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別人都穿衣服,我赤身露體豈不惹人笑話?這時我才想到自己沒穿衣服,低頭一看,沒想到我身上已經有衣服了,是一套現代便裝,好像就是我以前經常穿的。
再仔細觀察來往的人,黃種人佔了九成左右,有少數白種人,偶然還能看到黑人。不同種族的人走在一起,本來會給人很不協調的感覺,但現在看上去卻很和諧,甚至讓人不會去注意到膚色不同。所有人看上去都很年輕漂亮,男的英俊,女的水靈,面色紅潤健康,而且所有人在容貌和氣質上都有些相似,謙恭有禮,溫和真誠,所以看起來很協調和融洽。
我有些疑惑,記得我剛到陰陽界時,看到誰都覺得很眼熟和親切,白天看到的人都覺得有些相似,與這裡的情況很相似,莫非這裡是另一個陰陽界?陰陽界的白天像是世外桃源,晚上卻充滿了罪惡,那麼這裡晚上會不會也完全是另一個模樣?
我轉頭問了因:「這裡晚上會發生偷竊、搶劫、殺人之類的事嗎?」
了因顯然沒有想到我會問這樣的問題,有些意外:「當然不會,這裡的人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每個人都很有修養,互相禮讓,連吵架的事都很少發生,更不要說搶劫殺人了。」
我有些不信,眼光亂掃,嘴裡問道:「那麼這些人會不會結婚生孩子?」
「會的,但是單身修行的人多,結婚的人少,生孩子的人也少。這裡的人都能活兩三百歲,一百多歲了看起來還很年輕,很少生病,所以看上去大多是年輕人。」
我還是不相信這裡的沒有邪惡的存在,了因把這裡說得那麼好,無非是為了讓我來這裡定居,放棄報仇。假如這裡只是另一個陰陽界,只是表面祥和,也有黑暗的時候,那麼我何必放棄一切跑到這裡來從新開始,還不如直接去陰陽界當我的黑幫英雄,所以我必須弄清這裡的情況。
之前從我身邊走過的人,與我眼神相對時都會對我點頭微笑,但沒人開口跟我說話過。我想要證明了因的話是錯的,故意攔住了一個特別高大強壯的黑人:「哈囉,黑人兄弟你能說漢語嗎?」
大塊頭黑人露出雪白的牙齒,笑得很爽朗:「你一定是新來的,還在擔心別人聽不懂你的話,其實這裡沒有語言區別,不需要翻譯。」
了因在我旁邊說:「天界的人都具有『語言陀羅尼』,也就是他心通,所以沒有交流障礙。
我沒理會了因,繼續問大塊頭黑人:「我想問你幾個問題,請問你有沒有想要打人的衝動,在這裡有沒有打過人?」
黑人想了想:「有時心情不好了會想打人,但我能克制得住,從來沒有打過人。」
「你在這裡有老婆嗎?」
「有。」
「漂亮嗎?」
「當然漂亮。」黑人顯得很自豪。
「那麼假如你看到了你老婆跟另一個男人在床上亂搞,你還能忍得住嗎?」
這個問題太尖銳,黑人有些不高興:「她不會的。」
「那麼如果有一個男人在強暴她,你還能忍得住不打人嗎?」
「不,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你家在哪裡,我去看看。」
黑人過了五秒鐘才明白過來,右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胸口提起來,在邊海碗大的拳頭捏緊,怒瞪雙眼:「你敢,我打死你!」
我攤了攤手:「我只是假設,測試一下你的修養怎麼樣,看來你還要繼續努力。」
黑人還是很憤怒,放下了我,重重「哼」了一聲,腳步勿勿轉身走了。
「咳,咳……」了因有些尷尬,「你不能這樣問,你的假設不成立,天人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我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太多興趣了,冷冷道:「幾句戲言就要動手打人,如果真的有了衝突還能不打嗎?」
「這……」了因有些羞慚,「阿彌陀佛,剛才我妄語了,天人六根不淨,還是有慾望和執著的,所以有可能會發生衝突。但相對於凡人來說,他們沒有太多惡習,性情溫和寬厚,誠心向佛懂得自律,極少有作奸犯科之人。」
「我相信你是高僧,對我是好心,但我不適合這裡。泥鰍在爛泥裡打滾,它覺得自己是很快樂的,你把它放到金盆玉缽之中,供到廟堂之上,它一點也不舒服甚至可能死去。這個道理你肯定明白,所以你不要勸我了。」
了因皺起了眉頭:「眾生皆有佛性,便是一條泥鰍也希望自己可以過得更好一些,能夠魚躍龍門。人身難得,一念向佛,比鳥獸魚蟲修行更容易千百倍,怎能錯失了這樣的好機會自甘墮落?」
