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手雷爆炸的瞬間很炫目,比剛才三顆手雷炸得還好看。因為這是在洞頂炸開的,碎石四濺得如同煙花;因為這時洞裡已經溶漿四溢,碎石落在溶漿中激起了紅花朵朵、揚得紅星飄蕩。
洞頂那塊削長的巨石,真好似一把天劍橫劈而下。巨石帶斜面鋒口的一邊正好剁切在管道的轉角上。木紋精石做成的堅實管道是和落下的巨石一同斷裂的,從那麼高的地方落下的巨石也只是和這木紋精石做成的管道撞了個平手。
但是不管它們的硬度比試到底誰強誰弱,最終的目的就是要管道斷開。現在管道斷開了,目的達到了,管道中憋足的蒸汽狂噴而出……
氣流衝擊的途徑正好經過那只架起的銅鼎。銅鼎的鼎口正對著狂噴而出的氣流。
在強勁得無法想像的猛烈衝擊下,銅鼎如同一顆炮彈一樣飛出。哦!不,應該更像「妖弓射月」中的那只弧形鐵菱。而魯一棄也正是從「妖弓射月」那坎面想到這招的。
飛行的銅鼎擊中的目標是那扇石門,哪扇不厚的石門。結果和魯一棄設想中有些差異,那扇石門沒有被撞倒。事實比設想更為神奇,石門上留下了一個和銅鼎底面同樣大小的方形孔洞,邊緣如同刀切的一樣。
石門被撞開個孔洞,可管道中的蒸氣卻沒有就此停歇,繼續狂吼著往石門的方向傾吐著高溫。
魯一棄此時已經從旁邊接近到斷裂的管道。掏出兩顆手雷,拉開保險,塞在管道的一側底部。然後快速躲到一塊大石的背後。兩顆手雷爆炸了,沒能讓木紋精石做成的管道損壞多少,卻是將已經斷裂的管道炸移開一點角度。蒸汽不再噴向石門。
女人的動作很快,她起身縱跳到石門的附近,想都沒想就從那洞口鑽了出去。確實,再不快點真就來不及了,溶漿已經蔓延到整個山洞,只有那些大點的石頭依舊突出溶漿表面,就像突出水面的踩腳石。
魯一棄也鑽出洞口,還沒等他站穩腳跟,山洞裡又傳來巨響,更多的巨石落下,那洞頂開始坍塌了。
「快走!」魯一棄對女人高喊一聲。
「往哪邊?」女人也對魯一棄高喊一聲。
是的,從山洞中出來這裡,其實是從弦子槽重回到坎面中,既然是坎面,就會有扣子,就不能隨便亂走。
魯一棄借洞中傳出的光亮打眼看了一下,這裡是個磚石砌成的甬道,甬道往前七八步就有一個分叉口,往哪個支道走真是個問題。
身後的石門在嘎嘎作響,好像隨時都會倒下。洞中更是「嗤」聲一片,溶漿的紅光突然顯得黯淡了,大量的水蒸氣從洞口和石門的縫隙中往外湧。
女人瞪著驚恐而茫然的眼睛,不知道那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魯一棄知道,這肯定是洞頂繼續坍塌砸壞了熱水管道,熱水撲入溶漿,立時大量沸騰蒸發,同時也讓溶漿的表層稍稍凝固了些,紅光便顯得黯淡了。
魯一棄沒再多說,拉著女人便往一個岔道中奔去。因為時間已經不允許他再多作一秒的思考。石洞中如果只是溶漿,那麼破裂的石門多少能阻擋一會兒。現在變成燒開的沸水,石門是無論如何都阻擋不了的。
沸水翻滾著氣泡,從石門的打開的縫隙中噴湧而出。一下自己就將魯一棄他們剛才站立的那一段甬道整個覆蓋。隨即又沿著那幾個岔道四處流淌,緊緊追趕在魯一棄他們的身後。
魯一棄和女人的腳步並不快,坎面中行走不可能像平常那樣狂奔。其實就算在這樣速度並不快的奔逃中,憑他們兩個的道行依舊不能發現甬道上安設的眾多扣子。幸虧的是這些扣子都是依靠蒸汽作為動作能源或者將沸水當做殺招手段的,而現在總的蒸汽和沸水管道都被毀,扣子也全部失效了。
