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九哥!」
「九哥!」
郭胖子跟結巴倆人同時出聲,結巴問:「有沒有婉轉的辦法?」
我搖了搖頭,說,沒有。
這時,一直在旁聽的劉為民有動作了,他伸手在結巴肩頭拍了一下,說:「年輕人,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是有原因在裡面,我以前剛進抬棺匠這一行的時候,跟你們現在想法差不多,總認為這樣把小孩下葬,不人道,有次,我便偷偷摸摸用棺材裝了一個小孩,再下葬。」
「後來呢?」結巴疑惑地問。
「小孩下葬後的第二天,他父母雙雙進了醫院,從那後夫妻倆沒離開過輪椅,這樣的例子,不單單就這一件,就我們八仙這個圈子來說,很多八仙都做過這種事,或多或少都出現過問題。」
說著,他讚許的瞥了我一眼,說:「陳八仙這點做的很好,按照老祖宗的規矩來辦,只有這樣才不會出亂子。」
郭胖子胖子跟結巴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就是結巴看向余建豪的屍體,眼神有一絲憐憫。
我伸手在他肩膀拍了一下,說:「這是規矩,看起來不人道,實則也是對小孩下輩子好。」
「嗯!」他點了點頭。
隨後,我們又在靈堂內聊了一會兒,大概是半夜一點的樣子,瘦猴領著幾名八仙走了進來,我大致上數了一下,連同我跟劉為民帶來的八仙共計十七名八仙。
我們在靈堂忙碌起來,先將小男孩的屍體整好,給他換上一身壽衣,放在靈堂門口左側,安排劉為民帶來的一名八仙負責掩埋小男孩的屍體。
剛安排好小男孩的屍體,結巴走了過來,不放心地問:「九哥,你下午說八抬八托,那人替小孩子下葬,咱們只有十五個八仙,不夠人數啊。」
我指了指自己,說:「加上我,剛好十六名八仙。」
「那誰在在前頭領路、撒黃紙?」他問。
「讓那些道士來吧!「我淡淡地說了一句,至於父親說的那種方式,我暫時不想告訴他們,主要是怕他們有心理負擔。
他『哦』了一聲,就問我接下來怎麼做。對於結巴的提問,我相當滿意,他遇到不懂的地方,都會問上幾句。而郭胖子那貨,跟在我身邊這麼久,除了玩手機還是玩手機,對抬棺材這一塊,壓根沒怎麼過問,很多時候,我後悔當初一時衝動把他叫進來。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每個人都有一個所謂的『開竅期』,也就是普通家庭所說的『這孩子總算長大了,開始懂事了』。只是,郭胖子的開竅期有些遲。
我笑了笑,對他說:「接下來封棺,這中間有些細節跟儀式,你看清楚點,記在心裡,以後遇到喪事,我不在身邊,你也可以獨撐大旗。」

第215章陽棺(67)
結巴聽後,點了點頭,朝我彎了彎腰,說:「九哥,你是我一輩子的九哥。」
這話聽著有些耳熟,好似當初郭胖子說過,我笑了笑,在他肩膀重重地拍了一下,說:「用心學,以後抬棺匠這行,就靠我們這些年輕人了。」
說完這話,我拉著結巴來到棺材前,又讓其他八仙將棺材蓋挪了過來,那棺材蓋有些重,五個八仙挪的有些吃力,一邊挪著棺材蓋,一邊抱怨道:「棺材蓋就這麼重,整口棺材那得多重啊,哪裡抬得動嘍!」
我不好說什麼,只能當作沒聽到。畢竟,我是這場喪事的承接人,有些事情是不能明說的。再說直白點,我們做喪事帶點坑人的性質在裡面,就算明知棺材有問題,也不能對別人說,因為一旦說了,沒人願意抬了,這也是我們這行的無奈。
待他們將棺材蓋挪過來,我讓阿大跪在棺材前頭燒黃紙,又讓那道士在一旁朗誦經文,值得一提的是,我讓其中一個道士用銅鑼裝上一點清水,放在棺材下面,主要是怕棺材陽氣太重,封棺那一下,會讓陽氣傷到死者,這水能起到緩衝的作用。
準備好後,我先朝棺材作了三個揖,讓其他八仙搭把手將棺材蓋,蓋了上去。然後拿過錘子跟壽釘,第一根壽釘是釘在主釘的位置上。
我將壽釘放在主釘位置,朝手掌吐了一口唾沫,搓了搓。之所以朝手掌吐唾液,主要是防滑,怕用力過大,錘子從手裡滑出去砸到人。
我一手扶著壽釘,一手舉著戳子,照著壽釘猛地砸了下去,也不曉得砸回事,我明顯是對照壽釘砸的。可,錘子錘下去的地方卻是棺材蓋。
難道眼花了?
