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房東聞聲緊張地跑了進來,不安地連聲說:「孩子,怎麼啦?碰到什麼事了?」
她的關心更是激發了我人類情感的閥門,我愈加大聲地哭喊出來,房東就手足無措地慌亂地看著我。
我這麼肆意發洩了好幾天來沉積的悲傷,心頭的壓力得到釋放,慢慢地,反而感覺也就好多了。既然都是將死的人了,哭哭啼啼實在有辱斯文。最後,我一抹眼淚,從床上蹦起來,對房東眨眼睛笑笑說:「阿姨,沒事,我就是覺得要告別單身生活了,樂極生悲,突然對自己的單身生活很留戀,所以忍不住哭了起來!」
房東一聽原來如此,頓時放下心來,長吁一口氣道:「你這孩子,一驚一咋的,把阿姨都搞蒙了,也是,結婚是人生大事,突然改變生活狀態,暫時是會有點適應不了的,但慢慢就習慣了,習慣了就好,嘻!」
聽著房東阿姨絮叨的話語,我倒覺得無比的痛快了,不再猶豫,手腳麻利地將被褥全部整理好,我整理好這些東西並不是要把它們拿走,我拿走它們也沒用,我只是想通過這種形式對這一段人間棺材盒子的日子進行訣別。
我把身上剩餘的所有的錢全部給了房東,包括一些分分角角的零票。支付未繳的房租綽綽有餘了。房東不停地說:「夠了夠了,你不用給我這麼多!」
我就說:「等我走了之後,你肯定不能馬上找到下一個租房的人,那麼這一段空隙時間就造成你的損失了,就算我對你的補償吧!」
房東就眉開眼笑地說:「李醫生啊,你們這些做大醫生的就是大氣,連這個都替人考慮到了,很開心能和你有這麼長時間的相處,以後經常回來玩!」
我微笑著點點頭,指著那些被褥說:「那些東西也許還有點用,你留著吧!」
房東詫異道:「你的新房不需要這些嗎?」
我笑笑:「新房當然要一切都是新的,這些舊的就將它留到過去吧!」
然後,在房東的目送中,我決然離開了這個在人間束縛了我一年多的棺材盒子,穩步去太平間趕赴另一個千年的棺材之約!
我是打算徑直去太平間的,但走到中途,轉念一想,在變成太平間屍體之前還是有必要和華浩打個招呼的,畢竟他是老張頭的上司,而且他的鬼妻岳媛也在太平間裡,讓他以後順便對我和商詩關照關照,就讓我和商詩抱成一體永遠睡在一口棺材裡不要動,如果還能特別關照一下,把商詩那口棺材下邊也支一張桌子,像岳媛那口棺材一樣高高在上、傲視群芳,那就更美好了!
於是我跑到一個文具書店,買了紙、筆、信封,修書一封,用信封糊死,就直奔醫務處而去。
我這次不是去問他要工作的,結果這次華浩倒反而沒在了,我問了他辦公室斜對面另一個醫務處辦公室的同事,他們告訴我,他去骨科處理事情去了。
我本想就在這裡等會,但我實在太想早點抱著商詩沉睡了,那種巴心巴肺地渴望,讓我等待一分鐘都是一種折磨。
於是我不再猶豫,直奔骨科而去,因為是去骨科,我倒又想起曾勇來了,這些天光想著痛不欲生,都快忘了他的事了,不知道那小子現在怎麼樣了,不過有鄭律師做他的律師,我還是很有信心的,雖然受賄數額巨大,但怎麼著也判不了死刑吧,估計無期都不會,也就頂多三兩年吧,白素素有那十萬塊錢,衣食無憂生活三兩年應該是沒問題的,所以對這夫妻倆,我倒還是放心的,沒有過多的憂慮,只是由此及彼想起欣月,心裡就覺得有點不塌實了,不知道趙警官最終能不能給她幸福!也罷,人生無常,誰也難以預料今後是個什麼樣子,目前的狀態還算不錯,我就可以寬心了!我就這樣寬慰著自己,來到了骨科病房。
我進了骨科病房後,感覺到空氣中沉浸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寂寥和憂傷,似乎比上次來找曾勇時感覺到的性質又不一樣了,好像還要更加濃厚一些。難道曾勇事件的陰影還盤旋未去嗎?這就有點過了吧,曾勇不過就是迫於生計要了點不義之財,難道還非得弄得舉國河山一片莊嚴長達三月才算盡興嗎?那那些貪官污吏土豪惡霸大肆侵吞全國人民的財產,逮住他們時也沒見舉行一場聲勢浩大的全國範圍內遊行示眾啊?
