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把盞子滅了吧,要不我們的影相兒太明顯,一舉一動說不定都在別人眼裡。」魯承祖小聲吩咐了一聲。
於是魯一棄把氣死風燈方形四面的琉璃罩打開,把燈吹滅。那燈光撲騰一下熄滅,燈頭飄起一縷白煙,周圍瞬間沉入黑暗之中。從光明中一下子滑掉進黑暗,讓人多少有些不習慣,眼中的瞳孔卻在迅速變化著,以便適應已經來臨的黑暗。
魯一棄的瞳孔也在變化,在急劇的收縮,不是因為要適應黑暗,而是因為緊張和恐懼。
就在那黑暗突然到來的一瞬間,他看到一雙眼睛,出現在琉璃罩上,他下意識的以為那是自己的的眼睛映照在琉璃罩上,但隨即就感覺不對,他不可能有這樣的眼睛,那雙眼睛像是對死人眼睛,眼珠沒絲毫轉動,眼皮也不眨,但可以看出那雙眼睛裡充滿怨毒和殺氣,還有幾分詭異,就像一對跳動的鬼火。
他除了恐懼他還疑惑,他搞不清到底是黑暗來臨,還是自己墜入了阿鼻地獄,怎麼會有惡魔般的眼睛緊盯著他,而且這惡魔的盯視好像在大門口已有過一次,只是那次離得沒那麼近,只是那次他還只是感覺,還沒來得及發現它的存在就已消失。
而現在,這眼睛的主人應該離他很近,就像是和他面對面,因為他幾乎可以看清那眼中的紅色血絲。他知道他的面前沒有人,他不知道擁有這眼睛的到底是不是人。
然而,魯一棄的動作沒有慌亂,魯一棄的神態非常從容,這就是他的過人之處。他也用一雙平淡的、毫無鋒芒的眼光盯視那眼睛,就像在用一汪清水去包裹那鬼火。他的手卻輕輕的在轉動,他想知道,隨著琉璃罩的轉動,那眼睛會發生什麼變化。
那雙眼睛琉璃面上移動,由於琉璃面不十分平滑,眼睛便在轉動中不斷的變形、扭曲。四方的燈罩轉過一個面,眼睛的變化越發明顯,變形得更厲害,扭曲得更詭異。但那眼睛沒在燈罩的第三面上出現,燈罩剛轉過二三面間的直角,那眼睛就突然不見了。
魯一棄連忙轉回到前一個面,沒有;他又向前轉,還是沒有;於是他停止了尋找。他沒有奇怪那眼睛為什麼會消失,因為他已經從那變形和扭曲中感覺到了畏縮。
第十一節: 鏡中路
魯一棄暫時的異常舉動並沒讓大伯和獨眼感到驚訝,在他們生命經歷中,已經很少有什麼值得驚訝的。他們有的只是擔心,離魯一棄那麼近,所以他們看到了一棄神情和動作的變化,於是他們在極力控制自己,怕有什麼閃動驚動了一棄,因為他們知道他在那裡進行著一場較量,一場進行在黑暗中無聲的較量。
魯一棄舒了口氣,把琉璃罩從新蓋好,大伯伸手把燈接過去,然後在底部一旋,那燈便成為一冊書本般的模樣,輕易就塞進木箱的小屜之中。他們都沒說話,有時候語言會成為累贅。
他們順著廊壁繼續前行,走了大約有二十幾步時,獨眼突然急叫一聲:「不對,血跡回了。」
魯承祖一聽,連忙拉住一棄小聲說:「往後慢慢退,注意周圍有什麼不一般的東西。」
於是三人一點點地向後移動,後移了大約有兩尺距離的時候,魯一棄忽覺眼前有東西一晃,一個灰色背影從眼前閃過。他不由一驚,本能地握緊袋中的槍柄,那背影似乎在哪裡見過。但馬上他就極力試圖否定自己,這怎麼可能,自己的前面沒有一個人,那背影從何而來?再說,如果真是背影,那麼這個人的行走方向是從欄座外的水池走入了牆壁。那這背影還是人嗎?是眼花?還是幻覺?
