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我不由用氣音問道,「玄武會在裡面嗎?」
馮書橋搖搖頭,「不知道,不過這是唯一一間看起來有人的屋子,也許玄武就在附近。」
我伸頭往天井中看了看,只見那幾個皮屍還在轉悠,擺渡人也依舊閉著眼睛在打坐,沒有人發覺這個四合院已經被我和馮書橋全部瀏覽了一遍。
馮書橋伸手在瓦片一角上輕輕一捏,那個角居然就被他這麼捏了下來一塊。拿在手中,約莫有一個小石子那麼大小。
馮書橋將這小塊瓦片往四合院外一扔,發出清脆的響聲,那三個皮屍倒是還沒有反應過來,但是那兩個擺渡人已經立即警覺,只是他們比我們想像中的要警惕的多。其中一個追出院外查看,另一個卻依舊鎮守在院內,倒是那三個皮屍全都跟了出去。
馮書橋顯然有些惱怒,便又掰了一塊瓦片,朝著院外的另一個方向扔去,這一下,這個守在院內的擺渡人,也終於坐不住了,只是他起身之後,並沒有立即追出去,而是對著我們站著房頂的這扇門拱了拱手,朗聲道,「二爺,似乎有人闖了進來,屬下是繼續留在這裡守著,還是出去查探?」
許久,屋內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去吧。該來的人總是要來的。」
正是玄武!
我和馮書橋興奮的看了對方一眼,那擺渡人在玄武的指示下,也出了院子,馮書橋現在已經確定了玄武就在腳下這間屋子裡,便抱著我跳了下來,直接對著房門敲了敲。
玄武在裡面歎了一口氣。「我並不想見你們,你們追過來,又有什麼意義呢?」
馮書橋道,「你不是都能預料到,我們一定要來嗎?如此不告而別,你又怎麼能阻止我們不追過來呢?」
玄武淡淡道。「有時候,再也不見,要比較好一些。」
我對著裡面道,「我們費了這麼大的心思,才找到你這裡來,就不請我們進去坐坐嗎?」
玄武這次卻久久沒有答話。連忙悄無聲息。我奇怪不已,又著急不已,正想直接推門進去,沒想到門外卻傳來了另一個熟人的聲音,「哈哈哈,你們果然還是找來了。看來我和阿武打的賭,我輸啦。」
我回頭一看,只見薛紹正站在我們剛才進來時躲著的月亮門邊,微笑的看著我們。我見他如此,氣不打一處來,「你撒謊騙我們就算了。現在還有臉過來說這種風涼話嗎?」
薛紹無謂的聳聳肩,「誰沒有撒過謊呢,你們沒有嗎?再說我也只是應阿武的要求,我又沒想騙你們,你們要酸脹,找他好了。」
我一聽他的話。索性將房門一把推開,「找他就找他!」
「哎哎哎,別呀!」薛紹心慌的撲過來,卻已經攔不住踏進屋子的我。
我朝裡一看,屋裡的陳設便就是我們剛才在房頂看到的那樣,只是在房頂的時候,難免一葉障目,看不全面,現在卻能見到右邊有一道簾子,簾子後應該是寢室。
我對著裡面試探性的喊道,「玄武,你出來不?再不出來,我們可就不請自進了啊!」
可是自從剛才聽到他最後一句回答馮書橋的話,現在這屋子裡靜悄悄的,什麼聲響都沒有了。
薛紹在我身後勸說著,「哎喲,小丫頭,你怎麼不聽人勸呢?阿武不想見你們。最不想見的就是你,就是強迫著見到人家了,又能如何呢?相見不如懷念,聽叔叔一句勸啦!」
我瞪了他一眼,「我都到了這裡,你說不讓我見他我就會離開了嗎?」
薛紹突然撇嘴一笑,「你以為你到了這裡,便一定能見到他了嗎?」
我聽他這話說的蹊蹺,待反應過來,一伸手打開簾子,卻發現簾子之後確實是一張古雅的四柱床,床上還掛著繡幔。我衝過去,拉開繡幔,床上居然是空的!
薛紹在我背後哈哈哈笑了起來,「我說的怎麼樣,你不見得能看得到他。」
我終於明白過來,原來薛紹進來和我們說這幾句話,不過是拖延時間,讓玄武脫身!
