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你們是哪來的?誰她媽讓你們在這撒的尿!」
我還沒來得及發火,令我更加驚訝的事情發生了,那瞎子轉身進了屋裡,出來時手裡拿著一把鐵鍬,將剛才堂哥尿過的土剷起,丟到了不遠處的坑裡。
我還以為這瞎子是什麼世外高人,沒想到語言粗俗,行為令人生厭,堂哥一下氣的從驢車後面竄上來了,看了看我,漲的滿臉通紅,又忍下了。
「你這是金鑾殿啊,尿一泡怎麼了?」雖然要看手,但我還是忍不住。
爺爺轉身看了我一眼,做了一個制止的手勢,不讓我再說。「三七先生,你別和娃娃一般見識,其實我是帶他來瞧病的。」
瞎子臉上的怒氣仍在,「瞧病?我又不是大夫,你來錯地方了吧?」
「您雖然不是大夫,可是這娃的情況,只有您有辦法啊。」
「他咋了,聽聲音中氣十足的,背後叫人瞎子也不含糊啊。」說著繼續鏟土,他鏟土的手法有點匪夷所思,尿濕的土現在已經能夠全部被剷起,丟掉。
本來我還想再回敬兩句,被他這話和鏟土的手法嚇到了,這他媽的什麼瞎子啊,簡直就能說耳聰目明啊!只得收回了小瞧之心,聽爺爺和他對話。
「娃娃不懂事,但我們確實遇到難處了才來找你的,您一定發發慈悲心,給我孫子看看。」爺爺繼續央求。
「你的口音有點熟悉,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瞎子鋤完了土,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爺爺點了一下頭,「見過,見過,十年前,在關公橋下,當時趴著的那個人,就是老朽。」
瞎子楞了一下,「十年前?關公橋?怪不得,怪不得,哼,你是要來要挾我麼?」
我頓時聽不明白爺爺和這個瞎子在說些什麼了,唯一可以認定的是,他們十年前就認識。
「老朽怎麼敢要挾你,要不是小孫命在旦夕,老朽一輩子守口如瓶,怎麼也不會來找您的。」
瞎子哼了一聲,「你孫子怎麼了?」
「他不學好,去扒死人的墳,被詐屍咬到了手。」
「嘿,扒人家的墳有什麼不學好的,很不錯啊。」沒想到瞎子對此不以為然,他嘿嘿笑了。「那他現在手面上是不是有一條黑線?」那瞎子看不見,可是我手面上的情況,他竟然一下就說中了。
爺爺說是,您真是神了,這都知道。
瞎子不為恭維所動,「今天是他被咬到第幾天了?」
「第二天吧。」爺爺答道。
「第二天?還有六天,回家去吧,中了屍毒了,總共就七天的性命了。想吃什麼就給他吃,想玩什麼就讓他去玩,不然沒機會了。」說完,那瞎子就提著鐵鍬要關門。
「屍毒?」我們三個都是第一次聽見這個說法,爺爺面上變色,「三七先生,你一定要救救這孩子啊!」
那瞎子回頭了一下,語氣淡淡地說,「剛中了屍毒的話,吸出來,反覆的敷上江米(糯米),或許有救,現在的話,我只能說你們找錯人了」,隨之把門關上了。
這瞎子,把我的情況說的這麼明白,最後竟然是這樣的態度,此時我和堂哥顧不上罵他,驚訝地不知道說什麼。
這時候最後一縷夕陽透過來,我看見瞎子的全身都籠罩著淡淡的黑氣,那種和張二逛蕩一樣的黑氣,只不過是全身。
如果我看見的是死前的異像,這瞎子難道也要死了麼?
爺爺再喊的時候,那瞎子已經不答應。
爺爺說等他開門。
這是農曆七月的天,酷暑難耐,還好晚上已經涼爽了一些,眼看日頭已經要落山,難不成要再這過夜?
