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那麼說確實是解了,沒問題了?」楊小刀有些迫不及待地問劉只手。
「是的,設坎的很自信,她只考慮了主弦有可能沒被踩到和滯死不動作,卻未考慮會被斷掉的後手。現在單就這二道扣子而言,確實是沒事了。」劉只手很肯定地回答。
「行,那我們繼續往前。」楊小刀示意獨眼繼續走。
「等等,後面絲線綁紮位和前面拉線不同,如何踩位?」獨眼拒絕了這樣冒然的行動。
「不要考慮絲線,整個二道扣子都已經解了。還和原來一樣走。」劉只手回道。
就在此時,瞎子突然眼白子一翻,壓低聲音說道:「背後的硬扎兒趕到了!」此話一說,所有的人立刻悄沒聲息,全神注意後面的情況。很快,幾個高手都聽到背後的「陰世更道」穿來輕巧腳步聲。是有人正悄悄朝這裡逼近,而且人數還不少。如果判斷沒錯,這些應該是追在背後發飛槍、梭標襲擊他們的那些人。
「你們快走,我去攔一下。」利老頭說完話,單手抓住背後刀把,側身貼石壁,隱在黑暗之中往來處疾步而去。
年切糕見利老頭單身而去,馬上貼身在另一側隨後而去。
沒人阻攔他們,因為都知道,面前的坎面雖然知道了走法,也斷了二道扣的弦子,可走過去還是要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如果沒人對追襲的人馬進行阻攔,那麼過坎過程中讓後面對家追到的話,他們只能是成為等死的明目標。而現在最危險的變成前去阻攔的人,他們很可能再沒有時間緩步走過坎面。他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過去坎面的人中有坎子高手,找到機栝,將道面的毒刺全解了,那樣他們就可以毫無顧忌地一路奔過坎面。如果是這樣的話,還是有很大生機的。
沒人再對坎面有其他想法了,也沒時間再對坎面有其他想法了。魯一棄他們依次踩著步位往前倒走,他們需要抓緊時間通過坎子。他們還必須在通過坎子後,抓緊時間找到總的機括,解除一切扣子,保證利老頭、年切糕可以順利過來。
利老頭走出三四十步遠後突然停住,隱身在一塊凸出的石稜背後。他依舊緊握刀把,卻沒有拔出刀來。
年切糕在利老頭背後十步左右停下步子,他依舊貼身在石壁上,悄沒聲息地從龍型指環中將天蠶絲抽了出來。但就是此刻,年切糕覺出不對來了,自己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有些發僵發木。但年切糕畢竟只是個做小買賣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江湖人,江湖閱歷和經驗都不足。此種情形他並沒有意識到是中毒,而是以為自己剛才捻判真假弦,過於緊張而導致血脈不暢。
年切糕暗中使勁搓轉了一下手指,想把血脈運轉開來。可這一下更不得了了,毒隨血行,整個手掌連同小段手臂一下子都僵木起來。「啊!中招了!」年切糕這下意識到了。他雖從沒真正走過江湖,但江湖上的軼事傳聞還是聽過不少,對唐門中無形、無色、無味之毒更是記憶深刻。
年切糕看了一眼自己右手,從手指到手腕只要是能見到的肌膚都已經變成墨黑。這讓他心中一陣發寒、慌亂,汗珠不由自主地就佈滿額頭、臉頰。年切糕中的毒是唐門中的「露見陽」,此毒在唐門中倒很一般,因為在最初中毒時是可以輕易解除的。雖說它粘膚即入,色為紫黑,入則化為無形。但只要是在這個階段中破脈排血,或者斷肢保命都是可以的。可要是等到它真正發作起來,肌膚重新變作墨黑顏色,那斷什麼都沒用了。因為此時毒引子已經走通全身血脈,就算將最初觸毒的身體部位斷去,其他部位還是會以另一處為起點繼續發作。
天蠶絲雖然是勉強拉開了,拉開天蠶絲的手卻是顫抖著。不僅是因為僵木,而且還因為恐懼,這是不明會有怎般痛苦的恐懼,這也是不知生死的恐懼。中招後不知道最終結果是最讓人感到害怕的。