我穩步來到護士站,先問護士妹妹們看到醫務處的華浩了沒有。她們搖頭說沒有看到。我又問聽說他是來骨科處理什麼事情來了,骨科最近發生什麼事了啊?結果她們就一個個又保持緘默了。臉上的傷感卻掩不住地蕩漾了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啊?難道她們骨科又被逮進去了一個?到底逮進去什麼人物了,看她們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莫非是科主任不成?要不,誰會有這麼大影響力,能把她們整得這麼憂傷!
我按捺不住好奇了,就問他們看到馬大夫了沒有。這下她們倒爽快告訴我了,說是在教研室裡頭閱片。
我跑到教研室,看到馬大夫正一個人在閱片機上查看核磁片,一抬頭看到是我,愣了好久。
我也沒有其他什麼要找他的,就單刀直入道:「馬大夫,我想問問你,你們這裡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馬大夫滿目淒涼地看我一眼,沒有說話。
我的心一沉,預感到自己的預感可能要實現,就咬了一下嘴唇說:「馬大夫,你說吧,我挺得住!」
馬大夫就悲歎了一口氣說:「曾勇自殺了!」
我的腦子也就一片空白,但我還能機械地挪動嘴唇:「他不是坐牢了麼?」
馬大夫說:「就是在牢裡自殺的!」
我問:「他現在還在牢房裡?」
馬大夫淒楚地說:「已經在太平間了!」
我對馬大夫說:「馬大夫,謝謝你能告訴我這些!」
然後我轉身就走,走出門後,我就往病房出口處衝去。在路上,我還沒有忘記給鄭律師打電話,這次倒爽快,很快就撥通了,一撥通,我先發制人說:「鄭律師,曾勇自殺了嗎?」
鄭律師好一陣沉默後才歎了一口氣道:「哎,可惜呀,本來也就兩三年的事,非把自己逼入絕境!」
我不太冷靜道:「我托付給你了,你為什麼不救他?」
鄭律師沉聲歎道:「我不是心理醫生,我可以讓別人不處罰他,但是沒法讓他自己不處罰他!」
我又何嘗不知道這些呢,但我心裡就是悲憤,很想找一個人對曾勇的死負責,雖然曾勇是自己殺了自己。
看我沉靜不語,鄭律師就又說:「李醫生,你把卡號告訴我,我把用剩的錢還給你,雖然是簽了合同的,但我對此意外很是遺憾,還沒有花的錢,我要了也不安心,我把它還給你吧!」
我咬著嘴唇默然地說:「你別還給我了,你把它們給白素素吧,就是和你簽合同的那位女士!」
我這話說完,鄭律師卻沒有接茬。
我有點好奇,問:「怎麼啦?鄭律師?」
鄭律師卻靜靜地反問我一句:「李醫生,你知道曾勇為什麼要自殺嗎?」
第286章 晶晶不見了?
我又有不好的預感了,我有點警覺地問道:「為什麼?」
「因為他覺得自己再也給不了白素素女士幸福,不想再拖累他的妻子白素素女士了!」
「你又怎麼知道這些呢?」我心裡沉沉地有點難受。
「我和他談過一次話,在獄中!當時沒意識到,現在想來就是這感覺!」鄭律師的語氣還透著無盡遺憾。
其實我已經能料到這一點,曾勇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很可能因為不想讓素素在牢房外再苦守他幾年或者說苦守他一輩子而選擇自盡,他這次犯了事,以後就算出來了,也不會再有出頭之日了。所以我只是淡淡地說:「我猜也是這樣,但這和我剛才的話題有什麼關係嗎?」
鄭律師說:「有關係!」
「什麼關係?」
「白素素也死了!」
「什麼?」
「白素素在曾勇自殺之後也自殺了!」
我的手機掉到了地上,恍惚中只聽到地面上傳來了手機裡鄭律師喂喂地急切呼喚。
我傻癡癡地站了好久,才逐漸意識到自己忘記問鄭律師一個重要的問題了,那就是,白素素現在在哪裡?
