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節

看著眼前被我們掃的一塵不染的帳篷,我歎了一口氣,心裡澀澀的,特別不是滋味。
那王初瑤好似看出我的心思,就將話題扯開了,她說:「九哥哥,那些清理出去的雜物就擺那?」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她想了一下,說:「蘇姐姐的喪事肯定要擺道場,那些雜物堆在那很礙事,要不,用火燒了?」
我扭頭瞥了她一眼,說:「不能燒,這是夢珂的東西,一旦燒了,她在陰間就要背上這些東西過生活。」
「為什麼?」她疑惑道。
倘若換作平常,我肯定會給她詳細的解釋一番,但是,現在我心思都在喪事上,就說:「這是習俗,傳聞陽間燒的東西,下到陰間就會出現死者身上。就如很多地方,人死了,死者生前的衣物,只會丟在垃圾堆,而不是用火燒掉。」
她哦了一聲,沒再說話。
就在這時,帳篷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扭頭一看,是陳天男他們吃飯回來了,他手裡提著白色的塑料袋,裡面裝的是兩份盒飯。
「九哥,你快兩天沒吃飯了,先吃點吧!」他走到我面前,將盒飯遞給我。
說實話,蘇夢珂屍體被偷後,我一直沒咋吃飯,現在聽他這麼一說,我肚子也是餓的很,接過盒飯,遞了一份給王初瑤,就問陳天男:「你身子沒問題了吧?」
他點了點頭,又揚了揚手臂,「九哥,放心吧!我身子真沒事!」
我忽然想起喪事的伙食問題還沒解決,就問他:「對了,你這盒飯哪來的?」
「九哥,你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老子一肚子氣,瑪德,我去萬名塔的一間農莊酒店買飯,那服務員居然不賣,說是他們的飯菜不賣外地人,草,什麼破地方,這麼欺負外地人。」那陳天男被氣的不輕。
我一愣,「那這些飯菜哪來的?」
「蘇小林那小子跟服務員打招呼了,才炒了幾樣菜。不然,我們這些人要活活的餓死在萬名塔。」說著,他掏出煙抽了起來。
我嗯了一聲,就對他說:「天男,麻煩你再跑一趟,跟那酒店商量一下,讓他幫我們做幾天飯菜,至於錢方面,你先替我墊一萬,等我有錢了還你。另外,你再借我三萬,我要替夢珂辦喪事。」
「九哥!」他將手中的煙頭往地面一扔,就說:「你說這話就見外了,咱倆啥關係,嫂子的喪事費用包在我身上了。」
我罷了罷手,說:「交情歸交情,經濟方面要分清。再者說,我替夢珂辦喪事,費用自然是我出,不能壞了這個規矩。」
說著,我找來紙筆,寫了一張欠條,又署上名字,再將欠條遞給陳天男。
他接過欠條看也沒看就撕了,大罵道:「九哥,你要是這樣做,咱倆沒得兄弟做了。」
我瞪了他一眼,「別廢話,喪事方面的金錢要算清。」
說著,我再次寫了一張欠條,我怕他再撕,就說:「天男,別打壞喪事的綵頭,給你收著就行了。」
他一愣,勉強將欠條收了起來,就說:「九哥,四萬夠了麼?」
我點了點頭,正準備說話,一道爽朗的聲音傳了過來,「四萬,當然不夠,少於十萬,這場喪事辦不好!」
第604章風葬(14)
聞聲,我扭頭朝發聲處看去,門口站著一個貌似乞丐的男人,蓬頭垢面,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怪味,令人聞了,忍不住捏住鼻子。
不過,在看清那人的臉後,我愣住了,那乞丐樣的男人居然是郎高,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我走到他面前,在他身上打量一眼,詫異道。
他瞪了我一眼,就說:「還不是你小子害的,想我堂堂一所之長,竟然會淪落到這裡。」
