰,這個案子就好辦了,直接把他抓起來就好了。可是,巴格利抓得到兇手嗎?還是我們去抓兇手吧!不過,那樣的話,巴格利就失業了。如果他失業了,就請他來這裡上班吧!」
「我會考慮看看。」
「但是,如果不是這樣……」
我雙手抱胸想著。雖然此刻我已有些醉意,不過,因為經常處在這種狀況下,所以我的腦子還很清楚。我在想要怎麼說明這件事。
「巴尼,你在說什麼如果不是這樣?」琳達問。
「這是個棄屍命案。兩個人都被棄屍。對吧?」
「對。」亞文說,琳達也點點頭。
「而且,那個兇手是個瘋子。這瘋子不把屍體丟棄在路邊或尼斯湖裡,還一直變換放置屍體的地點。」
「嗯。」他們兩個人又點頭。
「他把屍體放在奇怪的地方。例如豬肉上面、消防車上面、飛機裡面。可是,與其說他把屍體放在這些地方,或許更應該說:他要我們在那些地方發現那些屍體。不是這樣嗎?他把屍體放在那些地方的用意,就是要我們在那些地方發現。」
「嗯。」琳達喃喃應了一聲。
「如果把屍體放進袋子裡,藏在飛機上的某個地方,或許就會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被載到別的地方……」
「是的。」琳達也說:「那兩隻手臂是裸露的吧?而且又是隨意放在椅子上,所以不可能被載到別的地方。」
「沒錯,因為只要有人上飛機,就會立刻看到手臂。那些小型飛機飛上天空後,通常會回到原來的地方停放;而且那兩隻手也不可能在飛行中掉出機外。」
「是的。」
「被放在消防車上的屍體也一樣。那輛消防車已經壞了,一直被放在消防隊的後院,不會開出去。」我說。
「嗯,所以菲伊哪裡也沒去。」
「你的意思是:兇手故意讓我們看那樣的畫面?」亞文突然這麼說。
「畫面?」
因為亞文的說法太奇怪,所以我的腦子稍微咀嚼了一下這個字眼,才點了頭。說:「故意讓我們看那樣的畫面嗎?……是吧!或許是那樣。」
於是亞文繼續說:「就像畫家畫風景,是為了讓人欣賞一樣……但是,巴尼,通常畫家畫出來的風景,並不會與自然的風景完全一致,因為畫家會依自己的好惡,在畫面上做些個人主觀上的修正。例如畫家會在白天時畫黃昏的景色,或在畫面上多畫一棵樹。這是創作。」
「嗯,是那樣沒錯。」我說。
「兇手把沒有手腳的菲伊屍體,放在消防車上面的目的,就是確定要讓我們和警方看到,不是嗎……」亞文說。
「有點道理。」我點頭說。
「嗯。」琳達說。「你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兇手把屍體放在那些地方的行為,與兇手想要自保無關,是嗎?」我說。
「是的。我是這麼懷疑的。」
「這麼說來,兇手根本不是人。」琳達突然說。
「啊?」
「為什麼?」
「人一定做不出那麼可怕的事。」琳達斷定地說:「人是有感情的動物。不管是如何惡劣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感情。可是這個命案的情況太可怕了,那不是瘋狂兩個字可以解釋的事,因為一個人再怎麼瘋狂也有個限度。這個兇手所做的事,是他的本性,而不是因為一時瘋狂而犯下的罪行。就像亞文說的,兇手為了讓我們看到那樣的畫面,而做出那樣的行為,並且以此為樂。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但是,他一定興奮地等待我們發現人頭狗身的那一刻。他的情緒完全不同於正常人,所以我覺得他不是人,他是惡魔,而且是名副其實的惡魔。他和人類完全不一樣,他心裡想的事,就是惡魔所想的事。」
亞文邊聽邊點頭,然後說:「是呀!我也是這麼覺得。他是動物性的,是野獸。動物中的兇猛禽獸,不是會把捉到的小型獵物撕碎,然後插在樹枝上嗎?這個兇手的作為,和這些猛獸非常相似。在我們人類的眼裡,會覺得那些行為太過奇特,可是對動物而言,卻不算什麼,因為它們沒有感情。」
我對這個說法有點不以為然。
「但是,亞文,動物那樣做的原因,並不是為了讓人看的。」
亞文搖搖頭說:「不是那個意思。那是我的說法,並不是動物說。而且說『那樣做是給我們看的』的人是你呀!巴尼。」
「我也有同感。到了我這個年紀,我實在不想自己還有這樣的想法。但是,不論從精神的角度,還是從物理的角度來思考,顯然那都不應該是人類所為。大家都說這案子的兇手是第二個開膛手傑克,可是我認為就算是開膛手傑克,也做不到這麼可怕的地步。」
大家都沉默了。
「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說嗎?因為不僅在精神或心智上,人類不會那樣做,物理性上,人類也做不到那樣的事情。那兩個女人的身體都是被撕裂的,她們的手腳,都是被從根部被扯斷的;連頭部也一樣。那絕對不是人類的力量能辦到的事。」
大家又是一陣沉默。
「那麼,是魔神嗎?」
我打破沉默問道。我很瞭解大家的心情,但是,我實在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魔神這種東西。舊約聖經上的奇幻傳說,很難說服我。
「既然不是猛獸,就是惡魔了。巴尼,你不這麼認為嗎?」
