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倘若不是我家缺錢,這百萬喪事又誘人,我特麼現在就想走了。郎高說的對,有錢人的喪事不好辦,我到現在才算深有體會。這請水要是放在一般家庭,我只要說誰有問題,那人立馬就給我滾蛋了。
「哎喲喂,四妹說的有理,就這道行,接下這喪事,真拿自己當高人了?也不能拿鏡子照照你那副窮酸樣。要走就趕緊,咱家有錢還怕沒人辦喪事?」另外一名貴太太,譏笑道。
「二姐說的對,就這窮鄉僻壤的破鎮子也不知道哪來的福氣,竟然生出老公這麼厲害的男人,在我看來,這破鎮子的福氣、財氣全部被老公一人……」
她的話還沒說完,余老闆怒道,「姚玲,你住嘴,老實在那待著。」
說完,他在我身上打量一眼,沉聲問:「你能確定是我這三個太太的問題?」
我點了點頭,走到八仙桌前,沒再理會他們怎麼去選擇,假如那三名貴太太不走,我走。瑪德,正月接喪事本來就是大忌,若是再遇到不順利的喪事,我特麼真擔心自己會變成老王那樣。
不過,對那貴太太說的福氣、財氣,我留了一個心眼,這場百萬喪事,好像並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難道裡面有內情?
等了三四分鐘,那三名貴太太極不情願的站起身,走到閻十七面前,雙眼充滿怨恨地看著我。
我沒理會她們的眼神,朝著余老闆等人,喊:「哭大聲點,傷心點,往死裡哭,就算是假哭,掐著自己大腿也要給我哭出來。」
頓時,哭聲震得我有些刺耳,特別是余老闆的大老婆,哭的最傷心,就連嗓子都有些嘶啞,想必她跟死者的感情應該最深。
我朝她招了招手,她愣了一下,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抽泣地問:「小兄弟,有事嗎?」
我嗯了一聲,將水壺交給她,說:「等會你到河邊盛水,我來唸咒,記住,一定要誠心,腦子想著老人家生前對你的好。」
她點了點頭,答應下來,提著水壺朝河邊走了下去,裝上一壺水,按照三進二退五福步走了七次,我在旁邊一邊念請水詞,一邊燒黃紙。
待一切搞好後,我從她手中接過水壺,呼吸有些急促,輕輕地揭開水壺蓋,雙眼死死地盯著水壺內,在場的人誰也沒有說話,眼睛都盯在我身上,余老闆面色沉重地問:「怎樣?清水還是黑水。」
我在水壺內打量半天,呼出一口氣,喊了一句:「清水,燃鞭炮、放禮花!禮畢。」
說完,我用水壺的壺嘴在銅鑼上撞了一下,發出來的聲音格外清脆。
隨著這聲音一響,余老闆等人站起身,閻十七在一旁點燃鞭炮,禮花。那禮花打出來的煙花當真好看,將漆黑的夜晚照的五彩繽紛。
可,我的心情並沒有因為請水完成而變好,反倒有些沉重,余老闆的大老婆走到我面前,輕聲問,「小兄弟,咋了?看你臉色有些不對?」
我搖了搖頭,在她身上看了一眼,也不知怎麼回事,總覺得這人好像在哪見過,就是想不起來。
這種感覺非常奇怪,按道理說,她在香港,我在衡陽,兩地相距近一千公里,不可能見過她。但是,她給我的感覺似曾相識,好像是親人之間那種微妙的聯繫。
愣了一會兒,我問她:「你以前來過衡陽嗎?」
「為什麼會這麼問?」她疑惑的問我。
「沒什麼!」我搖了搖頭,不知道怎麼回答她的問題,總不能說,我感覺你是我親人?這特麼不是自找難堪麼?她一有錢人太太,我一窮小子,亂認親戚,那不是攀高麼?
壓下心頭的疑惑,收拾一番東西,準備去醫院替死者抹屍,然後著手請人,這場百萬喪事算是正式拉開序幕。
這時,余老闆走了過來,遞了一個紅包給我,很厚,估計有好幾千塊錢。我沒有客氣,伸手接過紅包,說了幾句吉祥話,抬步朝醫院走去。
「年輕人,請留步,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余老闆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停下腳步,扭過頭,問:「咋了?有什麼問題?」
「剛才的請水儀式,真的是我三位太太的原因?」他問。
「或許吧!這種事情不好說,從剛才的請水來看,死者只認正房,也就是說,你母親心裡只認剛才那位大嬸的地位,其他三位,恐怕…」
我這話說的很委婉,若是說的直白會損陰德,民間有句俗話說,「寧坼十座廟,不毀一樁婚!」足見毀人婚姻的罪孽。

第162章陽棺(14)
那余老闆在我身上盯了很久,緩緩開口,說:「若是我三位太太繼續待在東興鎮,會不會影響到喪事?」
我想了一會兒,說:「按照我們這邊的風俗,可能會出現問題吧!畢竟一夫四妻,於禮不合。而喪事重視的就是一個『禮『字。為了以防萬一,我希望余老闆能讓那三位貴太太,在喪事期間不要出現在東興鎮。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個意見,決定權在你。」
「行,我考慮一下!」余老闆點了點頭。
我們抬步朝醫院走去。路上,我們倆聊了一下喪事,他提到全鎮掛白,問我有啥意見?
