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茅先生說:「我來取一樣東西,還請老夫人贈予。免傷無辜!」
沈金花厲聲說:「你以為這是哪裡,你想拿就拿走嗎?」地上的螳螂往前面衝去,可是到了茅先生面前一米處,不管再怎麼用力都爬不過去,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沈金花臉色開始變化,嚥下一句口水:「看來你們已經打算硬搶了。」
我道:「你們以多欺少,還要不要臉皮!」
我話剛說完,從那茅先生的黃包袱裡,傳來了「嚶嚶」的哭聲。這聲音十分熟悉,是小紙人!原來他說耽誤了時間,就是去抓小紙人了。
步甲說:「我們就是……要搶的……老夫人,看在你研究蟲子,是我同道中人,我向茅先生求情,求他放你一條生路……」
我側耳聽了一會,確定包袱裡的聲音的確是小紙人,氣憤地罵道:「混賬王八蛋,賊道士,你竟然抓了我的小紙人。」
茅先生不由笑了起來:「你認識這小紙人?我告訴你,這東西原本就是屬於我茅山派。我把它收起來,是天經地義。小娃娃,貧道是道士,卻不是賊道士,你應該放珍重一些!」
我愣了愣,心中想:「小紙人可以奔跑,的確是茅山道士的手筆。但他們將魂魄封在紙人身上,那就是極大的罪過了。」
我道:「賊道士,它已經跟了我,你快還給我。不然……不然……」我大聲地叫喊,卻發現自己沒有搶奪的機會。原本最厲害的五毒怪被賊道士壓住,我已然失去了人身自由。
茅先生有些好笑:「小娃娃,你有什麼本事,敢對我說這樣的話。你有蠱靈又如何,你有五毒怪蠱神又怎麼樣。你不知道道爺是幹什麼的嗎?」
我恨得牙癢癢,這賊道士的確有些本領,不然也傷不了五毒怪。鬼蠱靈被這茅山道士生生地嚇住了,早不知道躲在哪去了。
步甲和虎甲上前,將繩子繞動,直接把我給綁了。
我知道反抗沒用,只能任由被綁。原本計劃挑撥雙方,乘機逃走。哪知節外生枝,再一次被捆住了。
我無能為力,目光卻恨恨地看著茅先生。
茅先生說:「孩子啊,世界是殘酷的。我抓小紙人的時候,它可是騎在一條黑狗身上。那黑狗起初很凶,被我一腳給踢下山崖去了。那狗該不會是你的吧!」
「我去你大爺的。」我一聽黑狗被殺,當即惱怒,沉肩低下腦袋撞向茅山道士。金甲反應極快,迎面一腳踢了過來。
正中我的腹部,我摔倒在地上,半天都沒有再說出話來,感覺不到痛楚,心口像針扎一樣,難受得不行。
黑狗跟著我顛沛流離,陪伴我的孤獨歲月,竟然被這賊道士踢下懸崖了。黑狗一定是來救我,聞著我得氣味,翻身越嶺來找我,卻落了個葬身崖底的結局。
該死的道士!我一定不放過你們,新仇舊恨,我都記在心裡了。
我咬著牙關,不讓自己叫出來,也不讓自己的淚水流出來。在這群壞蛋面前,我一定要堅強,絕對不能讓他們看扁!
