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見過……」聽到張萌和胖子的話，賴子也連忙搖搖頭。
「佛門高僧，死後燒化會凝結出舍利，可眼前這些是什麼？是銅像還是人的屍首？」張萌小心的向前走了幾步，自言自語的說道。
映入眼簾的，是一尊一尊散亂在墓道兩邊的人形雕塑，這些『人』的相貌栩栩如生，一頭黑髮，粉面朱唇，身穿道袍，頭上還紮了髮髻，他們有的拎著一盞八角銅燈，有的拿著拂塵，也有的翹著頭好像是在張望，但下半身卻都是打坐的姿勢。
昏暗的墓道，手電筒投射過來的光芒，再加上雕塑本身的材質，讓這些雕塑的臉像是鍍上了一層油膩膩的白粉，偏偏有些雕像嘴裡還掛著一縷若有若無的冷笑，黑漆漆的大眼珠子彷彿在盯著人看一般，惹得人心裡發毛，難道剛才胖子嚇成那副模樣。
下意識的，張萌就想伸出手去摸一摸。
第706章白雲起，諸神現
就在張萌想去摸一摸眼前那些『銅像』的時候，賴子突然在後面開口喊道：「阿萌，小心！」
他一把拽過張萌，指著墓道內突然出現的白色煙霧說道：「戴上防毒面具，我怕這些煙霧有毒。」
說完，還回頭看了眼葉九。
葉九明白賴子的意思，雖然他手中有快雪刀，但也不敢大意，不用賴子開口，連忙撕下一塊布蒙在了臉上。
看見張萌和葉九都已經做好了準備，胖子也連忙將防毒面具重新戴上。一面戴，還一面還衝著賴子嚷嚷道：「我說賴子，你太不夠意思，咋不告訴胖爺我呢！」
「呵呵，你小子還用我提醒嗎？」賴子微微一笑，揶揄胖子道：「誰不知道你怕死。」
「靠，胖爺雖然怕死，也也有嚇傻的時候呀。」跟賴子這麼一調侃，胖子也恢復了幾分鎮定的神色，望著突然出現的煙霧，嘀咕道：「沒想到這幫道士也用最簡單的毒霧，真夠沒勁的。」
「你都說是最簡單得了，這墓主人會想不到？」張萌搖搖頭，繼續說道：「我看這些不像是普通的毒煙，我們不能輕視。」
幾人點點頭，面對神通廣大的道士，大家根本不敢掉以輕心。
「喂，你們說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面對豁然開朗的墓道，胖子沒有急於向前走，而是來到張萌的身旁，指著眼前那些類似銅像一樣的東西輕聲問道。
「你摸摸不就知道了？」張萌說道。
「靠，你怎麼不摸？」聽見張萌不懷好意的笑聲，胖子怒罵一句，然後轉過頭，問向陷入沉思之中的賴子：「賴子，在墓道裡擺這麼多銅像，是怎麼個講究？」
「笨啊！他們都是宗教人士，供奉的當然都是他們的祖師爺。」張萌搶著說道。
聽到張萌的回應，胖子不甘心的說道：「你才笨呢！你糊弄鬼啊，這些年紀輕輕的會是他們的祖師爺？別的胖爺我不清楚，但《封神榜》胖爺還是看過的，道家先祖可是元始天尊、通天教主、太上老君三人。」
「胖子說的雖然不全對，但也差不多了，道家奉元始天尊為鼻祖、軒轅黃帝為始祖、太上老君為教祖。傳至現在，各大門派所拜的教祖也有不同，有黃帝、老子、三茅、二葛、王重陽，而全真教的教祖應該就是王重陽了。但眼前這些……」賴子本想跟張萌、胖子一樣稱呼這些東西為『銅像』，但卻突然怔在當場。
「怎麼了？」張萌問道。
「這不是銅像！」賴子咬牙切齒的說道。
「不是？」胖子一驚，立刻想到了什麼，嚇的連忙向後跳了兩步，問道：「不是銅像，那這些是什麼？粽子？還是崑崙奴？」說完，胖子連忙拿起工兵鏟，警惕的望著眼前的銅像。
「不知道。」賴子搖搖頭，卻沒有胖子那麼驚訝，一面仔細觀察，一面解釋道：「應該不是粽子，他們身上沒有屍體，更沒有煞氣。」