從洞中湧出的沸水雖然兇猛,但是在兩三個岔道口分流作用之後,追趕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熱度也迅速下降下來。這情況魯一棄注意到了,所以他將腳步放得更慢,這樣做是因為他最終的目的是要逃出這個坎面,所以必須先認清和瞭解這個坎面。
坎面是個真正的迷宮,不知道佈局遵循的是什麼規律,至少在魯一棄的腦海中不曾有過這樣分佈設置的形式。
於是魯一棄決定放棄對迷宮的瞭解,只管往前奔走,一切都聽天由命了。
地層下又一陣晃動,如同水的波浪一樣起伏而來。甬道中迴盪起陣陣怪響,卻分辨不出是山體開裂倒塌發出的,還是地層下斷層變化發出的。
晃動雖然只持續了短短十幾秒時間,魯一棄和女人卻感覺過了許久許久。好不容易等到晃動平服了,兩個人都變得不敢邁步了,剛才的聲響讓他們感覺腳下的道面極其薄弱,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就在魯一棄他們兩個所在位置再往前拐過兩道小彎的地方,也有那麼一群人和魯一棄有著同樣的感覺。那群人分作兩堆,前面的是四個人,後面的有**個。前面的四個人此時要是見到魯一棄或者被魯一棄看到,肯定都會是一番狂喜。因為這四個正是獨眼、瞎子、鐵匠和柴頭。
獨眼和鐵匠在風箱坎面裡是直接被吹到三朵穗頭朵穗那裡面。而瞎子卻是被吹到第三朵穗中。瞎子到底是賊王,他知道如何調整自己被吹捲得不由自主的身體不受太大撞擊,也知道在風勁無法繼續控制身體時如何巧妙地落地。所以他始終是清醒的,並且在第三朵穗的穗口就停穩身子。只是瞎眼的人是不會繼續往穗朵連居這樣複雜的環境中去的,因為看不到周圍環境,沒法記住環境特徵,進去後,要沒人領,肯定是出不來的。他選擇的是比較直筒的路徑,這樣的路只要記住步數和角度,就能進退自如了。
瞎子知道自己是從風箱那個方向被吹過來的,所以不在走回頭路。他從穗桿直接走到了頂頭穗穗口,在那裡遇到正好從裡面出來的獨眼和鐵匠。鐵匠和獨眼都看出三多穗的佈置,但是他們卻不知道走哪朵穗才是正路。而且還沒等他們仔細對這三朵穗好好分析一下,就突然與一群厲害的人扣相遇,並且被逼進了頭穗的托葉中。
那托葉居然不是狹長的居室,而是條通道。但這通道的道面是一條斜滑道,剛進去還不怎麼覺得,突然在一個洞道寬大的地方出現了個陡度極大的滑落坡,將他們全都陷入了這裡的迷宮中。
在迷宮中他們遇到了柴頭,當時柴頭正努力著要從滑落坡那裡爬上去。被獨眼他們猛撞一番,鬧了個齜牙咧嘴鼻青臉腫。要不是獨眼趕緊地將他一把拉走,後面下來的那群人扣還不知道將他撞成什麼樣子。但是他沒有機會抱怨或表示感謝,緊接而的來就是連續的搏殺和奔逃。
柴頭不是從這坡上落下來的,他是在峽口小道中迷路走散後。轉了好多圈也沒能出去,突然瞧著哈得興在前面,趕緊追過去,沒想到踩了個暗藏的洞口,從那裡直接掉入迷宮。幸虧在洞口的下方有個水潭,要沒這水潭,這高度柴頭肯定得摔死。當然,這高度也不是柴頭能夠憑自己力量爬上去的,所以他在下面一路找尋,居然讓他找到這樣一個陡度極大的滑落坡,雖然這裡也不一定能上去,卻多少給了他一點希望,一點為之努力的必要。