「看到了?」大伯在他身後小聲的問。
「看到了!」魯一棄知道不是自己眼花,也不是幻覺,因為大伯也看到了,那麼那會是什麼?難不成真是……,他沒往下想,他知道沒這可能。
「瞧瞧對面廊柱,有沒有什麼?」大伯提醒他。
對呀,現在是要找出路,管它什麼妖魔鬼怪,先衝出這迴廊再說。
他試探了一下走向對面廊柱,剛才他們被攔阻的地方斷了兩塊青磚,他們就可以行動自如,現在此處廊道內的突起青磚也已被他踹斷,也就是說坎面業已解扣,面前的廊道已經是不大平整的一條普通道路。大伯說得沒錯,這真不是「顛撲道」,「顛撲道」的四訣如果死了一訣,其他三訣還是照樣起作用,而這道兒不是,一訣死,四訣皆破。看來這真是專門用來對付懂「顛撲道」的會家子的,這坎面設置中倒是暗合請君入甕一計。
走到那廊柱前,魯一棄仔細踅摸了一番,由於過於黑暗,他沒發現什麼東西,於是他準備掏出波斯螢光石再好好查看一下。
就在他快掏出石頭的時候,他面前又閃過一個背影,應該還是剛才見到的似曾相識的灰色背影,但這次它已不再完整,只有上半個身子,沒了腿,依舊從水池中出現,閃過廊道直入牆壁不見。
這趟魯一棄看得更加真切,難道真的是什麼髒東西?
絕不可能,因為有個人沒發話,誰?獨眼!
就算他魯一棄不知道是不是髒東西,就算那魯承祖也不知道是不是髒東西,他獨眼應該是知道的,他懂茅山道術,他會驅鬼弄魂,他沒說話,那這肯定不是什麼髒東西。
其實這時就算獨眼發了話,魯一棄也不會承認那是想像中的玩意兒。因為他發現了一點玄機,就在背影消失的一剎那,廊柱上出現了一道豎著的亮線,就像是鏡面的反光。他掏出螢光石,重新看那廊柱,廊柱在外側面的上半部有一道金屬條,是銅質的,非常光滑明亮,大概是按製作銅鏡的工藝處理過。金屬條不寬,它兩邊的柱子表面還故意做得有突起和毛糙,橫著摸很難摸到他的存在,豎著摸如果不是沿著金屬條豎直向下,只要有些偏向,也不能發現到它。
魯一棄把螢光石從金屬條的前面移過,他明白了,因為他看到池中離位的太湖石上出現了一個亮點,然後大約十步外的廊柱上又出現一個亮點,他還能肯定,這廊道與池中其他地方還有亮點.其實道理很簡單,這是個多重折射鏡,剛才他見到的背影是其他地方真的有人走過,銅條將那背影折射過來,剛才見到的眼睛可能也是通過這樣的途徑。那背影第一次從廊壁處看,距離銅條較遠,可以看到整個的背影,而現在從廊柱處看,離得近,只能見到上半身。
他停住螢光石的移動,那些亮點都不見了,這應該是由於反射的銅條太窄,需要有個持續移動的畫面才能達到反射效果,所以他們能見到背影閃過。
這個結果不由讓魯一棄一愣,要是這樣,那與自己對視的眼睛是如何反射過來的,那樣的話就需要無數雙同樣的眼睛在反射點飛速移過,就像自己不久前剛見識過的影畫的原理,可這是難以想像的,他的腦子想得有點頭痛。
「一棄,有沒有找到路?」魯一棄長時間的思考讓魯承祖有了點不安。
「哦,我在找呢。」魯一棄這才把思緒收回,是啊,出路還沒找到,瞎想什麼呀。
於是他把螢光石再次從銅條前面移過,他辨別了一下方位,離位石頭上的光點方位正確,但十步外廊柱上的光點卻不對,他與自己面前的廊柱之間少個反射點。
這反射點在哪裡?怎麼會把它丟失?十步外的光點是哪裡來的?