「應該也不是崑崙奴！」葉九冷冰冰的聲音突然響起：「失去了建木的輔助，崑崙奴根本無法生存，而且看這些東西的坐姿，很奇怪。」
「哦！」聽賴子和葉九說不是粽子和崑崙奴，胖子鬆了一口氣，將舉起的工兵鏟放了下來。
「賴子，你怎麼看出這東西不是銅像的？」張萌側身問道。
賴子沒有回應，只是上前拜了幾拜，嘴裡唸唸有詞，然後用手輕輕擦拭了一下銅像，面色古怪的搖搖頭：「我們再到前面去看看。」
四人留下記號，又拽了拽繩索，確定沒有斷開後，當下繼續朝前走。
墓道內，陸續出現了無數尊先前的小銅像，這些小銅像身著道士服，神態輕鬆。伴隨著越來越濃的煙霧，小銅像在飄渺的煙霧之中，時隱時現，彷彿飛昇的仙人沐浴白雲，也多了幾分仙風道骨。
他們完全不像是雕刻而成，反倒更像是活著的人。
雖然身處煙霧中，但胖子卻被周圍這些銅像盯得直發毛，他心驚肉跳的問向旁邊的賴子：「喂，我說賴子，咱先別管這些東西是雕刻出來的，還是大活人做的，你能認清楚他們的身份不？」
「看衣著道冠，應該不是靈官天尊，倒好像是到道觀裡的小道士。」賴子仔細端詳了幾分鐘說道。
「小道士？」張萌想了想，偷偷捅了一下胖子，壓低了聲音在胖子耳邊說道：「胖子，你說他們會不會是陪葬的小道童啊？」
「媽呀！」胖子本來就覺得，這陰森的墓道裡好像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聽張萌說這些銅像是陪葬的活人，當即嚇得向後一靠。他這不退不要緊，一退正好碰到了什麼，只聽到墓道裡發出了一陣清脆的響聲，驚得胖子連聲罵了起來。
「我說張缺德，你可真夠缺德的。你嚇唬誰不好，偏嚇胖爺我！」
「別動！」
賴子剛剛喊完，葉九一個箭步上去，一隻手托住了掉落下來的燈盞。
看見燈盞，胖子連忙雙手合十，嘴裡一個勁的道歉：「各位祖師爺勿怪！胖爺我不是成心打擾你們的，勿怪！勿怪！」
看到胖子語無倫次的道歉，張萌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我說胖子，你姿勢錯了，那是佛家的行禮方式。」
「嗨，這你就不懂了吧？」胖子胡扯道：「佛道本一家，姿勢錯了算什麼，只要心中有歉意，道長們是不會怪罪的。」
「你就扯吧！」張萌將目光轉向胖子剛才碰到的那尊雕像。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剛才的那些小銅像全都消失了，映入眼簾的全都是秘密麻麻，好像馬蜂窩一樣鑲嵌在牆壁裡的雕像。
這些雕像跟之前的小銅像大為不同，從擺放上來說，比剛才的小銅像要嚴肅了許多。
之前的小銅像看起來都是隨意擺放在墓道裡的，而眼前這些雕像卻是鱗次櫛比，好像孔雀開屏一般，在整個空間裡慢慢延伸，而且每個雕像都擁有自己的洞窟。
每個洞窟裡，都點著一盞幽綠色的長明燈，將雕像的半邊臉映的綠油油的，活像魔鬼一般。
「這是？」張萌問道。
「這些應該就是道家的天尊和護法靈官了……」望著密密麻麻的洞窟，賴子瞇起雙眼說道：「仙界眾像都在。三清、玉帝、四御、諸星曜神、瓊台女神、文神、武神、財神、吉神、醫神、土地神、守護神、幽冥神、上古之神，諸派前輩真人，應該悉數都列在這裡了。」
順著賴子的目光，張萌等人不由一陣冷顫，眼前的墓道雖然寬闊起來，但腳下白煙瀰漫，兩旁又燒著幽綠色的長明燈，這些雕像的表情又不似之前銅像那般輕鬆，各個面目嚴肅猙獰。