「咋回事?」我問。
他罷了罷手,「這個問題不要再提了,直接說喪事,你剛才說蘇姑娘的四萬塊錢?」
我點了點頭,就問他有什麼意見。
他說:「四萬肯定不夠,必須十萬以上才能辦好喪事。」
我愣了愣,就說:「一場普通喪事也就一萬左右,在普通喪事的基礎上翻了四倍,喪事場面應該很大,用不到十萬吧?」
他搖了搖頭,說:「蘇姑娘的喪事不能按照普通喪事的標準來辦,需要的東西多了去,就拿棺材來說,她屍體必須用上等檀香木棺材才能保護好,而檀香木棺材需要到柳州才有,這中間的運費跟棺材成本大概需要八萬。」
「為什麼要到柳州?」我疑惑道。
他瞪了我一眼,說:「虧你父親還是木匠,這個都不知道。咱們中國有句很流行的話,吃在廣州,穿在蘇州,玩在杭州,生在揚州,死在柳州,真宗的好棺材,只有柳州才有,所以,蘇姑娘的棺材必須到柳州去買。」
「柳州?哪個省?」我地理知識特別差。
「廣西。」陳天男在邊上插了一句話。
那郎高點了點頭,看到我手頭上的盒飯,不知是餓極了,還是咋回事,一把奪過盒飯,也不顧我吃動了,就狼吞虎嚥起來,一邊吃著,一邊說:「陳九,檀香木棺材,入水則沉,入土難朽,香如梓柏,色如古銅,八萬能不能買到還是未知數,你最好多準備點錢。」
聽著他的話,我愣了一下,這郎高咋這麼精通棺材?我記得他也就是知客的身份啊。
他好似看出我的疑惑,就說:「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是青玄子告訴我的,他說,蘇姑娘的屍體必須用檀香木棺材。」
又是青玄子,他既然這麼在乎這場喪事,為什麼偏偏選擇這個時候離開,更為重要的是,他離開時,就連他的度碟也忘了拿走,還有給他師傅的那牌子,也在我這。
「他還說啥了沒?」我壓下心中的疑惑,沉聲問道。
「說了,他招呼我,讓你別去柳州,說你是失運人,西北方向不能去,那柳州屬於西南,跟西搭邊,於你不利。買棺材的人選,最好讓陳天男去,一則那小子有錢,二則,那小子命硬,東南西北隨便闖。」
說完,他好似看到王初瑤手中的盒飯,就說:「這位小姑娘,你…你餓不餓?」
那王初瑤搖了搖頭,也沒說話,就將盒飯給他遞了過去,說:「夠不夠,不夠,我給你去買。」
「好,再買一個,不,再買三個。」他接過王初瑤的盒飯,說了這麼一句話。正是他這次的飯量,陳天男給他取了一個外號,五桶,意思是吃五桶飯。後來,郎高說,五桶不好聽,是飯桶的意思,無奈之下,陳天男就叫了一個諧音,將桶換成筒,叫五筒,久而久之,郎高的名字被五筒給代替了。
待王初瑤走後,不到三分鐘時間,郎高就將那盒飯吃完,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就問我要了一根煙,說:「陳九啊!哥這次是遭難了,這輩子從未吃過這種苦頭!瑪德,好幾天沒吃飯了,可把哥餓壞了。」
我朝他說了一聲抱歉,正準備說話,他罷了罷手,說:「別說道歉的話,這是我自己的選擇的路,就算跪著走下去,我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這樣吧!蘇姑娘的喪事,由我當知客,工資你看著給,先說好,飯必須管飽,還得給我換身衣服。」
我苦笑一聲,他估計是餓怕了。其實,我很想問他這幾天怎麼過的,不過,看到他現在的樣子,估計就算問了,他也不會說。直到有次喪事後,他喝醉了才告訴我,他在門口不吃不喝的待了幾天,既不敢走出萬名塔,也不敢走進萬名塔,就在門口那守著,我問他咋不出去或者進來。他說,走出去的路上有蠱蟲,他不敢,走進來,又怕老巫婆作祟,更重要的是,他怕走進來會給我帶來負擔,索性就守在門口,直到我讓中年大漢去接他,他才敢走進來,這就是郎高。