魯一棄覺得自己必須繼續往前走,這十步外的廊道內有需要他去發現的秘密。
十步的廊道很短,魯一棄剛才已經走過兩步又退了回來。雖然這兩步他沒發現什麼異常的東西,但這兩步是個轉折點,因為這兩步中,太湖石上的血跡回了,也就是說他們腳下的路掉頭轉向了,這很難想像,這裡的廊道雖然曲折,雖然寬窄不一,可掉頭轉向還是應該看出來的。
魯一棄還沒再走入仿作「顛撲道」的廊道,獨眼已經搶先踏上了貼牆的邊道,他嘴裡只蹦出了三個字:「我探探。」說完他就慢慢靠壁而走,魯一棄想跟上,獨眼一個手勢制止了他。獨眼一連走了有七八步,他也在每個組合第三個躍字訣的地方把地面上的突起青磚踹斷。
「行了,夠遠了,可以往回走吧。」魯承祖叫了一聲「先找到準確的轉向位置,出路就在轉向處的附近。」
獨眼便開始往回走,他不用再貼壁而行,因為三訣上凸起的磚都被他踹了。但他還是走得很慢,特別是到了離他們四五步的地方,他就越發的慢了,並且上下左右仔細查看,希望能有一條脫出的路出現在他的夜眼之中。
魯一棄覺得自己也該做點什麼,這樣乾等著讓他覺得不舒服。於是他又把那瑩光石在廊柱的銅條前移動。
獨眼在慢慢往回移動,一棄在快速來回移動。
突然,一個跳動的亮點出現在獨眼的身上,「別動,老三,你就站那裡,別再往後了。」那亮點的出現讓魯承祖的聲音裡充滿了興奮。
這現象讓一棄也很高興,他瞄了幾下亮點的折射方向說道:「三哥,你現在再往右前側牆壁移過去,看看那裡有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魯一棄的語氣總像是命令,獨眼似乎也很願意聽從他的命令。
獨眼開始向右前側的廊壁移動過去,他的立身位置是一個廊壁半園突出的狹窄部分,右前方正好是順著廊壁的最突出點,斜向過去到廊道的寬處。
他的手直探過去,奇妙的事情發生了,獨眼的手伸入了牆壁,身體也隨著沒入,無聲無息,真像是個鬼影似的。
找到了,魯承祖長舒一口氣,懸著的心終於放下。雖然這裡的「雁歸廊」比他幾十年前遇到的更為精妙,但萬變不離其宗,有了中柱上的標記就可以找到缺兒,活路就在缺兒的附近。太湖石和當年的「七峰柱」一樣,是用來繞你的視覺和思維的,但記號不一定都是做在柱位的主點上,所以這活路就和折點有些偏差。一想到記號,魯承祖不禁想到瞎子,他回頭向池中望去,黯然之氣不由堵住胸口。
「有路,走嗎?」獨眼從廊壁中探出頭來問。
「走,在這裡的偏路就是活路,難的是找不到。」魯承祖答道。
魯一棄把波斯螢光石收入粗布包,扶著大伯向那牆壁走去。到了近前他才發現,獨眼是由突出廊壁的倒面上走進去的,那位置正好過突出點,那面比其他突出半圓的弧度要直,貼壁行走剛好從突出點直接跨步到凹入的寬底,給這裡閃出個小角,碰不到這一小段倒角上的廊壁。
一棄看這牆壁有點疑惑,還是大伯拖著他踏入牆內,那原來是一條路,一條路面做得很像廊壁的通道,進入這通道,他首先發現了兩面高大的方形銅鏡,與池中景物和迴廊呈菱形折線佈置,從這裡看,那廊道確實是轉向了,而這通道才是銜接的正道。
太神奇了,原來他們一直奔走的是一條鏡面折射的回頭路,而正路倒遮掩在倒面之上。這種佈置就算在白天不仔細尋找也很難發現,更何況是黑夜之中。而且再加上那類似「顛撲道」的佈置,真可謂巧奪天工,那類似「顛撲道」的坎面兒不破,是不會給你機會發現和走入這通道的。
可在讚歎的同時,魯一棄仔細觀察了一下銅鏡的角度,忽然冒出個疑問,剛才自己用波斯螢光石移動出來的光點是折射不到這兩面銅鏡的,那十步外的亮點到底是通過什麼途徑折射過去的?