我心頭一愣,深呼一口氣,用力眨了眨眼睛,讓眼睛適應一下,舉著錘子再次砸了下去,『砰』的一聲,錘子還是砸在棺材蓋上。
瑪德,怎麼這麼邪門?
一連試了五六錘,每一錘都砸在棺材蓋上,壓根砸不著壽釘。這下,一旁的八仙鬧了起來,都說這棺材有問題,不肯抬了。
我沒有理會他們的吵鬧,將錘子交給結巴,說:「你來試試!」
他接過錘子,學著我的樣子,舉起錘子,我們直勾勾地盯著他手中的錘子,連大氣也不敢出。
「砰」的一聲,錘子砸在棺材蓋上。
怎麼會這樣?若說我眼花,砸不到壽釘,那結巴這又是什麼情況?
難道…死者,不肯封棺下葬?
想到這裡,我背後一涼,都要封棺了,死者還要鬧事?這情況有些不對啊!
當即,又讓郭胖子跟劉為民試了一下,他們也是這般,錘子全砸在棺材蓋上,好在這棺材蓋是金絲楠木做的。不然,這麼多錘下去,棺材早就散了架。
咋辦?到底是哪裡出現問題了?
靈堂內靜了下來,誰也不敢說話,有幾個八仙邁開步子想逃離靈堂,被劉為民給制止了。
一時之間,我們腦子都在想,哪裡出現問題了。就在這時,結巴說了一句話,令我茅塞頓開,他說:「我以前見人辦喪事,第一錘都是死者嫡系子孫,是不是這裡出問題了?」
我想想也是,鉚入壽釘,歷來的第一錘都是嫡親子孫,親自封棺。而這場喪事出的事情太多,死者嫡親子孫幾乎死光了,就剩下余倩、胡琴跟余老闆。
這鉚入壽釘,不能讓女性執錘,據說是女性身上陰氣太多,對死者不敬,那麼只剩下一個人,余老闆。
可,情況又有些不對,余老闆親手掐死他母親,死者怎麼可能會同意讓他執錘鉚入壽釘。
我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打算讓阿大來試試,他是死者的堂侄,雖然算不上是嫡親,但,好歹是娘家人,應該沒有問題。
當即,我朝阿大招了招手,將事情跟他說了一下,把錘子交給他,就讓他錘這第一錘。
他沒說什麼,接過錘子,照著壽釘錘了下去。瑪德,還是那樣,捶在棺材蓋上,這特麼太不應該了,在這場喪事中,阿大一直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死者怎麼可能會拒絕他?
