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他們有說有笑,那是對他最大的蔑視。
他艱難地爬起來,操起把一尺來長的剔骨尖刀,走到院子裡。他從兔窩裡抓出隻兔子,回到廳堂裡。他朝父親和寡婦陰森森地笑了笑,一刀捅進了兔子肚子,剖開,內臟和血水一起淌出來。
他的樣子讓寡婦顫抖。
父親也呆了,不相信制服不了兒子,兒子的行為是在向自己示威。父親心裡感覺到了寒冷,儘管酒精燒紅了眼睛。
他不管父親和寡婦,坐在地上,開始用剔骨尖刀剝兔子皮。
父親對寡婦說,隨他去吧,我們吃,我們喝!
寡婦臉色變得蒼白,眼神驚恐。
父親繼續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彷彿那個剝兔皮的孩子不存在。
他剝完兔皮,父親已經喝得醉眼惺忪了。
他把血淋淋剝掉皮的兔子扔在飯桌上,有些碗和盤子掉落在地,摔出刺耳的聲響。
他笑嘻嘻地注視著寡婦,緩緩地逼過去。
寡婦驚恐萬狀,叫著父親的名字,企圖讓父親阻擋他。父親趴在桌子上,已經喪失了教訓他的能力。
他走到寡婦面前,把兔子皮蒙在她臉上,輕輕地說:「我們捉迷藏好嗎?」
寡婦站起來,扔掉兔子皮,渾身顫抖。
他笑出了聲,然後走出了家門,消失在黑暗之中。
出門去上學的時候,他臉洗得乾淨,頭上戴頂帽子,遮住瘌痢頭,衣服也穿得整齊,人模狗樣。放學後,回家他就開始殺兔子,剝兔皮。他把兔皮釘在父親房間門上,把剝了皮的兔子扔在父親床上。有時,他會把剝了皮的兔子一刀刀剁成碎片,扔得家裡到處都是。寡婦的心理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和恐懼。
那一窩兔子,很快就被他禍害光了。
那天早上,他拿著剔骨尖刀,走到廚房裡,對正在做飯的寡婦說:「還有兔子嗎?」
寡婦躲到角落裡,手中緊緊地抓著鍋鏟,說:「沒,沒有了。」
他笑了笑,揚了揚手中的剔骨尖刀,輕描淡寫地說:「沒有兔子了,我就剝你的皮,好嗎?」
寡婦聽了這話,魂飛魄散。
他去上學後,寡婦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匆匆離開了她的家,也離開了小鎮,不知去向。
寡婦走後,父親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父親變得更加狂暴,把他吊在樑上,用竹片把他打得死去活來。
父親氣喘吁吁地說,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緩過一口氣,他強作笑臉,說,那還用問嗎,我是兒子呀。
父親憤怒地說,你不是我兒子,你是我的冤家。
他沉下了臉,說,我不是你冤家,媽媽才是你冤家。
父親就經常打他。後來,他學精了,只要父親在家,他就躲在外面,不回家;父親不在家,或者睡著了,他才偷偷回家。他在和父親捉迷藏,這樣的日子過了好長時間……
第一章 窒息(1)
白曉潔怎麼也沒有想到,命運會在情人節之夜改變。
情人節晚上,白曉潔和豬頭去看「民謠在路上」的演出。本來她要和蝦米去錢櫃唱歌,因為蝦米小氣,講好給她買新手機,結果說最近手頭緊,沒買。白曉潔一肚子氣,就跟豬頭走了。
這是個可以容納一千多人的室內演出場地,擠滿了站著的人。演出開始後,台上的歌手賣力唱,台下歌迷瘋狂扭動身體。白曉潔被感染了,也扭動著身體。豬頭劇烈地晃著腦袋,很嗨的樣子,手卻不停地往白曉潔的屁股上摸。白曉潔拍開他的手,說:「老實點。」她不喜歡在大庭廣眾之下摳摳摸摸。豬頭老實了會,又把手摸到她屁股上。白曉潔不好發作,只好躲悄悄開了他。豬頭不知道她轉移了地方,手摸到了另外一個姑娘屁股上,那姑娘不由分說,扇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豬頭理虧,不敢發作,也不搖晃腦袋了,站在那裡,用目光尋找白曉潔。他沒有找到白曉潔,摸了摸火辣辣的臉,心想,這姑娘下手也太狠了。豬頭心裡灰灰的,覺得無趣,離開了演出現場。
豬頭離開時,民謠歌手馬條正在唱《封鎖線》:我躲在為自己設計多年的陰影裡
從未曾奢望有誰能打得開
然而你劃破沉寂出現在我眼裡
從我的封鎖線進入我的心
你還懵懂在初開情竇
卻不領悟我情跡斑駁
只是在任性地撒著嬌
在我垂暮的心靈湖泊
倒映你天真燦爛的笑
你叫我如何能走得掉
啦啦——
豬頭氣呼呼地蹲在門口抽煙。寒風凜冽,不一會,他就受不了了,清鼻涕流出來。豬頭擤了擤鼻涕,從口袋裡摸出皺巴巴的紙巾,擦了擦鼻子,然後走進旁邊的咖啡館。
演出結束後,白曉潔找不到豬頭,出門後打他手機。
豬頭說:「我在咖啡館裡,你進來吧。」
白曉潔說:「我不進去了,你出來吧。」
豬頭說:「我還沒有喝完咖啡呢,進來陪我喝完咖啡就走。」
《溫暖的人皮》