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還沒出門,屋裡又來了一撥人,一進來就說:「王祖空快斷氣了,你們快些去看看。」
我當時就懵了,稀里糊塗跟著奶奶去王祖空屋子裡。
王祖空躺在床上,有氣無力跟我們說:「有人在咒我死,是有人在咒我死。」
我心一涼,昨天晚上我咒了他死的話,在心裡念了不下白遍,心想是我咒的,當時就嚇哭了。
王祖空回過頭看了我一眼,問我:「蛋子,是你在咒我啊?」
我肯定否認說不是的,他也沒多問,在這裡呆了會兒就回屋了,奶奶還留在王祖空的屋子裡,回屋看見碗櫃上面放著一個白色的帽子。
農村戴的都是草帽,這種白色的帽子沒見過,覺得稀奇,就找了個板凳去取帽子,踮了一下腳才拿了下來,屋頭沒人,我就戴著帽子在屋子裡走了一圈,還跑到側屋衣櫃上的大鏡子面前照了一下。
當時不知道是不是我恍惚了,竟然看到我腳下還有一雙腳,我是踩在那雙腳上面的。
低頭一看,發現又沒有。
我再看了一下鏡子,在鏡子裡面,我真的是踩在一雙腳上的,我腳下那雙腳比我腳要小一些,穿著一雙粉紅色的小布鞋,是個女娃娃的鞋子。
這會兒屋子裡就我一個人,尿了一褲子,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往王祖空家裡跑,想著去找奶奶他們救命。
路上烏鴉一路跟著我叫,跑到王祖空屋裡後,烏鴉才沒叫了。
我進屋,王祖空看到我,咻地一聲就從床上蹦了過來,提起床邊一個掃把就往我身上打了過來,剛才說話還有氣無力的,這會兒跟吃了火藥一樣,大罵:「你給我滾。」
我以為是在說我,本來就嚇得不行,這下乾脆一屁股坐了下來。
坐下來沒感覺到地硬,低頭一看,在我身下,一個跟我保持同樣姿勢的人正環抱著我。
王祖空從提著掃把霹靂巴拉往我身上打,我被抽得血肉模糊,但我抱在我背後的那個人死活打不走,最後王祖空一掃把柄,把我給抽了。
小孩兒的體質本來就比大人差,這一棍子下去,我到晚上才醒過來。
醒來的時候已經回了家了,出門去找奶奶,卻看見奶奶仰面靠在椅子上,哭著:「我的狗兒啊!我的狗兒呀!」
在我們這兒,祖輩稱呼孫輩,要顯得親切的話,就會稱呼其為『狗兒』。
知曉奶奶是在說我,就走過去問奶奶咋了,順便安慰奶奶。
奶奶看了我一眼,說:「陳浩呀,有人要害你啊,你要是出事兒,我咋向你爹媽交代呀!」
上次奶奶在王祖空屋裡說過,說王祖空要害我,以為奶奶是說王祖空要害我,就說:「那個紙人我們不是拿回來了嗎?王爺爺還能害我嗎?」
奶奶聽了,起身去找那個紙人,翻箱倒櫃好久,愣是沒找到,奶奶馬上就面如死灰,提著鐮刀就往王祖空屋裡去,嘴裡還念著:「我去把他剁了。」
奶奶說這話的時候嚇人得很,那個時候雖然小,也知道殺不得人,追著奶奶出去,到了王祖空屋裡,奶奶舉著鐮刀就衝了上去,嘴裡罵著:「你個黑良心,你弄紙人害我孫兒,還在我孫兒身上養化生子,我們到底那點兒對不起你了?」
王祖空好歹是男人,抓住奶奶手腕就把奶奶往門外推:「陳浩魂濃,我給他養個化生子是給他防身,那個紙人是我撿的,你拿回去弄丟了,你本事大你去找紙人去,找我扯皮做啥?」
我把奶奶拉開了,奶奶氣得不行,回頭跟我說:「他用紙人害你就算了,我拿了紙人這事兒就過去了,今天白天,他把你背上那個化生子弄到你身上去了,過幾天那個化生子把你魂兒吃了,你就死了。」
我小時候啥都不怕,除了鬼和死,聽到後給我驚了一下,王祖空卻跟我說:「你莫信你奶奶的,我給你養的那個化生子不會害你,那個紙人是我在墳塋地撿的,是別人要害你,我把紙人放得好好的,你奶奶卻把它拿回去弄丟了,要是落到別人手裡,你就死定了。」
我靈智還沒完全開化,不曉得這是咋回事,只是一個勁兒攔著奶奶,不讓他去砍人。
王祖空估計也被氣到了,進屋拿了支手電筒說:「走,回去,我幫你找找。」