金甲說:「這小子有些明堂,可以帶著金蠶蠱四處亂跑,中了那金蠶的煞氣,竟然可以完好無損地活著。金甲我活了這麼多年,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小孩。」
茅先生搖搖頭:「最神奇不是他的體質,而是他的眼睛。這樣的眼睛,華夏九州很少出現。若是我得了這雙眼睛,貧道除魔衛道的道術會更上一層樓。百年女鬼,千年殭屍怕都不是我的對手了!」
斗笠下的雙眼貪婪看來,好像我的眼珠子,已經變成他的眼珠子了。我沒有說話,心中的怒火燒得更加旺盛,感覺這怒火灼燒了我的五臟六腑。這憤怒灼燒的怒火慢慢地聚集,腹部脹痛,有蠱蟲在慢慢地跑動。
步甲賀道:「茅先生必定會成為華夏第一道士,成為我等心目中卓越的仙人。」
沈金花冷笑:「奪人眼睛,你們茅山真是厲害。不修捕鬼鎮屍的茅山術,卻想著旁門左道,敗壞門風。茅山道士冠絕天下,卻出了你這樣的敗類。你們茅山祖師爺會詐屍起來打你屁股的。」
茅先生像是聽多了這樣的話,也不生氣,看了看金甲,問:「東西找到了嗎?老夫人說了嗎?」
金甲被茅先生忽然一問,猛地一哆嗦,道:「沒有,這老女人一直不肯說。嘴巴嚴得很,待我慢慢撬開她的嘴巴。那寶貝終究屬於……我們……屬於道爺您的。」
茅先生看了看沈金花的傷口,搖搖頭說:「金甲,你這方法用錯了!」左手微微抬起,指了指床上的麻小巫。
三兄弟立馬明白。
金甲忙道:「我們真是愚笨。老婆子和毒蟲打交道,哪裡害怕被毒蟲咬啊!」帶著鹿皮手套的右手一揮。
虎甲上前,將昏睡之中的麻小巫給抱了過來,放在椅子上。麻小巫睡得很沉,根本就沒有醒過來。
我也明白,他們要對麻小巫動手,以此來要挾沈金花。我已經是忍無可忍,罵道:「你們簡直是禽獸,不,禽獸都比你們有良心,你們是禽獸不如。」
我心中清楚,在白龍峒神秘寶貝和麻小巫之間選擇的話,沈金花會要寶貝,拿麻小巫來要挾沈金花,那簡直是一廂情願。
我又叫道:「不要。這一招沒用的。她……她的心腸是鐵石做的……」
茅先生並沒有聽我的,問:「老夫人,多有得罪了。你孫女靈性不錯,如果奪了魂魄,做成一個紙人的話,那這個小紙人就不寂寞孤獨了。」茅先生面帶微笑,出言威脅沈金花。
嚶嚶!黃袋子裡的小紙人發出了不高興的叫聲!
沈金花面不改色,笑著說:「道爺以後是華夏九州第一道士。老身的孫女能成為道爺您手下的紙人,那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我怎麼會阻攔呢!」沈金花皮笑肉不笑,絲毫不為之所動。
聽了兩人的話,一股噁心感從我心中湧出。
目前看來,茅先生要奪沈金花的寶貝,而沈金花不答應。兩方人個個吃人不吐血,倒霉的肯定是麻小巫了!
我在心中告訴自己,一定不能讓麻小巫的魂魄鎖在紙人身上,一定不能讓她死,她要好好地活著。
怎麼辦?怎麼辦?我腦門子急出一頭的汗水,焦急地看著門外。鬼蠱靈已經不見了。那五毒怪已經重傷,在茅山道士面前,翻不起波浪。難道真的只能這樣了嗎?麻小巫終究是躲不過悲慘的結局嗎?
茅先生說:「既然老夫人如此固執,那我就放蟲子試一試,看到底是不是鐵石心腸……」
第二十二章、身世之謎
金甲補充說:「茅先生的茅山道術中,有養蟲的法門。到時候蟲子進入麻小姐體內,身體變成殭屍。魂魄封進了紙人身上,真是令人期待的事情。」三兄弟對茅山道士極為推崇,話語裡面都是崇拜之意。金甲這一番話,更加重了威脅的意味。
沈金花並不為之動容,甚至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要親眼看一看茅山的神奇道術。
「虎甲!」茅先生被沈金花激怒,聲音低沉地叫道。
虎甲取出隨身所帶的酒瓶,喝了一口,臉色通紅,有些激動地說:「能說大話的人不少,那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的捨得你孫女!」
虎甲將麻小巫頭髮抓住,聲音變粗變野蠻,說:「老夫人,真不要你孫女了……」雙目怒爭,仔細盯著沈金花。
虎甲的手上已經多了一個黑色的瓷瓶,裡面傳出蟲子跳動的聲音。整個瓶子的四周散發出黑色的氣息,這種黑色氣息我認得,是人死後所產生的屍氣。
看來這瓷瓶的蟲子,和那些金星甲蟲一樣,都是在死人身上養出來的。我萬分焦急,盯著沈金花,希望她可以鬆口!