但現在已經不是研究這個的時候,大伯在催促快走。冬夜黑得早,他們頭更未到就動手,現在已經夜到二更半了,他們還沒到家。也不知道前面還有多少坎,他們趕回家還有事情要辦。
魯承祖和獨眼耳語一番,然後依舊讓魯一棄走在第一個,魯一棄雖然有些奇怪,但也未多問什麼。
路走對了,那垂花門就不再是個模糊影子了,幾十步的疾走,終於走出了迴廊,一座陳舊的垂花門聳立在了眼前。
這道垂花門遠沒了大宅門的高大和氣派,也不十分華麗精美,垂花門向外一側的梁頭常雕成簡單的雲頭形狀,俗稱「麻葉梁頭」,梁頭下面懸有兩根垂蓮柱。這裡的垂蓮柱比尋常的要大上許多,翹起的樑脊角也是非常巨大,高高翹起,斜插入雲,與這門極不協調,倒有點像廟堂大殿的脊角。而垂花門的兩葉門卻是低矮窄小,與樑脊極不相配,看上去的感覺有點像壯漢騎羊。
垂花門的兩葉門名叫「棋盤門」,或稱「攢邊門」,現在那兩葉門是半開的,可以看到裡面沒有屏門,所以這是座一殿一卷式垂花門,也叫「二郎擔山」式的垂花門。
垂花門上聯絡兩垂蓮柱的構板一般會有很美的雕飾,像什麼「子孫萬代」、「歲寒三友」、等等,但這裡把兩個垂蓮柱連起來的是一塊光滑厚板,黑乎乎的,上面沒有任何雕飾,倒是在厚板中央鑲嵌著一塊陰陽太極魚,打遠望去黑白分明的,像是鑌鐵和白銀製成,兩個魚眼爍爍放光,卻不知道是什麼材料做成的。太極魚下吊一盞白紙燈籠,其中燭火搖曳,倒有點像是喪燈,但也虧有這盞燈,魯一棄才能把這垂花門的上上下下看個清楚。
那大門的兩邊還有一對石門獸,剛開始看以為是一對獅子,可細看又不像,那獸的面相極為妖邪,似乎在腹下還多長了一隻腳。他腦中靈光一閃,馬上想到晉-王嘉《拾遺記-晉時事》記載有「五足獸」一說,此獸形若獅子,但有五足,是東方解形之民離體之手所化。他很是奇怪,因為這獸一般用在殺戮場合和刀兵器械上,怎麼會用來鎮門呢?除非那門內真是個屠場。
「『五足獸』所到,魂魄無宿、血流成河。」他不敢肯定到底是不是,就試探著將《伏邪錄》中「五足獸」的注語念出,他想知道身後兩人的反應。沒人答他的話,他這才意識到後面兩人已經許久沒發一點聲音,就像消失了一般,他心中猛的一提。但他依舊沒有絲毫慌亂,緩緩回首望去。並無絲毫的異常,那兩人還是緊跟其後,不同的是兩人表情異常緊張,如臨大敵。
只見大伯手提木箱,獨眼緊握「雨金剛」,他們猶如兩張拉滿弦的弓,沒有絲毫的懈怠,他們的眼光掃過垂花門樑樑脊脊的每一個角落,似乎那裡隨時有什麼可怕的怪物撲出。
到底是什麼讓這兩個不畏生死、不懼神鬼的人變成這樣。
他們的緊張狀態讓魯一棄十分疑惑,此地處處都有危險,可怕的東西隨時可能出現,緊張也在情理之中,可他們兩個為什麼不提醒自己,為什麼讓自己走在第一個?難道他們真把我當神仙了,以為我百邪不懼、百毒不侵了?
