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吳佐島一志擺了擺手,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我發現傑克是在富士山下,後來他獨自上了山,我立刻給你傳了照片。」
原本生悶氣不說話的黑羽卻突然像被蛇咬了一樣跳了起來:「你說他上了山?」
「嗯。」吳佐島一志認真地點了點頭。

「啊!」月野捂著嘴輕呼,像是想到了什麼。二個人互相看著,又看看我們,再沒有說過話。
氣氛又變得很微妙,他們很明顯是想到同樣一件事情,偏偏誰也不告訴我們。
「剛才誰說要坦誠的?」月餅不滿地站起,「南瓜,我們走吧。看來這裡是不歡迎我們的。」
我雖然心裡也覺得很不爽,可是又捨不得和月野在一起的機會,略有些猶豫。月餅哼了一聲,背起包就要走。
「月君,請等等。」月野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請你們保守這個秘密。」
「櫻花盛開,繽紛飛舞的花瓣,美麗的富士山中,惡鬼之火再次燃燒,布都御魂降臨人間,眾鬼覺醒。」
這段類似於「日本俳句」的話讓我摸不著頭腦,月餅微微一怔:「你是說布都御魂在富士山裡?傑克是要找它?」
「我們要趕在傑克之前,阻止他拿到布都御魂。」月野攏了攏長髮,紮成馬尾。
吳佐島一志鞠了一躬:「那就辛苦你們了!這件可怕的事情,請不要讓它發生。我去為你們泡送行的靜網綠茶。傑克是我作為『鬼畜之影』尋找的最後一個,契約解除了,我想,我要做該做的事情了。」
當他推開左屋門的時候,透過閃身的縫隙,我看到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穿著紅色的小衣服,坐在床上,天真地折著紙鶴。
她忽然抬起頭,對著我很甜很甜地笑著,揚了揚手中的紙鶴,充滿稚氣的大眼睛裡露出有點可愛的小炫耀。
在網上搜索靈異照片時,很多人會發現日本出現的靈異照片遠遠多於別的國家,而更離奇的是,大多數靈異照片均出自一個化名「吳佐島一志」的攝影師之手。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客,這份神秘讓他在靈異照片界有著極高的榮譽。
但是在2008年,吳佐島一志卻人間蒸發,徹底消失了。這更引起了擁躉們的推測。有人說他在拍攝惡靈的時候被殺害了;也有人說他受到了鬼魂的詛咒,再拍攝類似的照片就會給全家帶來巨大的災難;更有人說吳佐島一志和日本某個神秘組織達成了契約,完成一定數量的照片,就可以擺脫契約,重新回歸正常人生活。
就在吳佐島一志消失那年,全日本最受爭議、最負盛名的著名攝影師突然推出一系列紀念已故愛妻的攝影圖集,與以往大膽、誇張、充斥著色情和暴力的主題風格不同,這本圖集用了最簡單的構圖、最自然的光線、毫無修飾的後期、大量黑白色的畫面,卻強烈地衝擊著觀圖者心靈。那份對亡妻濃濃的愛意呼之欲出,任何看到這本攝影集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地落淚,心中滿是憂傷。這本攝影集也被稱為「世界上唯一一封沒有字卻能夠打動任何女人的情書」。
作者在扉頁上寫道:當我按下快門的時候,定格的不是畫面,而是禁錮了隱藏在畫面裡的靈魂,塵封了一份跨越千年的愛戀。
奇怪的是,攝影集裡的女人,從來沒有一張露出臉的照片。還有人說,從一張照片中,金屬門把手的反射映像裡,看到了攝影師舉著相機,他的身邊,站著一個兩三歲大的紅衣小女孩。
第八章 妖狐山佬
日本人心中最神聖的富士山裡,數量最多的動物居然是狐狸。狐狸作為極富神秘色彩的靈獸,屢次出現在日本的傳說中。更傳奇的說法是,富士山本就是由一隻巨大的狐狸演化而成的。遠遠看去,富士山像極了倒置的狐狸頭。
2008年,曾經有登山愛好者在世界旅遊攝影網站發表過幾張照片,據說是用手機遠距離拍攝的:在富士山劍峰半山腰橫突的「秋名石」上,隱約能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老婆婆迎風坐立,她的身邊,趴著一隻火狐,遙望著霧氣靄靄的山谷……
網上曾經流傳過這樣一個段子:有個女孩無論身材還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美女。不過上帝總是公平的,在他賜予你一種天賦的同時,也會給予你致命的缺點,使人類永遠達不到神一樣的完美。而這個女孩的缺點就是天生毛孔粗大,當她露出密密麻麻全是小坑的臉求職或者相親時,沒有人能夠承受這樣的視覺衝擊。
無論是「光子美白」還是「膠原嫩膚」對她都完全不起作用,甚至連全球最著名的韓國整客大夫見了她也是直搖頭……
她和她的家人為此非常困擾,她甚至一度對生命失去了希望。後來有人告訴她的母親一個偏方:在浴缸裡放上玫瑰花瓣和芝麻沫浴,持之以恆地堅持下去,毛孔會收縮成正常人的狀態,並且身上還能散發出玫瑰香味。
母親自然欣喜若狂,買了玫瑰花瓣和芝麻就回了家,一切妥當,催促女兒沐浴。
女兒進了浴室,卻遲遲沒有出來。母親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覺得不對勁,敲門也沒有應聲。母親擔心女兒出事,用盡全身力氣撞開了浴室的門。在水汽繚繞中,她看到了可怕的一幕:女兒正在用牙籤挑著全身毛孔裡的芝麻……
有密集恐懼症的朋友可以想像一下「芝麻女孩」當時的場景,不過我要偷偷告訴你,這件事情是真的。
而告訴母親偏方的人,正是月餅!