迷宮的環境和設置方法對於雙方都是陌生的,所以在這樣的坎面中哪一方都不敢太過造次,只敢在陷口(下落式坎面的入口)附近拉鋸式地對抗著。
人扣中有些獨眼他們見過,是「明子尖刀會」和「攻襲圍」坎面中的,還有幾個沒見過的怪異人扣,彷彿渾身都佈滿了鋒芒。剛一交手就讓獨眼他們連續受傷。幸虧獨眼是夜眼,幸虧瞎子聽風辨音的能力很強,也幸虧柴頭在其他人落下之前對這裡已經有些瞭解,這樣他們才能與這些本領高超的人扣在迷宮中持續地周旋了好長時間。
但是隨著人扣們對環境也逐漸熟悉了以後,獨眼他們漸漸被逼得往迷宮中那些未知的區域中逃命了,他們的涉險其實也是在給人扣們踩面兒,於是扣子們並不急於剿殺他們,而是步步為營、緊逼不捨。
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現在,但獨眼他們從這些天看到的坎面特徵來分析,他們已經到了這個坎面下死扣的範圍了,加上連續的山體震動和溫度升高讓他們感覺前面要面對的恐怕還不是坎面死扣那樣簡單的。不能再往前冒險了,只好利用幾條迴旋的甬道和那些人扣繞圈子。這樣繞圈子對於追趕的人其實沒什麼,但對於被追的人只要一個道口走錯就會再次被逼入沒走過的可能下了死扣的甬道。
繞圈的追趕越來越快速,獨眼他們最終還是一個疏忽邁錯了道口。所以獨眼他們停住了腳步,進退都是死,還不如拼一把,於是雙方對峙著,拚死之戰隨時會爆發。
誰都對甬道深處突然會出現一對衣裳襤褸的男女感到詫異和震驚,特別是對於那幾個渾身都是鋒芒的「十六鋒刀人」。他們是朱家從姑蘇調出的精銳,不只是技擊本事高超,而且擁有非常豐富的江湖經驗,他們是從無數次江湖廝殺中鍛煉出來的。所以從這對男女突然出現的瞬間開始,他們就真切地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壓力使他們的動作變得滯重,擺出的撲殺招式如同定格了一般。其他「攻襲圍」的人扣也感覺出一股洶湧的氣勢騰躍在甬道中,那氣勢他們在紅杉古道前的山坡上見識過,他們心裡清楚,在這氣勢面前,自己的力量是很渺小的。「明子尖刀會」的殺手們沒有太多感覺,與其他兩種人扣相比,他們只是一群莽夫,一群俗人。可往往就是俗人更能體會到現實的變化:那對男女出現的方向有滾滾熱浪翻湧而來,這樣灼熱的溫度讓他們已經做好準備,腳下踩踏的步法隨時可以轉身狂奔逃走。
魯一棄的出現讓躍躍欲斗的雙方都不敢動了,獨眼他們是生怕一場廝殺會導致魯一棄受到傷害,人扣們害怕的是對方突然來了一個可以將他們盡數滅了的絕頂高手,心裡琢磨前些時候那幾個始終奔逃的人是不是誘兒,就是要把自己這些人都給騙到這裡來。
「都聽我說一句。」魯一棄平靜的聲音在這悠長環繞的甬道中顯得異常的高亢和威嚴。
「如果想留條命,那就快逃,要不等會兒會連個骨頭沫兒都找不到。」
話語剛落,那幾個「十六鋒刀人」如同旋風一樣從身後其他人扣身邊的空隙中擠了過去,迅速消失在甬道中。其他人扣動作明顯比刀人要慢,直到刀人們已經在一個岔道拐彎了,他們才轉身開始奔逃起來。
扣子都逃走了,其實他們中大多數人都沒有弄清自己是為什麼要逃。
