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節

地毯式的搜索是很耗費時間的,沒隔一段時間,那二十人會通過直升機進行撤離,退到禁地外圍休息補給,來去自由,隨時可以抽身,瀟灑的不行。
對比我們之前,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退出帳篷時,琢磨著那姑娘的話,我想到了當初和天勤去大酉洞天求仙屍的事,便和譚刃商議起來。譚刃一聽,便道:「如果上面下命,大酉也不得不聽從,但這種行為,卑鄙無恥,你怎麼會想到這個?」說這話時,他皺了皺眉,非常不贊同的瞟了我一眼。
我覺得冤枉,便道:「仙屍再重要,能有活生生的人命重要嗎?不說人命,這禁地之內,有一樣活物嗎?飛鳥魚蟲也是命啊,大命小命加在一起,還不如一具死了的仙屍嗎?」
譚刃怒哼一聲,說:「你眼裡有沒有尊師重道四個字!」我噎了一下,察覺到譚龜毛這是真的動怒了,平日裡這丫雖然一點就炸,但並不會真往心裡去。
仙屍有關道統,相當於人的祖宗,我一想譚刃和無虛二人,都是極其看重道統傳承的人,立馬意識到自己踩到雷區了,於是便改口道:「當然有,當然有,我剛才一時嘴快,說錯話了,咱們當然不能做那種在背後坑人祖宗的事,還是走正道,正道。」
話雖如此,但我心裡其實挺鬱悶的,為了這禁地,龍組已經折了八個人,至今事情都還沒有了結,之後能不能解決還是個未知數。仙屍雖然意義眾大,但不可否認確實只是一具屍體,一具死屍和一大批活命,孰輕孰重,至少在我看來,是活著的更重要。
有時候,思想真的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東西,一但駐入人的大腦裡,就很難再撼動了,就連譚刃和無虛這樣的人,在生死面前都大徹大悟,但只要涉及到傳承道統,就完全變了。
坐直升機回去的途中,我和譚龜毛一時間誰都沒說話,當天晚上,也不知是不是他跟天勤打了招呼,天勤搬了一堆的經書過來,說要給我講晚課,聽的我真是一個頭兩個大,我發誓,這輩子,我再也不跟譚龜毛討論半點兒有關道統的事。
難怪當初周玄業和周玄禮的待遇差別這麼大,周玄業心理不扭曲才怪!
大約看我認錯態度積極,天勤講了一次晚課,就放過我了,第二天我和譚刃再坐著直升機去禁地外面時,我再也不敢出『餿主意』了。
到禁地的時候,我有些驚訝,因為現在的時間還很早,我沒想到龍組的人居然已經從禁地出來了。確切的說,我不太確定,他們究竟是提前出來了,還是說壓根兒還沒進去。
以往這個時候來,他們一般都已經進入禁地了。
緊接著,我發現地面上有兩個白色的袋子,那袋子我知道,是裝屍體專用的密封袋。
我大驚,道;「又有人折了?」
劉叔看了我一眼,沉著臉搖頭,說:「不是,這是今天進去時發現的屍體。」
進去時發現的屍體?
我心裡咯登一下,便有了推測,我道:「是誰的?」
劉阿姨歎氣道:「火雲和石頭。」
雖然早已經有所預料,但真正得知這個結果,我心裡頭還是不好受。這時,只聽龍組隊伍裡有個年輕的姑娘,狠狠瞪了我一眼,道:「你們當初,為什麼不阻止他們!」
我心說阻止?老子阻止的了嗎?對我們又是威逼,又是利誘,我們就差沒跪著求他們別進去了。
但現在死了人,我知道眾人心情都不痛快,便也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再做無意義得爭吵,於是就沒說話。緊接著,便聽那姑娘抽泣了一聲:「難道人的命,真的是生下來就注定了嗎?火雲姐當初被咱們從火場裡救出來,可沒想到最終,居然還是死在火災裡。」
直到這時,我才在這姑娘斷斷續續的抽泣中知道了火雲的來歷。
火雲是個典型的農村婦女,出身窮苦,夫家也窮苦,村子裡都是窮人。窮山惡水出刁民,這話還是有道理的,那地方的人,越窮心越狠,也越不把人當人看。
火雲勤勤懇懇操持家務,生兒育女,下地幹活,但還是經常被酒鬼老公揍,一次被打的狠了,火雲反抗起來,更加激怒了對方,便被喝醉了酒的男人,揪著領子往生火的灶孔裡按,激烈的反抗中,火星四濺,大火燃燒了起來。
那酒鬼丈夫大喊大叫逃了出去,留下身體被燒傷,行動困難的火雲,眼瞅著就要葬身火海,結果就在這時,周圍的火不知怎麼的,竟然一下子就滅了,便如同空氣被瞬間隔斷似的。
在那場刺激中,火雲逐漸發現了自己能控火的能力,最終被龍組給發現,搖身一變,成為了現在的火雲。龍組曾經有一個代號叫『閻王』的人。這人據說能看透每個人的死亡,他曾經說過,火雲注定要被火給燒死。
當時因為這事兒,火雲還跟閻王打了一架,沒想到,這一天竟然真的來了。
她這話,讓周圍的眾人神色都沉重起來。
沒有誰希望自己的命運是生來就被安排好的,這種感覺太糟糕了,我一直信奉有多少努力,就有多少回報。
那麼火雲呢?