我有些不耐煩了:「了因,你非要勸渡我,這算不算是一種執念?」
「啊……」了因傻了眼。
「你覺得勸善了我,超渡了我是一件大功德,但事實是我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不需要你的超渡,你只是給我製造麻煩。那麼你就不是真的慈悲,而是為了自己積攢功德,為了自己的私慾強迫別人。」
了因完全愣住了,接著我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見,還是在劉一鳴家的房間裡。我立即跳起來往門外沖,不料一頭撞在門上,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了我。我調轉方向往窗戶那邊衝去,結果還是一樣被擋住了,我急忙放出滅魂劍,奮力一劍向前劈,感覺沒有砍到東西,再往前衝,結果還是被無形的力量擋住。
「唉……」了因歎息了一聲,「你為何要如此冥頑不靈,難道還有什麼放不下?」
我轉身怒視了因:「沒錯,仇我非報不可,還有我的愛人、親人我也不可能丟下。我根本就不信放下能解脫,不想當什麼神仙菩薩,只要以前最普通的生活。除非你能讓時間倒轉回到我還沒死的時候,或者讓我活過來可以與我愛人長相廝守,否則就不要再囉嗦,讓我離開。」
了因道:「你覺得你的想法是對的,但實際上你已經在迷途中,意識顛倒,以幻為真,我怎能忍心不管?所以既使你覺得我是在強迫你,我還是要堅持,直到你醒悟為止。人間情愛求不得是苦,得到了常離別也是苦,能長相廝守的還是苦。你看芸芸眾生,窮的夫妻為了柴米油鹽吵,為了養育子女和老人吵;富的夫妻生活無憂,為了佔有更多財富吵,為了婚外情吵,為了意氣之爭吵,各種煩惱說不完。更有甚者離婚、毆打、毒殺對方,哪裡還有初識的恩愛?越執迷就越痛苦,只有放下才是解脫。」
我即憤怒又急躁,哪裡還能聽得進他的話?「都像你說的放下了、解脫了,地球上的人都成了菩薩羅漢,人應該是越來越少了,這幾千年來已經絕種了,可是事實是人越來越多,這證明你的理論才是錯誤的。」
了因道:「如今是末法時代,魔亂佛教,佛法衰弱,不信佛的人很多,但因此產生的問題越來越多,連老人摔倒了都沒人敢扶。值此紛亂時期,我等更應該堅持傳統,弘揚佛法,佛自心作,只要能堅持修行,邪能歸正,魔能變道……」
「夠了,夠了,你想要辯論找其他和尚去,快放我走!」
「阿彌陀佛。」了因合掌念佛,把眼睛也閉上了。
我知道砍不動他,但鬱悶和怒火無處發洩,衝過去以滅魂劍亂砍。也不知砍了幾十劍,了因汗毛都沒有少一根,我自己倒消耗了不少陰氣,再砍下去也不是辦法。我不甘心,在臥室裡團團轉,尋找出口,找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一個地方能出去。
我只有一天時間就要回陰陽界,現在被困在這裡,接頭的人找不到我,或者不敢來找我,錯過了時間再要回陰陽界就難了,我的錢也白交了。而且我沒有告訴玉瓷去了哪裡,長時間沒有回去,她一定很擔心。
我越想越急躁,衝到了因面前大吼:「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了因慢吞吞道:「你先消消氣再說。」
打又打不動他,走又走不出去,動嘴皮子我更不可能說服這個老頑固,我真不知該怎麼辦了。無可奈何我只能求助於萌萌:「萌萌,你有辦法嗎?」
「沒辦法。」萌萌有些不高興,「看他的能力至少也是肉身羅漢級別,就算我在全盛時期加上你也鬥不過他,現在就更不用說了。早在陰陽界我就叫你不要回人間了,就在前不久我還勸你不要急著報仇,你都不聽,現在才想到我啊。」
我無語,換了是玉瓷就不會在這種時候打擊我,樹妖就是樹妖,比不得人……
萌萌道:「不幸中的萬幸是,他不會滅殺了你。」
我哭的心情都有了,了因卻實不會滅殺我,但這種被牛皮糖粘住的感覺,比以前被靈通道長困住了還難受,還不如直接拿刀殺我痛快。
萌萌很快又說:「他是真和尚,慈悲心肯定是有的,要不你裝可憐試試,你保證不殺劉一鳴,也許說說好話他會放你走。」
我沒好氣道:「裝不來。」
「那只能跟他辯論了,從理論上打倒他,他就沒理由留你了。」
我吐血三斗,以我的學識怎麼可能說得動了因?我要是能說服他,我就不是怨鬼,而是金身羅漢了。
第85章情願同生死
我急得亂跳,了因也不理我,自顧自念起經來,聲音祥和緩慢,莊嚴肅穆。我聽不懂他念的是什麼,但不知不覺心中的急躁和怒火減弱了。