因為顫抖,天蠶絲在黑暗中閃爍出一小片光華。
在後面追逼的楊青幡帶領的都是高手,他們輕易地就發現了這奇怪的光華。於是打頭的兩人也立時分開,貼住石壁不動。後面的人要麼也貼壁而站,要麼就地蹲下,盡量縮小身形暴露的面積。
經過一小會兒的戒備觀察,沒看出蹊蹺所在的楊青幡決定試局。他抬手輕輕一揮,於是最前面兩個手下立刻弓身側步,單手後拖刀式,以身體掩住刀光。然後丁字小碎步,蜻蜓點水般快速地朝前移動。
雖然隱蔽得很好,雖然動作也很是迅疾,但朱家手下的行動還是讓年切糕意識到自己已經被發現。沒用的躲藏還不如大大方方蓄勢以攻。他轉步站到道路中間,以前後手拉弓式扯開天蠶絲。這樣的招式可以隨意選擇兩邊的任何一個敵手進行攻擊,這樣的招式也可以將顫抖的天蠶絲光華掩藏到最小。但前提是要他中毒的肢體還能具體去操作。
最前面的兩個高手沒能走到年切糕的身邊,更沒有機會對年切糕發起攻擊。他們才過利老頭藏身的那個凸起處時,一片刀風驟然旋起,刀風中有鬼臉獰笑。黑暗中,朱家手下和年切糕都未看清那兩人是怎麼被砍中的,又是砍中在哪裡,卻都真切看到那刀光與血光的起落只在一揮之間。
一刀雙殺,而且殺的是兩個技擊高手。沒人知道這是什麼刀法,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可怕的刀法。
第四十一節 急過坎3
笑臉鬼頭刀一招得手後,利老頭立刻朝後撤身而走。.這個位置已經暴露,要不及時躲開,對家飛槍、梭標一起射來,那樣的殺著自己是根本無法招架的。
利老頭這一退,讓本來心生寒意的楊青幡瞧出了問題。如果那真是個能一刀雙殺的絕頂高手,那麼他所在道路位置是最狹小的,也是最有利的,憑他的刀完全可以一夫當關,幹嘛要退走?幹嘛要放棄這樣的有利位置?唯一的解釋就是剛才那一刀夾了其他掩形的花樣兒。
利老頭真沒有耍什麼花樣兒,他只是習慣性地在出刀,而且出的是他最熟悉的刀式「雙持斬」。「雙持斬」就是雙手持刀一力斬落,他已經用這個刀式出了大半輩子的紅活了。對家兩個人雖然沒有像死刑犯那樣被斬落頭顱,卻都被由上而下切去了後半邊的腦殼兒。
殺了兩個對家手下,利老頭其實是出了兩刀,而別人都只看到了一刀。他的第一刀和他平時出紅活兒是一樣的,出刀時以刀柄上所掛紅色綢帕掩住刀光,刀過後,又以綢帕包裹了血光。這一刀是儈子手的行活殺法,江湖中叫備殺。也就是說這一殺之前已經將所有的過程細節都考慮得極其周全。而第二刀卻是隨殺,也就和江湖技擊中一般的攻殺沒什麼兩樣,是在第一刀完成後變招再殺。這一殺卻是再也來不及將綢帕融入刀勢的,刀光、血光都無法掩藏。人們真正看到的就是他的第二殺。
利老頭一招偷襲得手後,便不敢再行險招,他退到年切糕的身邊與他並肩禦敵。道路狹窄,對家最多同時衝過來兩個人,他們也一樣以兩人應對。就算對家以飛槍、梭標招呼,兩個相互間還好有些照應。這樣只要對家過來的不是絕頂的高手,以他們兩個的力量要阻住後面這些厲害墜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朱家人來的都是久走江湖的,所以就算自己這邊有人被幹掉了卻並不緊張慌亂,而是個個顯得更加沉穩、謹慎。他們沒一個發出聲音,只是蘊足力將守式擺得更加嚴密。
楊青幡手掌一揮,又兩人抽兵刃閃身而出。現在目標明確了,他們的動作相比前面兩人卻更加小心了。因為剛才的情形讓他們知道,前面這兩人絕對不是好對付的角色。
誰都沒想到,這次的格殺會糾纏那麼長的時間。
楊青幡沒有想到,他這次派出兩人只是繼續試探,在他覺得就算不被偷襲,這兩個手下的能耐也無法在對家手下走過五招。
利老頭也沒有想到,年切糕在對手一招攻擊之下,竟然就退步後撤,將兩人並排的防線閃出了缺口。而且年切糕的動作很是笨拙,前後手拉著天蠶絲始終不變。雖然利老頭以前沒見年切糕出手過,但天葬師那番刀論卻是將他的天蠶絲抬舉得很高,莫不是天葬師錯了?