我看了看瞎子緊閉的大門,「非得找他麼,爺爺?」
爺爺點了一下頭,「其他人恐怕是沒有這個本事啊。」
「可是天要黑了啊,而且這人也不給看。」
爺爺轉頭向著我的堂哥米浩,「你先趕著驢車回去吧,明天早上來接我們。」
我堂哥猶猶豫豫地看了下四周,「你們要在這等麼?」
爺爺點了點頭。
「可我不認識路啊,一個人怎麼摸回去?」堂哥說。
「嗯,那就在這一塊等吧。」
堂哥沒有辦法,只好將驢車卸了下來,將驢子遠遠地栓在離瞎子門口遠一點的地方,弄了些青草給它吃。
夜幕降臨了下來,我的右手開始燙的厲害。
不知道坐了多久,爺爺點燃了一袋煙,吧啦吧啦抽了起來。
堂哥坐的很不耐煩,「爺爺,他為啥不給小凡看手啊?我看他就是個賊瞎子,壞的很!」
很顯然,堂哥還在為剛才的事情生氣。
「別瞎說!」顯然爺爺制止已經來不及,堂哥還在記恨撒尿的事情。
可是屋裡還是一片寂靜,就好像瞎子既沒有聽見爺爺的恭維,也沒有聽見堂哥的辱罵。
按說依著瞎子的脾氣,應該會出來的。
可是沒有。
我再次想起張二逛蕩的事來,「不會是斷氣了吧?」
「啥?!」爺爺被我這突然出口的話嚇了一跳,不敢高聲地訓斥我,「你還想不想看你的手?你知不知道來幹啥來了!別再說話了,淨說些不著調的!」
爺爺訓斥我的話音未落,瞎子的牆上撲通一聲,竄出來一隻大貓,啊嗚一聲慘叫,幽靈一樣地從瞎子屋裡竄出來!面朝著瞎子門口,像捕食獵物一般趴在了地上。
門唰的一下開了。
瞎子將頭輕輕地轉了幾轉,好像就感受到了貓的位置,罵道,「孽畜!你過來啊!」
那貓像是聽到了瞎子的挑釁,對著他淒厲的「喵嗚」了一聲,真的竄的上去,而且角度匪夷所思。
瞎子一聲冷笑,黑暗中竟然打中了那隻貓,那貓負痛的一聲叫,滾地後迅速地消隱在黑暗裡。
瞎子也呻吟了兩聲,好像也受傷了,不過他還是冷笑了一下,站住了。
「沒想到現在被一個畜生欺負。」瞎子狠狠地說。
我們看呆了,驚魂未定,沒見過貓主動攻擊人的啊,是山裡的野貓麼?那時候野貓很多,經常亂跑。
在黑暗中擦拭了一下傷,瞎子吁了一口氣,「你們還沒走?這樣吧,這個孩子的手我也能看,不過有一個條件。」瞎子突然開口。
這奇怪的貓出現之後,瞎子的態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爺爺和我都大喜過望,爺爺在黑暗中緊緊握著我的手,「什麼條件?」
「讓這孩子留在我這兒給我當徒弟,我就把他的屍毒給他拔出來,你考慮考慮吧。」
突然收徒弟?這個瞎子打的什麼主意?這瞎子是幹什麼的,什麼手藝?不管他什麼手藝我都不吃虧,反正我也要醫手,以後生活也有個著落。
不料爺爺聽了之後竟沒有答話,好像是覺得不可行,過了一會,爺爺黯然說道,「我考慮考慮吧」。
「那就隨你了,要找我的話,最好不要超過三天,不然,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他。」瞎子又關上了門。
堂哥也犯迷糊了,「這唱的是哪出啊?難不成他讓我和小凡罵改了?」
爺爺不說話,而我這時在想,這瞎子一點要死的跡象都沒有,那他身上的黑氣是怎麼回事?