當下,我朝他點了點頭,就說:「有你當知客,求之不得。」
他嘿嘿一笑,又問要了一根煙,點燃,深吸一口,說:「陳九,棺材的事就由陳天男去辦,剩下的雜活,我來給你承辦,你專心料理喪事就行了。哦,對了,青玄子讓我告訴你,萬名塔屬湘西,而湘西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外地人一律不准佔著湘西的土地,所以,蘇姑娘的喪事,恐怕不能在這辦,要麼拉回衡陽,要麼走出湘西。」
聽著他的話,我愣了好久,先前我就考慮將夢珂的屍體拉回衡陽,但因為種種原因讓我給否定了,而現在郎高說了湘西這邊的規定,這讓我有些犯難,不在這辦喪事,那去哪辦?就算將她屍體拉回衡陽,不能入堂屋,還是等於在外面辦喪事。
那郎高見我沒說話,笑了笑,繼續道:「看把你急的,我給你想了個主意。這萬名塔在湘西是個特殊的存在,湘西的很多規矩在這裡不適應,所以,你可以去求萬名塔那些村民,只要他們同意,蘇姑娘的喪事就能在這帳篷辦。不過,下葬的土地,恐怕需要向萬名塔買,這是一筆不少的錢,你最好考慮清楚。」
我嗯了一聲,這萬名塔偏僻的很,土地應該也便宜,有幾千塊錢也就夠了,就問郎高:「依你之見,夢珂這場喪事大概需要多少錢才能體面?」
他伸出三根指頭在我面前晃了晃,說:「三十萬!」
第605章風葬(15)
「三…三十萬?」我感覺我舌頭打結了,四萬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再多一萬我都非常吃力,而現在那郎高說要三十萬。瑪德,這三十萬在有錢人眼裡,或許一個電話就能解決。
但是,對於我這種抬棺匠來說,三十萬無疑是一筆天文數字,恐怕這輩子都賺不到三十萬。這或許就如一句古詩說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那些有錢人,一頓飯錢能讓我們奮鬥一輩子,還得兩輩子。
那郎高見我面露詫異之色,就說:「陳九,你有錢,而且還是百萬富翁。」
我不懂他的意思,就問他:「我哪來的錢?」
他抬手指了指萬名塔那個方向,說:「你忘了蘇大河找你求老巫婆的事了?他當時不是給了一張一百萬的卡麼?密碼就是卡後六位數,你將那一百萬提出來,蘇姑娘的喪事不是解決了麼?」
聽他這麼一說,我猛地想了起來,當時,蘇大河讓我求老巫婆放過他那所謂的兒子,給了我一百萬,說是事成後再給我五百萬,哪裡曉得,那蘇大河還沒兌現承諾就掛了,不過,他當時給的那張卡,就揣在我兜裡。
我在身上摸索一下,很快就找到那銀行卡,我看了看,就朝郎高搖了搖頭,說:「這錢不能動,必須還給蘇大河。」
「他已經被老巫婆弄死了。」郎高說。
「那就還給他兒子,反正這錢是不義之財,必須還回去。」我將銀行卡收了起來,打算下次見到蘇小林把銀行卡給他,順便告訴他蘇大河的事,讓他替蘇大河也辦上一場喪事。
「陳九,你秀逗了吧!那蘇大河求你辦事,你替他把事情辦好了,他給報酬這是應該的,哪裡算不義之財?」那郎高走到我面前。
我朝他罷了罷手,說:「不行,那蘇大河之所以會死,是因為我跟他說,喬婆婆被老巫婆弄死,他才會找老巫婆拚命,不然,那蘇大河不會死,所以,這筆錢必須還回去。」
「陳九,蘇家那麼有錢,不會在乎這一百萬。」郎高勸道。
「蘇家有錢是蘇家的事,我還不還這一百萬是我的事,這是兩碼事,不能混為一談。」我朝他解釋一句,他好像還想說什麼,我立馬打算他的話,說:「別勸了,這錢必須還回去。」
「固執,真搞不懂你,唾手可得的一百萬,非得給人家還回去。」他嘀咕一句。
「郎所長,假如我用一百萬,在你手底下買個副所長當,你賣嗎?」我淡淡地問了一句。
「當然不賣,哪有賣/官的道理。」他立馬答道。