第十九招的時候,利老頭切刀式要了對手的命。第二十招時,年切糕以不變的前後手拉天蠶絲,憑身形的移動變化斷了對手手臂。隨即利老頭補了一刀要了對手性命。
「你怎麼了?」利老頭對年切糕悶喝一聲,其實此時他已經知道出問題了。
「中毒了,毒已到肩頭,右手臂不能動了。」年切糕確認自己中毒了,因為從他右肩往下根本沒有知覺,整個手臂就像根固定住的木頭相仿。
利老頭湊近了一看,年切糕的右手已經整個變成墨黑色:「那你快往回退,我一個人擋著。」
「這毒行得快,我恐怕是走不了了,還是你先走!我給你擋著!」年切糕平時倒不是視死如歸的人物,他現在這麼說是因為自己的確走不了。因為那毒真的行得很快,不但是右肩以下沒知覺,而且僵木的感覺已經朝他整個右半邊的身體蔓延開來。只要毒性到了右腿,他連邁步都困難了。
話雖說得英雄,可就憑他這狀態又能擋住多久?利老頭沒走,他估摸沒等自己走到坎面邊上,後面朱家的人就會解決年切糕追上來。
楊青幡這次卻沒有急著行動,剛才的想不到反讓他心中生疑。這兩個攔路的高手到底在搞什麼玄虛?老江湖不會冒然行險,莫不是這兩個人在使什麼誘兒?所以他耐心地辨別情況,所以他在等待時機。
就在這個時候,坎面的位置傳來一聲驚恐的吼叫,聽聲音是卞莫及,他是用四川話在聲嘶力竭地叫著:「龜團出爪!是龜團出爪!」
「龜團出爪」是四川土話中的一個詞,這典故從《蜀事怪道》中來的,是說一個人在山中見到一隻笨拙的、沒有速度和攻擊力的老山龜,被人撥弄後四肢脖子都縮了進去。那人想把縮成團的山龜捉回去。可剛碰到龜身,那龜卻突然出爪傷人。這種怪異的山龜不但爪利如刀,而且爪上帶有劇毒,中者立死。後來川人便以「龜團出爪」來形容以多道假象來掩蓋一件極為歹毒的事實。
沒什麼人能聽懂卞莫及這話的意思,也沒人有時間和心情去聽卞莫及的叫聲。卞莫及喊叫未曾停止,其他人就發出了更多更為驚恐的叫聲。
很快,遠離坎面的利老頭和年切糕也恐懼了。因為隨著驚恐的叫聲,一種怪異的悶響也由坎面那邊朝他們延伸過來,那悶響就像人體中的骨頭在連續地被掰斷。
很快,楊青幡和他的手下也害怕了。他們聽到延伸過來的聲響時,道面、石壁、山體不住的震顫跳動也同時延伸過來了。
悶響像陣風,一下就過去了,替代它的是石壁、道面的震顫的聲響,一直不停。
而震顫也只是才剛剛開始,隨即而來的是山體跳動、山石崩碎。就像這山道下埋藏這一個巨人,他要抗爭、要掙脫,要將壓在身上的一切推翻推倒。於是用力,不斷地用力,扭動身軀,輾轉頭頸四肢,蠕動每一寸肌肉。
第四十二節 剎石崩
【憶故人】
山影搖紅,劍洗血,乍崩弦、心也穿……
終也不過陰毒坎,剎泯天涯山。
身不隨己魂作散,信天游,吼落天罡。
一絲凝魄,再有來時,攜酒尋歡。
「快去救魯門長!」年切糕雖然恐懼,卻還沒有忘記此行的重任,他回頭大聲地對利老頭高喊。
利老頭雖然也心驚不已,但聽到「魯門長」三個字後,立刻轉身就直撲坎面而去。
楊青幡雖然也同樣害怕,但「魯門長」這三個字也同樣提醒了他。雖然前面情況不明,雖然前面會有危險,可所有的一切都無法讓他放棄眼前這個絕好的機會。於是他單手一推,將身前一個手下托身推出,整個人形直往年切糕處落下。這是揚青幡最後的一次試探,也是自己將親自殺出的一個虛招。