我氣憤不已,對著薛紹道,「你阻攔著我們與玄武見面,到底有什麼目的?」
薛紹噗嗤一笑,「我有什麼好阻攔你們的,阿武不想見你們,剛才他說的話,不是你們親耳聽見的,怎麼能往我頭上怪呢?」
我知道這屋內一定有機關,只是玄武苦苦躲避我們至斯,就算我們現在真的見到他了,其實也已經沒有了什麼意義。便對著空蕩蕩的房間喊道,「玄武,我知道你能聽到我說的話,你為什麼要躲著我們?你是不是已經開始衰老了?若是,你因為自己容貌改變,便躲著不見我們,實在是可笑可悲!若不是,那你就更是無理取鬧,我們追你至此,並不是想為難你,也沒有別的企圖,只是想確定一下你現在是安全的而已。你如此固執,我也不再強求什麼了。但願你今生都不要再有想見我們的時候。」
薛紹在一邊抱著肩,歎口氣搖頭,「何苦呢,他不見你們,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你說出這些話,不止叫他難受,也叫自己難受,哎,年輕人啊,真的是搞不懂你們到底在想什麼。」
我也不再理會薛紹。拉起馮書橋,便往回走。
第三百六十五章
我們進來的時候,為了掩人耳目乃是越牆而入,出門的時候,已經不在乎什麼掩人耳目了,自然是從大門出去,到了院外,那兩個擺渡人並皮屍便都發現了我們,一個個神情戒備,薛紹跟了出來揮了揮手道,「不用攔著他們。」
如此。我們才算是暢通無阻的走了出來。我站在整個大院之中轉了一圈,四處張望一番,只覺得處處都高貴莊重,大而不奢,非常有品位的雅致。便悄悄拉了拉馮書橋的衣角道,「反正已經進來了,不如我們到處走走?」
馮書橋低頭想了想,見我躍躍欲試,只好點頭道,「好。」
除了玄武住處守衛森嚴,其他地方,除了幾個皮屍走動,便並沒有什麼人了,躲避那些皮屍對於馮書橋來說,自然是小事一樁。我們走著走著。只聞道一股股清香撲鼻而來,我立即便被吸引住了,對著馮書橋問道,「這是什麼味道?」
馮書橋輕聲道,「有些像桃花。」
我一聽,笑道,「我聽說古代人都非常風雅,喜歡在住宅之中建造花園,這桃花傳來之處一定是個花開滿園的好去處,我倒是挺想去看看。」
馮書橋輕笑道,「在別人的監視防備之下,還有心情賞花賞草的女人,這天底下,只有尼羅薇薇一個。」
我不高興道,「你這是損我還是誇我?」
馮書橋苦笑,「當然是誇你風趣雅致。」
說著,我們便攜手循著花香往裡走去,不一會兒,果然又見到一座拱門,只見拱門內已經跑出幾枝妖嬈的粉色桃花來,在微風之中搖曳生姿。
經歷方才沒有見到玄武的失落,乍一見到這一片生機盎然,我的心裡也稍稍好受了一些,便隨著馮書橋一起往裡走去,進去後才發現這原來是一片桃園,除了幾條碎石子小路,整個園子裡都種滿了桃樹。方才離得遠,尚能沾著風的光,聞到一點花香,現在這香味卻變得若有似無起來。
我對著馮書橋輕聲笑道,「這園裡的分光,果然是在外面的人是怎麼也想像不出的。」
馮書橋採了一朵桃花放到插到我的鬢角,有些傷感的說道,「桃花再好,不過幾日花期。一場春雨下來,這滿園嬌艷,變都會化作春泥。」
我捏了捏他的手,「面對這一片生機勃勃,怎麼還要說出這麼傷感的話來?你難道沒有聽過。落紅本是無情物,可是化作春泥更護花嗎?明年今日,這裡依舊會是一片鮮艷。」
馮書橋摸了摸我的頭,「是,我錯了,我的夫人說的才是。」
我忍不住低頭一笑,「你又打趣我。」
馮書橋拱手,「豈敢豈敢。」
就在我與馮書橋說話的時候,遠處似乎有人聲呢呢喃喃傳來,我不由一驚。連忙與馮書橋躲到花叢之中,可是那聲音一直都是遠遠的,怎麼也沒有過來,細細聽,彷彿是一個女子正在念詩,「如夢,如夢,殘月落花煙重!」緊接著便是一聲長長的歎息。
我悄聲對馮書橋問道,「這裡怎麼會有女子?」
馮書橋也是一臉不解,道,「你在這裡等著我,我去看看便來。」
說著,他便閃身離開,我見滿地落紅,層層疊疊的把泥土都遮得看不見了,索性直接坐到地上,倚在一株桃樹桿上等著馮書橋回來,。
沒想到等了許久,也沒見他回來,那女子的聲音也漸漸沒了,心裡便有些著急,往馮書橋去的方向看了看,已然見不到他的影子,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花瓣,趕忙往他離去的方向走去找他。走了一會,卻見桃花叢中有一個鞦韆架子,架子猶在微微晃動,顯然剛才那女子便是坐在這裡歎氣,現在離開不久。
我更是奇怪。難道玄武在這裡養了什麼外室?想來玄武也不是這樣的人啊,更何況他就算是真的有妻室,也沒有必要瞞著我們啊。
我又往前走了走,只見桃花叢也越老越薄,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後面乃是一個小小的別院。連穿著這花園子。
我想馮書橋一定是往那裡進去了,想著他在裡面,況且頂多也就是面對一個女子,不會有什麼問題,我便也跟了進去。
到裡面。只覺得這所院子似乎和別的院子全都不一樣,顯得非常娟秀小巧,一看便知是個閨房。看了一圈,也沒見馮書橋和那神秘女子的身影,我已經準備撤退。卻忽然聽到了一個房間裡傳出了一聲清脆的茶碗碎裂的聲音,緊接著便是一個女人的驚叫。
我連忙追了過去,推開房門往裡一看,卻見一個女人背著我坐著,旁邊一個丫鬟樣的婢子站著。她們的對面,是馮書橋!