我沉默不言,雖說我們鎮上才一百多戶,在經濟上比其它鎮子也要落後。可對於掛白這種事情,還是比較忌諱。
當然,每家每戶給五千,也不是沒人願意。相反,我認為大多數人都會同意,只是掛一面白布,就能撈五千,這種好事,沒幾個人會拒絕。在重金的誘惑下,所謂的喪事禮儀,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我問他,「為什麼要全鎮掛白?」
他說:「母親大人生前喜歡熱鬧,我想讓她老人家走的熱熱鬧鬧,作為子女,喪事就應該大辦特辦,畢竟,這是母親大人在陽間的最後一次。」
我詫異的瞥了一眼他,只是因為老人家喜歡熱鬧,便能耗如此巨資為母親辦一場喪事,這余老闆是個少有的孝子。我點了點頭,說:「我盡全力替你辦好這場喪事。」
我們一邊走著,一邊聊著,不知不覺走到醫院,剛進病房門口,老人家的乾兒干女站在一旁聊天,見我們進去後,打了一聲招呼,繼續自顧自的聊天。
我走到死者身旁,在她身上打量一眼,很安詳,便讓余老闆找來死者生前的衣物,扯下一塊布做屍巾,然後讓余老闆替死者抹屍。
他啥話也沒說,提著水壺在病床上替死者擦拭遺體,大概擦了三十分鐘,又替死者換上壽衣壽褲以及壽鞋。
讓我奇怪的是,他給死者穿的壽衣褲,並不是我們這邊的壽衣,而是那種深藍色的壽衣,衣袖、兩肩、衣角、褲腿以及鞋邊都用金線縫了一圈。
我有些疑惑的問他,為什麼要穿這種壽衣。他說,普通壽衣有些寒酸,穿著帶金線的壽衣,讓老人家在陰間過的好些。
聽完他的話,我也沒想那麼多,各地方的喪事風俗有些不一樣,指不定香港老人家仙逝就是穿這種衣服。
替死者穿好衣物後,余老闆用一床金絲綿被將死者的遺體完全掩蓋,再把金絲綿被的被角紮在死者身下。
這過程看的我有些咋舌,心頭有些疑惑,余老闆怎麼對抹屍這麼瞭解?他給我的解釋是,他父親仙逝的時候,他見人這樣弄過,所以,對這方面的事情也算有些經驗。
真的是這樣嗎?
我腦中閃過這個念頭,沒再研究下去,就對他說:「現在是夜間,不適合入殮,暫時讓老人家的遺體在醫院停一晚上,明天一大清早再入殮,這期間不要斷了老人家的香火以及黃紙。」
他點了點頭,說:「好,那今晚我們還需要做什麼?」
「不需要,守在老人家的遺體旁邊就好!」說完,我跟他打了一聲招呼,便離開病房,明天需要很多人手來幫忙,打算開始請人。
我一邊朝醫院外走去,一邊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一道靚麗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是余老闆的大女兒。
她伸手做了一個握手的動作,說:「你好,我叫余倩,有些事情想請教你。」她的聲音很好聽。
「你好,陳九,不知道有何事?」我像征性的跟她握了握手。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請隨我到旅館詳談!」說完,她轉身朝醫院外走去。
我哭笑不得,這女人好似在命令我一般,絲毫不給我拒絕的機會,無奈之下,便跟著她的腳步走了過去。
來到旅館,我考慮到自己晚上沒地方落腳,先給自己開了一間房,隨後去了她的房間。
我們鎮子的旅館簡陋的很,說白點就是一張床,幾張桌椅,一台電視機。經過余倩的一番精心裝扮,這房間的檔次高了幾分,有股淡淡的清香味。
她給我倒了一杯咖啡,咖啡的包裝袋上全是英文,我不認識,想必檔次很高。
我接過咖啡,在茶几前坐了下去,喝了一小口,味道還不錯,不愧是洋貨,忍不住在那咖啡的包裝袋上瞧了一眼。
這時,她走到我對面,順來一條凳子,開門見山的說:「我希望這場喪事,你一定要用心作法事,讓祖母老人家走的安安心心,其次才是辦得熱熱鬧鬧,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的意思是?以喪事順利為主?」我放下咖啡,疑惑的問她。
她點了點頭。
「這是余老闆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我問。
「這是我個人的意思。」說著,她站起身朝我彎了彎腰,「我代表我母親以及我小弟三人,懇請你一定要將祖母的喪事辦順利。」
聽完她這話,我有些愣了,余老闆等人要求將這場喪事辦熱鬧,而眼前這女人卻要求以順利為主,這其中是不是有啥貓膩?