年切糕此時身上的毒已經蔓延到了右腳,他雖然對毒性不瞭解,但像毒過半身,入心入腦的淺顯道理還是明白的。毒到右腳,就是已經漫至半身了。很快就會過半身血脈的分界線侵入心臟,到那時鐵定是命無回天了。
那個朱家手下雖然也是江湖上的好手,但突然莫名其妙被人扔了出去,而且還是在一個自己極度恐懼緊張的狀態中,他又如何能保持頭腦的清醒。手中持著的單刀亂晃,是不由自主地。身形猶如騰雲駕霧,卻是不受控制地。這一切讓他手忙腳亂地只想穩住身形,落住腳步,根本來不及考慮還要攻擊什麼目標。
年切糕見一陣雜亂刀光只撲自己而來,此時自己已經無法躲避,只能是拼全力一殺。於是左手龍型指環褪出手指,然後拉絲繃勁兒,再用手指將指環彈出。右手始終持天蠶絲頭不動(他也沒法子動了),龍型環帶著天蠶絲以右手為中點橫飛成圓,這是年切糕的一式救命招叫「脫環甩絲」。
朱家手下是斜著分作兩段落下的,正好從中間把年切糕讓開。人是讓開來了,污血、污物卻是噴濺得無法移動的年切糕滿頭滿身,腥臭無比,眼不能睜。
也就在此時,楊青幡縱身而出,腳踏石壁借力而起。人在空中之際,從背後抽出長柄的烏雀飛雲寬刃劍,劍化一道虹光直奔年切糕而去。
年切糕此時龍型指環已經回到左手中,見又有人撲來,氣勢更甚,殺意縱橫。知道來得是個頂尖的高手。但他已然無法退避,只是勉強將尚且能動的左腳退挪回了半步。同時前後手的左手回撤,雙手橫對,天蠶絲拉直在自己面前。然後用牙齒咬住天蠶絲後拉繃勁,這樣一來那天蠶絲便不再抖動了。只是一根若有若無的絲線,在暗黑的「陰世更道」中很難發現它的存在,更何況是咬在嘴裡。而年切糕頭頸間猛然間朝後用力,看起來是想對烏雀飛雲寬刃劍下意識地避讓,而其實卻是在繼續增加天蠶絲上的拉勁……
楊青幡絕對不是他那些手下可比的,而且他是挾勢而攻、殺意已成,整個招式已經成型於腦海。所以他沒有直接落下,而是在距離年切糕五步左右的地方突然折身下落。然後一個極其迅疾地滑步,同時劍柄貼在胯部,劍尖上挑,由下而上斜刺年切糕胸前……
一時間光炫血噴,山體、石壁、道面的震顫竟然震不倒挺立的屍身!
魯一棄悠悠醒來時,一道狹窄的光線正照射在他的臉上。這光線有些暖暖地,是火光?還是陽光?不會是陽光,「陰世更道」中怎麼會有陽光照到。
魯一棄想用手摸了一下自己臉頰,可手臂還未曾抬起,就已經牽動得全身的疼痛,讓他連喘氣都覺得困難。於是繼續保持靜止狀態,然後不斷地去適應疼痛。
最先能動的是眼皮,他在明白這個道理後便不斷眨巴眼睛,試圖以此來理順自己的思維和記憶。隨著能動的是頭頸,這讓他感到慶幸,頭頸能動就是脖子沒斷,看來閻王爺也知道自己有大事未了,未曾收了自己。當然,現在他最想知道的不是閻王爺的態度,於是慢慢將頭頸轉向光線射來的方向。啊!是陽光!真的是眼光!
既然能轉動頭頸了,他便很大膽地輕輕晃動了下沉重的腦袋,雜亂的畫面和片段在他腦海中閃動跳躍。漸漸地,這些畫面片段一點點拼接起來,模糊的記憶開始逐步清晰起來。
自己是順著倒塌的石壁滑跌下去的,胖妮兒好像撲過來拉住自己手腕的。養鬼婢好像也用綢帶裹住自己想拉住自己的,可自己還是和著大片石塊一起滾下來了。自己現在是在哪裡?胖妮兒和養鬼婢到哪裡去了?其他人又都在哪裡?