宗教方面這種聽不懂、看不到殺傷力的東西更厲害,可能不知覺我就被他降服了。可惜我對宗教方面的知識懂得太少,要是有靈通道長那樣的水平,說不定就能在理論上折服了因。道教與佛教旗鼓相當,或許我要從道教方面找些難題來刁難一下了因,從而打開突破口。
我在了因面前坐了下來,抱著胡攪蠻纏的心態對他說:「了因,你說是和尚厲害還是道士厲害?」
了因道:「各有所長,都是正法,各派之間應該互相鼓勵精進,不能互相攻擊譭謗。」
「那總有個高下差別,這裡沒有別人,說一說也沒關係吧?好像除了你們佛教,其他教派都是不講因果輪迴的,那麼我信道教,我就用不著放下執念了吧?」
了因道:「一切正派宗教都不鼓勵冤冤相報,而且如今佛教之中有道教的理念,道教之中也有佛教的思想,道教也是講因果輪迴的。」
我無言以對,靈通道長也說過有輪迴,不過好像有些不同。我說:「好像道教講的是五道輪迴,神道、人道、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跟你們不一樣啊?」
了因道:「六道輪迴是真實存在的,所以道教也不能迴避,有些道教門派只說五道,少了修羅道,這是因為凡人不會進入修羅道,不說也沒關係。」
「為什麼凡人不會進入修羅道?」
「這個……」了因有些猶豫,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說,「一些佛、阿修羅、天魔王和道教的先天神魔也會犯錯誤,犯了錯誤就會被打入修羅道受苦悔過,此道中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立即得意起來:「原來佛也會犯錯誤啊,那麼菩薩、羅漢之類更有可能犯錯誤了,你肉體凡胎還比不上他們,你怎能確定你現在不是在犯錯誤?」
了因道:「犯錯誤在所難免,貴在知錯能改。比如你生前是醫生,難免誤診開錯了藥,但只要你是認真對待以你的知識和經驗來開的藥,從道德上講你就是無罪的。」
「可是從法律上來講,醫死了人還是要負責任啊!就像你現在,你的出發點是好的,想要幫助我,但事實上是你在限制我的人身自由,逼迫我相信佛教理論,不論是從法律還是從道德來看你都在犯錯誤!假如我是活人,你限制我的自由和逼迫我信教,這兩個罪名就算不要槍斃,也要讓你的後半生爛在牢裡了!」
「你已經深陷迷途,必須要有人糾正過來,就像一些學壞了的少年,要關押在少管所、戒毒所,限制他們的自由,糾正他們的錯誤。」了因回答,但語氣沒有之前那麼堅定了,眼睛雖然閉著,眼珠子卻在眼皮之下不時動一下,這證明他的信心也動搖了。
「那麼我向你保證不殺劉一鳴,你可以讓我離開嗎?」
了因立即道:「不行,你不殺他,心中卻更想殺他,這不是真正的解脫。」
我實在忍不住又暴跳起來:「臭和尚,你到底想要關著我到什麼時候,有點本事就可以打著正義的幌子欺負人嗎?」
了因道:「我沒有欺負你,只是在消磨你的戾氣,矯正你的錯誤,把你從苦海中撈出來,直到你真正解脫為止。」
「門外就有一個十惡不赦的人,勾結黑幫不知挖了多少人的腎,殺了許多人,我敢說連他老婆也是他殺的,你為什麼就不去管管他?」
了因道:「他要是犯了國法,自然有法律制裁他,我只勸人向善,不能代表官府行制裁之職。」
我咆哮起來:「可是你現在對我做的事,已經凌駕於官府之上了!」
「……」
我與了因爭論了多久,雖然有些話讓他產生了動搖,卻不能駁倒他,讓他放了我。我洩氣了,坐在牆角雙手按著耳朵,好像這樣可以阻擋了因唸經的聲音,但實際上是沒有用的,人類的聲音我不是用耳朵聽到,而是直接感知。
唉,我不能及時回陰陽界了,蘇紫衿、常志豪、刑龍他們肯定對我很失望。玉瓷等不到我一定急死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還沒來得及跟她多說幾句話……
想到玉瓷,我好像看到了她正在焦急找我,似乎就在距離我很近的地方,但我看不到外面的情況,房間之外的一切我都感應不到。這一定是我的錯覺,玉瓷不可能找到這裡來的,我沒有告訴她是去找劉一鳴報仇,早知道有了因這樣的大牛皮糖在,打死我也不來了。
劉一鳴應該不會為了防範我報仇,長期請了因這樣的人在家裡住著,那麼就是他害死了許靜,怕許靜變成鬼向他索命,所以請了因來超渡。可是看樣子了因不知道這回事,那就是許靜的靈魂去了別的地方沒有回來,卻不知她到哪裡去了,我還欠了她一個大人情……
我正在胡思亂想,房間的門突然被推開了,宋玉瓷一臉焦急出現在我面前——這怎麼可能呢,莫非我急瘋了產生幻覺?