「管他呢,既來之則安之,我今天就當回探路石,福禍自有天定。」魯一棄心中打定了主意,回轉頭來就往垂花門的台階上踏去……
第十二節: 眼兒媚
福禍天注定,生死自有命;
你我回家轉,陰陽由我興。
就在魯一棄回頭邁步這動作的過程中,有奇怪的東西從他眼角餘光中滑過,一種異樣的感覺湧上他的頭頂,那感覺讓他的太陽穴一陣發緊發麻。又有眼睛在盯著他,那眼睛應該不是剛才見過的眼睛,剛才的眼睛是死死的,帶著幾分虛幻,而現在的眼睛應該是很真實的是活的,靈動而且充滿感情的。
於是他邁出的步子沒踏實就停住了,他腳下不敢踩實,因為他的感覺在那一瞬間從眼睛裡發現了喜悅,那是因何而喜,難道因為自己莽撞的舉動。
一棄緩緩轉動脖子,同時慢慢收回已邁出但虛提著的腳,他盡量按照剛才的樣子返回過來,他要在這過程中尋找那眼睛隱藏在何處。
臉!一張臉,兩張臉……不知道那柱子背面會不會也是臉。
魯一棄首先發現的是怪異的臉,在哪裡?垂蓮柱上。
垂花門麻葉梁頭之下有一對倒懸的短柱,稱為「垂蓮柱」,柱頭向下,頭部雕飾出蓮瓣、雲萼等形狀,酷似兩朵豐滿的待放花蕾。
而這裡的垂蓮柱柱頭打眼看以為也是簡單的花瓣狀,仔細看來卻是雕刻著幾張臉,幾張扭曲的、醜陋的人臉,那臉的表情看不出是快樂還是痛苦。再細看那垂蓮柱,也非平常模樣,都雕成倒懸的身體狀,雖然手法簡單,依然可以看出是女人的**。這不再是垂蓮柱,這可以叫做垂人柱,那短柱就是倒掛著的人形,而且不是一個人,每個柱子都像是幾個人捆綁而成。
魯一棄見過類似造型,洋學堂裡講到宗教派別時他見過一些圖片,其中就有與此類似的,主要是用在一些極少民族和邪異派別的祭物上。
眼睛,魯一棄緊接著就注意到一雙眼睛,那雙眼睛把一個媚眼拋向魯一棄。
眼睛在哪裡,在一張臉上,一張怪異的臉上,那臉因為有了眼睛變得生動起來。
又一雙眼睛,其中一隻俏皮的朝他眨了一下。
還有眼睛,在抖動,在撲閃,在擠弄……
眼睛活了,臉也就像是活了,雖然倒掛著,仍可以看出那些臉的表情很真實。
眼睛在變化,所以表情也在不斷變化,一會兒是欣喜的,一會兒是痛苦的,一會兒是天真的,一會兒是**的,一個女人所有的心理好像都被這一張雕刻出的臉表露無遺。
眼睛怎麼會活了,而且比真人還靈動、還傳情。魯一棄開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朝垂蓮柱方向邁一步以便看清楚。
背後衣襟被一把抓住,是獨眼,他一直走在一棄背後。
「大少,直走到門口,其他東西我來。」獨眼好像知道那些眼睛是什麼。這一說,魯一棄就沒向垂蓮柱走去,但他也沒有直走進門。他想弄清楚那些是什麼,他想明白為什麼他們知道卻不告訴他,他想知道為什麼讓他第一個直走進去。但他不會問,他不喜歡問,他知道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
現在他覺得該知道了,所以他沒動,他在等著有人告訴他。
當然,有人也覺得應該讓他知道了,不然恐怕會有誤會,搞砸好多事情。
魯一棄還是在第一個,他也沒有轉身;獨眼在第二個,他沒改變位置,也沒改變他的戒備狀態;魯承祖在第三個,他也沒改變戒備狀態,只微微側轉了下身體,臉轉到獨眼右肩一邊,他這樣是為了保證自己的話一棄能聽清楚。
「一棄,我知道你已經讀遍家學典籍,但我們家留下的大都是求生存助蒼生的忠厚手法,最多是困人之變,決不害人,也有少部分風水玄機,天數妙算的,但基本是祖宗一脈傳下,沒做太大改變。對家可不一樣,祖宗留下的就已經手法犀利,後輩中又是多出豪傑梟雄,他們網羅天下奇工異術不斷將祖宗留下的技藝大大改進,所以他們的手段不止是高,而且種類更多。剛才我們遇到的那些雖然很精妙,但都是死坎子,死坎子一般不會有必死的扣兒。如果懂解法的話,就解,解不了還可以破。不算十分厲害,厲害的是他們還有活坎子,活坎子裡卻大多是死扣兒。是採用專門培育訓練的怪異活物嵌入祖宗的坎面做扣兒,使得它們相輔相成。我們到現在才只見識了他一個『簧尾蛇』,而且還是『簧尾蛇』最簡單的佈置和用法,咳咳!」魯承祖一陣咳,剛才受的傷讓他顯得脆弱和蒼老,好不容易才喘過這口氣,「老三,你接著給他說說。」