眼光很柔和,可在魯一棄感覺中卻是非常耀眼。這大概和他長時間呆在「陰世更道」中有關係,也和他昏迷太久有關係。於是魯一棄重新閉上了眼睛。閉眼後的魯一棄也停止了記憶的搜索,而是從大腦開始,然後往全身各處延伸著去感覺。
脊背處很疼,但感覺中卻沒有斷損,這是大幸,自己就是死也不想成為個癱瘓的人。兩邊肋巴也很疼,感覺中是折了肋骨。兩腿上不但疼,而且有些濕乎乎地,不是自己驚嚇摔跌後屎尿了失禁了吧?應該不會,最大可能是皮肉破了流了很多血。
週身感覺一遍,他知道就自己身體狀態而言,至少目前沒有性命之憂。周圍靜悄悄地,只看到山石聳立,沒有對家的人,也沒有凶獸子,眼下的周圍環境至少也沒什麼危險。那麼最重要的就是要趕緊恢復體力,恢復到自己能走動的狀態。然後趕緊找到其他人,離開這個不應該呆的地方,去往一個應該去的地方。
周圍真的很靜,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魯一棄閉著眼睛,在默數著自己的心跳聲。他是要用這樣的方法不讓自己去回憶,不讓自己的思維再接觸發生過的事情。這很奇怪,剛才他還努力地恢復自己的記憶,可現在卻努力地拒絕自己的記憶。這是為什麼?除非記憶中觸及的全是痛楚和恥辱。
第四十二節 剎石崩2
是的,魯一棄腦海中拼接起來的那些畫面片段已經提醒了他許多事情。.他犯了個錯誤,一個很大的錯誤。如果這錯誤導致更多的人受到傷害的話,那麼這痛苦和羞恥將會縈繞魯一棄到老、到死。
這個錯誤有很大一部分責任歸咎於他輕信了一個人,一個不該相信的人,一個敵人,那個已經成為直角人形的「白玉千織女」。而最讓人尷尬的是,那人從沒有要求別人相信過自己。
好聽的一個江湖名號,背後卻掩藏著絕對歹毒的一顆心。對一個走入江湖不久的人來說,這本身就具備很強的欺騙性。釋懷而去的直角人形其實最終都沒有放棄要勝過天葬師的心願,而對於魯一棄的自信和能耐,她要想用改過的「無地自容」困住他們也沒十分的把握。所以她在情勢所逼間連走兩個明招後,便順勢而置,以一幅寬容大度的表象來掩蓋她真實的殺著。這也就是卞莫及喊叫的「龜團出爪」。
剛才的程序是這樣的:直角人形是在起步前,轉動機栝,解第三道扣入坎而來。只有這樣才能殺了魯一棄他們,達到毒過他身的目的。然後在坎中走了四方星宿步,把荊棘毒針的缺兒亮給魯一棄們看到了。然後又在中間位止步,將二道纏身毒絲扣的機栝位也半顯給對家。但就在此時,劉只手帶人來了,她正好回身將毒過了那些人身上了,解了性命之厄。
可是魯一棄他們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直角人形最初起步時轉動的機括是啟不是解。這老婆子對自己改設過的「無地自容」是極有信心的,自從擺下後,從無人能走到第二扣機栝之前,更不用說第三個殺扣了,所以她這第三個殺扣平時是松著的。而當她自己「背飛星」之毒不能控制後,必須要毒渡他身時,她並無把握能順利對付魯一棄這幫子高手。所以她在過坎之前就想好了,就算自己有什麼意外,也絕不能讓魯一棄這些人給逃了。所以她將第三道機栝的弦簧給啟了。而且她那一半的星宿步,也不是刻意走給魯一棄他們看的,而是第三扣有多個啟點是在那些步位上,她走的過程中,腳下就將那些點兒掛上了。
當直角人形已經毒渡他身,已經沒有性命之憂後。她便順水推舟放誆言,說只留下一扣半,讓魯一棄他們來解。這就在魯一棄他們面前放下了一個龜團,而已然啟開的第三殺扣卻是一個帶毒利爪在候著他們。
其實直角人形這個「龜團出爪」破綻還是很多的,像她入坎前在石壁根部位置擺弄機栝就已經讓魯一棄覺出不對勁來的。後來劉只手他們出現,她並沒有依位踏步而回,而是一躍飛掠回去。既然她的能力可以一躍到位,並且也知道中間安全步位,那她剛開始又為何要依步而行?但所有這一切在相信她的誆言後,魯一棄都疏忽掉了。