意識的交流非常快,剎那間玉瓷就知道了我遇到的事,我也知道了她來這兒的經過。玉瓷到了天色大亮還沒見我回家,非常擔憂,她猜測我是去找劉一鳴報仇,放心不下就乘車過來了,現在已經是傍晚。到了劉一鳴家樓下她又有些遲疑了,她不想見到劉一鳴,而且跑到人家裡去找一個鬼,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剛才也不知是我先感應到了她,還是她先感應到了我,她知道我在這兒立即就上樓了。外面的大門沒關,她沒理會客廳裡的人,直接衝進來推開了門。
我急忙往門外跑,但距離門口僅一步之遙,我突然不能動了,全身像是被冰凍住了一樣。玉瓷知道我的情況,用手來拉我,但她只能感應到我的存在,看不到我也碰不到我,哪能拉得動?
大廳裡包括劉一鳴有七八個人,瞪大眼睛驚恐地看著這邊。劉一鳴左邊臉上肌肉抽動著,導致鼻子和嘴唇有些歪斜,原本很值得他自傲的臉變得怪異又噁心。這是被滅魂劍劍氣刺傷的結果,經脈和神經受傷了,哈哈,他也有念天,我立即覺得心情好多了。
玉瓷拉不到我,走到了因面前跪了下來,不停磕頭:「大師,求您大發慈悲放過他吧,他是好人,是被人陷害才落到這個地步。他已經夠可憐了,您就不要再為難他了,嗚嗚……」
了因去扶她,她卻不肯起來:「大師您要是不肯放過他,我就跪在這裡不起來。」
了因起身走到門口把門關了起來,回身長歎了一聲:「姑娘,我不是要為難他,而是要救渡他。正是因為我知道他曾經是好人,是個受害者和可憐人,不忍心見他沉淪苦海所以幫助他。如果他執迷不悟,必定會墜入地獄,受的苦將比現在多千萬倍,到那時我也救不了他了。」
「這……」玉瓷動搖了。
我急忙對玉瓷說:「不要相信他說的,他只是為了所謂的行善積德逼迫我,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想法。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找到讓我們永遠在一起快樂生活的辦法,現在已經有些眉目了,要是信了他,我就會完全忘了你,我們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玉瓷對我當然是信任的,但了因的話是也有一定道理,除了我作為當事鬼不能接受,其他人是很容易相信的,所以她左右為難不知該怎麼辦。她不願我受苦,卻也不願從此失去我,心完全亂了,於是不再說話,只管磕頭。
了因不便強拉,卻也不能看著她一直磕頭,有些手足無措:「姑娘,你先起來,有話慢慢說。」
玉瓷道:「我不想活了,求大師成全,讓我死後能跟他在一起,要受苦就一起受苦,不管是去哪一層地獄我都陪著他。」
「這,這……」了因急得直搓手,就像水裡一個人還沒有救起來,另一個人又要跳水,而且這一個要跳水的人還有被他逼迫無奈的嫌疑。
我對了因說:「老和尚,要是我未婚妻有什麼三長兩短,你要擔負全部責任,說不定你要比我更早下地獄,哈哈!」
我以為我這麼一激,了因會暴走,沒想到他反而冷靜下來,在玉瓷對面跪下:「女菩薩,你跪著不起來,我也跪著不起來,你磕我一個頭,我也還你一個頭。」
這下輪到玉瓷愣住了,不說了因是高僧還是活佛,至少是五六十歲的老人,又是好心要幫我,怎能讓他磕頭?玉瓷只能跳起來,去扶了因:「大師您不能這樣。」
我看傻了眼,這老和尚怎麼也會耍賴呢?這麼一來我們又落下風了。了因起來了,接著開導玉瓷,說的大多是我們之前爭論的問題。我在一邊不時點醒玉瓷不要相信他,但了因太有學問了,玉瓷還是漸漸傾向於了因的說法,這段時間她對佛學也有所研究,所以更容易相信了因的話。
我暗暗叫苦,要是玉瓷被他說服了,我還能堅持麼?難道我真的要去天人界做一個清心寡慾的人?
第86章兩個狐妖
《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