獨眼不愛說話,就算說也很是簡單明瞭:「活坎,一人闖,坎面進時不動出時動,進時正路不動歧路動,是怕破他坎面。幾人進,第一不動,二三動。」然後把手中「雨金剛」朝垂蓮柱那邊挺了挺,接著說:「那是南疆『馭女族』祭柱,暗藏『灰頭金針蛇』,你直進,弦兒動,蛇會攻我們;你到它近前,攻你。」
魯一棄沒明白,他微瞇雙眼,向那垂蓮柱瞄去,他現在是四分去看。六分感覺,那些眼睛在他感覺之中逐漸拉近,逐漸放大,直如放在眼前。他見到噁心的一幕,那些眼睛其實是一個個蛇頭,正在吐舌,張吻,齜牙,扭動,口中還滴掛著涎液。從遠處看就像是充滿生氣的眼睛,與那雕刻而成的怪臉配合,顯出眾多表情。
魯一棄明白了,他不是神仙,他是個寶。至少大伯和倪三哥當他是個寶。他不是探路石,他是需要萬分小心保護的細瓷,而大伯和倪三哥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充當著保護傘。他不知自己應該愧疚還是感激,但他知道必須回報。怎麼回報?保住住自己的性命,去把他們說的那件大事辦成,雖然到現在自己還不知道那到底是一件什麼事。他有點因為剛才那不顧生死的莽撞而懊惱。
「好,知道了,那我先走,你們小心。」魯一棄說完頭也未回走上台階,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獨眼說的那樣,他也擔心對家會不會改了坎子面,所以他緊緊握住槍柄,腳下一步一停。一直走到門口,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下面該怎麼辦,他不知道了,是推開那半開的門,還是從兩扇門的間隙中悄悄擠過去。
就在他遲疑的時候,獨眼踏上了台階,只聽到頭頂上那黑色的陰陽太極魚發出一聲清亮的響聲,獨眼一驚之下「彭光」一聲撐開了「雨金剛」把身體縮進,而魯承祖則是一個後縱,退出了四五步。魯一棄也警覺的蹲下,左手扶地,轉身用槍指住右邊的垂蓮柱。
垂蓮柱沒有絲毫反應,只是那些怪臉依舊在擠眉弄眼。
坎子竟然沒動,是失靈了?還是在蓄勢攻第三個?
沒那樣的好事,兩道風聲從魯一棄耳邊響過,門邊兩隻「五足獸」各飛出一足,「五足獸」腹下的第五足,一隻奔獨眼而去,另一隻卻是飛向獨眼身後。
沒人會想到這兩隻飛足,他們的注意力全在垂蓮柱上呢。
獨眼離「五足獸」很近,而且他手中的「雨金剛」還遮住他的視線,他根本不知道有東西飛來,他肯定是逃不掉了。但他知道害怕,他知道防禦,他縮在「雨金剛」裡,所以那只飛足只是撞在「雨金剛」的傘面上。還有一隻飛足飛向獨眼的身後,那本來是魯承祖的位置,但他已經往後退了幾步,所以這一隻掉在地上。
兩隻飛足落空了,它們都沒碰到人。但這並不意味扣兒鬆了,更不代表坎面兒解了,相反的是,這道扣兒才剛開始。因為那兩隻飛足並沒有停住,他們是兩隻活的飛足。
飛向獨眼的那隻,一撞之後,馬上轉向,繞獨眼飛行半周。隨後落地,其實只是在地上輕輕一碰,又向上斜飛而起,但飛不多高,又再次轉向。掉在地上的同樣如此,地上一碰之後馬上轉向繼續朝魯承祖飛去,由於速度太快,魯承祖根本沒看清什麼,只是下意識的左手一抬護住面目,但那飛足並未撞到他就又轉向,繞行一段後,再次碰地飛起。
《魯班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