「我不認為……不,我不知道。我雖然是個醉鬼,但也有強烈的懷疑精神,所以不太相信奇幻傳說一類的事情。」
我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腦中浮現剛才見到的大老虎的姿態。
「你只相信酒瓶嗎?」琳達問。我沒有回答,她便繼續說:「是魔神,魔神剛剛通過這個村子。」琳達很斷定地說。
「像颶風一樣地掃過嗎?」亞文問。
「嗯,是的。」
「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琳達聳聳肩,說:「如果有辦法就好了,因為說不定下一個受害者就是我。」
「難道我們只能束手無策,靜待魔神通過這裡,直到北海嗎?」我問。
「我們是無助軟弱的羔羊。巴尼,除了這麼說,我們還能怎麼說呢?我也不相信魔神之類的說法,但是,今年剛進入二十一世紀,是人心恐慌,最適合惡魔出現的時代。」亞文說。
「我同意。」琳達說。
「今後如果再有人遇害,大家就一定會認為是魔神在作祟。你不覺得嗎?」
「為什麼?」
「現在整個英國都很緊張,不管報紙還是廣播,整天都在報導和這個案子有關的事情。採訪團還遠赴阿拉斯加調查,看看過去是否有類似的案子,結果一無所獲,過去的世界裡,完全找不到這樣的事件。」
「所以呢?」
「英國境內人人自危,更沒有女人敢向兇手挑釁。你不認為會有那樣的女人吧?」
我陷入思考當中,但是琳達很快就同意亞文的說法,並且說:「是的。我現在絕對不敢自己走夜路,也不敢回只有自己一人住的地方。從昨天晚上起,我就睡在迪蒙西小旅館的員工休息室,這個休息室的隔壁房間一定會有人,我還把房門上鎖。另外,我手機不離身,不僅記下警察的電話號碼,也背下湯姆的電話。這些都是保命符。現在這村子裡的每一個人,都會這麼做。」
「巴尼,你知道湯姆的手機號碼吧?」亞文問。
「從沒想過那個東西!」一聽到我的回答,亞文笑了,一副很愉快的樣子。「就知道是這樣。」琳達也笑了。但是,我還是不瞭解他這麼說的理由。
「只有糊塗蟲才像你這樣呀!巴尼,你真勇敢,明知身邊有殺人事件正在進行,還敢敞開大門鼾睡。可是女人可沒有你的勇氣,只要一入夜,誰也不敢離開家門。這個村子現在正處於戒嚴般的狀態,每個人都非常注意自己的安全。萬一在這種情況下,村裡又有女人慘遭類似的殺害,那麼兇手一定不是人類。不是嗎?這村子的女人,還不會笨到讓人類中的壞人有機可乘;絕對不會有那樣的情形發生。」
亞文斷言說,琳達則在一旁表示同意地點頭。
「是呀,我也這麼想。」
這時我覺得背後好像有人開門進來,便回頭看。巴格利因為寒冷而全身縮成一團,他像北海的海像一樣,慢吞吞地走進酒吧。他看到我們之後,就直接往我們這邊走來。
「嗨,醉鬼。」他狀似愉快地喊著。「不要把你的胃喝破了。在我的手銬還沒有銬上兇手的手之前,你可千萬不能被關進尹凡梅斯皇家醫院,否則你就看不到手銬吧嗒一聲,把兇手抓起來的畫面了。我很想讓你看到這一幕。」巴格利一面說著,一面跨上我旁邊的凳子。他的心情好像很好,所以我就說:「連兇手的身份都還不知道,就想準備手銬,未免太早了吧?」
巴格利聽了我的話,竟然沒有生氣。
「兇手很快就會落網了。」他說。
「已經鎖定對象了嗎?」
我們三人剛才的結論是:兇手不是人類。但是這位沒什麼條理的巴格利局長,好像不這麼想。
「還沒有。不過,我們已經要開始反擊了。受害人身體的各個部位,從頭到腳都已尋獲,所以說對方的伎倆,我們已經都看到了。從現在起,輪到我們反擊了。」
巴格利充滿自信地說,展現出警察應有的,值得信賴的樣子。
「兇手為什麼把屍體的各部位放在那些奇怪的地方,你們已經知道了嗎?」我問。
「這種問題等抓到兇手再問就可以了。」巴格利回答得很乾脆。既然如此,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這麼說的話,不會有人再被殺害了吧?」琳達問。
於是巴格利抬頭挺胸地說:「也給我一杯加冰塊的酒。不要小看警方的力量呀!我以警察的身份保護這個村子,目前村子的各個道路和發現屍體的現場四周,都己布下重重警戒,連只螞蟻都難逃我們的法眼,更何況是精神異常的兇手。之前我們是人手不足,才會讓兇手有得手的機會。但是現在被殺,那我們就太沒面子了。」
巴格利說完,便痛快地笑了。這就是人類應有的樣子吧!
「絕對沒有問題嗎?」亞文走過吧檯,很謹慎地問道。
「保證沒有問題。」巴格利肯定地說。可是,這男人以前從來沒有指揮過這麼多警察的經驗呀!
「如果對手是魔神、怪物,你也能保證不再出事嗎?」我姑且一問。巴格利便說:「什麼魔神、怪物?像尼斯湖的怪物尼西嗎?不管是什麼東西,都休想再碰迪蒙西女性的一根手指了。」巴格利顯得自信滿滿。
「很有擔當的嘛!這才是我們的警察該有的樣子。所以,你才會放心地來這裡喝酒嗎?」我問。
「是的。我只要在這裡等人向我報告,說『已經捉到可疑的人物』就行了。很輕鬆吧?可以想到的方法,都已經付諸行動了。頂多就是還要在這裡注意你的行為,免得你到處對人性騷擾。」
《魔神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