我這會兒竟然選擇相信王祖空,好說歹說才將奶奶勸冷靜下來。
之後王祖空進屋拿了支手電,我們三人一同回去,到水井包的時候,王祖空把手電筒夾在腋下,啪啪啪拍了手。
我問他做啥,他回答說:「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拍手是為了告訴鬼有人來了,讓他們避讓。」
我還是第一次聽見鬼怕人的說法,覺得有趣至極。
快步回到屋,王祖空和奶奶再找了起來,熬到大半夜還是一無所獲。
我心性不堅,困到極點,不斷打哈欠,王祖空見了讓我先去睡。
我依了他,進屋睡覺。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聽到床上傳來聲音,我被驚醒了,睜眼一看,黑黢黢一片,可見度為零。
手下意識往前一揮,啪地一聲,我打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差點兒給我嚇得昏厥過去,忙喊了聲奶奶。
王祖空聽到,咚咚咚跑進來,手電往前一照,我馬上看清了床上的東西,一雙白花花的小手擋在我眼睛上面,難怪我剛才看不見。
王祖空看到後,大罵一句:「化生子。」
然後一步跨上來,提著床上一個嬰兒給丟了出去,那嬰兒掉到地上後竟然爬了起來,對著王祖空像狗一樣咧了咧嘴,發出嗚嗚的聲音。
王祖空對我大喊:「陳浩,你快跑,越遠越好。」
我恩了聲,起床拔腿就跑,出門後抹黑到處竄,也不怕摔跤。
跑了一陣,停住腳步,我明明往村子裡其他人家家裡跑的,這會兒竟然跑到了張老頭兒的墳前。
正想起身離開的時候,白天讓我在臉上抹泥巴的那個張老頭從墳後面後了出來,一出來就問我:「我孫女呢?」
他孫女都淹死了,估計現在都裝進棺材裡了,雖然害怕,還是說:「你孫女淹死了,這會兒在棺材裡。」
張老頭兒說:「白天我還看見她貼在你背後……你那個時候是不是去王祖空家了?」
我說是,一說完,他的臉都變了,大吼了一聲:「你帶我孫女去見王祖空,王祖空肯定把她害死了,王祖空對你好,我就殺了你給我孫女兒報仇。」
他剛說這話,一個黑影子咻地一聲衝過來,竟然把他給撞飛了,緊接著又有好多黑影子衝過來,張老頭啊呀啊呀大叫了起來,不一會兒就沒了蹤影,之後那些黑影子飛回樹上哇哇叫了起來。
我這才知道那黑影子是烏鴉。
張老頭哪兒去了我不知道,反正不敢在這裡呆了,回到了屋。
進屋的時候見王祖空氣喘吁吁靠在椅子上,手指尖兒血淌得直歡。
我走過去說:「王爺爺,你手指流血了。」
王祖空憋了好久才說:「陳浩,那個紙人別別人拿去了,有人要害你,我救不了你了。」
我心想剛才那張老頭就準備害我,就把剛才的事情跟王祖空說了,讓他判斷是不是張老頭害我。
他聽了狐疑了一陣,說:「烏鴉救了你?」
我恩了聲。
他又說:「張老頭害你是因為他孫女,我說得害你的人,是做那個紙人和拿走紙人的人。」
奶奶這會兒也相信那個紙人跟王祖空沒多大關係了,過來央求王祖空,讓他無論如何都要救我。
王祖空卻說:「前幾天有人咒我死,不是陳浩在咒我,肯定是有人不願意讓我幫陳浩,想讓我死,你看今天這個化生子,肯定就是別人送過來的,我解決一個化生子都要死要活的,要是明天來一兩個,我說不定我被害死了,我是救不了陳浩了,這種事情,你要去找專門的道士和尚,我一個端公解決不了。」
我老家這邊兒落後得很,根本沒有和尚道士,平時嬰兒出生,死人出殯都是由鄉里幾個端公和神婆操持的,這短時間無從尋找道士。
奶奶把這情況表了一遍,王祖空說:「明兒我帶陳浩出去一趟,我那些東西就是找道士學的,都幾十年前的事兒了,也不曉得那個道士死了沒。」
王祖空交代我晚上別睡覺,還讓我奶奶準備一些東西,見了道士得送禮才行。
奶奶當天晚上給我拿了一百塊錢,用手帕方方正正包好,以防弄丟。
那個時候,一百塊錢已經很多了,拿到錢奶奶還準備給我縫在褲兜裡,等到了的時候,把線拆開,然後把錢給道士。