那女子聽到我的聲音,便回頭看我,這一眼,她自己也驚得滿臉都是惑色!
因為那女子的那張臉,分明與我一模一樣!只是她臉色蒼白,毫無血色,整個人看起來淡淡的,好像隨時要散掉一樣,就是與我這一對視。她已經又顯得淡了一些。
我看了馮書橋一眼,正想問他怎麼回事,那女子卻已經和婢子一起消失不見了!
我渾身都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冰冷起來,再看馮書橋,才發現他滿臉也是震驚和錯愕。我猛地想起,那女子,不就是劉明慧嗎?她身邊的婢子,便是小丫頭春桃!曾經在那個醒不來的夢中,春桃曾經與我相處過很長一段時間……
我雙腿幾乎軟下來,踉蹌著走到方才劉明慧坐過的椅子上坐下。一把抓住了馮書橋的衣服,顫抖著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馮書橋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剛剛追過來,看到她們……我……我懷疑是自己看錯了。」
馮書橋這麼一說,連我都開始懷疑是自己看錯了,因為劉明慧只是驚鴻一瞥便消失了。可是地上青花瓷的茶碗碎片,還靜靜的躺在那裡,提醒著我們剛才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我對馮書橋問道,「難道……難道劉明慧也沒有死?還有別的天芒,被她吃了?」
半晌,馮書橋才搖搖頭,「不可能的,她身上鬼氣森森,還能消失於無形,這不可能是常人能辦到的,就算她吃了天芒活到如今,那丫頭也不可能活到現在的。」
我一想也確實有理。心中就更加糊塗了,「可是……她怎麼會還出現在這裡?她不是已經、已經死了那麼多年嗎?」
馮書橋也是一副懵了的的樣子,也許劉明慧是他心中永遠無法提及的一個痛處,更何況現在她居然就這麼出現在他面前了,許久。馮書橋才道,「玄武一定知道其中的緣故,看來我們不得不把他逼出來了。」
我無力的點點頭,第一次在如此清醒的狀態下見到劉明慧,她也感受到了我,這讓我有種從夢中醒來卻發現夢中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感覺。
發懵的馮書橋牽著腦子亂成一團麻的我,一起失魂落魄的穿回桃花園,往玄武的住處重新走去。
再進桃花園的時候,園中的情景卻讓我愈發的震驚了----方纔還奼紫嫣紅一片妖嬈的桃花,居然就在這一瞬間,全部都謝了,所有的桃枝上都是光禿禿的,再看地面,滿地都是碎花瓣,簡直就像有人生了氣,對著每一株桃樹都猛晃了一番,將花朵全部搖了下來一樣。
馮書橋也是不知所措,我不敢再問他緣何如此,因為我知道此時的他,一定比我更覺無助。
第三百六十六章
我們兩人就像做賊一樣,亦步亦趨的穿過了這一瞬間全部凋謝的桃花林,重新回到了玄武住所院門前,只是這院門卻已經重重的鎖上,而且是從外面鎖上的,看樣子就像是玄武在向我們昭告:他已經離開這裡了……
馮書橋滿臉的頹廢,一向有主見的他,在見到劉明慧那張慘白無色的臉之後,便成了如此,再也沒有過光輝。我的心一陣陣緊著。又一陣陣的麻著,已經分不清是糾結還是疼痛。
馮書橋扶起門環,狠狠的敲了幾下,耳邊全是空蕩蕩的門環叩擊回聲,除此以外,一點兒人聲都沒有。
我拉了他一把,「他現在不可能在裡面的,我們先走吧,薛紹不可能不出現的,到時候咱們去找薛紹也是一樣。」
馮書橋額角的青筋跳動了幾下,堅定的說道,「不,我今日就要弄清楚一切原委。」