我趕緊蹲下麻木的身子,將手機撿起來的時候,發現鄭律師已經結束了通話。
我苦巴巴地笑笑,心想,既然曾勇在太平間,那素素一定也是在太平間了,畢竟是自己的醫院,住起來也方便。
這一對原本多麼幸福美滿的夫妻,就這麼殘酷地死去,到底是誰把他們逼入了絕境?我突然很想發洩,我沒有能力深思熟慮去找什麼社會根源了,我此時頭腦簡單得很,我把矛頭指向了華浩,如果不是華浩當初將曾勇揭發,又怎麼會有後續這一系列悲劇的誕生。這個可惡的華浩,他一定是因為素素被曾勇搶走了,懷恨在心,所以伺機公報私仇,我越來越義憤填膺,剛才還想找華浩幫助呢,此時我就只想狠狠揍他一頓了,先揍他一頓出了氣再去太平間死吧!
我又掉頭去了醫務處,但他還是沒有回來,這小子是不是預料到我會向他尋仇逃到哪裡躲起來了?
哎,我是實在沒時間跟他玩千里追兇了,我粗略算了算,此時太平間如果把他的岳媛算上至少有五具美女屍體在等著我去哀悼呢,哀悼完了,我就得立刻抱著我的商詩上路了,黃泉路上也有很多暗礁險壑可也不好走呢,時間得抓緊!
於是我放棄了華浩,匆匆穿行醫院大道和運屍長廊,穿越青石甬道,人間的無限風光我一點都無心欣賞了,火燒火燎進入了太平間。
我打算依次去祭奠那些美女屍體們,我準備按照時間次序進行,當然,岳媛最先死的,但她不是我的女人,我先祭奠完自己的女人再說吧,所以順序應該依次是晶晶、商詩、羅萍、素素,當然,還有我的哥們曾勇,我是要把他和素素一起祭奠的。最後我就去看看岳媛,因為她是我在太平間碰到的第一具美女屍體,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在我抱著商詩死之前,我還是應該看她最後一眼的。在這一切儀式完成之後,我就沉入商詩的冰棺,從此和她一起在這太平間裡冰凍一億年。
其他的太平間美女屍體們,我曾經愛過或者曾經愛過我的那些美女屍體們,那就對不住了,因為我的心思只能為一具美女屍體停留,你們因為追逐塵世間的那些浮塵俗物,終究只能成為我生命中的匆匆過客,所以我和你們失之交臂了,但商詩,她成了我最終的愛人,因為她寬容、大度、善良、不畏強權、不服命運、與世俗抗爭、百折不撓,所以她笑到了最後,獲得了和我同睡億萬年的千載良機,從此就能和我一起千秋萬代、永垂不朽了!不過你們也還不錯,最終還都到太平間來追隨我來了,雖然不能和我同睡一口冰棺,但是也還是同居一室嘛,我們都是太平間的冤魂,離得這麼近,可以隨時在某個電閃雷鳴的晚上,一起釋放靈魂出來聊聊天,交流一下,或者結伴到人間去捉幾個壞人幹掉,生活也好不快哉嘛!不過你們就不要吃你們商詩姐的醋了,她是你們李哥的正室,聽說陰間好像不是一夫一妻制,李哥就納你們為妾吧!
我絮絮叨叨地默念著,已經快進入最西側那條屍廊了,這時,我突然聽到了太平間幽暗陰森的空氣中傳來嗚咽嗚咽喘氣的聲音。在本來一片死寂的太平間裡,突然響起這麼一陣淒厲的哀號,其情其狀,很是慘烈。
我雖然不害怕了,但是很好奇,我暫時放棄了祭奠美女屍體們的意圖,轉而循著聲音而去,最後,聲音在我耳朵裡越來越響,越來越悲壯。我也就來到了太平間的東北角。
我看到了一個人,他歪靠在岳媛冰棺底下的桌子腿上,身體在瑟瑟發抖,眼淚稀哩嘩啦的,正在傷心難過地哭泣。
那不是別人,那是華浩。
我靜靜地走過去,蹲在他旁邊,微笑著說:「老華,你是在為岳媛哭泣還是在為素素哭泣!」
華浩於傷悲中抬起淚眼,驚疑地看我一眼,不解我意。
我想了想,說:「這樣吧,如果你是為岳媛哭泣,就點頭,如果你是為素素哭泣,就搖頭,如果你是為她們兩個哭泣,就既不搖頭又不點頭!」
結果華浩很茫然,當然既不搖頭又不點頭了。
於是我找到了理由,我突然像頭暴怒的獅子,一陣低鳴的咆哮,我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輕飄飄地拎了起來,怒吼道:「你他媽的可以為女人哭泣,你為曾勇哭泣過沒有,你就這麼願意看到他死!」
完了,我左右開弓,啪啪啪啪四聲脆響,狠狠煽了他幾記耳光,我自己手都發麻了,不知道他眼冒金星了沒有。
讓我始料不及的是,他沒有回手,也沒有反抗,也沒有推擋,他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靜靜地看我一眼,以無比冷靜的語氣說:「你說錯了,我不願意看到他死,但是,你說得也沒錯,因為我更不願意看到廣大老百姓因為沒錢治病在病痛中活活慘死!」
他這話一說,如同千斤巨石壓上了我的心頭,我一陣心悸,接著一陣氣喘,我狠狠抓住他衣領的手就無力地滑落下來,他嚴肅地一笑,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被我這麼一打擾,他竟然不哭了!