如果說之前的道童還有幾分仙氣，那眼前的眾神，就好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魔！
身在這樣的氣氛下，胖子也不敢胡言亂語，謹慎的跟在眾人後面，小心翼翼的走著。
「胖子。」
「啊？」聽見前面賴子喊自己，胖子連忙應了一聲。
「剛才消失的那幅壁畫又出現了。」賴子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之前消失的宋元道士圖，連忙提醒胖子上前查看。
「我來看看。」胖子說完就摸了過去，他看了一會兒就肯定道：「正是剛才消失的那幅壁畫。你們看，壁畫裡的道士現在來到了大草原，這是要見異族人啊！」
「不是異族人，這是蒙古的服飾。」賴子補充道。
「蒙古？」張萌也湊上前，嘀咕道：「看著這儀仗應該就是成吉思汗了。那這個……」
「你之前設想的沒錯，這個道士八成就是長春子丘處機。」賴子說道。
「你們看，這裡還畫著蠟燭，看來他們應該是相見甚歡，暢談數日之久……」胖子說道：「照《射鵰英雄傳》的劇情，確實有這麼一段。」
「不止《射鵰英雄傳》，《元史》，《長春真人西遊記》也都記載，丘處機確實曾經見過成吉思汗。」賴子說道。
聽賴子這麼一說，張萌和胖子連聲回道：「竟然還真有這麼一回事？」
「豈止有這麼一回事。」賴子笑了笑，說道：「這在整個道教都是一段佳話，叫做一言止殺救蒼生，也由此坐實了長春子丘處機德高望重大國師的身份。」
「賴子，你仔細說說。」胖子插嘴道。
「當時的蒙古鐵騎橫掃北方，打遍天下無敵手，滅西域小國無數，蒙古騎兵每攻佔一座城市就會大肆劫掠、抓戰俘和女人為奴隸，重者屠城，滿城人口盡數屠殺，作孽無數，即便這樣也未曾收斂。傳聞，當成吉思汗西征印度之時，本人已經六十二歲了，此刻殺人如麻的他，突然害怕死亡的來臨，於是和秦始皇一樣，開始尋找長生不老之術！聽說宋朝有個道士叫丘處機，會養身，懂生死，於是成吉思汗立刻召見了他。」
「第一次會見成吉思汗，兩人見面之後，成吉思汗深感丘處機知識淵博，以長者之禮待之，丘處機趁機以養生之道引導成吉思汗，最終才使成吉思汗放棄了攻進中原後大肆屠城掠奪的打算，拯救了數十萬漢人的生命。這個故事就被後來的道門中人稱為『一言止殺救蒼生』，長春子丘處機也因此名留青史……」
第707章止殺的謊言
「這麼說來，丘處機也是一個好人了……」聽到賴子講完，張萌不由的從心底升出一股敬佩之情。
「南宋末年，漢人孱弱，多受欺凌。這個時候能夠有人不懼危險，孤身來到成吉思汗的大帳去說服這個殺神，單憑這份膽識也值得後人尊敬！」賴子點頭說道。
「胖爺我倒是覺得這筆生意做的好，還是牛鼻子老道的心眼多啊！我們這群俗人根本就比不上。」胖子不認同的說道。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貪生怕死？」張萌白了胖子一眼。
「胖子你到底想說什麼？」賴子朝胖子問道。
看到賴子的表情，胖子一笑，說道：「我說賴子，你可別跟胖爺乾瞪眼，他們這些人的小伎倆，我就不信你看不透！」
如果說處世未深的張萌想不透，這不奇怪。但賴子畢竟混跡世俗多年，見慣了太多道貌岸然、陰險狡詐之徒，他要說沒想到，打死胖子，胖子也不信。
「他這一去，先不說結果如何，就單憑他全真教掌教的身份，成吉思汗也不能拿他怎麼樣！不管有沒有成功阻止蒙古鐵騎的殺戮，他這西行止殺的美名都會名垂青史。」胖子說道。