第三道殺扣已經不是落雨錘了,而是雙合崩石壓,是從千織女所會的一項唐門絕招「織斷機」變化而來。這坎面是在石壁背面各處鑽孔,藏入繃緊的鋼板條。一旦啟動後,鋼板將石壁崩裂,化成無數各種大小形狀石塊砸壓坎面中人。因為這一扣是利用的兩邊石壁,扣落之後就不能重置。所以直角人形才會如此珍惜,平時連啟弦機簧都不掛上。
也因為這種殺扣啟後不能重置,直角人形由心地希望能發揮它的最大殺傷力。因此扣子使用的壓力啟點不會因為一個人踩踏而動。獨眼是最先過去的,楊小刀是第二個過去的,他們兩個都沒事。但後面的人因為對家追逼人馬趕到,所以是扎堆過去的,這樣人與人之間間隔就短了,多個啟點就會同時被踩踏中,機栝弦簧動作。
其實在魯一棄他們過坎時,獨眼、楊小刀也已經發現石壁根部有機簧異動,知道坎扣有變。但一切都晚了,他們兩個已經沒有辦法讓動作的弦簧停止。而陷在坎中的人們也只來得及發出連聲驚呼,心跳是瞬間加速了,可腳下卻無法加速逃過。
不過誰都沒有料到不幸之中還有的萬幸,包括那個直教人形的「白玉千織女」。在第三道機栝弦動簧崩的時候,會有一個人叉腳撐在上方兩邊石壁上。崩彈類的機栝有個特點,就是在機簧蓄勁過程中,最初的崩彈方向會因外力而改變。就好比此處的扣子,機栝蓄力到位,鋼板條本該朝裡崩彈,擊碎石塊。可是石壁的上端有劉只手撐站著,他的位置正好是初簧的始崩點。一個練家子兩腿間的力量再加上百十多斤的體重,恰好讓鋼板條蓄力到位後並沒能正向崩出。這樣當力量轉過頂點後,鋼板條只能反向崩彈開來。
始崩點初簧的動作方向和力量發生改變,就會導致後續簧連串的逆向反應。所以扣子從動作開始到最後,才會有連續不斷的怪異聲響,所以直角人形這山崩地裂般的第三道扣子殺的方向整個地反了。石壁是朝外向崩塌的,對坎面中人並沒有造成太大傷害。
如果是正向崩塌,石壁的碎塊會對坎面中人造成砸埋。而現在是反向崩塌,雖砸埋不了坎中人,卻不可避免地連帶了部分道面一同塌下。所以這段道面上的人還一樣是「無地自容」。輕功好的,搶在徹底崩塌前連續縱躍,撲過坎面,或者另尋穩妥立足點。而像魯一棄這樣身手的,就只能跟著碎石滾滾而下,聽天由命了。
一絲清涼從魯一棄嘴邊灌入。魯一棄一驚,驀然睜開眼睛。
「啊!你醒了!」很開心興奮的聲音,卻感覺多少有些放不開。是養鬼婢,她是用一塊小白帕子在往魯一棄嘴裡擠水滴。
養鬼婢的臉探過來,正好掩住了射過來的陽光,這讓魯一棄的眼睛能夠看得更清楚些了。
緊接著又是兩張興奮喜悅的臉探過來,是胖妮兒,還有一張男人的臉,魯一棄卻瞧著陌生。
第四十二節 剎石崩3
「魯門長,你可終於醒了!」那男人一開口說話,魯一棄就聽出來了,是劉只手。先前見到時距離太遠,又是在暗黑的「陰世更道」中,所以面容並沒有瞧清楚。
「現在什麼辰光了?」
「你昏迷了足有一夜。不算長,就是我們幾個滾下來也昏懵兩三個時辰呢。」
昏迷了一夜,昨天在「陰世更道」三更明的位置,外面差不多是傍晚,那麼現在就是早晨,難怪那陽光照得柔柔地很舒服。
「這是哪裡?」魯一棄又輕聲問道。
「我們也不知道,反正是歸界山中的一條石溝,通向哪裡?怎麼出去?還未來得及查探清楚。」劉只手回答話時恭恭敬敬,就像對待他自己的門長師傅一般。
「你們是和我一起滾落下來的?」
「準確地說,我是和你一起滾下來的,這兩位妹妹卻是為了救你,陪著我們一起滑下來的。」劉只手依舊恭敬地答道。
「誰讓你當初沒好好保全自己,缺了只手,我一把沒能抓住。」胖妮兒假裝嗔怪道。「你大伯說好你是要娶我的,我怎麼著都不能讓你逃出我手心把我甩了,所以只好陪你滑下來了。」
《魯班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