是的,他用話狠狠擊中了我的心臟,得到了報復的快感!
是的,一切給老百姓本已沉痛的背脊上繼續增加病痛的人和事,都是要遭天遣的!
潘天高遭遇了!
曾勇遭遇了!
我曾經也作孽過,所以馬上也要遭遇了!
而關興已經遭遇了一些,肯定還將有更嚴重的厄運在等著他,任帝厚,方露,方市長之流,雖然現在還逍遙快活,但太平間這麼多被他們逼死的屍體,我相信一定不會只有老鄧這一具屍體曾經還陽過,說不定現在其中就有好多具正像老鄧那樣在活動著呢,所以我堅信,任帝厚方露方市長等等凡是做過傷天害理之事的人遲早都是要遭天遣的!
我原諒了華浩,覺得他也許還算可以依賴,便從兜裡掏出那封信遞給他說:「老華,幫個忙,這裡有封信,過兩天後再拆開看,看了你就知道什麼內容了!」
華浩茫然地接過來,看我一臉嚴肅的神情,也鄭重地點點頭。
然後,我就不想再理他了,看了他最後一眼,轉身默默地走回了最西側那條屍廊。
祭奠美女屍體儀式開始,我首先來到晶晶的冰棺,我掀開她的蓋子,滿臉肅穆地往冰棺裡一看,裡邊空無一物,我大駭,使勁揉了揉眼睛,裡邊空空如也。
我整個人都傻了,全身神經陷入了沒有知覺的荒蕪狀態,好一會,我終於爆發了,我衝著太平間木門方向歇斯底里地嘶嚎道:「老張頭,你給我過來!」
在我狂亂的暴喝下,老張頭終於呼哧呼哧喘著氣過來了,他驚惶地問:「怎麼啦?李醫生?」
第287章 商詩的信
我盛怒道:「她呢?晶晶姑娘哪裡去了?」
老張頭一聽是這事,放下心來,撫了撫胸口說:「哎呦,嚇死我了,我還以為發生什麼驚天大事了呢?她被她的親人拉走火化掉了啊!」
我頓時面如死灰,慘呼一聲道:「天啦!這是真地嗎?」
老張頭看我這麼激烈的反應,有點不解,說:「李醫生,人死了,入土為安,天經地義的啊,這有什麼驚奇的?」
我不理他的茬,急問道:「她姐姐不是也已經死了嗎,她不是孤兒嗎?她還有什麼親人?」
老張頭說:「她姐姐不是嫁人了嘛,她姐姐的丈夫不也死了嘛,她姐夫的家屬來處理她姐姐姐夫的屍體時,也將她的屍體一塊處理了啊!聽說她姐姐給她姐夫家裡還郵了十萬塊錢呢!」
我不抱任何希望了,我說:「這麼說來,素素和曾勇也已經被燒了?」
老張頭非常乾脆地點頭道:「是的!」
我心裡開始發涼,想了想,問:「那前幾天進來的羅萍姑娘呢?」
老張頭說:「她也是一樣的啊!」
我氣憤道:「為什麼太平間那麼多屍體都沒有被處理,偏偏這些姑娘小伙們要被拉走火化掉?」
老張頭說:「因為那些人都沒有錢被處理,而這幾位偏偏家屬有點錢啊!」
聽老張頭這麼一說,我想起了我給商詩父母的錢,我的心迅疾提到了嗓子眼,顫聲追問道:「那商詩呢,睡在這具棺材裡的商詩呢?」
《太平間美麗女屍/女屍奇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