聽到胖子這麼一說，賴子笑著搖搖頭，望著這一排排森嚴的靈官護法，輕聲歎道：「我倒寧願希望，這丘處機是一位前輩高人。」
兩人含沙射影，張萌想法再簡單，也聽明白兩人的話中話了，他詫異反問道：「不會吧？這丘處機可是後來的大國師，執掌天下道門的龍頭，他要是虛偽小人……那豈不是……」
「有什麼不會？」胖子撇撇嘴，回道：「所謂的諸葛亮，不也是天下忠臣的表率嗎？前後兩篇《出師表》被千古傳誦。可那又怎樣？還不是表面一套背地裡一套，你看他處心積慮的弄死劉備、架空劉禪，哪有一點君臣情分，手段毒辣到連我們這些後世人都不敢想的地步。所以說古人啊，遠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簡單。」
「呲。」
聽著胖子的冷笑，張萌倒吸一口涼氣，倒的斗多了，見到的真相也就越來越多，有些時候事情的真相還真讓人大跌眼鏡，甚至會直接顛覆大多數人的歷史觀。
「真要是這樣，我寧願不知道這些真相……」張萌苦笑著說道。
「所以說啊，好人不是那麼好當的。」聽到張萌的回應，胖子也唏噓不已，看著接下來的壁畫，輕聲歎道：「不過胖爺我也希望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四人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見慣了太多殘酷的真相後，他們還真希望有人能幫助他們重樹價值觀。
「得勒，張缺德，胖爺我跟你打個賭，你說這西行止殺最後的結果怎麼樣？」胖子也知道自己把氣氛弄低沉了，當即挺了挺胸膛，揚聲說道。
「歷史都已經蓋棺定論了，還有什麼好猜的。」張萌興趣不大的回應道。
「那可不一定，歷史是由後人來書寫的，是人就會作假，誰知道《二十四史》裡的東西有多少是真的？以胖爺我來看，還是墓葬中的畫壁最能還原歷史的真相。」胖子說道。
「好，你怎麼猜？」張萌問道。
「胖爺就做一次壞人，我猜這趟西行止殺並沒有成功。」胖子望著周圍陰氣森森，籠罩在綠光之中的神像，故意提高聲音，壯著膽子道。
「那我就猜成功了。」張萌說道。
「說好了。」胖子咧嘴一笑：「輸的人包對方一年的伙食。」
「你丫夠狠！撐不死你個胖子。」張萌無所謂的笑道：「不過，也要你能來香港，才能吃的到啊。」
「這個你放心。」胖子一拍大肚皮，笑道：「胖爺我也想好了，這趟出去，胖爺就跟你們回香港，繼續收拾自己的古董鋪子，先呆上個一年半載再說。」
「切，說的好像我一定會輸一樣。」張萌沒好氣的說道，其實他心裡倒是希望胖子能跟自己回香港，他的生活太缺朋友了。
胖子乾脆拍了拍張萌的肩膀，吩咐道：「阿萌啊，幫我把牆壁上的灰塵擦一擦，也好讓胖爺我掌掌眼。」
看著蹬鼻子上臉的胖子，張萌也沒說什麼，只是將眼前的牆壁用布擦了擦，手勢向前一擺，朗聲道：「胖爺，您請！」
「好！小萌子給胖爺我退後，來、來、來，讓胖爺我好好拆解拆解。」
趁著張萌跟胖子閒聊的工夫，賴子和葉九也沒有閒著，賴子先行開路，給經過的每位靈官天尊都拜了幾拜，又簡單擦拭了一下灰塵，然後仔細辨起眼前的雕刻究竟跟前面的小銅像有什麼不同。
而葉九則不時的拽著繩索，確保隊伍的安全性，又不時退後檢查留下的標記是否有缺失。
四人分工明確，在這寬敞的墓道裡，配合起來也很熟練。
張萌跟在胖子身旁，一面幫著胖子照明，一面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