沈金花依舊不為所動,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茅先生說:「昔日漢高祖與項羽爭天下。項羽要煮了劉邦的父親,那劉邦竟說要分一碗肉羹。老夫人當真是女中豪傑。貧道佩服得很。看來,你是不要你孫女了……」
我整個身子顫抖不已,氣得要死,幾次都要衝過去,可整個人被步甲緊緊地扣住,不能動彈,急的淚水直流。
「你們……你們都是惡魔,比毒蟲還要狠毒!」我用盡所有的力氣大聲地叫喊,聲音從屋子裡面飛出,傳到了很遠,「麻小巫,你快醒醒。醒了就跑出去……跑得越遠越好……」
虎甲看了一眼大哥金甲,又看了一眼茅先生。
茅先生點頭默許。
虎甲一手打開黑色瓶子,一手捏開了麻小巫的嘴巴,只見黑光閃動,兩隻毒蟲進入了麻小巫的嘴巴裡,順著喉嚨進入身體裡面。
只是過了短短十幾秒,麻小巫紅色的臉漸漸變得慘白,轉瞬變得烏青。麻小巫眉頭緊鎖,整個身子佝僂起來,嘴巴微微張開,發出痛苦的低吟。
她在睡夢之中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只是在夢中,不能叫出來。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快住手……快住手。她還是個小女孩,人生還沒有開始。你們不能這樣……道爺,求求你,放過她吧。你要什麼東西,我給你。小巫奶奶,你把東西給他們。你若要金蠶蠱,我給你。一隻不夠,我讓我二叔再給你養一隻,養十隻都可以的!」
沈金花竟然哈哈笑了起來,幾乎是抑制不住地狂笑,沒有半點悲傷,沒有一絲難過。
她的狂笑使得所有人都詫異不已,就連受傷的五毒怪也覺得不可思議。世上竟然比他還毒!
難道這女人受了刺激瘋掉了嗎?如果她是正常,見到自己孫女受難,又怎麼會大笑呢?
沈金花笑著說:「苗疆十三峒都是麻氏一族人。我從東北沈家嫁到了這個破寨子,你以為我開心嗎,你以為我快樂嗎?這麻家人是死是活跟我有什麼關係。見到麻家人受難,我只會高興,只會高興,你們這些蠢東西……笑死我了……你們竟然拿麻家的小孩威脅我……有意思……在這裡,我一點都不快樂……你們這些狗屎男人,垃圾……」
沈金花哈哈大笑,笑到最後卻有淚水流出,那渾濁雙眼流出的淚珠,竟然也是晶瑩的。
虎甲的蟲子已經放入麻小巫的體內,沈金花的大笑,使得他很是尷尬,小孩不了沈金花,也就浪費了他的蟲子,忙收住了瓷瓶,沒有再放蟲子進去。
茅先生揮揮手說:「也罷,也罷!虎甲,既然她不心痛,咱們也不心痛。孩子命苦,怪不得別人,要怪救她有個不愛麻家的奶奶。」
虎甲鬆開了麻小巫。麻小巫靠在桌子上,臉色更加烏青,眼角的位置已經變得墨黑,呼吸也漸漸地變弱了。「嗚嗚!」麻小巫咳嗽了兩聲,從嘴角流出了黑色的鮮血。
我罵道:「既然沈金花不受你們威脅,那你趕快把蟲子趕出來。不然她會死的。你們奪寶貝,難道人命不重要嗎?」
我歇斯底里地叫喊,茅先生已經不去管麻小巫。麻小巫的臉色更加難看,生命已經是危在旦夕了。
對他們的哀求已經沒有用,我算是明白這一點,就連沈金花也沒有哀求的必要。她從遠方嫁到了白龍峒,幾十年生活,卻沒有愛上這個美麗的寨子,她的心中藏著深深的恨意。
我閉上了眼睛,感覺到世界黑暗,人生沒有一絲希望。
「臭小子!」金甲移動了步伐,走到了面前,一把將我抓住,罵道:「還說金蠶被我們藏起來,現在終於說實話了吧。」
金甲比我高一個頭,我微微抬起了腦袋,斜視地看了他的眼珠子,牙關咬得發響。
「呸!」我張開嘴巴,吐出了一口唾沫。