被我拒絕,認為這樣太麻煩了,奶奶也沒強求。
第二天一大早,王祖空就背著東西帶著我一同上路,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淚把我們送到村口才回去。
在路上行了兩天時間,晚上借宿,白天討茶飯,到了城裡後馬上就被城裡的酒紅燈綠吸引住了。
王祖空把我帶到城裡附近的一座山上,進觀看到的全部是電視裡道士打扮的人,當下就以為他們是電視裡那些大俠,眼睛都放光了。
王祖空進去問一個年齡差不多二十歲左右的人,說了幾句話後就準備帶我走。
我問:「不找道士了嗎?」
王祖空回答說:「那個道士死了,道觀裡其餘的道士沒真本事,救不了你。」
還沒走出道觀,迎面一個穿藍色衣服的道士走進來,看到我和王祖空後笑了笑,然後說:「這孩子陰氣很重,請觀裡師傅看了嗎?」
我說沒有。
這個道士又說:「你過來,我幫你看一下。」
第三章道士之威
王祖空馬上把我推過去,一臉笑意地說:「還麻煩您救一下這孩子。」
我走過去,他從身上掏出一個鈴鐺給我,說:「來,你搖一下。」
我接過來晃了晃,鈴鐺叮鈴鈴發響,道士之後收回鈴鐺,又掏出一紙問我:「這是什麼顏色的?」
我說:「黑色的。」
王祖空聽了在一邊兒說:「你看錯了喲,那是藍色的。」
道士只嗯了一聲,然後把剛才我搖的那個銅鈴反過來,我一看,銅鈴根本沒芯兒,不可能發出聲音的。
然後他又把剛才那張紙拿出來在太陽下曬了一下,剛才在我眼裡是黑色的紙,這會兒變成了紅色。
王祖空也不懂咋回事兒,問這個道士:「這是咋回事?」
道士說:「這個鈴鐺只有在有陰穢東西的時候才能搖響,這張紙是從棺材裡取出來的,沾了陰氣,活人看不到陰氣,只有將死之人才看得見黑色的陰氣。」
我再渾噩也知道他嘴裡這個將死之人是什麼意思,王祖空馬上跟我說:「陳浩,快點跪下求這個師傅救救你,還有你奶奶準備的東西呢,快點拿出來。」
我不想死,撲通就跪了下來,然後把兜裡的方帕取出來,拿出包在裡面的一百塊錢,遞給這個道士。
這個道士看到錢一愣,然後笑著說:「拜師的時候才收拜師禮,你又不是拜我為師,拿錢做什麼,你們今天先在道觀住一晚上,明天早上我跟你們一起回去看看,應該是有人故意在做手腳。」
農村人收禮物的時候都會推辭一番,我以為他也一樣,就嘗試多給幾次,他很果斷地說不要,王祖空這才跟我說:「陳浩,這個師傅不要,你就把錢收起來嘛。」
之後他把我們帶進道觀,安排了一間屋子給我們,讓我們先在這兒休息,吃飯的時候,他來叫我們。
交代幾句就走了,我問王祖空這個道士幹嘛去了,王祖空說道士也要上早晚課,他去上晚課去了。
在道觀盤桓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我們三個人一同上路回村,路上從他和王祖空的談話中知道他的名字,叫陳文,得知我也姓陳,他一路上一直讓我喊他喊哥。
我開始不願意,王祖空卻訓了我一頓,讓我喊了兩聲。
那個時候交通很不方便,我們是步行回村的,進村都晚上十一點多了。
在村口時候,陳文說:「你們村裡是不是很多死人?」
村裡肯定是活人,當時不理解他為什麼這麼問,王祖空理解到了,回答說:「村裡死了人都是土葬的,周邊很多墳,墳裡都是死人。」
陳文又說:「這會兒已經到子時了,子時是陰陽交替的時候,有鬼有怪的話,都會在這個時候出來,我們得趕快進屋才行。」
進村離家不遠,到門口後陳文讓我們先進去,他到四周逛逛。
這黑黢黢的,他不怕化生子嗎?當時覺得他膽子太大了,比村裡任何一個人的膽子都大。
我們進屋等到凌晨三點多他才回來,回來還帶著一個女的,一進來就對我做了個噓的手勢,讓我不要說話。
《陽間巡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