魯一棄也沒想到人扣們會這樣果斷迅疾地逃走,其實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他是想告訴這些人沸水和溶漿已經從後面追湧過來了,火山也隨時可能噴發。
「十六鋒刀人」們從絕頂高手的話中理解的意思是,他對自己這些人的性命不是很感興趣,只是要求自己這些人趕快消失,要是消失得緩了,那就會讓他們死得很徹底。連刀人都逃了,其他人坎也不是傻子,更何況那方向過來的熱浪確實讓人很難承受。
「到底是高手,我還沒說清情況就都顛丫子了,看來他們已經覺察出這裡的形勢很危急。」魯一棄心裡也在想。
「快走!」魯一棄的話有些像命令。
他的語氣和很是匆忙的動作讓獨眼他們幾個清楚情況十分不妙,已經緊迫到連半句閒話都來不急說了。
他們都沒說半句閒話,只是快速地邁動步子,大口地喘著粗氣。喘粗氣是因為跑得太累也太緊張,也是因為甬道中溫度在迅速升高、升高……
魯一棄他們正往前快速移動著,突然看到逃走的那些扣子突然迎面衝了過來,落在最後面的「明子尖刀會」殺手還不時發出吱呀的怪叫。
在前面開道的獨眼嚇了一跳,「十六鋒刀人」的速度太快,這樣衝過來根本就沒有給他一點反應的機會。不止是獨眼,其他幾個人也沒有一個能作出一點反應,那刀人就已經近在咫尺了……
刀人不是襲殺他們的,刀人們只是要從他們這裡逃過去。魯一棄他們稍稍往旁邊側了下身,這群人扣子便如群發瘋的奔馬一樣挾風而過。
是什麼讓這些人像剛才被魯一棄嚇走時那樣狂奔?是什麼讓他們恐懼得連一個絕頂高手都不在乎了?
魯一棄沒有細想,情形也不需要他們細想。眼見著一片暗紅翻滾著氣泡擁擠而來。
「這裡!」魯一棄從剛才人扣們奔逃而過時就已經看好旁邊的一條岔道,本打算是進到那裡躲避那些根本來不及躲避的人扣的,現在倒是恰好可以從那裡再次逃過夾裹著溶漿的沸水。
水流在狹道中奔流,對於旁邊的岔道,只要水流的前鋒不受阻擋,一般要等水頭勁道過了,然後才會慢慢在往著岔道中湧入。這樣就給魯一棄他們留出了一點時間,趕在沸水前面有十幾步遠。
可是前面的路通到哪裡,沒人知道。
「那沸水不是、在後面的嗎?怎麼跑、我們前面了。」女人這時候還能在喘息中硬擠出兩句話。
是呀,剛才的沸水是迎面而來,也就是說原本在背後的沸水已經從其他岔道繞到前面,這說明這裡不單是路徑縱橫交錯,而且地勢的高低也錯綜複雜,也許腳下一段上坡路,到前面才發現有一段低窪部分已經被沸水注滿,斷絕了前路。這就和南黃海邊的灘涂一樣,看著一馬平川,其實有些地方是低窪處卻看不出來,等漲潮時往回走,以為方向是正確的,其實前面的低窪處已經被海水迂迴淹沒了,無法上到岸邊。
這樣的道理魯一棄當然清楚,不止是他,這裡的幾個老江湖都清楚。所以現在他們腳下雖然是走的一段上坡路,可一顆心卻都提吊得高高的,大口的喘息差點都要把它給吐出來。
第三十三節:迷宮逃
此家亦為宮,亂徑迷足蹤。
近步避水火,碎壁入硝洞。
心脈盤曲繞,扣門無犬聲。
釘匙入妙竅,起伏斧為陣。
情況和他們預想的不一樣,前面沒有低窪,更沒有被沸水注滿的低窪。前面的甬道越走越窄,從五六步的寬度逐漸變成只能並走兩個人的寬度。甬道變窄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他們前面出現了一堵牆壁,一堵沒門沒縫的堅實牆壁。死路!死胡同!死角!不管是用怎樣的叫法,有個事實是不變的,那就是——死!