隔著門瞎子又說道,「過了今夜,這孩子可能會出現幻覺,採點荷葉,柏樹枝,仙人掌,搗碎了敷上,會把時間拖後一點。」
對於他這樣好心的話語,爺爺這次卻沒有道謝,將煙鍋子裡面的煙絲磕在了地上,用腳踩了下,「走吧,回去!」,爺爺沒有猶豫,轉身就走。
好不容易這瞎子答應了,而爺爺卻不同意,我們兩個也不敢頂撞爺爺,只得回去,可心裡卻非常的納悶。
第三章:黃狗慘死
像昨天的下半夜一樣,月光出來了,這一路上並不是太難行,只是爺爺一路都是沉默的,一句話也不說。
雖然我也不太喜歡這個瞎子,但還是憋不住了,「爺爺,跟他學技術怎麼不成啊,他是幹啥子的?」
「聽人說好像給人爻課(算卦),其他的不清楚。」
原來是江湖騙子,那時候這樣的人特別多,爺爺是不想我進這樣的行當麼?
堂哥也跟著湊合,「雖然那瞎子看起來挺怪的,可這樣能給小凡看手,爺爺您猶豫啥呢?」
「回去再說吧。」爺爺顯然不想多說。
手還是燙的厲害,不過我沒有吱聲。
一路顛簸,和昨天到家的時間差不多,差不多又是五更天。
爺爺要開門的時候發現門是虛掩著的。那時候的門能在下面托開,我們心裡一驚,難不成進小偷了?
推開進去,院子裡靜靜的,沒有聽到狗叫,連它那種討好的蒽蒽聲都沒有聽到。
我聞到了一股很濃重的血腥味。
只要晚上有動靜,這狗必叫的。轉頭一瞧,狗蓬下面沒有。
這時候月亮下去了,看不清楚,我只好給爺爺說狗不見了,點燃了煤油燈到處找它。走了沒幾步,看見院牆那兒有個黑影子,正是那條黑狗,它躺著呢,狗鏈子掙斷了,四肢縮成一團,地上一灘黑,拿煤油燈一照都是血。
我心裡開始驚慌失措,一種特別不好的預感籠上來。
「虎子。」我喚它。
它一點動靜都沒有。
它死了,狗鏈子扯的老長,舌頭是伸出來的,像是被活活勒死的,樣子很慘。
爺爺也發現了,他最疼愛這條狗,平時爺爺的耳朵不太靈,都是用它當通訊員,只要外面有人敲門,它就叫,每次見爺爺和我回來,都躺在地上讓我們給它撓癢癢。
爺爺蹲下看著虎子,心疼的老半天沒說話,過了很久,爺爺對著我說,「去看看東西少沒?」
家裡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除了驢子和糧食,糧食沒動,驢子一直跟著我們。其他東西也都在。
「難道小偷拿著刀進來的?再說這動靜那麼大,還不得把鄰居都驚醒!」
我又將煤油燈移進了仔細看,傷口好像在脖子那,那裡將毛髮都貼在了身上,狗的身子還溫熱,看來才斷氣不久。
「天殺的!」爺爺罵了一句。
幸好我們沒有在家,一無所獲的盜賊驚動了狗,就抽刀把它捅死了,狗日的小賊,我當時這麼想。不過我也有疑問,就是既然是勒死的,為什麼又要拿尖刀捅狗的脖子?
「你去睡一會吧,我去把虎子埋了。」那時候村裡有家買狗肉的,可爺爺根本沒往這上面想,他把這條狗當成了親人一樣。
「我和你一塊去。」
「你現在手不好,你別去了。」爺爺將狗輕輕地拉開,鏟了些土將狗血掩埋上。
兩夜沒睡好,我確實困了,問爺爺不困麼,爺爺說「人老了睡眠少,你去睡吧。」
一覺醒來的時候,發現爺爺在院子裡坐著,低頭抽著土煙,面前放著一堆荷葉,我仔細一看,柏樹枝和仙人掌也在,顯然並沒有怎麼休息。
「爺爺。」我想說兩句抱歉的話,爺爺抬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手,「黑線又往上走了?」
《你的香屍她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