她一生的命運難道就是吃了半輩子苦,好不容易時來運轉,揚眉吐氣,結果沒多久就被燒死了?她這一生的命運又是為了什麼?
我的命運,是不是也早就注定好了?
石頭和火雲都是被燒死的,至於哈士奇和法眼則沒有找到,生死不明,當然,更糟糕一點的情況,或許是被埋在某片被燒焦的大樹下面。
很快,劉叔他們安排人將這兩具屍體運回了龍組的總部,並不是像我想的那樣掩埋處理,而是要進行解剖研究,看一看禁地中的負能量對火雲和石頭的生理影響。
龍組的人看著二人的屍身被運上了直升機,神情一片凝重,死了還要被解剖,看樣子這個世界是公平的,特權,也是需要犧牲一定的東西去換取的。
接著,眾人草草吃了些東西,又一次進入了禁地。
地毯式的搜索和禁地中的那股力量相沖,一批又一批的尖端物資被運送了進來,這個消耗是很大的,在第五天的時候,龍組這邊的地毯式搜索終於有了成果,一份分析資料,擺在了劉叔和鄭阿姨跟前。
我就著位置,站在兩人身後將這份分析資料瀏覽了一遍,看完只覺得心頭一陣狂跳。
這麼大的陣仗,果然是有收穫的,我之前所疑惑的大部分東西,這份分析資料,幾乎都給出了解釋。
第五十章仙逝
分析資料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兩部分。
一是陰煞之氣來源的分析與考證;
二是解決的辦法。
提供這份資料的是個剃著平頭的中年人,身上很種軍人般的肅穆感,看起來像是龍組中的老大。
根據資料上顯示,這片禁地,曾經應該是個古戰場,但有一點很奇怪,那就是這裡的地形,其實根本沒有作為戰場的條件。打仗都是有目地的,入侵、爭霸、領土、資源,但這地方山峰林立,幾千年間都沒有明顯的地質變化,從戰爭的角度來說,無論如何,也難以構成戰場的環境。
假如有兩支軍隊在這兒打仗,那麼他們是為了什麼?
要想確定這個古戰場的時間,需要對這裡的人骨進行採樣分析,也需要對這邊的相關歷史進行核查,因此這個考證段時間內不會出來,但相關的樣本,已經送到了龍組總部,一周內出結果。
接著就是解決辦法,現在陰煞之氣,寄居在地脈的玉床中,要解決問題,只有兩個辦法,一是壓制,二是轉移。
轉移的話,就需要開鑿玉床,但這些玉床,普通人跟它靠在一起,就會被誒影響心智,龍組的人自己上更是不可能,一來不會,而來礦床太大,要開到猴年馬月?
因此可實施的辦法只有壓制。
這讓我聯想到了大酉洞天的仙屍,當然,這話我不能說,龍組既然提出來這個辦法,那麼應該有類似的東西。
他們對於陰煞之氣,有自己的一套『科學』的計算方法,後面跟著一串數據和符號,我看不懂,不過總結處卻只有一句話:申請。
後面跟了一串字母和數字組合的代碼。
我不由指著上面的代碼問道:「這是什麼意思?申請什麼?」
提交資料的平頭說道:「跟你沒有關係。」
劉叔也沒有接話,皺著眉頭看完資料,道:「這個申請,程序複雜,這樣吧,等北京的鑒定結果出來再說。」
「是。」平頭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
除了這兩點外,資料上還寫了一些我其實並不想看到的東西,比如玄蟒等人的屍身腐爛程度等,最後有些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禁地已經被龍組的人翻了一遍,但卻沒有發現哈士奇和玄蟒。
對此,他們做了兩種推測,一是他們離開了禁地,這禁地周邊的面積還是很大的,因此很有可能繞到了別的方位,或許受了傷耽誤了。
第二種情況,則很有可能是在禁地裡燒的只剩下渣,所以沒能發現,這也並非不可能,因為起火的那一帶,火勢相當大。
但對於法眼和哈士奇的情況。龍組的人表現的比較了樂觀,因為屍身可以燒成渣,但裝備裡的很多東西是不會燒燬的。這次沒找到的不僅是法眼和哈士奇的人,就連裝備都沒有找到。
因此很大程度上,他們是離開禁地了。
因為如此,那平頭提出要對禁地周邊的圓形區域展開搜索,由於等待結果還有一周,劉叔自然不會阻止,救人刻不容緩,因此在下午時分,龍組的眾人就分成兩批,一南一北,分頭繞著圈兒開始搜索。
這次搜索,他們攜帶了大量的探測設備,簡直跟生命雷達一樣,我一看就有些擔憂了,萬一這幫人撞上旱魃怎麼辦?旱魃應該沒那麼傻吧?