沸水漫了上來,已經追到最後面鐵匠的腳後跟。此時的沸水沸騰得特別厲害,翻滾著,噴濺著,蒸騰著,這是因為在沸水背後湧來的是紅亮的溶漿,它的溫度讓流入這條岔道的沸水蒸發得沒有多少了,眼見著就要將那些沸水完全替代。
沒有路,後面又是可以摧毀一切的溶漿,地面的溫度已經急劇地上升,幸好站在最後面的是鐵匠,要不然肯定會被烤得不行,即便如此,鐵匠腳上那雙好皮子的靴子還是發出了陣陣焦臭。
溶漿發出的紅色光亮映紅了大家的臉,而且從它漫上來的速度看,恐怕很快就會讓這幾個人和這紅色融為一體。
被溶漿堵住的那段沸水很快蒸發光了,高溫下那些蒸汽也迅速消失。溶漿紅色的光亮也這甬道亮堂了些,雖然不是非常明亮,但這紅色光線倒是非常穩定,沒有太多的閃爍和跳動。
「這邊牆線有偏移,上端有根像蠶絲一般的拉弦。」大多東西是要在明亮的環境中才可以看清,比如柴頭此時說的牆線,。這是兩面牆壁的交接線,極微小的偏位要沒有很穩定的光線是很難辨別出來的;而還有些東西卻是要在特別光線下才能看到,比如柴頭此時說的拉弦,如果是用《異開物》中提到的「血蛛反眩絲」做成的話,那樣一根透明的絲線卻一定要在紅色光線的映照下才可以看到。
獨眼迅速地用梨形鏟在後面的地面上挖出一條小溝槽,憑他移山斷嶺的功力也就只能挖這樣小小的溝槽,。這還幸虧是鐵匠打製的鏟子好,要不然在這樣的山體甬道中,根本挖不出溝槽,除非是用錘鑿慢慢鑿。
溝槽只能將溶漿漫上的速度稍微延緩一下,現在大家寄希望的就是在獨眼爭取出的這點時間中,柴頭能從發現的情況裡搞出點逃得性命的名堂出來。
牆面的交接線有偏移至少能說明牆面上下半截是分開壘砌的,磚體在這裡沒有交叉砌入。這樣的牆體牢固性會大打折扣,魯家先輩造出的牆體應該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除非這裡本來就設置為可移動的。
柴頭的那雙大小眼瞇縫著,也只有這樣一對練魯家技法而造就的眼睛,才具備發現這樣微小差異的能力。柴頭小心地牽動那根細絲,他把這根絲左右都動了動,找到動作的竅口應該是往左,然後那雙魯家六工技藝練就的手掌捏住細絲緩緩往左輕移著過去。
「血蛛反眩絲」並不結實,這從它本身是蛛絲這點就可以知道,所以這樣的弦子拉的扣卡一般都是很靈活輕巧的,要不然這蛛絲材料做成的弦子會很容易就斷了。
柴頭的汗出來了,順著鼻尖往下滴,因為溶漿讓這甬道裡變得很熱,也因為他貼在牆面上的耳朵聽得見牆體中扣卡移動的輕微摩擦聲。
魯一棄的汗也下來了。這是因為他的感覺從牆體中搜索到一團氣息,那應該是個古老的部件,而且還是個材料非常好的部件,像是用玉石或者什麼晶體做成的,這樣的東西要是現在拿到北平琉璃廠,肯定會轟鬧了半條街的鋪子。但是隨著柴頭手的移動,那東西運轉得很遲滯,牽動它的弦子似乎已經到了強度極限。
「停!」魯一棄突然大聲叫道。
與此同時,柴頭的手指微微一顫,絲線還在他的手中,可是已經掛不到力了。柴頭不願意相信眼前的事情,他不死心地將手掌又輕輕移動了一下,絲線照樣拖拉而出,可是能拉出來的只是絲線而已,那只好材料的古老部件不再移動分毫。
千年前的機括用玉石、晶體做關鍵部件,可以防止生銹、膨脹等現象,保證可靠動作。可是千年前機括的槽道卻很難保證不被灰塵、泥污粘附阻塞,使得關鍵部件的動作軌道卡澀。現在就是這樣的一個情況,絲線斷了,那部件沒有被拉到位置,也沒有退到原位,而是被牢牢卡死在軌道中了。
「咋辦?」獨眼顯示出的慌張是因為他對被溶漿燒死極度恐懼。他見過自家前輩被古墓中酸液燒死腐爛的情形,而面前的溶漿肯定比古墓中的酸液要厲害好多倍。