那天我們倆閒得沒事逛商場,看到了毛乳密密麻麻異常粗大的女孩,月餅按照那兩本書上所學的,把這個方子告訴了女孩的母親。
後來……
經過半年時間,「芝麻女孩」終於擺脫了毛孔粗大的困擾。而且憑藉著出眾的身材和相貌,在演藝圈混得風生水起,並在幾年前接拍了幾部清宮戲一炮而紅。
如果在炎熱的夏天,丈夫回到家中,卻發現家中窗戶緊閉,空調電燈都沒有開,妻子在嚴嚴實實的蚊帳中坐著,丈夫怎麼喊也不應聲,只是從蚊帳中伸出一隻手……
你猜,丈夫會看到什麼?

辭別吳佐島一志,我們四人上了車。可能由於是心理作用,我始終覺得那盞久負盛名的靜岡清茶有那麼一股子人肉味兒,雖然我沒有吃過人肉。本來想打個哈哈不喝,看到月餅他們喝得挺起勁,也就勉強喝了下去,反正感覺怪怪得很不舒服。
至於吳佐島一志的身份和屋內的紅衣女孩,月野和黑羽沒有興趣說,我也不好多問。
還是月餅想得開:「南瓜,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我:「不知道。」
門餅:「所以很多事情不要刨根問底。既然並沒有因為咱們的舉動導致不可挽回的後果,那就從心裡把這些事情放下不是更好嗎?」
我承認月餅的話有道理,但是人總是有該死的好奇心,越不想偏偏越要想,越想越沒有答案。這種感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由於來的路上我一直傻睡,也沒搞清楚身處何地,直到月野開著車拐出樹林,重新回到公路上,我才驚覺原來我們就在富士山下!
遠眺而去,被日本人民譽為「聖岳」的富士山恰似一把懸空倒掛的扇子,高聳入雲,通體藏藍色,山巔白雪皚皚。山下綠樹成蔭,如同給富士山圍了一條綠色圍巾,琥珀色的湖水倒映著整座山的全貌,渾然天成的畫面不由讓人忍不住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日本詩人曾用「玉扇倒懸東海天」「富士白雪映朝陽」等詩句讚美它。
想到一頭金髮的傑克有可能正在這座美麗的富士山上,我就手心冒汗,心中既緊張又興奮。他為什麼要尋找「布都御魂」?宮本武藏臨終前那句謎語一般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月野和黑羽這次倒是很坦誠,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三個字:「不知道。」
在陰陽師的傳說中,沒有人真正能夠從富士山中取出「布都御魂」。而且布都御魂一旦再次降臨人間,將會有最可怕的災難發生。
當我問到布都御魂在什麼地方時,黑羽難得帶著期待的微笑,遙指富士山最高的一座山峰:「名劍,自然是在富士山最高的那座山峰裡,劍峰!」
由於天氣原因,一年中只有規定的夏季一段時間可以登富士山,一般為每年7月1日的「山開」到8月26日的「山閉」之間。能通峰頂的登山道,靜岡縣一側有富士宮口、笰炘口、御殿場口,山梨縣一側有吉田口。
此時已經過,「山閉」,日本民族對富士山的尊重和性格裡面的刻板,所以儘管月野的身份特殊也不能網開一面。
月野有些不高興地掛了手機,把車停在富士宮口,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下車,登山。」
我和月餅哪裡想到看張照片居然還要牽扯到登山,自然沒帶什麼裝備。出乎意料的是,月野倒像是有備而來,打開後備廂,衝鋒衣褲、帳篷(雙層高山帳)、防潮墊、睡袋、高山登山鞋(冰爪),安全繩索、升降器、保暖帽、保暖手套、保溫水壺、登山墨鏡(防風防雪盲)、登山掛扣、雙手杖這些東西一應俱全,而且還不止四套。
分配好每個人的裝備,月野才解釋道:「作為陰陽師,隨時需要應付各種環境,所以裝備自然會多一些。」
我看著地上大堆小包的物件,有些納悶:「月野,咱們去劍峰找傑克又不是玩攀巖,帶這些東西幹嗎?」
黑月搖了搖頭:「你知道劍峰的海拔是多高嗎?3776米。根本沒有一條路可以通到劍峰,只能通過攀巖裝備爬上去。」
我心說敢情找這個該死的傑克還要挑戰戶外極限運動啊!爬山這玩意兒,沿著山道邊走邊看看景兒還行,要說在懸崖峭壁上和猴子一樣爬上躥下,一個疏忽那可就見山神去了。