「九哥,要不要請余老闆來試試?」結巴在一旁提醒道。
「不行,他一出現在靈堂內,肯定會鬧怪事。」我直接拒絕結巴的提議,哪有讓殺人兇手給死者鉚入壽釘的,這不但是對死者的褻瀆,更是挑戰傳統習俗,葬經有云:「父母通陰陽,功奪造化,是為反氣之骨,以仇滋怨所生之法也。」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仇人不能出現在靈堂,一旦出現,只會讓死者的怨氣增深。假如把余老闆請來,加深死者的怨氣,別說他會出事,就連我們這些八仙也可能會跟著出現意外。
事關自身生死,不但我不同意,一旁的八仙也吵鬧的罵結巴不懂事,不要亂說話。
咋辦?這兩個字徘徊在我們腦中,大概過了三四分鐘,誰也沒有想出來一個辦法。反倒是阿大有所動作了,他給我們一人派了一支煙,說:「各位,我只想讓姑媽順順利利下葬,要不請餘慶生那個畜生來試試?他畢竟是姑媽的親生兒子,指不定姑媽不怪他。」
他聲音有些苦澀,想必內心也比較糾結。想想也是,作為娘家人,在喪事上一直是監督者的身份,可以肆意刁難主家,而現在卻變成主家,為喪事勞心勞力,這中間的無奈與苦澀,或許只有阿大心裡明白。
我瞥了他一眼,也不好直接拒絕他,只能委婉的說:「封棺可以另外想辦法,讓死者的仇人來靈堂執錘,只會害了我們大家,甚至讓死者死不瞑目。」
「那請余倩母女過來?」阿大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不行,規矩不能壞,一旦開了先例,以後的婦女都會看樣學樣,哪有半點喪事樣子。」關係到喪事風俗,我沒有半點委婉,直接拒絕他的提議。
「總不能不鉚入壽釘,就將棺材抬出去吧?」阿大有些火了,聲調高了幾分。

第216章陽棺(68)
阿大這話一出,我們誰也沒有搭腔,他說的挺對,總要想辦法將壽釘鉚進去,難道將棺材蓋放在棺材上面抬上山?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
我們圍在棺材旁邊,又想了一些辦法,結果錘子始終捶在棺材蓋上,這讓我們很是為難。
一時之間,我們都靜了下來,阿大又開口了,他說:「這樣不行,那樣不行,只有先把餘慶生那畜生請來,實在不行,將他趕出去就行了,不過,我總覺得以姑媽的性子,應該原諒他了。」
「怎麼可能,餘慶生可是殺人兇手,死者哪能這麼容易原諒他。」劉為民在一旁嘀咕一聲。
「未必,做母親的,肯定希望自己孩子有出息,哪怕自己孩子做錯事,也會原諒他。畢竟,那人是她親生兒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都說兒是母親心頭肉,我覺得阿大的話有道理,可以請余老闆來試試。」這話是結巴說的,因為說話結巴的原因,短短的一段話,他說了七八分鐘。
劉為民瞥了結巴一眼,想了一會兒,不確定的說:「抬棺上山不比喪事,每個死者都希望嫡系後人能送自己上山,結巴的話或許有道理。」
「九哥,你給郎所長打個電話,讓他把余老闆送過來試試,再拖下去,時間會來不及了。」結巴走到我前面,說。
我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凌晨2點半,再拖下去時間有些來不及,要知道死者的墓穴在八里鋪,離東興鎮有十七八公里,而且現在是正月,棺材必須趁六點前抬出去,不然被別人看到棺材會招來閒話,甚至會阻止棺材前行。畢竟,大正月撞見棺材,擱誰身上也不樂意。
我想了一會兒,心裡也沒底,他們說的挺有道理,余老闆無情,不代表死者也跟著無情,或許可以請余老闆過來試試。
念頭至此,我掏出手機給郎高打了一個電話,響了很久,電話傳來郎高的聲音,他問我什麼事,我將封棺的事告訴他,讓他把余老闆帶過來試試。
他沉默一會兒,也沒說什麼廢話,就說半小時到。
掛斷電話,在靈堂等了三十多分鐘,郎高領著余老闆走了進來,也不清楚怎麼回事,他倆一進來,靈堂的氣氛就變得有些緊湊,好似空氣凝固在一起,讓人呼吸變的有些困難。
一感受到氣氛的變化,我面色沉了下來,找來一根竹籐條,撒開步子走到余老闆身前,舉著竹籐條照著余老闆後背就抽了下去,大罵道:「你個不孝子,也敢出現在靈堂。」