「拜託,勞誰駕把我先給滅了,我可不願意眼瞧著自己慢慢被燒化。」柴頭掏出弧形內彎刀,伸在身前,等待著哪個好新心人接過去。
沒有人理會柴頭,只有最後面的鐵匠又將身體往裡擠了擠,並且連連跺了幾下腳,把靴子上燃著的火苗跺息了。
「卡崩」一聲巨響沿甬道傳來,震得幾個人的耳膜嗡嗡的,同時,甬道的道面也重重地震落了一些。
擠在盡頭的人們都沒什麼準備,在這樣一個大震的作用下,身體不由地往前傾,大家雙臂擺動的同時又互相拉扯著,極力保持身體的平衡,那樣子卻像是要撲跌入溶漿中似的。
腳下晃動的人們終於在牆壁的幫助下靜止住了。那已經流淌到鐵匠腳邊的溶漿明顯地頓了一下,也靜止住了。
突發的情況讓大家愣住了,擠在一起不敢有絲毫的動作,也不敢說話,就像在聆聽生死判決那樣專注認真。
他們沒有聽到判決,甬道中有那麼一瞬間是非常的寂靜。腳邊的溶漿靜止的時間沒有超過兩秒,突然間便快速往反方向流走,沒一會兒就消失不見,要不是滿地的焦痕、殘餘的火苗和帶有磺味兒的焦臭,都叫人不敢相信剛才這裡溶漿已經逼迫到腳邊。
不管怎麼樣,溶漿退流而對於已經被溶漿圍困得無路可逃、必死無疑的人們來說,應該是天大的好事。所以柴頭想笑,可是他只半張開嘴,還沒來得及表現出一點笑意呢,便表情怪異地定格在那裡。
其實此時大家耳中被震出的嗡嗡聲還沒有完全消失,卻又聽見由遠而近地傳來連綿不絕的「隆隆」聲響,就像春雷在甬道中滾動。這種奇怪的聲響沒有給擠在甬道盡頭的人們帶來春天般的暖意,而是讓他們不由自主地從心底生出種恐懼的顫慄,身體更是本能地又往甬道端擠了擠。這樣的擁擠都讓在最裡面的魯一棄和女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隆隆」聲越來越近,近得都可以看到它的存在。只是它所帶來的情形讓看到它的人都忍不住發出絕望的驚呼。
那是甬道頂部發出的聲響,是甬道頂部連續坍塌發出的聲響,這長長的迷宮似的甬道在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坍塌著。
坍塌著的甬道就像一張黑暗的巨口,往魯一棄他們這邊吞噬過來,彷彿是地獄在擴展。面對這樣的局面誰都沒有回天之力,只能閉目等待著死神的來臨,只能由得黑暗來吞嚼,只能任憑頭頂上山體的任意碾壓,只能最後再下意識地往後竭力地擠讓絲毫的空間。
幾個人是倒翻著滾入黑暗之中,慶幸的是這黑暗的空間不是坍塌的甬道。最後竭力地擠讓使得身後的牆壁突然倒塌,就在甬道要壓住他們的一瞬間,他們滾裹在那一牆的磚石中一同摔出。
又是一段坡度極大的路徑,連續的滾翻卻沒有讓魯一棄失去知覺,他始終和女人緊緊抱在一塊兒,不管前面要面對的是生還是死。
停下時,魯一棄第一反應就是掏出螢光石。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不管亮盞子會不會帶來什麼危險了。
螢光石讓他看到其他幾個人,都被摔得鼻青臉腫的,卻沒有傷到筋骨。
「這裡有『幻頭線』!」螢光石的亮光才亮起,柴頭就有些興奮地叫起來。「幻頭線」是魯家技藝中常用的一種手法,是將「線帶」或者「平行線」蜿蜒扭轉,讓圖形產生無限延伸的視覺偏差。有這樣的圖形就意味著他們還處在魯家祖先的佈局範圍中,還沒有被困到無望的絕地。
「看來你這眼睛能瞄的東西還真不少,能瞄到實路嗎?」鐵匠說。
「亮盞再高點,我看看『幻頭線』的扭口在哪裡.」柴頭說。
《魯班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