這麼想著心裡有些發毛,苦著臉望了望富士山,又看了看月餅。沒想到月餅也苦著臉:「南瓜,我恐高。」
月野無奈地笑著:「黑羽,需不需要聯繫他?」
「山鬼?」黑羽像是聽到多麼可笑的事情,居然笑得很開心,「他不是剛結婚沒多久嗎?」


「月餅,你說日本人說話怎麼沒邊沒際的?」我蹲在草叢裡面拔著野草,「就是個登山的居然還號稱『日本史上最強登山者』,還起了這麼個「山鬼』的外號,聽著就膈應。」
月餅小心地下著繩套:「你丫天天這麼糾結幹嗎?日本人說話一向誇張,隨便什麼人做個屁大點事就能和『國寶』『史上』掛上鉤,福原愛不還號稱『國寶級』乒乓球手嗎?」
我琢磨著也是這個理兒,不過心裡還是不爽:「你到底會不會逮兔子?下了十多個繩套,這都半天了,也沒看見有兔子上套。難道要守株待兔嗎?」
月餅拍拍手上的土,滿意地看著剛布下的繩套「南瓜,你那點小心思我還看不出來?還不是因為月野和黑羽扎帳篷,你讓我拉著來抓野味兒心裡不得勁?」
「有嗎?」我色厲內荏。
「南瓜,你會扎帳篷不?」月餅似笑非笑。
「我一個學醫的學扎帳篷幹嗎?」我一下子沒整明白月餅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月餅摸著鼻子:「你在那裡笨手笨腳的礙事給我老人家丟人不說,讓月野笑話你沒本事可是影響兩國聯姻的大事。我這可是救你於水火之中。」
月餅這話雖然是開玩笑,可是細細琢磨也有道理。在暗戀女生面前維護「高大上」的形象那是一個男生必備的基本覺悟。正想回幾句話連挖苦帶感謝一併還給他的時候,丫又來了一句:「你還當真了?其實主要是我自己出來下套逮兔子沒人陪我抽煙斗嘴悶得慌。」
我被這句話噎得生生半天沒喘過氣,正要撂幾句狠話,距離我們五十多米遠的地方傳來「崩」的聲響,林子裡的樹枝上下跳動,驚起一片飛鳥。
「逮住了!」月餅眼睛一亮,「我還擔心網上教的繩套做法不好用呢?」
我們躥過去一看,吊在半空中的繩套上,跳躍著一團火紅色,不停地發出「吱吱」的叫聲。繩子在它的掙扎下,時而繃緊時而上彈,如此幾分鐘,它耗盡了體力,終於不再掙脫,軟塌塌地被繩子懸掛在空中。
一隻火紅色的狐狸。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狐狸。通體火一樣鮮艷的皮毛,油光水滑,每一根毛尖上似乎都能泛出油珠。頸部到腹部,一抹菱形的白毛如同富士山頂的雪那麼純淨,尖尖的小耳朵倒垂著,幾根柔軟的絨毛微微顫抖,一雙圓滾滾晶亮的小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我們,輕聲叫著。它的右腿因為繩套勒得過緊,磨破了纖細的皮毛,露出粉嫩的肉,繩子上還沾著絲絲血跡。
「沒想到逮著一隻狐狸。」月餅撓了撓頭,「南瓜,剝了皮做個圍脖送給月野,絕對給力。」
我點了點頭:「嗯。脖子上面圍著一張屍皮,是很有帶感。」
「一無所獲豈不是很沒面子?」月餅掏出瑞士軍刀。
我摸著臉:「反正我的面子早就不值錢了。」
「那……南瓜,你說……」
「矯情什麼?趕緊他媽的放了。」
我小心翼翼地捧著小狐狸,生怕月餅把繩套割斷把它摔傷:「月餅,你丫小心點,別割繩子用大劫把它傷著。」
月餅一臉嚴肅,拿著刀比繡花還仔細:「別打擾我!這個繩套誰想出來的,真結實。」
看著小狐狸像個孩子似的怯怯眼神,掌心搏動著它溫暖的心跳,我的心也很暖。
不僅因為它,而且因為我的朋友——月餅。
人,總是善良些好。
繩套終於斷了,我們倆捧著它放到地上,小狐狸蜷縮著舔著傷口,又看得我們一陣心疼。
終於,它哆哆嗦嗦站了起來,試探著走了兩步,腿微瘸,卻無大礙。它抬頭對我們叫了幾聲,也許是錯覺,我好像從它眼中看到了笑意。
直到小狐狸沒入草叢裡,我們才長舒了口氣。
「這次捕獵以失敗告終。」月餅下了結論,卻向著與營地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幹嗎去?」我有些奇怪。
《日本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