我默不作聲,許久,馮書橋的聲音柔和下來,伸手扶住了我的兩肩,低聲道,「薇薇,我與劉明慧之間的恩怨已經糾纏了一百多年,我本以為她早已香魂散去投胎轉世,我這輩子再也不用去面對她……可是,今天我看到了她,我能夠感受到她對我的那種怨恨,以前我也很恨她是賊人之女,可是現在。我與你在一起這麼久,很多事經你你感化,已經看開了,也明白自己當年太過愚魯,把一個無辜之人當成了殺父仇人。她……她是無辜的……她被我和玄武害了,最後還……還死在了我的手上,她心中的怨與恨一定不會比我少,我也是流連人世數百年的孤魂野鬼,我能明白她的痛苦,也許我這次與她解開這個心結,她便能放下仇怨,也放下這輩子的癡念和執念,去投胎轉世,在下一世輪迴中做一個平凡普通之人,不必在記著這麼多恨。」
我拚命的點著頭,摟住了馮書橋,「只要是你想做的,就去做吧。」
馮書橋將五指都纏繞在我髮絲之間,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薇薇,你會介意我這麼做嗎?若是你有什麼想法,就告訴我,只要是你不願意的,我便不去做。」
他的話好像一根細細的針扎進了我的心窩,我真的不介意嗎?我自己也不知道。若說我的心裡一點點刺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劉明慧對於我來講,也是一個難解的心結,我能感應到我與她之間一絲若有似無又實實在在的聯繫。我也想弄清楚這到底是為什麼。
「我怎麼會介意,我也希望你能將所有前塵舊事都理清楚,清清靜靜的與我度過餘生。再說,劉明慧畢竟是玄玄的親生母親,就算不是為了你自己,為了玄玄,我們也要讓她有個好歸宿。」
馮書橋聽了的我的話,將我摟的越發緊,「也許我遇到那麼多痛苦的遭遇,只是上蒼為了讓我把所有的好運氣都攢下來與你相識。」
我眼中酸澀。卻只能將眼淚忍住,「這裡沒有人,就不必執著此處了,我們要麼就先走,要麼就再到別處找找。」
經過這短短的交談,馮書橋似乎已經被軟化了,他點點頭,「好,我們走。」
我們在整個園子晃蕩著,我突然想到玄玄的居所也許會有人,便道,「我帶你去個地方。」
馮書橋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卻二話不說跟著我一起前往了。很快,我們就到了我和劉媚曾經遇到玄玄踢球的那個別院之中。
馮書橋看了看這所小小的院落,彷彿有些怯懦似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別緊張,這是玄玄的小院,我第一次來的時候,無意間撞到這裡來過。所以知道,咱們若是能夠見到他,他或許會和我們說幾句話。」說著,我有些心疼的勉強笑道,「你現在有些草木皆兵了。」
馮書橋搓了搓手,「是嗎?我竟會變成如今這樣,也許是牽掛多了以後,一個人前行的腳步就會越來越緩慢。」
我心中一暖,「我要做你重重的牽掛與包袱,讓你哪裡也去不了。永遠的留在我身邊……」
馮書橋伸出食指刮了刮我的鼻頭,輕聲笑道,「無論我去哪裡,都會帶著你的。」
我望著他黑如濃墨的眸子,方才因為劉明慧而產生的齟齬,在這一瞬間便拋到了腦後。
就在我們相依相偎的這瞬間,小別院的門突然開了,只見一個小小的腦袋從裡面探了初來,一見到我和馮書橋,粲然笑了起來,「薇薇媽媽,書橋爸爸!」
玄玄的臉還是那麼稚嫩,比從前更多了幾分陽光,當然----還有幾分同齡孩子永遠也沒有的聰慧和睿智。
我自從領教過他的手腕之後,也不是太敢再把他當成從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不過他現在表現的還是如同一個小孩子一般,我便也彎下身子來,裝作什麼想法都沒有一樣,輕聲笑道,「妹妹呢?」
玄玄指了指院外,「被張媽抱出去曬太陽了,好一會兒了還沒有回來,我正準備出去尋一尋,沒想到你們就來了。」
《陰陽通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