我這番動作,讓周圍那些人一愣,阿大走了過來,一把抓住我手臂,說:「陳八仙,先讓他執錘,其它事,封棺後再說。」
我瞪了他一眼,也沒給他解釋,剛才氣氛變了,說明死者對這余老闆有很大怨念,我打余老闆,說白點,就是打給死者看,讓死者消消氣。
一把甩開阿大的手,又是一條抽在余老闆身上,罵道:「給老子跪在這,讓你母親好好看看她的不孝子。」
那余老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任憑我的竹籐條抽在身上,也不坑聲,雙眼直勾勾地看著棺材,眼角有些濕潤,走到棺材前,跪了下去,嘴裡一直在抽泣著一句話,「母親,我錯了!」
我愣了一下,他態度怎麼變化這麼大,扭過頭,詫異的看了一眼郎高,他點了點頭,說:「我在路上告訴他封棺的事了,他或許是良心發現了。」
瑪德,這畜生總算有些良心,我抬手又是一竹籐條抽了下去,這次抽的地方是手掌,就像母親教訓兒子那般,用嚴厲地語氣說:「錯哪了?」
「我不該財迷心竅聽信別人的話,更不該為了錢財掐死母親,害的家破人亡。」說著,余老闆嚎啕大哭起來,說:「母親大人,求您原諒孩兒,您對孩兒做的一切,孩兒一直銘記在心,六歲的時候,換牙齒,嚼不動飯菜,您老把飯菜嚼碎餵給我吃。十八歲時帶胡琴給您老看,當時我們家窮,您老為了給胡琴留個好印象,把外婆給您的嫁妝給賣了,只是怕我說不上媳婦。再來後,我賺到錢了,拿著第一筆錢財給您看的時候,您老哭了一天一夜,就說孩兒有出息了,您老這輩子為孩兒操碎了心,孩子始終不敢忘懷,這次…我…母親大人,我錯了,真的錯了。」
說完,余老闆拚命磕頭,額頭鮮血直流,也沒停下來。我們一直在旁邊,默然地看著這一切。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也沒人上去制止他的動作,就讓他一直在那磕頭。
就在這時候,我背後傳來一陣涼颼颼的感覺,好似有什麼冰冷的東西站在身後,扭過頭看去,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正準備扭過身,腰間傳來一陣冷冰冰的感覺,好似有隻手掌放在那,就在我詫異的這一瞬間,一股力量猛地朝我腰間襲來,身子一下子失去平衡,撞在余老闆身上,再扭頭看去,還是什麼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死者在責怪我讓兇手出現在靈堂?
想到這裡,我渾身激起一層雞皮疙瘩,頭皮發麻,也顧不上邊上那些人詫異的眼神,舉著竹籐條就朝余老闆身上抽去,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竹籐條停在半空中,壓根無法落下去,好似被人拉住一般,我猛地一用力,竹籐條分毫不動,就那麼靜靜地停在空中。
瑪德,真特麼活見鬼了,我心頭愣了一下,好似明白一些事,猛地丟掉手中的竹籐條,一把拉起余老闆,朝著棺材作了三個揖,說:「您老多多見諒,剛才小子悟錯您的意思。」
這話剛落音,背後那股涼颼颼的感覺消失了,靈堂內的氣氛也變回先前那樣,很是正常。
我心中呼出一口氣,雙眼死死地盯著余老闆,冷聲說:「余老闆,你母親大愛不計較你掐死她,甚至處處袒護你,也不知道你特麼積了幾輩子福氣,遇到這麼好的母親,竟然還活生生地將她掐死。」

第217章陽棺(69)
余老闆一聽我的話,對著棺材又跪了下去,眼淚雙流,歇斯底的喊了一聲,「母親大人…,孩兒來陪你了!」
說著,面色一變,猛地站起身,像發瘋一樣將頭撞向棺材,打算以死來還清死者的情。
一見這情況,拉他是來不及了,我腳下一動,立馬跑到到棺材前頭,好在我離棺材近,余老闆腦袋撞在我肚子上,一股鑽心的痛傳來,胃裡一陣翻騰。
就在這時,阿大走了過來,一把拽住余老闆衣領,將他提了起來,惡聲道:「餘慶生,你要尋死,老子不阻攔你,但是,先把姑媽送上山,你特麼愛怎麼死就怎麼死。」
「放開我,我愧對母親大人的疼愛,沒臉在這個世間為人。」余老闆像女人一般,拚命抓阿大的頭髮。
《抬棺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