龍組的搜索,展開了整整三天都沒有結果,最終不得不放棄了,法眼和哈士奇屍骨難尋的失蹤,也成了一個謎團。
這段時間,我沒有再往禁地去,甚至三子觀的眾人,也沒有太多心思管龍組的人了,因為無虛的情況變得糟糕起來,
他開始斷食了,身形迅速的消瘦下去。
譚刃守在無虛身邊寸步不離,對於龍組和禁地的事,一個字也不再過問。
第四天,還沒等來結果,無虛突然對我們說:「都出去吧。」
眾人噗通全跪下了,我心裡一時間也特別難受,平日裡早就知道無虛時日不多,雖然有準備,但這一天真的來了,心裡還是沒辦法平靜面對。
眾人退到了房外,隔半個小時敲門詢問一次,到第六次敲門時,房內沒有了回應,譚刃推門而入,只見無虛盤腿坐在床上,面容安詳平和,譚刃探了探鼻息和脈搏,跪道:「師父羽化而去了。」
羽化登仙,是個好聽點的詞,自我安慰罷了,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地獄,大部分人最後還是要去地獄的。
無虛仙逝,眾人一番悲痛自然不必說,緊接著便是去朝拜殿做法事,遵生前遺命,效仿南華真人,陳屍與東邊山谷中,後人不再拜祭。
道家講究天人合一,昔年莊子死前,眾弟子欲籌錢為他大辦後事,莊子卻是連棺材都不要,讓地址直接把他的屍身扔到荒野上或者隨意挖個淺坑埋了。
眾弟子大驚,說雖然窮,但也不能讓老師草草薄葬,莊子大笑,道:「我屍於荒野,以天為棺,以地為床,以日月星辰做陪葬,古往今來,誰能由此厚葬。」
眾弟子又言:如此一來,屍身豈不是要被猛獸叼走啃食?
莊子道:「即便將人裝進棺材裡,屍身還是要腐爛生蟲,把我給蟲子吃,卻不給野獸吃,對它們豈不是不公平?」
眾弟子哀泣,希望莊子收回這話,表示想為他立碑豎墳紀念,莊子又說了這樣一番話:「我們人生下來,承天覆地載恩,蒙日月照臨身,四方水土養我形,雞鴨魚肉塑我體,如果死了,就同那些雞鴨魚肉一樣,自然要去養育其它的生命,蟲吃也罷,獸吃也罷,不過是你入我腹,我再入你腹,生生不息,天人合一,一花一草,一蟲一獸,皆是我。」
道人的葬俗一般是坐缸或者如普通人一樣棺葬,但歷來也有許多道人學習南華真人,反哺自然,生生不息。
人生在世,有墳有碑,又能被人銘記多久?倒不如反哺自然,以己身之死軀,育週遭之生機,化塵化土,喂蟲喂獸,這種境界,也算絕妙了。
由於忙著無虛的後事,因此我們沒關注龍組的事,譚刃雖然面上沒有表現的多悲痛,但大部分時間,都在老舊的大殿上,坐在無虛曾經打坐的蒲團上,沉默無言。
如今無虛已仙逝,禁地的事情又輪不到我攙和,按理說我也該回深圳去,畢竟都耽誤好幾個月了,但人一去世我就走,兄弟還處於傷痛中,我還真有些邁不開腿。
之前還想著無虛一去世我就還俗,現在卻是不能了,人一死就還俗,未免太打臉,我決定等兩年再說,反正女朋友的影子都還沒一個,暫時也不急了。
我決定再待半個月,到時候不管譚刃情況怎麼樣,自己都得離開,總不能真的在這道觀裡度過餘生。不過譚刃還是挺夠意思的,沒多久便對我說;「你自己回去,如果要還俗,就去找天勤。」
這一瞬間,我覺得譚龜毛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想了想,我道:「你以後,就不下山了?」
譚刃微微側頭,不鹹不淡的說道;「我留在山上幹什麼?數星星嗎。」
我一愣,道:「那你要回深圳?」
譚刃緩緩道:「事務所還是要開業的,再說了,我的股票還沒漲。」
我嗆了一下,從剛才的驚喜,一下子掉落到谷底,哥們兒,您能不能放棄股票?您這麼有錢打水漂,幹嘛不贊助給我呢?
「還俗就算了,現在還俗,天勤和黃連他們非得殺了我,可惜咱們走的是全真路子,要是正一,我也就不還俗了。」
譚龜毛不鹹不淡的說道:「你還不還俗都一樣。」
「為什麼?」我有些納悶。
他道:「你還俗幹什麼?娶老婆?不要耽誤人家姑娘了,現在男多女少,把她們留給更優秀的人吧。」
我怒了:「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我不優秀?」
譚龜毛涼颼颼的說道:「你覺得你哪裡優秀?」
「我有錢,我帥,我溫柔,我疼老婆。」
譚龜毛道:「你還有金肌玉骨和一堆麻煩。」頓了頓,他又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真的能活三百歲,會是什麼樣子?」
「……」我突然明白譚刃的意思了,他並不是故意在打擊我。
《走屍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