就跟她說,「將喪事辦得熱熱鬧鬧,就是為了讓喪事順順利利進行下去,這兩者並不衝突啊!」
「不,順利是一回事,熱鬧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只想讓你給句准話,能不能順順利利做好喪事,讓祖母熱熱鬧鬧走完陽間最後一程。」
我點了點頭,說::「我既然接下這場喪事,自然會盡全力而為,我要對死者負責,對主家負責,這一點無需你操心。」
「嗯!」她再次朝我彎了彎腰,說:「謝謝你!」
我沒再跟她說什麼,抬步朝房外走去,臨出門的時候,我停下腳步,扭過身,問她:「冒昧的問一下,你母親跟你小弟是誰?」
「請水的時候,跟你說話的那婦人是我母親,我小弟是最小的那個,其他弟弟妹妹全是二媽、三媽、四媽的子女。」她答道。

第163章陽棺(15)
我『嗯』了一聲,心中有些釋然,倘若沒有猜錯,余老闆娶這麼多老婆,應該是子嗣問題。他大老婆的大女兒二十五六歲,小兒子才五六歲。也就是說,中間那二十年,他大老婆一直沒有為他生下兒子,這才娶了好幾個老婆。
想通這些,我正準備抬步走,余倩喊了一聲等等,我疑惑的問她,「還有什麼事?」
「看你挺喜歡喝咖啡,這一袋咖啡送給你,算是大正月的禮物!」說著,她遞了一大袋咖啡給我,細數之下,裡面好幾十小包。
我愣了愣,也沒客氣,伸手接過那一大袋咖啡。說句心裡話,對這咖啡我並不是特別喜歡喝。之所以收下來,那是因為想拿這咖啡給父母嘗嘗鮮,他們一輩子生活在農村,別說洋玩意,就連省城的一些食品都很少吃到。
我朝她說了一聲『謝謝』便離開房間,心裡記下余倩這份人情。
回到房間,我的第一個電話是打給老王,電話響了很長時間才接通,老王聲音有些迷糊,應該在睡覺,他問我,「九伢子,大半夜的不睡覺,打電話給我有么子事嘍?」
「我接下百萬喪事了。」我說。
「什麼?你父親說你去縣城了,你咋跑鎮子去接喪事了?我千叮嚀萬囑咐,讓你別去接喪事,你是不是想錢想瘋了啊!」他的聲音很憤怒。
「暫時先不說這個,老王,有沒有喪事樂隊的電話?」我問了一句。
「沒有!大正月的誰願意去辦喪事。」他沒好氣的說了一句。
「老王,喪事已經接下,連合約都簽了,就算反悔也來不及,你將喪事樂隊的電話給我。另外你替我問問劉寡婦,看她願意來鎮子當廚師,工資方面是平常的十倍!」
「九伢子,你…你…你」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歎了一口長氣,說:「138xxxx,這是喪事樂隊老李的電話,他手底下有七八支樂隊,價錢方面挺公道的,也不會亂宰人。至於劉寡婦,我等會去她家問問。對了,九伢子,八仙方面,你打算找哪些人?我再跟你講一次,過年那天給你講的全是真事,我們圈子內很多人都知道,估計沒幾個人願意去,你要有心理準備。我兒子今年高考,我怕抬龍柩帶來厄運,影響我兒子高考的成績,這場喪事我就不去了,希望你別見怪。」
「沒關係的,我心裡有數,等會劉寡婦願意來,你給我打個電話,不願意,你也給我打個電話,我好找別人。大過年的跟你說喪事,真對不起了!」我頗為尷尬的說,
說句實在話,我並不想給老王打電話,他比較忌諱正月的喪事。可,這也沒辦法,平常辦喪事,請人之類的瑣事,都是老王一手經辦。
電話那頭愣了一下,說:「九伢子,咱倆是隔壁鄰居,又沾了一點親,你這麼說就見外了。現在的問題是,你接下這場喪事,打算怎麼搞下去?大正月的,不但很多八仙不會去,就連一些幫忙的,也有很多人不願意。」
「不至於吧!今天接喪事的時候,那場面你是沒看到,咱們鎮子的八仙全去了,就連隔壁幾個鎮子的八仙都跑了過來,請人方面,只有要錢應該能好辦吧?」
「呵呵!」老王冷笑一聲,「一百萬用來辦喪事,請人是沒問題,假如那些人在辦喪事的時候出事了呢?斷手斷腳了呢?誰賠錢?你有多少錢賠給人家?」
被他這麼一說,我有些懵了,假如出事了咋辦?,就問他,「那現在咋辦?」
「你連合約都簽了,能咋辦?只有硬著頭皮辦下去。在禮儀方面,一定要誠心誠意做到最好,盡量不要出現意外,只要將死者平平安安地送上山下葬,就算是萬福。」
隨後,我們倆又聊了一會兒,老王告訴我,一場盛大的喪事需要請哪些人,辦哪些儀式,場面應該怎麼弄。大概說了二十來分鐘,全是關於喪事。
掛斷電話後,我坐在床上發呆,這場百萬喪事,看上去非常光彩,被老王這麼一說,我心裡七上八下的,一點底都沒有,甚至有些後悔接下這喪事。
在床上待了十來分鐘,老王再次打電話過來,他說:「劉寡婦明天一大清早去鎮子,還會帶村子幾名婦人去幫忙,工資方面不要你的十倍,比平常高一點就行。」
《抬棺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