說完,他好像明白什麼事一樣,就說:「我懂你意思了,我支持你還這一百萬還回去。」
我嗯了一聲,陷入金錢困難。
就在這時,那陳天男有所動作了,他先是走到我面前,說:「九哥,你忘了我家幹嗎的?雖說沒蘇家有錢,但是區區三十萬還是拿的出來。」
說實話,我差點答應下來,但是,想到還三十萬,我特麼頭痛啊,靠抬棺材賺三十萬,那得抬到什麼時候啊,一口棺材算他300,30萬就是一千口棺材,這輩子估計都抬不了這麼多棺材。
當下,我朝陳天男罷了罷手,就問郎高,喪事費用能不能少點。他說,檀香木棺材不能少,土地不能少,這兩樣必須要十萬,剩下一些伙食,人工,喪事用品,以及一些其它亂七八糟的費用加起來,至少要三萬,共計十三萬,不能再少了。
他話剛說完,那陳天男又開口了,他對郎高說:「五筒,你這是不給我面子,我嫂子的喪事哪能寒酸辦,給我大辦特辦,缺錢少糧,別跟九哥說,跟我說,老子窮的只剩下錢了。」
「天男,別搗亂!」我瞪了他一眼,就說:「這樣吧!你借我十五萬,我分十年還給你。」
他想也沒想立馬同意下來,領著幾名中年大漢就朝門口走了出去,說是去取錢。
待他走後,那王初瑤提著三個盒飯走了進來,說:「郎所長,你的盒飯。」
那郎高說了一聲謝謝,接過盒飯就是一頓狼吞虎嚥,看的我連連乍舌。
大概過了十分鐘,那郎高吃完三個盒飯,打了一個飽嗝,說:「陳九,喪事費用已經大致上給你算了出來,就等錢到位,便可以開始辦喪事了。」
我嗯了一聲,他說的是實情,這社會無論辦喪事,還是辦別的事,錢才是關節,沒錢,啥都是扯淡。
於是,我們幾個人就坐在帳篷內等陳天男取錢回來。這期間,我跟郎高聊了一下喪事中的瑣事,令我咋舌的是,他好像是天生的知客,將所有瑣事安排的妥妥當當。至於喪事費用,他更是算的一清二楚,就連一次性筷子的開支,他都算在內,只能用一句話形容他,有他當知客,喪事中不會多用一分錢,不會得罪任何人。
這讓我對他有了全新的認識,我記得在東興鎮辦百萬喪事,請他當過知客,他當時的表現只是比普通知客稍微強了一些,並沒有這麼變/態的安排能力跟開支計算能力。我問他為什麼現在這麼精明了,他說,那時是業餘當知客,而現在是專業當知客,表現當然要好些。
對此,我無語的很。
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已經接近黃昏,那陳天男還沒回來,我怕他在路上遇到啥危險,就打算跟郎高出去找他。哪裡曉得,我們剛到門口,就看到陳天男回來了,他手裡提著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子,隱約能看到裡面裝得是錢,他將那塑料袋往我手裡一塞,嬉笑道:「九哥,我卡裡只有十一萬了,再加上身上剩下的錢,一共十四萬八,都在這裡了。」
我接過錢,朝他說了一聲謝謝,又再次表示十年內一定想辦法還清這筆錢。
他揮了揮手,正準備說話,我眼尖的看到他左手無名指的婚指不見了,抬眼朝他臉上看去,就發現他左耳一直吊著的鑽石也不見了,難道…。
第606章風葬(16)
一見這情況,我盯著陳天男看了一會兒,問道:「你婚戒跟鑽石耳墜呢?」
他一愣,支吾道:「燕塔倒的時候掉了吧!」
聽著這話,我感覺到他語氣有些不自然,就問他:「你確定?」
他好像不擅長說謊,眼神也有些躲閃,「可能是那時候掉的,也可能是很早之前就掉了。」
我微微一愣,在他身上盯了一會兒,又看了看手中的十多萬塊錢,就說:「是不是把鑽石跟戒指賣了?」
他猶豫一會兒,正準備說話,我立馬說:「天男,以咱倆的關係,沒必要說謊話,我要實話。」
《抬棺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