唾沫飛到了金甲的臉上,他並沒有動彈,一直看我的眼珠子沒有變化。忽然變得極其亢奮,不由拍手雀躍,問:「你爸爸是誰?你媽媽是誰?你說的那個可以養金蠶的二叔又是什麼人?」
茅先生說:「金甲,跟小孩生什麼氣啊?咱們撬開這老女人的嘴巴要緊。」
金甲雙手一拜,道:「茅先生,你看著孩子,模樣是不是有些熟悉,是不是和那蕭靈霜有幾分相似?」
我心底一冷,金甲可能發覺了我的身份,只是還不敢確認。所以才會追問,如果被他們發現了,結局將是十分可怕的。
茅先生聞言大驚,移步走了過來,瞳孔放大,緊緊地盯著我。這一看,足足看了一分鐘,他的表情也發生了明顯的改變,嘴角微微地翹起,深吸了一口氣,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茅先生的瞳孔在縮動,在變化,這一雙眼睛很是詭異,直透人心,想要窺探我的內心。
我極力與這眼睛鬥爭!我先是淚水流了出來,隨即感到眼睛刺痛,有鮮血留了出來,順著眼角滑過臉龐,最後滴到地面上。眼前的茅先生忽然變得巨大無比,我在他面前就是一隻弱小的螞蟻,他隨時都能把我踩死。
「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來歷?」就在我極力與茅先生目光對抗的時候,響亮壓人的聲音傳來,幾乎摧毀了我最後的抵抗力。
「哈哈。哈哈。啊哈哈。」沈金花有魔性的笑聲傳來,卻及時拯救了我。
我晃動了腦袋,連忙低下了頭,沒有回答茅先生的話,這個時候,打死也不能承認。
沈金花說:「道爺!你對小孩用攝魂術,你真是厲害。老身今天算是徹底瞭解你們茅山道士的德性了。以多欺少,以大欺小,恃強凌弱,都齊全了。」
茅先生說:「和你那寶貝比起來,這小孩的價值更高,你懂個屁啊。」
茅先生捏著我喉嚨,說:「你是孟家的孩子嗎?」
孟家!那聲音傳來,我身體裡面的凶蟲再一次動彈,比幾分鐘前更加厲害,更加兇猛。
我也是第一次聽到「孟家」的稱呼。我在出生的時候,就隨了娘的姓氏蕭,進入了蕭家的門庭。
難道說我父親是姓孟!
我不由地顫抖,感覺接觸到了身世的邊緣。
沈金花說:「他住在茶花峒裡,那裡是蟲王蕭關的居所。他二叔是誰,你們還要追問嗎?自然是蟲王蕭關了。你們真是蠢得可以。」
我瞪了一眼沈金花,她肯定以為他們說孩子比「土卵」重要,說不定他們只把我帶走,就不會要她的「寶貝」,所以不惜將我推上前。
我搖搖頭說:「他們都貪得無厭,不光要金蠶,要帶走我,還要你的寶貝。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對他們抱有希望,簡直是愚蠢到家了。」
我的來歷已經暴露,已然不需要隱藏了!
我母親為了保全我的性命,改掉了我的姓氏。她始終不提孟家的姓氏,一定是傷得很深!娘既然不願意我隨孟姓,那我依舊是蕭家的孩子。
我瞪了一眼茅先生,驕傲地說道:「沒錯,我母親就是蕭靈霜,我二叔是蟲王蕭關!我不知道什麼孟家,我一出生就是蕭家的孩子。跟你說的孟家沒有半點關係。你們今天所做的一切,蟲王蕭關都會一一找回來的。」
三兄弟聽了「蟲王」的名號,不由地發抖。倒是斗笠人茅先生,鎮定自若,凝聚的目光重新散開,哂笑一聲:「別人怕蟲王,我不怕。他若來了,我勢必要跟他分出個高低。」
三兄弟連連稱許點頭,但看起來卻有些違心。誰都知道,蟲王蕭關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蠱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